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最強了無痕﹞
蒙、宋聯手的消息很快傳過長江,被完顏守緒知道了。這位金國末代皇帝給宋朝寫信,裡邊說得倒也透徹──“……蒙古滅國四十,以及西夏,夏亡必及於我,我亡必及於宋。唇亡齒寒,自然之理。若與我連合,所以為我者亦為彼也。”
這個道理很淺,相信誰都能理解並且想得到,但這時讓南宋與馬上滅亡的金國聯合,共同對抗本來沒有怨仇的蒙古,難道南宋瘋了嗎?
更何況,完顏守緒說著這些話,做著相反的事。他悄悄命令秦州元帥粘哥完轉進攻饒風關,他本人也會隨即向蜀川方向移動,雙方合力攻擊興元府,進而謀取南宋的四川之地。
……這就是金國的誠意。
哪有什麼唇亡齒寒合則兩利,都是些政治上的託詞,都是些終生以騙人為生的強盜殺人犯!
戰爭在繼續,蒙、宋聯軍先後決開了柴潭、練江之水,使蔡州失去了本就不深的護城河,之後合力齊攻西門,蔡州的外城就此陷落。這時距開戰僅過去了一個月。
蔡州內城變得比當初的開封城還要地獄,被圍三個月之後,城內物價騰貴,糧食斷絕,居民只能以人畜骨和芹泥充饑,最後的一次盛宴是完顏守緒殺了五十匹廄馬、一百五十匹官馬給守城士兵吃,老百姓眼看著沒份。想當初,迎金帝入城,可曾想過有這一天?
西元一二三四年正月,戊申夜,南宋主將孟珙下令對蔡州發動總攻,蒙古軍也把蔡州西門鑿開了五個通道,雙方幾乎同時殺進內城。
九月,蒙古軍兵臨蔡州城下。十一月,南宋以孟珙為主將,領兵兩萬,運糧三十萬石,相繼抵達。塔察兒熱烈歡迎,孟珙滿臉微笑,雙方劃定圍城地界,主攻方向, 約定互不侵犯。另有小道消息,據說倆人互相看著都覺得對方英明神武,於是結成了兄弟。
這樣很好,便於互相配合攻城。
陰冷的寒風中,蔡州之戰開始。數萬蒙、宋聯軍分地段向城裡猛攻,大體上蒙古軍主攻西門,南宋軍攻打南門,不過戰場瞬息萬變,總有些時刻比較特殊,讓一些鬱悶的事在不經意間發生。
某一天,塔察兒命令蒙古漢系大將張柔率隊五千名精兵強攻。張柔工作認真,身先士卒,冒著槍林箭雨奮勇先登。結果很遺憾,當天的雨下得大了些,他身中數箭從半空中摔了下去,眼看這位“蒙古人”就要死在城下,南宋的前鋒軍突然出現,把他救了出去。
張柔活了,很多年之後,無數的漢人都痛心疾首地追悔,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救這個該殺的?!
這是西元一二三三年,張柔要在一二三八年才能生出他那個著名的兒子──張弘範。就是這個張弘範率領蒙古軍進攻南宋,擒文天祥,敗張世傑,在崖山逼得陸秀夫背負宋末帝蹈海自盡,滅亡了南宋。
早知如此,當時在蔡州城下,會有多少把南宋的戰刀,把張柔砍成肉泥!
同一時間,金帝完顏守緒召集百官,傳位給金國東面元帥完顏承麟。完顏承麟, 金皇族,前宰相完顏白撒的弟弟。
蔡州臨時宮殿裡,場面肅穆莊重,金國君臣並沒因為滅亡在即而慌亂,他們有條不紊地舉行著儀式。完顏守緒讓位,完顏承麟推辭。
完顏守緒說:「朕體素肥,鞍馬馳突不便。愛卿敏捷有將略,萬一能免,能保我大金國祚不絕,也了卻朕的心願。」
這話讓完顏承麟沒法拒絕,金國最後一位皇帝就此誕生。
大禮剛畢,四面喊殺聲已近在眉睫。完顏守緒立即走回後院,在幽蘭軒自縊身亡,史稱其為“金哀宗”。這個皇帝哪怕有萬千錯謬,但國君的本分已經盡到。「國君死社稷」,面對亡國之禍,他不乞求,不投降,更沒有被綁縛獻俘,殿庭受辱,這份硬氣讓他遠遠超出了其他的亡國之君。
比如北宋的徽、欽二帝!
