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歌聲哼出的淚滴：陶然中短篇小說選

歲月如歌

一

人山人海。

只不過是晚上八點鐘左右，時代廣場已被情緒高漲的人群擠得水洩不通，沒有五萬也有四萬人吧，大家擠在這麼一小塊地方，節日氣氛是夠熱烈的了，但萬一有人失控，也容易造成災難，比如蘭桂坊一九九三年元旦倒數，便釀成死傷慘劇。好在這時代廣場不像蘭桂坊那樣有陡路，危險度大減。

或許，全城「倒數熱點」從中環的蘭桂坊轉移到銅鑼灣的時代廣場，除了因為時代廣場新起，也因為安全系數更高？

人群湧動，陸宗聲給猛然一碰，這才跌回現實中。明星在臨時搭起的台上表演歌舞節目，掌聲喝彩聲響成一片。時針滑向十一時五十五分，幾萬人都安靜下來，凝神靜氣讓那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只剩五秒了，全場倒數「五、四、三、二、一！」只聽得「梆」的一聲，七彩彩紙從高處噴出，那大型的電視螢幕打出「二○○一」的字幕，又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歡呼聲爆出，將節日氣氛推至最高潮。

大會主持人帶領在場的人們高唱〈友誼萬歲〉……

二十一世紀就這樣降臨在香港的大地上。

只是，在這樣的一個時刻，宗聲卻孤零零地一個人遊蕩。看著成雙成對的紅男綠女綻開如花的笑顏，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要是竹瑗在身邊就好了……

但耳畔迴盪的只是〈友誼萬歲〉，溫馨中帶著一點悵然的意味。

那常常是舞會中的最後一曲吧，舞會倒不要緊，那總會有曲終人散的時候，但要跟竹瑗告別，不免心痛落寞。他輕托她的腰肢，靈魂飄然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中年的心思是不是這樣濃如酒？而中年的竹瑗依然彈性十足，舞動起來有如一條鮮活的魚，在潺潺流水中活蹦亂跳，他差一點就趕不上她的節奏了。

咦，共舞？那大概是在夢中吧？想來想去，好像並不曾有過擁著竹瑗舞一回的機會，不是不想，而是不願刻意去製造。隨緣吧，甚麼事情也都要水到渠成，我難道可以為了一償心願，便拉著她去歌舞廳？

哼，我差一點就變成舞蹈家了！竹瑗說，我二十來歲的時候，站起來，雙腳併在一起，筆直筆直的，人家都說我是跳舞的料子，不過我媽不願意，她說舞蹈的藝術生命太短了。要是我去跳舞的話，你可能就不會認識我了！

大概也是因為膽怯吧，宗聲自知舞技普通，甚至有點彆腳，他怕在竹瑗面前顯得笨手笨腳。

最重要的是帶我的人，我不隨便跟人跳，如果帶的人帶得好，我就會跳得好。跳舞，最要緊的是合拍，如果不合拍，還跳來幹嘛？

他說是是是。本來想要開口，已自心怯。萬一踩了她一腳，豈非自暴短處？他知道自己的舞技僅屬幼稚園水平，隨便跳跳還行，一旦認真起來，只怕會當場出醜。但他卻認為跳舞只不過是為了氛圍或者純屬心情，又不是去表演，要跳得那麼好幹嘛？每當電視上播出的國際標準交誼舞示範表演時，他看著男男女女個個昂首挺胸，姿勢是夠美妙的了，不過卻缺乏了一種自然流露的情感，便覺得哪裡比得上在昏暗的燈光下抱著竹瑗隨那悠揚音樂輕輕搖擺？

但竹瑗明明在說，我也不捨得。她的淚水流了下來。窗外的夜色正漸漸爬高，竹葉在秋風下輕輕搖晃，一聲嚎啕幾乎破口而出。男兒有淚不輕彈？無情未必真豪傑？一種絕望的呼號來自心底，他強笑著，其實已經很好了。很想以歡快的語氣高昂說出，不料一出唇竟變成顫音。真情流露，哪容得他矯飾？即便竹瑗認定他軟弱，他也顧不得了。他不想在她面前把自己打扮成並非本真的公眾面孔，好的壞的，他都願意呈現出來。是人也都有人性弱點，都有不可愛的地方，最要緊的就是心不可以陰暗。心理陰暗的小男人，即便名成利就，終究也只是一個小男人而已。

