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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研究院近史所研究員∕朱浤源
蕭曦清教授是位既有實務經驗,又富理論基礎的高級知識分子以及職業外交官。對世界,他在美、亞、非等各洲的國與國之間,折衝樽俎前後四十多年;對國家,他擔任過大使級的代表等職務;對學術,他著作等身,既用中文,也用英文來撰述;對生活,他也洞察入微,隨時隨地用一顆體貼的心,來感觸與記述。
我曾拜讀過他所寫的《中非外交關係史》,以及涉及南海諸島主權爭議的《The Nanshas (Spratlys) Disputes》、《南沙風雲—南沙群島問題的研究與分析》,也讀過他發表在學術刊物上其他硬梆梆的文章。對他治學之勤、視野之闊以及胸襟之廣,還有分析之深入,原已極為佩服,卻萬萬沒想到,他另外還有幾扇窗,開向不同的天地:對曾經到過的地方的風情、國家與國家間的風雲和風情也有所觀察,並予以記述。
今天,他呈現給中文世界讀者的,就是有關外交的種切:地方性的介紹,廣包美國、日本、非洲、中東等地的風情與風雲。但不止此,他還旁及往返國際的許多見聞。細觀這些文章,可以在字裡行間找到作者的智慧、知識、以及用心。以「眼明」、「手快」、「心細」的高明手法,再加上勤勉用功,作者累積了數十年的經驗和智慧,在這一系列風雲、風情錄中開花結果。
每一本書裡,讀者都可以品味到流暢優美的文字。而各族群詳實的風俗、習慣和禮儀,各國不同的外交運作方式,還有社會問題、宗教問題,特別是伊斯蘭教對全球的衝擊來自何種文化。總之,美、非、亞洲以及其他地方,在二十世紀下半葉有些什麼特色,都可在這一套叢書中找到。
蕭代表最特別的,當今世上極少人擁有的資源,其為出使利比亞。在利比亞擔任我國代表期間,蕭博士與利比亞高層時相往來。透過利比亞,他又進入伊斯蘭世界的心臟地帶,從埃及、以色列、阿拉伯到伊拉克。他也曾在菲律賓、美國工作多年,同樣深入的觀察,再擴展到其他的國家與其他的文明。
美國政治學大師韓廷頓(Samue1 Huntington)多年前一再放言,各大文明將起衝突。果然在二○○一年發生九一一攻擊事件,伊斯蘭教文明真的如他的預言,槓上了基督教的歐美文明。這一衝突的內在理路是什麼呢?蕭教授也有一些觀察,值得讀者閱讀與深思。
我祝賀他出這一套集子的同時,也恭喜讀者,在閱讀這一系列的文章當中,透過智慧的交流,開出心靈的另一片天。
自序
民族(nation),與德語 volk 同,希臘語為 ethyos 及 demos,拉丁語為 natio 及 populas,各有兩種意義,即:(一)指血統團體;(二)指國家結合,各具特殊意義。前者為自然概念上的民族,後者為歷史概念上的民族。
民族是一群人在自然地理環境中,歷史的長河中,文化和社會的成長過程中所塑造而成的一個有共同語言、共同信仰、共同風俗習慣、共同經濟生活以及表現共同文化意識的穩定生命共同體。
民族性(National character)是一個民族整體的個性。「性格」(Character)源自拉丁文,含義是「被刻進去的」、「被雕上去的」。這個拉丁字由於過去曾被用作地界的標誌,故引申出「標誌」或「特徵」,後來更被引申為「特性」或「個性」。基於此一認識,民族性著實有「難變」或「不變」的內涵。
民族性即一個民族的基本行動傾向,也就是一個民族內部繼續保持一段相當時間的行動;它包含了這個民族特有的思考方式、行動準則、對事物的觀點和態度的總和。民族性也是一個民族的內在意向潛能。
每個民族都有它獨特的性格和氣質,它雖然難以用言語形容,但都由服飾、言語、風俗、行為、舉止和習慣等充分表現出來,而給大多數人一種特定的印象。
在人類歷史上,任何一個民族,都具有它自己獨特民族共有根深柢固的性格特徵─民族性。民族性的形成決定於兩項最主要的因素:一是空間的,即地理的因素;一是時間的,即歷史的因素。
