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的風
從壽卡轉向鄉道一九九線,這是一條單車道的柏油路,穿梭於中央山脈最南端的山嶺之間,可遠眺如湖面般平靜的太平洋,藍天白雲、綠樹掩映,大海如璀璨的藍寶石般閃爍。路況完美,人跡罕至,安靜異常,景致非凡!最最關鍵的是,它是一路下坡!簡直是太完美了!這一段路使我完全體會了胡德夫的著名歌曲《太平洋的風》中的心境。
這是一條可以淨化心靈的路線,不時有五彩斑斕的碩大蝴蝶飄過公路,太平洋的風徐徐出來,穿行於山巒之間,帶來酷暑中難得的清涼,有些時候連單車的速度都覺得快了,寧可推車走走,感受一下這份難得的寧靜山谷。
一路穿過東源村,這是個台灣原住民的小村莊,號稱「台灣的香格里拉」。我雖不知道真的「香格里拉」是什麼模樣,但就這一路看來,也確實可稱得上世外桃源;寧靜的山間小村,基礎設施很完善,四面環山、鳥語花香,村外還有大片開滿白色花朵的濕地。路過牡丹國小,最讓我驚訝的是這麼偏僻的山谷裡,居然會有一所設施齊全的小校,校門兩側原住民風格的壁畫,依山而建的教學樓,還有覆蓋草地的操場,麻雀雖小,五臟具全。
其實不只是牡丹國小讓我驚豔,這一路上路過的各種小村小鎮的學校,都會讓我驚訝,因為我發現村鎮上最好的建築永遠是學校,可見台灣對教育的重視與投入。再看看大陸汶川地震最先倒下的都是學校,這真的是讓我一個大陸人感覺自慚形穢了;大陸每年的教育經費投入,據未經證實的資料表明在世界一百五十一個國家中,名列第一四九位。全國仍有四分之一的縣市沒有普及小學教育,每年的教育投入只占國內生產總值的二%,遠遠低於聯合國建議的六%的標準。而據我所知台灣的教育投入占國內生產總值的十二%至二二%,如果九○年代初期大陸還藉口說自己很窮的話,那放在今天,我倒想知道還有什麼藉口來不投入教育,有教育才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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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海會說話
蹓躂在如迷宮般步道縱橫的鵝鑾鼻公園中,不時走進紅樹林與礁石盤根錯節在一起的林蔭小道,能聽到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卻看不到大海,感覺異常悶熱。在有一百五十年歷史的鵝鑾鼻燈塔前駐足了一下,不知道這個有著「東亞之光」稱號的燈塔,在點亮時是個什麼景象,我想在夜間的時候應該還挺壯觀的。我十分不喜歡待在遍佈旅行團的景點,於是便去尋找那傳說中的台灣最南端標誌了。
話說不太注意的話,還真的容易錯過那個小小的路口。沿著紅樹林形成的天然植物隧道,一路前行,這是個旅行團很少光臨的地方,很幽靜,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從樹林間不斷傳來,走到海岸的盡頭豁然開朗,木質棧道上矗立著類似抽象帆船的紀念碑,這回真的算是到了盡頭了,很有點天涯海角的意思。坐在長凳上凝望大海片刻,也沒人任何其他遊客前來;這裡感覺就像遺世獨立的一方小島,被湛藍的海水三面包圍,站在這裡,左邊是太平洋,右邊就是巴士海峽,倒也能體會出屬於台灣的那份孤寂。只是很悲催的是,我在這台灣的最南端摔了我的相機鏡頭,好在碎的只是UV鏡,否則就真的損失慘重了。
午後坐在關山附近的小漁村中,讓我感覺這就是我尋找多年的地方,簡直是個在海邊發呆的聖地。寧靜的生活,藍天白雲,靜靜的海灣,湛藍的海水清澈見底,看著漁村中的少年嬉笑打鬧著,從白色房屋的小漁村跑向海邊,躍入海中,他們的笑容是如此無邪燦爛,看著堤岸上迎著烈日海釣的男人,海邊的陽光把他們一個個塑造如金剛般的膚色,再看看涼棚下端坐的老者,安詳淡然。我想這也許就是我所追求的歸宿,一個可以拋開硝煙、拋開雜念的世外桃源。
小小的糾結了一下,去哪裡看日落,關山和上午路過的貝殼沙展覽館,都是不錯的選擇,我最後還是選擇了偏遠些的貝殼沙展覽館,因為實在不喜歡去遊客雲集的地方,也許在北京生活久了,多少都會患上點人群恐懼症的,最見不得就是人多,我要追求寧靜。事實證明,我的決定是正確的,海灘上除了一隊拍婚紗照的夫婦,基本上沒什麼遊客了,可以讓我安靜地坐在堤岸上,看著「肆虐」了一天的太陽慢慢隱退在海平面之下,看著炙熱的白光逐漸變換成溫暖的金色,再漸漸呈現出一抹淡淡的紫色,直到最後黑夜接管了這片國境之南。
接下來出場的將是墾丁狂歡的夜,大街上好像一下車水馬龍起來,無數的燈光閃爍,無數的人流似水。好像突然覺悟了一樣,我已經遊蕩完半個台灣了。
盡情地美食、盡情地玩,這才是渡假!
