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廿六年
第一篇\風起雲湧的年代
1.曙光滅了
載湉頒佈《明定國是詔》宣佈變法,觸怒了以慈禧為首的黨羽,於是后黨發動戊戌政變,政權再次落入慈禧太后手中!
雪落,冷鋒悄悄拂過北京的天空。
同治十三年(一八七五年)的冬天似乎特別冷,然而,紫禁城裡有一群人沒有任何寒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愛新覺羅.載淳(同治皇帝)出天花了。
皇宮裡瀰漫著不安的氛圍,同治的臥病不起,引起許多人的驚慌;清廷對於「天花」有著一種恐懼症,因為順治也死於天花,所以,每逢萬壽、年終之日,或外藩入覲之時,凡是沒有出過天花的人,一律禁止進京──然而,不幸的事情還是降臨了。
御醫忙得團團轉,每日派一人輪診,以防萬一,慈禧太后另外還命人在乾清門上設置紙紮的龍船九付,以祈禱神祇庇祐。但載淳腰間仍不斷出現腫痛、流膿的現象,脖子、手臂與膝都有潰爛,不久,膿汁雖然漸漸少了,但每日流出的膿汁約有一茶盅之多。
「流膿?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流膿呢?」
有人排除了天花的症狀,深信這是梅毒。
「怎麼會得這種病?」
「我也懷疑,會不會是診斷錯誤?這可是要殺頭的。」
「不會有錯,末期了,治癒的機會不高。」
於是,梅毒逐漸成為在御醫間流傳的憾事。
當御醫束手無策時,十九歲的載淳撒手人間。慈禧太后傷痛欲絕之餘,即使是半夜,為恐夜長夢多,仍十分鎮定的向惇親主、恭親王、醇親王等人宣達懿旨,迎接還在睡夢中的醇親王之子載湉進宮。
大隊人馬匆匆出發,醇親王府顯得熱鬧異常。
夜雖已深,慈禧太后毫無睡意,在養心殿馱著沉重的步履,於西暖閣徹夜等候。依據清代祖宗家法,皇帝死後無子,應由皇族近支中,選出一位晚輩男子繼承帝位。同治皇帝為「載」字輩,其下是「溥」字輩,按規定應從「溥」字輩中挑選;但慈禧太后心裡比誰都還明白,如果立「溥」字輩繼承帝位,自己將因其孫輩為帝而晉升為太皇太后,地位雖然尊貴,卻無法繼續垂簾聽政。於是,她不顧大臣們的建言,堅持從載字輩中選擇嗣帝。
當時最有資格入選的,是恭親王奕訢(道光皇帝第六子)的長子載澂,但由於當時慈禧太后與奕訢不和,更畏懼當時已十七歲的載澂掌權後,奕訢權力過大;挑來挑去,才選中了醇親王奕譞(道光皇帝第七子)四歲的孩子,載湉。
一切都按慈禧太后的計畫進行著,載湉登上皇位正一步步變成現實。期間,內閣侍讀學士廣安和御使潘敦儼上奏,非常曲折委婉的表達意見,但仍是惹得慈禧太后惱火,申誡廣安,免去御使潘敦儼的官職;從此之後,朝中大臣,無人敢言,默默接受了慈禧太后安排的皇帝──愛新覺羅.載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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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同治末年,朝野中,很少人聽過載湉的名字,然而,在慈禧太后的堅持下,一個陌生的名字擠入了皇帝的行列。他是清朝入關後第九位帝王──清德宗,光緒皇帝。
載湉,是咸豐帝的弟弟醇親王奕譞之子,慈禧太后的外甥,登基時只有四歲。年幼的載湉初入宮時哭鬧不已,因此慈禧太后讓她的母親進宮陪伴,然而,當載湉進宮第三天後,慈禧太后就禁止了載湉與生母見面。
慈禧太后在長春宮,親自扶養年歲尚幼的載湉,載湉與他的母親雖然有點難捨與不願,卻又莫可奈何。不久後,載湉開始在毓慶宮讀書,學識豐富的翁同龢是載湉的老師,他希望能把載湉培養為一位有眼界、有作為的皇帝。
商代以來,歷代一般都設太師、太傅、太保,少師、少傅、少保作為國君輔弼之官,設太子太師、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太子少師、太子少傅、太子少保作為輔導太子之官。但後來一般都是大官加銜,以示恩寵,而無實權。
明清時期也以朝臣兼任,純屬虛銜。
雖然是虛銜,沒有權力,卻是皇帝身邊親密之人。
歲月荏苒,悲歡於掌中輕輕滑過,十五年過去了,載湉終於喜孜孜地初嚐權力的滋味;然而,龍位還沒坐穩呢,慈禧太后擔心他無法擺平朝中大臣,仍然繼續聽政了兩年,才允許載湉親政;而為了能繼續控制他,慈禧太后又立她的弟弟桂祥的女兒為皇后。這些都使得載湉在親政與大婚後,心情始終快樂不起來,一如傀儡般任人擺佈!