金末帝完顏承麟在外殿聽聞金哀宗死訊,沒有急著突圍,而是率群臣入內殿舉哀。「哭奠未畢,城潰。」大家七手八腳忙著焚燒金哀宗的遺體,但這也是蒙、宋聯軍所必得的戰利品,全城的焦點瞬間就凝聚到了這裡。亂兵殺入,金廷權貴刹那間全成肉泥。
金末帝完顏承麟死,這是中國歷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的一位皇帝,大約只有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孛兒只斤•拖雷剛剛完成三峰山之役,為蒙古帝國征服東亞奠定下了堅實基礎, 這時他應該乘勝前進,進一步建立不世功勳才對,怎麼會突然在戰場上失蹤呢?
他不是失蹤,而是死亡。
那一年的五月間,窩闊臺合罕突然間病了,病得很重,眼看要死。按蒙古慣例, 蒙古最高層次的巫師登場。該巫師竭盡全力終於得到了病因的真相,他說,是歷年以來蒙古人殺生太多有干天和,長生天降罪,山川澤林生怨,所以蒙古大汗必死。
拖雷當時侍病在側,問怎樣禳解。
巫師給出答案,必須要由黃金家族的直系親王代替,蒙古大汗才會安全。
成吉思汗子孫眾多,然而真正的直系只有四人。術赤早死,窩闊臺本人生病,察合臺遠在中亞,只有拖雷近在身邊。
仁俠的拖雷沒有半點的遲疑,直接問要怎樣代替。巫師要他去野外向天地祈禱, 之後喝下了一碗據巫師說從他三哥身上洗滌下罪孽的水。
拖雷一一照辦。
孛兒只斤•窩闊臺的病隨即痊癒,孛兒只斤•拖雷死亡。
哪怕再單純的人,也會從上面的事情裡嗅出陰謀的味道。甚至可以說,這根本就稱不上是什麼陰謀,而是赤裸裸露的謀殺。
最重要的戰役打完了,擁有全蒙古最強軍力的拖雷還需要活著嗎? 作為新一代大汗,難道要永遠仰四弟的鼻息,時刻戰慄在四弟的威脅之下?
無論誰都忍不了。
那麼拖雷看不穿這些嗎,身處亂世,在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梟雄怎麼會不懂這些? 他完全有能力拒絕,甚至以此為由,與窩闊臺決裂,真正就推翻之,索性就真的當一回大汗!
但他什麼都沒做,只是安靜地喝下了那碗水,讓混合著陰險、齷齪、痛苦、猶疑、毒藥的液體流進自己的身體,他用多年的回憶去沉澱過濾,讓這些只剩下親情。
拖雷死了,年僅四十歲。
隨著他的死亡,窩闊臺安心了,合罕陛下從戰場上退了下來,返回熟悉的漠北草原。在那裡,有無數的各族美女、醇酒在等著他,幸福的生活開始了....