晚安,墾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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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峽
這是我最後一個騎行日了,一來主要是我的簽證時間實在是有限,總共十二天時間,入境耗去一天,台北要再預留兩天,所以我之前制定的計畫也是只騎到高雄便結束騎行,還有一個原因是台灣西海岸人口密集,城鎮連成了一片,騎行起來實在是有點無趣。
周日清晨的恆春鎮上靜悄悄的,也許是絕大部分遊客還在夢鄉中吧!靜靜地騎出小鎮,沿著公路一路向北,好消息是再也不會有令人崩潰的山路可騎,沿著海岸一路都是較平緩的道路,直奔高雄。不得不說,每天都是山脈和大海真的有點審美疲勞了,山、海藍與綠,似乎是台灣永恆的主題。
在西海岸騎行有一個額外的好處,就是太陽需要很久的時間,才能翻過高聳的中央山脈照遍西海岸,這是個幸福的事情,因為我可以愉快地騎行在山脈的巨大陰影中。海岸公路上下起伏騎來倒也愜意,因為是清晨車輛稀少,路況明顯比東海岸要寬闊不少,也難怪,主要是有地方修路了,西部可要比東部寬闊多了。
迎面不時騎來週末出來騎行的車隊,從車輛到穿著都十分專業,還有後勤車跟隨。想來台灣的騎行資源也真是太好了,既不用擔心路況,也不用擔心補給,交通設施又很便利,難怪自行車運動可以這麼流行,大陸雖然這幾年玩家在車輛和騎行裝備上,都逐漸跟上了,但是在道路硬體建設上,卻愈來愈不給自行車生存的空間了,汽車社會好像是一夜間到來的,並迅速成為唯一的道路占有者。
在主路上騎得久了,就覺得有些無趣,於是轉到海岸邊的防波堤上騎了一段。西岸的海就是台灣海峽了,我往大陸方向努力地凝望了一下,似乎認為可以看見那片土地,烈日下寧靜的海水靜靜地穿過防波堤撫摸著海岸,有一絲荒涼的感覺。這片寂靜的海見證了那場民族的悲劇,一個甲子的時間過去,沒有成王敗寇,只有民族的悲劇。我想這世界上有一種最遙遠的距離感,就是明知就在彼岸,卻永不能相見的感覺;明知近在呎尺,卻感覺相隔天涯。
作為一個八○年代後出生的大陸人,雖然意識形態的爭鬥逐漸散去,但從小還是會被慣性地灌輸很多現在看來敵對與醜化的教育,長大了、懂事了,瞭解得多了,才逐漸明白這其中的複雜性,會逐漸跳出那些所謂的大是大非,轉而去關注那些被無情時代所裹挾著無法選擇的人群與個體。兄弟相殘肉體的痛逐漸散去,但是心中的隔閡哪天才能真正打破呢?是否隨著人們的老去和時間的推移,隔閡愈發地加深了呢?我想這不會有標準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