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血球(復刻本)

 

 

　　《詹冰全集》的編纂過程，一路有太多驚喜的事發生。包括編輯團隊的用心蒐集、發現；家屬的熱心提供等。這些新出土、新找到的作品，幾乎與詹冰已出版詩文集等量齊觀，也就是說，原先大家認識的詹冰猶如只是月亮的一面而已。這次全集的順利整理出版才是詹冰的全貌。家屬除了提供長年珍藏的各類詹冰手寫筆記，包括：藥學筆記（藥專上課筆記）、「修身養魂」（偉人名家的格言警句）、「卓蘭鎮理化誌」、「椰子集」（詩作草稿）、「綠血球」（詩集手稿）等等，其中最最寶貴的當然就是日文手寫稿「綠血球」了。

 

　　爬梳詹冰的創作歷程，一九四○年代初期，年少的他便已在東京的日文雜誌發表詩和俳句，《若草》雜誌可以說是詹冰登上現代詩壇的最初舞臺，刊登了他三首詩作：〈五月〉、〈在澁民村〉、〈思慕〉。因受日本名詩人堀口大學的推薦，從此聲名鵲起。學成返臺後，一九四八年詹冰又分以「綠炎」、「詹冰」為筆名加入「銀鈴會」刊物《潮流》的寫作行伍，展開第二階段文藝活動，持續日文詩作的寫作、刊載，其中也含括了先前他在東京的作品〈五月〉、〈在澁民村〉、〈思慕〉，以〈舊作三篇〉為名重刊於《潮流》冬季號（一九四九年一月）。總計詹冰刊載於《潮流》的詩作共有十一首，依序為：〈五月〉、〈在澁民村〉、〈思慕〉、〈我〉、〈夏天〉、〈烈風〉、〈液體的早晨〉、〈新的坐標〉、〈素描〉、〈燈〉、〈自言自語〉。其中只有〈烈風〉一詩，詹冰沒有翻譯，是為特例，其餘十首均由詹冰自譯及晚近的杉森藍 翻譯；至於最著稱的〈五月〉一詩，最早應是由桓夫（陳千武）中譯，陸續刊載於《臺灣文藝》及《笠》詩刊，後來詹冰自譯。而杉森藍中譯的十一首詹冰詩作則均收在《銀鈴會同人誌（一九四五―一九四九）˙上、下》（周華斌主編，二○一三年十一月）。

 

　　然因日本戰敗，臺灣統治權改變，使用的語言文字驟然跟著轉轍。而隨著「銀鈴會」解散、《潮流》停刊，作為戰後第一代的本土作家，詹冰和許多以日語創作的文學家們，被迫沉寂，成為「失語的一代」。但他不畏艱辛，經歷了漫長的蟄伏與淬鍊，反覆鍛鍊出一套屬於自己的中文語感，終於憑藉著才華，以其令人驚豔的、寫作的手臂，重新以中文翻譯自身的首部創作《綠血球》，於一九六五年完成另一部語言系統下的、個人與時代的詩集――中文《綠血球》，此書的出版問世，不但奠定詹冰在臺灣新詩史上的前衛角色，並使之成功轉型為本土作家「跨越語言的一代」，往後也成為詹冰被臺灣文學界認知的身分符碼。

 

　　而今，日文手寫稿「綠血球」出現，內容收錄共四十七首詩，且書冊末尾標記寫作年代為「一九五○年」。據此可以確認這本「綠血球」（詩集手稿），顯然是詹冰將其日文詩作進行整編結集，預備出版，而其所收的詩作，都是一九四○年代詹冰所陸續創作的。

 

　　當我得知且見到日文手寫稿「綠血球」，第一個直覺就是期盼將兩種語文的《綠血球》同時置放一起，方便讀者明確理解詹冰寫詩的初始脈絡。其次，則憶起國際文壇有兩本著名詩集經典流傳不墜：美國「現代詩歌之父」華特．惠特曼（Walt Whitman，一八一九―一八九二）的《草葉集》（Leaves of Grass ，一八五五）和法國「象徵派詩歌先驅」夏爾．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一八二一―一八六七）的《惡之華》（Les Fleurs du mal ，一八五七）。說起惠特曼，終其一生，寫詩都以《草葉集》作為書名，從一八五五年第一版的十二首九十五頁，直到一八九二年辭世前的《草葉集》第九版，全書累加詩作共有四○一首，厚達四三八頁。而說到波特萊爾的詩集出版，其實在其代表作《惡之華》問世前，他曾先為兩本詩集《蕾斯波斯女人》 （Les Lesbiennes ，一八四六年）和《冥府》（Les Limbes ，一八四九年）預作廣告，但都未見結集出版。直到一八五七年《惡之華》初版發行，造成轟動，遂成為詩人的首部詩集。《惡之華》初版收詩一○一首，之後則有一八六一年的再版（添加了卅二首），及詩人往生後一八六八年的第三版，共收錄一五一首，但仍以《惡之華》為名。這兩本詩集的存世流傳，猶如惠特曼與波特萊爾的文學生命，綿延不絕，熠熠生輝。

 

　　我遂幻想著：有朝一日，當《詹冰全集》順利出版面世，是否會有熱愛詹冰如我甚至勝過我者，重新整理詹冰詩集，書名就冠上《綠血球》，內文有：綠血球、紅血球、實驗室等。而天上的詹冰是否也作如此想，難料！？但，我執意相信――喜愛《綠血球》者會如此期待。而且，我堅定認為《綠血球》之於詹冰，就等同《草葉集》之於惠特曼；《惡之華》之於波特萊爾！一位著名詩人應該獨特的擁有一個專屬的詩集書名，建立自己存在的價值。

 

　　如今，欣見客家委員會計畫於二○二五年編輯出版《詹冰全集》，相信無論是對於一般讀者或臺灣文學研究者而言，都將是戰後臺灣文學界重要的成果與資產，更是臺灣文學史發展中不可或缺的一環。緣此，編輯團隊成立之初便自我期許，冀望透過最細緻、嚴謹地彙整，編纂出一套當代最完整的作家全集，因此窮盡所有資源、人力，設法把散佚於各處零星的詹冰作品，凝聚重回文學巨人肩上，使之成為一炬光耀奪目的火把；兼以還諸詹冰作品真正的本來面目，用最完整的姿態，典藏出一整部最具代表性的《詹冰全集》。而為了讓喜愛詹冰的讀者，一覽《詹冰全集》的全新風貌，編輯團隊更是精心設計，特以《綠血球》作為首冊核心，內容包含三大部分，一是日文「綠血球」印刷字體版，將詹冰早年自己親手書寫、編排與設計的日文「綠血球」詩稿文字內容，重新排版印刷，方便讀者閱讀；第二部分則是重現《綠血球》中文版，一方面讓喜愛詹冰詩集的讀者重溫舊愛，一方面則讓中日文通曉的讀者，能同時閱讀詹冰的中日詩作，領略詹冰跨越語言的詩文才華；第三部分檢附詹冰早年未發表的日文詩作，配上中文翻譯，供讀者、研究者閱讀及參考。

 

　　至於詹冰以鋼筆手寫日文「綠血球」稿本，封面有作者手繪的「綠血球」圖案，綠紅相間，呼應詩趣；內頁是詩人字跡工整的四十七首詩作，詩人分別親手繪製了三幅線描著色的插圖，編輯團隊依原樣復刻，精印出版《綠血球》日文版單行本，向這位「臺灣新詩史一九四○年代一枝獨秀的現代主義詩人」獻上最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