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軒精選】系列
屋子,是一個小小的孩子就會有的意象,因為那是人類祖先遺存下的意象。
屋子就是家,屋子是人類最古老的記憶。
屋子的出現,是跟人類對家的認識聯繫在一起的。家就是庇護,就是溫暖,就是靈魂的安置之地,就是生命延續的根本理由。
文字構建的屋子,是我的庇護所——精神上的庇護所。
無論是幸福還是痛苦,我都需要文字,無論是抒發,還是安撫,文字永遠是我無法離開的。特別是當我在這個世界裡碰得頭破血流時,我就更需要它——由它建成的屋,我的家。雖有時簡直就是鎩羽而歸,但畢竟我有可歸的地方——文字屋。
多少年過去了,寫了不少文字,出了不少書,其實都是在建屋。這屋既是給我自己建的,也是——如果別人不介意、不嫌棄的話,也盡可以當成你自己的屋子。
我想,其他作家之所以親近文字,和我對文字的理解大概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是,我是一個在水邊長大的人,我的屋子是建在水邊上的。——作者 曹文軒
海邊要重新開發,海邊的屋子一幢幢地減少,人們陸陸續續地搬走,就連霜最好的朋友月也走了,可是霜的爺爺不肯走,這裡是爺爺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海邊只剩下爺爺的小茅屋,直到那天,爺爺的小屋燃起熊熊的火焰……〈海邊的屋〉
奶奶去世了,除了她一手帶大的大鴨、小鴨,沒有替她守夜。可是,兄弟倆並不害怕,奶奶以前為他們做的點點滴滴,唱的歌謠、煮的晚餐,一幕幕浮現眼前。這是屬於兄弟倆和奶奶的漫長告別……〈守夜〉
媽媽走了,爸爸生命中的太陽就熄滅了,爸爸的世界從此失去了光亮與溫暖。可是,爸爸忘了他身邊還有一個小女兒雅妮。媽媽走了,爸爸也忘記散發他的光和熱,雅妮彷彿進入了漫長冬夜,要怎麼做,爸爸才會重新綻放太陽的溫暖呢?……〈太陽熄滅了〉
在「海邊的屋」中,深刻描寫了「家」與「家人」的溫暖,但當「失去」了家園、家人,我們該如何保有美好的回憶,勇敢面對接下來的人生?透過曹文軒文字淡如水、情感卻濃如墨的筆觸,我們看到了最真摯的親情,永不消逝!
作者簡介:
【青春文學教父】
曹文軒
一九五四年一月生於江蘇鹽城。現任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以及博士生導師。
曹文軒的文字清淺中帶有濃厚的情感,其文學作品在中國影響深遠,即便沒有刻意宣傳,仍然受到讀者的支持與喜愛,為中國再版次數最多的少兒文學作家,讀者年齡層廣及孩子、成人,並被譽為「青春文學教父」。
有人評價他的作品是「追隨永恆的力作」。他的作品已被翻譯為英、法、日、韓等語言出版,更曾獲得「國家圖書獎」、「宋慶齡文學獎金獎」、「冰心文學獎」、「金雞最佳編劇獎」、「中國電影華表獎」、德黑蘭國際電影節評審團特別大獎「金蝴蝶獎」、義大利第十三屆Giffoni電影節「銅獅獎」、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優秀學術論文獎」、北京市「文學藝術獎」,也曾獲得臺灣《中國時報》「年度十大優秀讀物獎」。
