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寒意襲上了秋雪的心頭。
但她還是大著膽子,緩緩推開了面前那扇門,然後,她看到了生平迄今為止,所看到的最殘忍、最可怕的一幕……
深夜,秋雪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醒來。不僅是這張床,就連整個房間都是陌生的。她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朝周圍望去。在她右邊不遠處--也就是這間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間靠近正中間的位置,擺著一隻玻璃茶几,一套米黃色的格布沙發鬆鬆垮垮地圍著它;沙發的右後方,靠牆擺有一隻半人高的木櫃,一台黑色的電視機放在上面,關著。對面門後邊還有鞋櫃、衣架等傢俱,整個房間大致就這些東西,一目了然。
最值得一提的是,在秋雪此刻睡的這張床對面牆上,有一扇打開的小窗戶,盈盈的月光從這裡照進來,在紅木地板上投射出一塊金黃色的四方形,由此可以猜想,今晚的月亮一定很圓。
秋雪遲疑地看著這一切,因沉睡而變得遲鈍的記憶逐漸回到大腦,這才想起自己此刻是在許由市西郊度假村的某間客房裡。她是與同學們在一起吃過晚飯後回的房間,其餘幾名同學分別睡在與她相鄰的幾間客房裡--從自己這間房往右數,依次是張紹蘭、胡靜、方雅、林浩軒、周青……一想到周青的名字,秋雪的心沒來由地顫了一下,如同一道電流從心臟附近閃過。
在床下找到拖鞋後,秋雪走過去拉開了房門,向位於走廊最右邊、該樓層唯一的公用廁所走去。
深夜的走廊上異常安靜,幾乎所有客房的門都緊閉著,除了從某個房間陸續傳出的似有若無的鼾聲,就只有秋雪穿著拖鞋走在木地板上的聲音:「啪嗒,啪嗒……」
突然,腳步聲戛然而止。秋雪皺著眉頭,停在了一扇半敞開的房門前。頭頂的電燈好像極力要跟這個房間劃清界限似的,燈光只到達敞開的門前便終止了。秋雪探頭朝裡看了眼,一片漆黑。
張紹蘭、胡靜、方雅、林浩軒……
秋雪依次數過來,結果跟她預想的一樣,這扇半敞開的門背後便是周青的房間。她馬上聯想到了最近發生在周青身上的一連串怪事,心裡竟有些不放心起來。然而,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推門進去看看的時候,面前敞開的門縫裡突然傳出一陣輕微的怪聲:「咯吱……咯吱……」
一陣寒意襲上了秋雪的心頭。
但她還是大著膽子,緩緩推開了面前那扇門,然後,她看到了生平迄今為止,所看到的最殘忍、最可怕的一幕……
1
周青死了,死在許由市西山度假村二樓的一間客房裡。
報案人是他生前好友、同時也是他大學同班同學的秋雪。
員警趕到的時候,周青的屍體仍吊在房間裡唯一的吊式電風扇上,脖子上繫著一根紅色的粗麻繩,在場刑警初步判斷,就是這根繩子要了他的命。
周青的頭努力朝繩套的左邊垂著,嘴巴微張,雙目爆瞪,似乎想斥喝什麼,但是員警告訴秋雪,這是人上吊死後身體上的必然反應,包括吐舌頭和瞪眼。
那陣吸引秋雪鼓起勇氣推開房門的「咯吱」聲,實際上是掛著周青屍體的電風扇在風的作用下,微微轉動時發出的不堪重負的聲響,乍聽起來有點像婉轉的風笛或洞簫,嗚嗚咽咽,彷彿在為周青的意外死亡表達著感歎,感歎什麼呢?