竹瑗笑道，你說誰？

他一本正經，我！

那你就是說我是大女人了？

你這邏輯，嘩！我哪裡說得過你！

也不是不想一一細說從前，不過竹瑗不知道來龍去脈，須費許多唇舌；而且那些人事又與她何干？他只想把最美好的事情說給她聽，至於那些風風雨雨，唉，不說也罷。樹欲靜而風不止？果然。

都說文人無行，宗聲從來不承認自己是文人，我只不過是報紙小編輯罷了。竹瑗說，文人一壞起來，比普通人要壞上十倍百倍，因為他們滿腦子都是餿主意。也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是叫他們搞點小動作，卻很在行；而且妒嫉心奇重，看不慣人家比自己好，又看不起人家比自己差。讀書識禮？算了吧。你別看那大隻廣憨憨的樣子，其實心胸狹窄，唯恐天下不亂，虧人們還以為他口訥訥便是「忠厚」……

你到底想說甚麼？

他驚覺思路跑了野馬，在竹瑗面前，提這樣猥瑣的人幹嘛？良宵苦短，說不盡的柔情蜜意……

大概活得太無聊吧，無事生非，那條友……

竹瑗笑道，庸才才不招人妒呢！

也是。如果那條友知道我跟你好，恐怕會氣得七孔流血當場身亡！

哪條友？竹瑗目光疑惑。

他搖搖頭，像要揮掉飛到面前的蒼蠅一樣。是個同事。不說了，說出來你也不認識，省得辱沒了你的耳根。

那你又耿耿於懷？告訴你吧，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你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但那條友一肚子壞水，可能以為我軟弱可欺……

你的修煉還不夠，竹瑗說，你置之一笑，叫他自己跳來跳去，跳久了就渾身乏力沒癮了。如果你一接招，他就會更來勁了。這種人就是這個德性，哼，我早看透了！

手中無劍，心中有劍？

還沒有那麼高的境界，只不過你沒有必要陪癡人去癲。我很年輕的時候便看不開，對甚麼人事都很執著，天不怕地不怕，人家封了我一個外號，叫「打遍天下無敵手」。媽的，我只不過是自衛而已，人家卻反過來這樣攻擊我，你看看這世界，是不是亂了套？哦，是不是只許我不還擊？好哇，現在我就一笑置之，他們也就沒有「鬥志」了。

你以為呀！你以為沒有對手他們就會善罷干休？

不會。不過，讓他們去當唐．吉訶德好了，叫他們和風車搏鬥好了。

可惜這裡沒有風車。

叫他們去荷蘭呀！

算了算了，別拿他開心了，荷蘭路途遙遠，倒不如去看一年一度的荷蘭鬱金香花展，空運的呢！

但鬱金香花展也並沒有去看，只是去看了那年輕的美籍韓裔女小提琴家莎拉．張的演奏，音樂廳裡旋律悠揚，但他最實實在在的感覺，便是竹瑗緊挨他身旁，實實在在地讓這夜色燦爛。他覺得在這樣的一個秋夜裡，千年古柏下有個朦朧的夢境，對面的宮牆幽深，附近有幾個人的影子飄過來又飄過去，迷迷茫茫得好像並不真實。他把頭斜靠在竹瑗的肩膀上，我真想就這樣睡過去，不用再醒來……