曹文軒另著有《草房子》、《山羊不吃天堂草》、《紅瓦房》、《青銅葵花》、《憂鬱的田園》等。
章節試閱
海邊的屋
海灘上,就只剩這一座茅屋。
霜走到爺爺身邊去,和他一起坐在海邊上。
爺爺沒有偏頭瞧一瞧,就知道是孫子來了。他把手指粗短、僵直、手掌圓而厚的大手放在霜的肩上,蒼老的眼睛依然望著海。
海是彩色的,近處呈黃色,不遠處呈綠色,遠處呈藍色,更遠處是一片黑色。陽光從雲罅裡射下來,像一把金色的巨大掃帚。雲慢慢地散開了,陽光將海染上玫瑰色。
岸邊,一隻小木船隨著海水的起落輕輕地顛簸著。
爺爺只肯朝正前方的大海看,霜陪著爺爺看了一會海,注意力就被其它東西引開了:遠處,海灣的盡頭,正在拆毀一艘巨大的遠洋郵輪,切割鋼板的藍色火花,刺眼但很美麗。據說,要拆一年才能把它拆完,現在已切割得參差不齊,像一隻殘缺醜陋的黑色怪獸。
過一會兒,霜又完全背對大海望去,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幾座新建成的乳白色、米黃色和淺藍色的樓,建築還在向海邊延伸。
天空下,吊車驕橫地伸著鋼鐵的巨臂。就在這些樓房的腳下,他家的茅屋孤零零地站立著。霜忽然覺得它很可憐、很醜,要不是爺爺的固執,這座茅屋去年就被推土機給推翻了。
太陽又升高了些,人們陸陸續續到海邊游泳來了,海灘漸漸熱鬧起來。沙子是銀白色的,被潮水沖成一條條波紋,圖案很好看。但不一會兒就被無數男人和女人的腳踐踏了,海灘上是一片混亂的腳印。他們在海灘上樹起一把把紅的、藍的、白的、金黃的……各種顏色的太陽傘。在海水中游累了,他們就舒展地攤開四肢,在傘下歇著,潔白的肌膚在太陽下泛著白光。這些人有點貪婪,恨不能把衣服都剝光了來享受海風、海水、沙灘和太陽。海灘上鬧聲嚷嚷,其間還夾著年輕女人放浪的笑聲。
爺爺不看他們。
一個穿著杏黃色游泳衣的小女孩朝霜跑過來,揮著長長的胳膊。
「霜!」
「月!」
霜認出她來,站起來朝她跑去,跑了幾步,他停住了,調頭去看爺爺的臉色。見爺爺並未用目光阻止他,他又朝月跑去。
爺爺輕輕歎息了一聲。
月家原先也住在海邊,去年搬進城裡去了。
霜和月是在這海灘上一起光屁股玩大的。他們雙膝跪著,用濕沙子蓋新房,做各種各樣的動物和器具;他們打架,赤著身子,抱在一起,在海灘上滾動;他們一起與媽媽們坐在海邊,靜靜地等爺爺和爸爸們從遙遠的海上打魚歸來。他們駕著小木船,在近處的海上釣魚網蝦,或到前面那座礁石上捉蟹。他們把皮膚曬得一樣黑,一樣有彈性。
曾與月耳鬢廝磨的霜現在見到月,顯得拘束、害臊。城市把黑月變成了一個白月,霜不看月的眼睛,低頭偷偷地望著月細長的、白嫩得透明的腿,再看看自己的膚色,他覺得月一下離她很遠很遠了。
「想進城嗎?」月問。
霜說不清。
「城裡好嗎?」霜問。
月點點頭,然後滔滔不絕地向他訴說城裡的若干好處,說到後來,月在沙灘上坐下,把腿朝前伸直,用胳膊支著身體。
「城裡也沒有都好。」
她眼睛睜大,癡迷地望著海。
霜離月遠遠地坐著。
要不是爺爺,霜家去年就和月家一起進城了。當推土機要朝霜家的茅屋開來時,爺爺吼叫著衝上去,躺在推土機的輪下,嚇得推土機倒了回去。爺爺的脾氣變得很壞,動不動就罵爸爸忘記祖宗。霜聽爺爺說過,他們家祖祖輩輩就生活在海邊。
還有一樁事,大概也是爺爺不肯離開大海的原因。
爺爺八歲那年,跟霜的曾祖父到海上去打魚,大霧把船困在海上五天五夜。曾祖父把一罐淡水全都讓給了爺爺,在濃霧退去時,曾祖父活活渴死了。