【內文摘錄之二】
﹝上帝什折鞭處﹞
西元一二五七年的春天,蒙哥下詔伐宋。蒙古全軍分為三路。預期三路大軍會師於鄂州(今湖北武昌),再合力攻打南宋都城臨安。
全世界的焦點凝聚於蜀川。這時南宋在蜀川的兵力大約在五萬左右,大體上稍微優於蒙古軍。可是地域廣闊,兵力分散,具體到某一塊區域的爭奪上可算是居於絕對的劣勢。
蒙哥的主力軍團終於出動,七月入大散關,十月,攻破劍門西邊的苦竹隘,再破潼 川府治所長寧山城,迫降閬州大獲城守將楊大淵,十一月青居城,運山城,大良山城相繼獻城投降,蜀川安危所繫的三江八柱中的四柱已經淪陷。
轉年二月,蒙古軍兵鋒直抵合州釣魚城。
下瞰重慶,上控三江的釣魚城,這裡再被攻破,全蜀皆平。
此時蜀川方面南宋所能控制的實際上已經只剩下川東,為了確保一戰定蜀川,蒙哥下令前鋒紐磷在涪州藺市造浮橋,“夾江為營長數十里,阻舟師不能進至浮橋”, 以阻止川外宋軍從水路援助蜀川。
決定世界歷史的釣魚城之戰爆發。
在當時,於蒙古人而言,他們根本不相信這塊彈丸之地會給他們帶來什麼麻煩。山水之險也要人員之固,之前的那些山城難道很差嗎,不還是一樣的投降。有這個思維存在,在開戰這初,蒙古軍沒派軍隊,而是派來了一個勸降的。
南宋降將晉國寶施施然上山,自我感覺非常良好,對釣魚城守將王堅、張鈺說蒙軍托我給您帶個話……王堅、張鈺告訴他,他們托他給蒙軍帶個話。
晉國寶被拉到校場當眾斬首。
蒙哥大怒,縱橫世界的無敵霸主被赤裸裸地打臉,是可忍孰不可忍,進攻!
蒙古軍連續強攻了近兩個月,毫無進展的成績煎熬著每個蒙古大兵的身心。
四月末,雨季走了,蒙古軍再次發起進攻。這一次他們顯示有了經驗,一度衝衝上了外城,殺傷很多宋軍,但終究還是被趕了下去
南宋兩湖、京西、四川宣撫使賈似道奏請宋理宗趙昀下詔表彰釣魚城將士,同時命令四川制置司副使呂文德率領千餘艘戰船沿江溯流而上增援釣魚城。
呂文德是一個要詳細介紹的人物,他的出身和他的成就非常奇異。說出身,他貌似沒法再低了,一個樵夫。這個職業他幹了很久,乃至於他從國顯赫之後,還有人取笑他,叫他「黑灰團」。發跡之始,源自於名將趙葵的某次閒逛。
趙名將一眼看中了這個又黑又壯,長著一雙超級大腳的樵夫,把他帶回府中。一般來說,這種人只配當個合格的親兵,但呂文德到了趙府之後,立即呆呆地盯著牆上一幅孔夫子的畫像發愣。趙名府發笑,逗他說這是聖人,為何不拜?
呂樵夫直楞楞地回答,他又沒教過俺,俺拜他個啥?
憨直討喜,呂文德起步,看起來遙遙無期,但他竟然在一段相對來說不算長的時間裡建起了一個呂氏軍事集團。這個集團在南宋晚期舉足輕重,因為……它最大。
呂文德率領劉整、曹世雄等戰將趁江水暴漲,猛攻蒙古軍前鋒紐磷設在涪州江中的浮橋。歷史再一次證明進化是需要時間的,浮橋、城堡這些技術含量很高的事,蒙古人暫時望塵莫及。
浮橋被沖斷,呂文德部溯江而上,進入重慶。
蒙哥怒了,釣魚城必須孤立,如此堅城,攻不進去就只有困死,有了外援那還了得。他命令蒙軍漢系部隊的史家主將史天澤出擊,務必攔住呂文德。
這招棋很高明,以漢制漢,呂文德的軍隊迅速被扼制住。蒙哥趁勢猛攻釣魚城。這一次他有樣學樣,沒派蒙古軍上陣,而是派出了蒙軍四川主將汪德臣。久居四川的汪德臣對付山地的確有一套辦法,釣魚城的馬軍寨被他攻破了。
形勢危急,馬軍寨形成了突破口,源源不斷的蒙古軍順著雲梯往上爬,大有趁勢搶城的架勢。關鍵時刻王堅趕到,雙方拼死搏殺,王堅僅僅能遏制汪德臣的攻勢,卻沒法把蒙古軍趕下城去。局勢越來越惡劣,人力不可及時,上天突然來幫忙。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降臨。
在雨中,久居南方的宋軍戰士如魚得水,把汪德臣部趕下了城牆。汪德臣失望之餘,以己心推斷王堅,覺得這時的王堅應該識些時務了,畢竟剛剛差點就城破身死。
汪德臣給出了足夠的誠意,他單人獨騎到了釣魚城下,向上喊話──“王堅,我來活汝一城軍民,宜早降……”
回應他的是像暴雨一樣猛然砸下來的大石塊,汪德臣幾乎被擊中,注意,是幾乎。他逃了回去,生命沒有半點受損的跡象,可是半夜時分突然發病,不久這人就死了。根據醫官鑒定,他是被嚇死的。
在七月二十一日,蒙哥親自登上一座高坪,瞭望指揮攻城。很顯然,他是個歷史盲,不知道早在二百五十三年以前澶州地段有個叫蕭撻凜的人是怎麼死的──千萬千萬,別在陣地前沿露臉!
