自序
從1960年代,我就開始寫藝評,一直到邁進新的世紀,更深入美術史研究的領域。我的專業應該是繪畫的創作,之所以兼事藝評及美術史的研究,原因很單純──我有話要說!
從大學時代起,我就逐漸發覺我對藝術的看法與想法與眾不同。這並非基於存心標新立異,而是閱讀涉獵到藝術以外的領域,擴大了我的關懷面,養成了習慣站在文化史的制高點去觀察藝術的問題。因此發表了獨具洞察的見解,難免與一般流行標榜為「現代」的言論有所分歧。
進入新的世界回首,可以一目瞭然的看出台灣是長期被文化殖民的國家,特別是一批留學生主導台灣的藝術教育及藝術生態發展,使其往西化(也就是現代化)推廣的過程中,順乎其然累積成不自覺的惰性。
其一是把不涉實用追求心靈價值的藝術,以及由政治、經濟領銜而與工業科技帶動的生活層面進展綁在一起,混為一談──認為西方既然是先進的,那麼其發源湧現的一波波藝術新潮及推陳出新的流派也是先進的。因此把藝術也拖進了不斷進化的狂流中,無法自拔。事實上,「進步」這個字眼及觀念是不宜隨便施加在藝術創作的層面上!我們只能說藝術隨著時代環境的轉換在變化,但變化不一定就是進步。這一點很少人看透,多數都是盲目相信西方領銜的藝術思潮正在進步的往前衝,我們只有亦步亦趨的追隨才能跟上時代的腳步。如此一來,使台灣長期喪失了對強權的新潮的批判性解讀及吸收抉擇的能力。
其二是自甘居屈邊緣而仰望中心主義的惰性,並視為理所當然,這是最令我難以坐視的。
一個族群猶如個體一般,應該在不斷的生活歷練中成長,所謂成長就是在不斷學習中養成獨自思考的能力及自立自強的人格,才能拓寬視野,開展國際觀,覺察出全球時局的轉變,並從中了解自己處身的生存環境,及未來應抉擇的方向。我們的藝術家不能長期仰望國際大展評審委的關愛眼神,而忽略自己家鄉父老兄弟姊妹對美術欣賞的喜好及心靈淨化提升的渴望。所謂國際藝術大展的權威性,大都是基於許多非藝術的強有力國家推舉出來的,不必太過執迷。在日本殖民統治的時代,熱心臺灣議會視覺運動的楊肇嘉先生,曾在當時的處境中留下了一句名言:「台灣畫家的一幅畫能掛在日本帝國美術院主辦的帝展的牆壁上,比上街頭的示威更有力。」時移事遷,我們該是改變想法的時候了,我的主張是:「臺灣藝術家的畫掛在威尼斯國際展的壁面上,不如掛在台灣同胞的家居客廳上來得踏實而富光采!」寫到這裡應該足夠了,就此擱筆。
感謝「典藏藝術家庭」社長簡秀枝女士願排除困難全力支持出版這本可能不討好的論文集,並特請我素來欣賞的文豪陳芳明及我的學生倪又安寫序。請學生為老師的著述寫序,唯一的理由是,這位學生的思想知識已漸漸超越了他的老師。
──2015年6月29日於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