「我是大清國皇帝,總該有點作為吧?」
載湉鬱鬱寡歡,整日踱著沉重的步履,希望能為大清做點事,但在慈禧太后的掌控中,他一籌莫展。只是,這一切似乎已成為必需忍受的折磨,時間真可以慢慢將不如意的事磨滅?……載湉如此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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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他滿懷大志準備親政之時,悲劇卻如潮水般湧來…….。
首先讓載湉心驚的,是隔著鴨綠江的朝鮮發生了東學黨之亂。
東學黨是朝鮮民間的愛國組織,東學是針對西學而言,他們強調保衛朝鮮的固有文化,而他們眼中的朝鮮文化即是中華文化,所以,稱之為「東學黨」。
當時朝鮮官吏腐敗、國勢衰微,東學黨應亂世而出,卻逐漸變質,其所到之處引起一陣恐慌,殺貪官、劫政庫,行徑與亂民無異。朝鮮官兵欲討伐東學黨,但反被東學黨打敗,於是國王李熙惶然向中國駐朝鮮商務委員袁世凱求救,北洋大臣李鴻章派兵前往救援;當時清廷依天津條約,通知日本,但日本獲知消息後,卻假借參與圍剿東學黨之名義,大舉出兵。
光緒廿年,在紛亂的時局中,清廷原也挪不出太多時間插手局外之事,而陸續抵達朝鮮的日軍卻藉著清廷的疏於防範,趁機調動部隊進攻漢城──在東學黨之亂平定後,清廷原意要照會日本公使,希望中日雙方可以同時撤兵,但卻遭到日本拒絕──日軍藉機占領漢城,劫持朝鮮國王。
這下朝鮮人慌了,在危急之中立即向清廷求援,可是當清廷警覺到日本人的野心、正想派人了解時,日本部隊的槍砲居然轉向了!
北洋大臣李鴻章眼見事態不妙,立即調總兵衛汝貴、提督馬玉崑率軍火速由大東溝登陸,進駐平壤救援,另調派北洋陸軍十餘營部隊渡海馳援朝鮮;可是一切卻已然遲了,日本部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砲擊,擊沉了清廷的運兵船。
遠在北京的清廷官員頓時傻眼,亂了方寸。
「這場戰未免打得太離譜了吧?」
「跟我們有何干係?把我們的運兵船都炸了?」
「我主張立即向日本宣戰,給他一點顏瞧瞧!」
「不宜介入為上策。」
「難道說,我們的運兵船被炸了也不能吭聲?」
如何應付這場動亂,朝廷官員議論紛紛,拿不定主意,只盼能等到動亂盡早結束,中日雙方再坐下來談一談;然而,清廷的如意算盤打得太過天真,日軍隨後便攻擊了清廷駐紮於牙山的部隊。八月,中日正式宣戰。
戰爭爆發後,清廷的陸、海軍都戰敗。日本陸軍在八月占領平壤;九月,大軍渡過鴨綠江,攻占大連、旅順──甲午戰爭爆發,烽火遍野。
中、日兩國攤牌,受到砲火威脅的清廷似乎惱火了,朝廷中的大臣希望以戰爭來解決問題,慈禧點了頭;但戰爭才剛開始,卻任誰也沒想到,清廷的部隊竟然敗了。清廷的北洋艦隊中,十二艘軍艦有五艘沉沒,七艘因受到砲擊而殘破不堪,當日軍一步一步進逼威海衛時,殘餘的北洋艦隊也自海域上漸漸消失……。光緒廿一年(一八九五年),繁華的遼東半島淪陷。
傷亡慘重的消息傳回北京,朝廷文武官員在早朝時,個個眉宇深鎖。
「怎麼回事?我們的軍隊如此不堪一擊?」
慈禧太后憤怒了。
「你們都啞了?為何不說話?」
群臣噤若寒蟬,面對慈禧太后的逼問,很多人嚇得發抖。
「拿不定主意?身為朝中大臣竟然沒人有對策?」
「臣罪該萬死,請太后息怒。」
大臣們跪倒於地,磕頭請罪。
「傳我的旨意,讓李鴻章去處理這件事。」
慈禧太后揮了揮手,示意大臣退去後,獨自一個人陷入沉思,臉上的憂鬱似乎越來越深了。
接獲旨意的李鴻章也愣住了,他沒想到在如此艱難的時局中,會讓他來收拾這燙手山芋,「咳咳咳……」受了點風寒的李鴻章,剛服過一碗才熬好不久仍微溫的中藥,倏然接獲旨意時,不自覺地咳了幾聲。
李鴻章交代了僕人收拾簡便行李後,匆忙搭船抵達日本赤間關馬關港。下了船,於鹹澀海風中還來不及站穩腳步,在荷槍的日軍護衛下,進入戒備森嚴的春帆樓。
李鴻章以欽差頭等全權大臣身份與日本全權代表展開議和。李鴻章首先要求停戰,伊藤博文則反要求清政府以大沽、天津、山海關為質;雙方脣槍舌戰護不相讓,最後在彼此各有堅持下不歡而散。不料,僵局卻突然被一顆子彈給打破了──中日談判多次未果,李鴻章卻突然遭遇日本浪人行刺,舉世嘩然──最後日方在國際輿論的壓力下,不得不做出妥協,原本屈居劣勢的清廷也終於能夠有所轉圜。
光緒廿一年三月廿三日,李鴻章看了一眼隨行的欽差全權大臣李經方,沒有說話;望著日方代表伊藤博文首相和外務大臣陸奧宗光,對戰敗國而言,眼前的結果似乎已經是最好的了。於是,他心情沉重地手持毛筆,在《馬關條約》的書文中簽下自己的名字。
──清廷承認朝鮮獨立,割讓遼東半島、台灣及澎湖列島予日本,開放蘇州、杭州、沙市、重慶為通商口岸,允許日本在各通商口岸投資設廠,以及賠償日本軍費二億兩……等。
......於是,苦難的日子來臨了。
清廷為了償還《馬關條約》的鉅額賠款,不得不向列強大舉借債,而巨額的舉債,讓朝野人士目瞪口呆。
在割地賠款的淫威下,紫禁城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