釣魚城的某個角度裡,王堅像當年澶州城頭的威虎軍軍頭張緓一樣,發現了指高氣昂揮斥方酋的蒙古大汗。他悄悄命令城上的炮手,用發石器瞄準這位空前巨大的獵物,發射! 一塊譜寫史書的石頭飛了出去,沒有證據證明它當場準確地擊中了蒙哥, 那樣戰鬥會立即結束,但是蒙哥在戰場上消失了。
事後據說那塊石頭在蒙哥身邊墜落,堅硬的石頭在堅硬的山石上崩碎,巨大的動能讓那些碎片像彈片一樣四處橫飛,有幾塊碎片切入了蒙哥的身體,哪怕這位蒙古大汗身穿當時最昂貴輝煌的鎧甲也無濟於事。
蒙哥重傷,憤怒讓他喪失了一切理智,有將領勸他放棄這座城,別再跟石頭們較勁了,戰爭不是這麼打嘀,沒必要死磕。
可是他本人,以及更多的蒙古將軍們深信「攻城則功在頃刻」,只差臨門一腳而已。於是再次強攻,接著再次失敗。
來自宋軍最強的反擊是張鈺扔下去的東西,那不再是石頭,而是鮮魚和麵餅。城頭上的宋軍向下喊──“爾北兵可烹鮮食餅,再攻十年,亦不可得也。”
手捧鮮魚,蒙古人灰心喪氣。南方的七月天氣,魚這種東西半天就臭了,但這居然是新鮮的。這說明城裡的食物、水源絕對充足。
這還怎麼打呢?「功在頃刻之間」,像是個笑話一樣!
蒙哥在全力以赴進攻時憋氣窩火,不久之後他得病了,不得不選擇退兵。他像是有所預感,下令說,他之所以得病都是因為釣魚城,要是因此有所不諱, 他日若破此城,必將屠之。
蒙古退兵了,行軍至金劍山溫湯峽時,孛兒只斤•蒙哥死亡,時年五十二歲。蒙古軍加速後撤,沿途以屠殺洩憤,兩萬多南宋平民被無辜殺戮。
釣魚城之戰改變了世界歷史,按照慣例,蒙古大汗死亡,全世界各處征戰的蒙古軍必須立即停戰,回來搶汗位,或者見證大汗的上位。
【內文摘錄之三】
﹝一片降旗出臨安﹞
重點永遠在臨安。
伯顏的主力大軍風捲殘雲般掠過江南大地,一路上攻無不克,招無不降,見證了傳說中天堂一樣美麗富饒的桃花石世界,更陶醉於砍瓜切菜一樣輕鬆愉快的進攻之中。忽必烈要他慎殺,還殺什麼嘛,這回可真是我來、我見、我征服了。
直到臨近常州城。
常州知州姚訔、通判陳炤、都統王安節死守常州,寧死不降。伯顏驚異之餘命令元軍攻城,結果大失所望,用正規手段攻了好多天,毫無進展。
戰爭屠夫本相暴露,還沒到臨安,實力不能過度損耗,伯顏下令搜捕常州周邊百姓,命令他們背土到常州城牆下築壘。常州面臨選擇,城上不阻止的話,土會越堆越高,直到與城等平。阻止的話,就得先殺光這些江南百姓。
這是多麼的殘酷。
卻是低估了元軍的殘酷。他們哪有那麼多的時間等著土與城平,等江南百姓把土背到城下,被他們連人帶土一起埋了進去。
工程進度非常快。
同時伯顏命令元軍抓捕漢人,扔進鍋裡熬出膏油,再把滾燙的人油扔進城去。元人之殘暴,可見一斑。常州堅守兩個月之後被攻陷,姚訔當場戰死,陳炤與王安節收拾殘兵奮力巷戰。有人勸陳炤說東北門還沒失守,可以逃出去。
陳炤大怒——“去此一步,非我死所!”終因眾寡懸殊戰死。