竹瑗「嗤」的一笑，你傻了呀？我們還要在一起過很長很長的日子，你就捨得不再看見我？

你跟我一起去……他喃喃地說，如在夢囈。

是做夢一般的感覺。你命中注定就該是我的。真的，我總有這樣的感覺，前世一定和你在一

起……

前世有甚麼用？來世吧！

是一種無奈的感覺，今生相遇太遲，又不能夠重新再來，人生太多缺憾。

如果早十五年就好了。

早十五年，你考我們學校，說不定一切都會不同。

是假設性的問題，不過想起來也使他鼓舞，至少證明她心中確然有他。

那個時候，他已經無心向學，是一種漂泊感吧？既然已經漂到香港，只能面對現實。人生地不熟，既沒有被承認的學歷，又沒有任何社會關係，他的根不在這裡。他好像是半途中闖入的無頭蒼蠅，只能到處亂竄。他不知道前途在哪裡，不知道自己將會在甚麼地方安頓，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那天傍晚，他跟一個同病相憐的朋友走過銅鑼灣鬧市，路旁坐著一個乞丐，他隨手丟下一塊硬幣，回頭對那朋友苦笑，我可憐他，不知道別人會不會可憐我？

是一種不確定的心情。前路茫茫，沒有任何人事關係，連找一份最低微的工作也未必有人要，還有甚麼心情再去進修？又不是十八、二十歲，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已經三十了，三十而立，而自己卻還在人世間漂浮，想想就令人灰心喪氣。每當聽到昔日的大學同學「回爐」去讀研究生，他也不是沒有躍躍欲試過，不過要他再走回頭路，卻又太難，心頭的創傷還沒有治癒，再加上他以為他已經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怎能輕易便又再選擇方向？

何況他又是一個隨緣的人，沒有甚麼太大的野心。是沒有甚麼進取心吧？她笑。也可以這麼說。

這當然會令我成就有限，但也有個好處，那便是心態可以比較平和，不會像那條友那樣心理失衡，有些變態的傾向。

喂喂，你別老提那莫名其妙的那條友好不好？我又不知道是甚麼人，你老提他，倒顯得抬舉他了。現在就是你跟我兩個人，不要旁人，不管是好是壞……

二人世界？但二人世界不在今夜。竹瑗的笑靨如花，把臉轉過來，我已經成了你的女人。只是良宵苦短，雖然他但願長醉不用醒，但終究醒來已經躑躅在這二十一世紀鐘聲響徹大地的香港鬧市街頭。午夜喧嘩，他卻在狂歡的人群中感到無比落寞。此刻竹瑗是不是也在仰望夜空？還是早已進入夢鄉？

歲月如歌

一

人山人海。

只不過是晚上八點鐘左右，時代廣場已被情緒高漲的人群擠得水洩不通，沒有五萬也有四萬人吧，大家擠在這麼一小塊地方，節日氣氛是夠熱烈的了，但萬一有人失控，也容易造成災難，比如蘭桂坊一九九三年元旦倒數，便釀成死傷慘劇。好在這時代廣場不像蘭桂坊那樣有陡路，危險度大減。

或許，全城「倒數熱點」從中環的蘭桂坊轉移到銅鑼灣的時代廣場，除了因為時代廣場新起，也因為安全系數更高？

人群湧動，陸宗聲給猛然一碰，這才跌回現實中。明星在臨時搭起的台上表演歌舞節目，掌聲喝彩聲響成一片。時針滑向十一時五十...

壓力下的完卵

王鼎鈞

為了給寫作班找教材，我讀了《陶然中短篇小說選》中的二十二個短篇。

既然是給寫短篇的人觀摩學習，我的第一志願是力求其短。現在已很少聽見有人論說短篇應該多長多短，當年的說法是「三萬字以下」，我總覺得三萬字太長了，在寫作班上，三萬字的長文不易朗讀，不易分析，不易統攝。海明威要求短篇可以「站著一次讀完」，我則盼望短篇可以坐著一次講完。

在寫作技巧方面，短篇小說講究「單一事件，時間地點集中，最經濟的手法」。三萬字的短篇多半難以支持這個說法，看起來那長長的短篇很像是長篇的一章，或者是長篇的縮寫，無法強調短篇小說的特點。