如同俗語「十人十色」所言,人人各有兼賦,每個人性格各有不同。這是由於個人所秉賦的先天資質、家庭傳統、生活環境以及後天教養互有差別所致。同樣地民族性格也有所差別,各個民族各有自己獨特的表徵。
民族性是由貫穿歷史而來的,在綜合抽象化之後,表現在全體民族的思想上、態度上和行動上,不僅有其共同性,更有其持續性。而一民族的民族性,由於本身時空因素的變換,其民族性也有變換或演進的空間。
個人有不同的個性,民族有不同的民族特性。以中華民族來說,由於地理環境、氣候、宗教、風俗習慣的不同,就體形而論:北方高大,南方矮小,東方和西方人則介於不高不矮之間,身材中等。以性情論:北方人務實際、多忍耐,南方人務虛榮、多急躁。民族也是一樣,例如在同一所大學裡,請十個美國學生和十個法國學生,站在一起,並不出聲,我們一眼就可看出誰是美國學生,誰是法國學生。何以故?因為美國學生好靜,法國學生好動。又如在同一個住宅區,有十家德國人、十家日本人、十家中國人和十家俄國人,不必問他們國籍,我們只要把這四十戶人家,門內門外窺視一眼,便知道誰是德國人,誰是日本人,誰是俄國人,誰是中國人。何以故?因為德國人、日本人愛整潔,而俄國人、中國人不好整潔。再就我們同膚色的人說,即便都不說話,我們也能從他們的模樣和舉止分辨出誰是日本人,誰是韓國人,誰是泰國人。
每個國家都有它不同的文化特質,而此文化又都與它的民族特性有關。民族特性影響文化,文化也影響民族特性。所謂文化不是指文明,而是比較無形的風俗習尚、處世接物的精神表現。一國所不敢為,他國為之;一國所做不到,他國做得到。十九世紀日本閉關自守,美國戰艦闖進江戶灣強行叩關後,接著日本在武力脅迫下與五國簽下一連串的喪權辱國條約。知恥近乎勇,日本從此發憤圖強,「明治(開明的統治)維新」,一夕之間由弱勢的封建王朝躍登為世界的強權。中國剛好相反,在海上強權入關後仍抱殘守缺,從此淪為列強的俎上肉,任人宰割。
個人與個人之間,不知道彼此的出身和個性,不足以談交往,不足以搞好人際關係;國與國之間,不懂彼此的歷史、地理、政治、經濟、軍事、風俗、習慣和民族特性,不足以言外交,不足以言搞好國際關係,不足以言文化交流和國際貿易,更不足以言借鏡。但要真正了解一個國家的民族特性,不能只是用望遠鏡,而是必須用顯微鏡才能深入落實,進窺洞察其內蘊。
民族性的研究,從小處看,有助於發展旅遊,溝通和增進民族間的了解和友誼;從大處看,可作為擬訂一國外交政策和施政方針的參考。它是一門自古以來普受重視的學問。
民族特性的探討是一個相當複雜的問題。因為它是由民族全體長期以來塑造而成的綜合體,故於其性格上有其「多變項的因果關係」(Multi-Variace causation and consequence)。譬如,我們看世界各國的成文憲法,以美國憲法為始祖,但是現今世界各國憲法幾乎都已普及了,然而憲法的制定是人為的,絕無兩國相同的憲法。同一君主國之中,英國的憲法與義大利的憲法不同,也與比利時的憲法迥異;同是民主立憲的國家,德國的憲法與美國的憲法不同,也與法國的憲法迥異。文藝復興發源於義大利,然而普及於各國後,並無兩國相同。宗教革命發源於德國,然普及各國後,也沒有兩個國家相同的。就如近代主義思潮,其初不過發源於聖西門(Saint Simon)、歐文(Owen)諸人。但影響及於各國後,也無一國相同,美國直至於今仍不過只有組合運動而已,法國社會黨稍見激烈,德國則造成社會民主,俄國則蛻變成蔣維諾,而後又告分裂。何故?社會學派以為這是各國有特殊環境的緣故,歷史學者則認為這是各國特殊歷史所造成,務實學者以為這是民族性所造成。
因為民族性雖然也受地理環境和歷史的影響,但是既然成了民族特性,也就可以創造歷史,創造和改變環境。
所以要了解和從事世界事務,不可不先了解各國的民族性。但是了解各國的民族性非常困難:第一,非博覽群書不可;第二,非周遊列國深諳各國情形不可;第三,非詳究各國風土人情、精神物質文明不可。若一人要具此三條件殊非易事,只能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