霜還小,可他似乎能夠理解爺爺。在爺爺被人從地上拉起後,他不再嚷嚷著要和月他們一起離開海邊了。
說實在的,霜還挺喜歡海的。
起風了,海上起了密密麻麻的浪,遠看像一條條銀色的大魚躍出水面,然後又扎入水中。海水衝擊著岸邊的沙灘,沙被攪起,水裡閃著金屑。
「還記得幫大人們拉網嗎?」月問。
霜點點頭。
夏季是捕撈梭子魚的季節,這種魚全都來到離海岸很近的淺海裡,只需將網用船運到離海岸三百公尺的地方撒下,然後在岸上拉就行了。兩支長長的隊伍,分別拉著兩根網繩,將網朝岸邊慢慢收攏。幾乎全漁村的人都來拉網了,霜和月夾在大人中間,雙手緊抓網繩,雙腳蹬著沙灘,鼓著腮幫子,身子幾乎傾斜到地面,用力拉著。兩支隊伍慢慢合攏了,當網離岸邊十來步遠、魚兒開始躍出水面的時候,人們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激動得嗷嗷地叫起來。
霜和月鬆了網繩,朝水邊跑去,用手去抓被網子趕到邊上的梭子魚。那魚很漂亮,長長的嘴,修長的身體是透明的,像一根淡藍色的冰柱,可冰柱是堅硬的,而它是柔軟的。一網拉上好多好多,在太陽下閃爍著銀色的光。
可是現在漁村消失了,海灘全都被遊人們占領了。
「我們明天也要搬家了。」霜說。
「你爺爺同意啦?」
霜搖搖頭。
「他不同意怎麼搬家呢?」
「爸爸說,我們走,讓他一個人住這兒。」
風大了,海水洶湧起來,一道道鋸齒般的水線,急速朝岸邊推進,水聲轟轟隆隆。
「月,」月的爸爸在叫她,「回家啦!」
「我在城裡等你。」月對霜說。
霜點點頭。
月走出去十來步遠,掉過頭來:「快點到城裡來!」
霜朝她搖搖手。
一會工夫,海灘上的人都撤走了,留了滿灘的罐頭、啤酒瓶、塑膠袋,把海灘弄得很不像樣子。
爺爺一直坐在海邊。
天晚了,月亮升上來了,月光照著爺爺,他的臉是古銅色的。
霜心疼爺爺,又陪他坐在海邊。
海又安靜下來,均勻地呼吸著。細浪的聲音,在夜空下溫柔地傳播著。在極遙遠的地方,有幾星神祕、朦朧的漁火,夜空裡還有海鳥的叫聲,空氣濕潤得像是在下細軟的毛毛雨,夜晚的海顯得深邃莫測。
霜和爺爺就這麼長久且默默地坐著。
爺爺輕輕哼唱起來,不知是一首什麼老歌,那歌比他人還要老——老多了。
海灣盡頭,那艘殘缺的海輪,還在被切割著,爆著藍光。
爺爺把霜攏到懷裡。
「你明天也要走嗎?」
霜伏在爺爺的膝上不吭聲。
「走吧,有空回來看看爺爺。爺爺真傻,還指望你以後能出海打魚呢。」
「跟我們一起走吧,爺爺。」
「爺爺老了,不想再動了。」
後來,霜伏在爺爺的膝上睡著了……
海邊的屋
海灘上,就只剩這一座茅屋。
霜走到爺爺身邊去,和他一起坐在海邊上。
爺爺沒有偏頭瞧一瞧,就知道是孫子來了。他把手指粗短、僵直、手掌圓而厚的大手放在霜的肩上,蒼老的眼睛依然望著海。
海是彩色的,近處呈黃色,不遠處呈綠色,遠處呈藍色,更遠處是一片黑色。陽光從雲罅裡射下來,像一把金色的巨大掃帚。雲慢慢地散開了,陽光將海染上玫瑰色。
岸邊,一隻小木船隨著海水的起落輕輕地顛簸著。
爺爺只肯朝正前方的大海看,霜陪著爺爺看了一會海,注意力就被其它東西引開了:遠處,海灣的盡頭,正在拆毀一艘巨大的遠洋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