我也知道，自「現代小說」興起，許多作家對「時間地點集中」云云全拋棄了，出現「有多少個短篇、就有多少種結構形式」的燦爛局面，這當然是重要的發展，但是增加學習上的困難。有人批評新詩，說它沒有形成典律，沒有穩定的體裁，不利學習，看起來目前標榜「現代」的短篇小說也是如此，我只能在寫作班把「現代小說」介紹給大家欣賞，卻不敢教他們如此起步。

還有，我們這個寫作班是業餘的文化活動，大都對文學沒有太大的野心，但願他們藉短篇小說的欣賞，能夠解釋自己的人生經驗，迅速掌握事件的重點，有因果觀念，有組織能力，並且知道如何把一個故事說得精彩，如此他們都可以不虛此行。我需要有頭有尾有中段的那種小說，有因有果有過程的那種小說，有起有落有高潮的那種小說。

天從人願，我在《陶然中短篇小說選》裡找到許多篇這樣的小說。

我先找最短的。這本書收錄二十二個短篇，其中四篇每篇都在四千字以內。

一篇〈身份確認〉，寫一對年輕夫婦偷渡到香港，丈夫找到工作，上班去了，妻子在家寂寞，上街閒逛，不幸被一個警察窺破行藏，尾隨到她的住所，以逮捕遣返為要挾，實行「性侵」。人物只有兩個，妻子和警察，那個丈夫沒有出場。時間壓縮在丈夫上班以後、下班以前，空間集中在她居住的公寓房間之內，過程之短促與心理反應之艱難成反比。寥寥幾筆就寫出社會背景如隱形的天羅地網，寥寥幾筆就寫出一個角色明晰的形象，連未露面的丈夫也如見其人。故事完整，結構完整，人物形象完整，我們的學友能得其一，就可以把作品拿出來給人家看了。

另一篇〈主權轉移〉也在四千字以內。這篇小說寫女老闆和男職員有性愛關係，我們見過許多小說電影，男老闆和女祕書有一個秘密的香巢，〈主權轉移〉反過來寫，給我們另一種啟發，寫作的難度也隨之提高。男女身份懸殊，情意密藏不露，寫來張力飽滿，確非易易。女尊男卑，予奪操之在女，這個男子以極其銳敏的感覺患得患失，見微知著，這個「微」正是短篇小說需要的簡單，這是「大風起於萍末」那樣的簡單，「萍末」是一隻瓷杯，男職員曾經送了一隻瓷杯給女老闆，結果他發現女老闆把這隻杯子轉送給另一個男職員了！小說以〈主權轉移〉為題，點睛之筆勝過千言萬語。

我覺得〈身份確認〉寫的是權力的壓力，〈主權轉移〉寫的是階級的壓力。第三篇〈競爭〉，寫二十八歲單身女子依表姐和表姐夫留居香港，面對許多男人貪婪的企圖，只有忍辱應付，她有「性別的壓力」。第四篇〈砍〉古事新編，寫關羽再來，藏刀棄馬，換穿西裝，到劉備經營的商店裡做一名店員，劉備商場失利，裁減員工，關羽首當其衝，可稱為社會轉型的壓力。這個發現很有意思。我急忙再看以外各篇。

這二十二個短篇中有十六篇每篇都在六千字上下，據揣想，一定是編者設定了字數。編輯要分配版面，作空間設計，難免有些匠氣，給媒體寫作有經驗的作家都能增尺減寸，妥為配合，作家伸縮由心，最能看出他的功力才思，也顯出他跟編者之間的友誼。這本來是作家的成熟老練之處，可是啼聲初試的人如要嶄露頭角，必須對這一點訣竅會心揣摩。這十六篇小說使人推想寫作的原始過程和巧妙，未必和事實經過符合，也無須符合。

這十六個短篇也幾乎都是寫壓力。例如〈窺〉，寫香港居住空間的壓力。一對年輕夫婦的居室本已侷促，為了減輕負擔，又把小小的閣樓租給一個單身男子。妻子時時擔心性生活被房客偷窺，精神緊張，閣樓居高臨下，使壓力更形象化，香港天氣酷熱，使壓力幾乎成為觸覺，這些地方寫得極好。後來男房客對女子提出要挾，壓力遞增，女子終被擊敗，在高潮中完成短篇小說的情節。這一篇應該算是壓力文學的異品。