當晚在度假村留宿的幾名大學生一起接受了員警的詢問,包括秋雪在內,所有人一口咬定,周青在晚飯時就有些不對勁了:當時他臉色發白,眼神游離不定,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飯吃到一半,周青便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提前回到房間,此後直到案發前,同行的幾名同學裡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經過我們初步調查,案發時間應該是當晚九點至十一點之間,這段時間裡,你們住在他隔壁的同學有沒有聽見什麼動靜?或者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面對幾名大學生,年輕的警官高飛提出了又一個問題。
「應該沒有,我當時就睡在他隔壁,假如有什麼大的動靜我應該會被吵醒。不過,也許是我睡得太死了,確實什麼都沒聽到。」林浩軒第一個回答道。
高飛點點頭,目光轉向在場的另外幾名學生。
方雅眉頭微蹙,似乎是在沉思。片刻,她小聲說道:「我中間好像聽到了一陣說話聲,隱隱約約的,不過我不敢確定聲音是不是來自周青的房間。而且聲音很小,聽不清楚在說什麼。」
「當時大約幾點?」
「我……不清楚。當時我睡的迷迷糊糊的,也沒太在意,醒來後很快又睡著了,我想……應該是十二點左右吧!」
「好的,感謝你的配合,誰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只要是跟這件案子有關的線索,都可以說出來,不用擔心說錯什麼。」
在場的五名學生互相望了一眼,全都搖起了頭。
「那好吧,耽誤你們這麼久很不好意思,如果方便的話,請在這個本子上留下你們的聯繫方式,以後說不定還有需要勞煩各位的地方。」
林浩軒帶頭在本子上寫下自己的姓名和手機號碼,然後在將本子傳給方雅時,他抬頭質詢地看著高飛:「警官,請問……周青到底是不是自殺?」話剛出口,幾名學生的目光馬上聚集到高飛的臉上。這個問題同樣困擾了他們很長時間,但誰也沒好意思問出來。
高飛很自然地笑了笑:「現在還不好說。等待屍檢結果出來吧,有消息我會及時通知大家,放心好了!」
幾個人相繼填完自己的聯繫方式,高飛便很客氣地將他們送出了「辦公室」--實際上就是度假村的一間空房,因為事發突然,被警方臨時當做辦公室使用。
「秋雪,你趕快回去睡會兒,明天一早就跟同學們回學校,我還有事,晚點會給你電話!」高飛拍了拍秋雪的肩膀,然後從裡邊關上了門。
幾名同學略感詫異地望了秋雪一眼,但沒人開口詢問她跟剛才那個警官什麼關係,畢竟周青的死給每個人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使他們壓根沒有心情去過問這種若在平時或許會有興趣打聽的事情。
雖然天還沒亮,但發生這種可怕的事情,幾個人再沒有心情睡覺了,全都聚集在林浩軒的房間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論著各自對周青意外死亡的看法--無非是一些不著邊際的猜測。唯獨秋雪一直埋頭不語,眉頭緊蹙,好像在專注地想著什麼心思。就這樣一直挨到天亮,大家一起下樓到大廳退房,然後一起鑽進了停在度假村門口準備開往許由市市區的中巴車。
在汽車發動的一刻,秋雪回頭望了眼這座聳立於西山腳下的度假村,她相信自己也許這輩子都不會來這個地方了,即使來,也不會再在度假村過夜,因為就在昨晚,她的同班同學、更是異性好友的周青,就是在這裡,與眼前這個美好的世界說了再見。
他獨自一個人被留在了這個地方。
汽車在郊區的道路上晃晃悠悠地開著,距離西郊度假村越來越遠。當時,坐在車裡的幾名同學中沒有人料到,周青的死,其實只是整個漫長故事的開始。災難就像瘟疫一樣,跟隨他們乘坐的這輛中巴車,在不知不覺中,從度假村一直蔓延到了他們就讀的學校--許由市理工大學。
2
一如秋雪等幾人事先預料到的那樣,他們剛回學校,便受到了學校校長的「隆重」接待。在校長辦公室裡被翻來覆去地「拷問」,給秋雪的感覺是,好像殺死周青的兇手就是他們幾個人,或者是他們中的某人。
從校長辦公室「釋放」出來,已經是上午十點。五名同學均是神情疲憊,像經過暴風雨後殘存的花朵,一個個蔫頭蔫腦。好在今天是週末不用上課,因此,在與林浩軒和另一名男同學告別後,三名女生一同回到了她們的寢室--女生寢室三號樓四○四寢室。
也許是熬了一夜,身心疲憊,方雅回寢室後倒頭就睡,不一會兒便發出了輕微而舒暢的鼾聲。張紹蘭躺在自己的床上,望著昏昏沉睡的方雅歎氣道:「為什麼我就睡不著呢?我一閉上眼,總是看到昨天晚上那一幕,秋雪,你們是不是也這樣?」
胡靜連忙點頭道:「對對,我跟你一樣,老是忘不掉那件事,說出來你們別怕啊,我總覺得,周青他……他一直都還在我們身邊!」
這句話讓秋雪和張紹蘭同時心頭一顫,張紹蘭強撐著笑臉,自我安慰地說:「也許是我們都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吧。畢竟是……唉,我真想不通,周青年紀輕輕的,有什麼理由要自殺呢?」
「他不是自殺!」秋雪突然冷冷地說道,目光從窗外收回來,落在張紹蘭光潔的臉上。眼神中似乎帶著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情感。但她卻沒有接著往下說。
張紹蘭等半天沒有下文,忍不住問道,「為什麼周青不是自殺?秋雪,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哎,算了,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秋雪說完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頭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