王安節揮舞雙刀血戰,因臂傷被俘。元軍問他姓名,王安節大叫——“我是王堅之子王安節!”王堅,釣魚城擊斃蒙古大汗蒙哥的王堅,他的兒子怎麼可能投降。
王安節被殺。
種種一切,讓伯顏惱羞成怒,他下令殺光城內的成年男人,偌大常州城,只有七個人藏在一座橋的下面才躺過了這次屠殺。
臨安大臣開始了逃亡,連左宰相留夢炎也在逃跑之列。太皇太后謝道清驚怒之餘,派人把他追了回來,痛加斥責。留夢炎表示自己真是混蛋,逃跑的技術含量如此低下……與其相比,西府樞密院的同志們就高明得多了。
樞密使文及翁、倪普兩人暗中指使言官彈劾自己,啟動罷官程式,這樣走就名正言順了。
謝道清既驚且怒,她的心靈深處那些絕對不變的真理原則崩潰了。她不解,她生氣,於是她在寫了份詔書,立在了大殿上。
上寫——“我朝三百餘年,待士大夫以禮,吾與嗣君,遭家多難,爾大小臣工,未嘗有一言以救國者,內而庶僚,畔官離次,外而守令,委印棄城,耳目之司,既不能為吾糾擊,二三執政,不能倡率群工,方且表裡合謀,接踵宵遁,平時讀聖賢書,自許謂何?乃於此時,作此舉措,生何面目對人,死亦何以見先帝!天命未改,國法尚存,其在朝文武官,並轉二資,其畔官而遁者,令禦史台覺察以聞,量加懲譴。”
這位有福的、端莊的女士覺得話說到這份兒上了,但凡稍微有點廉恥之心的人都會幡然悔悟,進而為宋朝拋頭顱曬熱血,竭盡全力扭轉乾坤了。
還有人這麼想嗎,這麼想的,都該死。
活在夢裡的人,沒有資格生存。
謝道清自理宗晚年一直把持朝政,連自己身處什麼樣的世界都不瞭解,連身邊的大小官員的精神內核都不瞭解,她不死誰死。
她領導的政府不死,誰該死?
高層該死而不死,死的自然是底層。先前與文天祥一起勤王的李芾以湖南安撫使、潭州知州的身分死守潭州,阿里海涯強攻近三個月,潭州城一直在頑強抵抗,甚至將阿裡海涯本人射傷。三個月之後,城裡的武將們心虛了,他們試探李芾,說城裡的百姓會在城破後被屠殺,考慮到這個,是不是應該……李芾斷喝道:“國家平日厚養汝輩,正為今日!汝輩只管死守,勿思其他,再有敢言降者,定殺不饒!”
時值南宋德祐二年正月初一,潭州城在兵火中迎來了新年。按宋禮,這時應該做很多有特殊意義的事,比如冠禮。
衡州知州尹谷全家都在潭州城內,得知元軍在初一日大舉攻城,城防將破,他不聲色仍舊為兩個兒子舉行冠禮。有人勸他,都什麼時候了,還做此迂闊之事。尹谷淡然一笑,正是想使兒子輩以冠帶禮服見先人於地下啊。
禮畢,尹谷積薪遍戶,身穿朝服,望臨安方向朝拜之後,縱火自夢。全家老幼數十口,壯烈殉國。
李芾聞訊趕來,以酒祭奠,慨言道,務實(尹谷字)好男兒,先我就義。他在當晚大會賓佐幕僚,縱酒訣別,以“盡忠”為當夜號令。
潭州在第二天淩晨時分陷落,李芾喚來親信將領沈忠。要沈忠先殺李家全口,最後殺其本人,李氏不受亡國被俘之辱!
李芾集全家於庭院,告以舉家殉國之意,他以酒相勸,盡醉之後,沈忠依令殺李氏全家,最後一刀,含淚砍下了李芾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