像〈旋轉舞台〉，寫歌星秦少聲成名的壓力。他和另一歌星江金廊競賽，產生「好來塢式的恐懼」，據報導，好來塢的明星佔盡繁華，但是人人眼中露出恐懼，他們怕失敗，怕被別人取代，「勝利的滋味」固然痛快淋灕，「風水輪流轉」的陰影也驅之不去，功名利祿之中人豈止身不由己，魂也不由己，我們只見憤怒之下無智慧，嫉妒之下無美德。這一篇堪稱壓力文學的珍品。

像〈碧玉岩〉，一個中年男子由大陸來到台北，受大陸友人之託，帶東西給一位女郎。他在台北住了三天，跟女郎有三次單獨的約會，最後兩人夜晚登臨高丘，俯瞰台北市萬家燈火，此情此境，在任何小說中都會發生一些激烈的動作，這裡卻「甚麼也沒發生」。表面平靜，尋常言談舉止中充滿「性」的張力，情愫如一根游絲繫在兩人身上，無形無影，中心癢癢，卻又搔爬不著。這一篇小說以寫感覺為主，謎樣的境界，詩一樣的情懷，「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這一篇是壓力文學的雅品。

我想起前賢論小說，言必稱人物性格，「有甚麼樣的性格就有甚麼樣的行為」。現在我讀到的這些小說，人物行為並非一定由性格產生，大半由環境壓力產生，壓力太大，甚麼性格都得有一樣的回應。一個偷渡的弱女子，面對一個流氓式的警察，她怎麼辦？殺死警察？殺死自己？狂喊救命，寧可送進移民署的拘留所？知道她們夫婦為偷渡花了多大的代價嗎？知道移民署的拘留所的種種黑幕嗎？

在這種致命的壓力下，不論剛強、圓滑、豪爽、羞澀，都一樣得滿足那警察的慾望，以求苟安。現實壓碎一切性格，卻成就了一篇一篇的好小說。

我告訴文友們，看這些小說情節的脈絡如此清晰，看小說家的思路如此清晰，其智慧貴在能捨。

長篇是海納百川似的「取」，短篇是快刀斬麻似的「捨」。看這些短篇小說修辭如此以少勝多，遺響如此有餘不盡，其秘訣貴在能「藏」。範本當前，我把「捨」的英姿情懷介紹給他們看，把「藏」的深心大巧介紹給他們想。播種在人，生長在天，因緣俱在，功不唐捐。

壓力下的完卵

王鼎鈞

為了給寫作班找教材，我讀了《陶然中短篇小說選》中的二十二個短篇。

既然是給寫短篇的人觀摩學習，我的第一志願是力求其短。現在已很少聽見有人論說短篇應該多長多短，當年的說法是「三萬字以下」，我總覺得三萬字太長了，在寫作班上，三萬字的長文不易朗讀，不易分析，不易統攝。海明威要求短篇可以「站著一次讀完」，我則盼望短篇可以坐著一次講完。

在寫作技巧方面，短篇小說講究「單一事件，時間地點集中，最經濟的手法」。三萬字的短篇多半難以支持這個說法，看起來那長長的短篇很像是長篇的一章，或者是長篇...

壓力下的完卵／王鼎鈞　
北往南來漂離筆─陶然／廖偉棠　
中篇小說
歲月如歌　
走出迷牆　
天外歌聲哼出的淚滴　
記憶塵封　
沒有帆的船　
出頭　
空降　
旋轉舞臺　
元老　
短篇小說
競爭　
主權轉移　
身份確認　
窺　
碧玉岩　
三十五歲生日　
街角咖啡館　
連環套　
爬　
化身　
舊部　
反　
砍　
門神　
後記　
陶然著作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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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如歌　
走出迷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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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帆的船　
出頭　
空降　
旋轉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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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競爭　
主權轉移　
身份確認　
窺　
碧玉岩　
三十五歲生日　
街角咖啡館　
連環套　
爬　
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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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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