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簡介「北京四大名醫」
力挽中醫頹勢,發揚傳承國粹
蕭龍友(1870~1960年)、孔伯華(1884~1955年)、施今墨(1881~1969年)、汪逢春(1882~1948年),是自清末歷民國,至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初期,享譽北京乃至全國的四位著名中醫專家,並稱為「北京四大名醫」(簡稱「四大名醫」)。其生活的年代是中國政治經濟、歷史文化大動盪的時期,歷史造就了四大名醫,四大名醫推動了中醫歷史的發展。
四大名醫的形成背景
救亡傾危的傳統中醫
1840年鴉片戰爭以來,中國由封建社會轉變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由於「西學東漸」的影響,西方的科技文化逐漸滲透到中國的傳統文化,對中醫學的發展也產生了莫大的影響。明末清初,西方的傳教士、醫師相繼來華,帶來了西方科技,也包括西醫藥,到19世紀末,不到半個世紀的時間,西醫院、診所、學校及書刊雜誌,幾乎遍及全中國。
當時在公共衛生事業領域,中醫藥的處境十分險惡。北洋政府時期,第一屆「臨時教育會議」(1912年)後頒佈的《中華民國教育新法令》中,未列示中醫中藥科目,排除了中醫藥學科的教育與後繼人才的培養。北洋政府的逆行倒施,引發近代醫學史上首次的「抗爭救亡活動」。1913年底,已有19個省市的醫學團體響應,並派代表參加「醫學救亡請願團」,在廣大群眾的輿論壓力下,請願初步獲得勝利。
1929年初,國民政府在南京召開的「中央衛生委員會」行政會議上,由余雲岫等人提出的「廢止中醫提案」,激起了全國中醫界的公憤,各地知名中醫和中醫學術團體紛紛抗爭,在北京的孔伯華、施今墨等名醫四處奔走,呼籲各界人士支持中醫,並組織「華北中醫請願團」南下。全國中醫界的代表,在上海舉行了聲勢浩大的抗議集會,組成「聯合請願團」赴南京請願。最後,在全國中醫界的奮力抗爭下,迫使當局收回成令,使中醫免遭滅頂之災。
肩負「百年樹人」之業
中醫藥當時受到政府屢屢摧殘和廢止,其發展受到前所未有的阻力,為振興中醫,許多有識之士發憤探索中醫學術,開闢革新之路。創辦報紙、刊物,編輯中醫教科書,開辦學校,興辦中醫衛生事宜,籌備醫院。在這時期,出現許多中、西醫學匯通醫家,掀起中醫學術革新的潮流。在20世紀二、三○年代,有「中國科學化」運動,其中心思想是「以科學的方法,整理中國固有的文化;以科學的知識,充實中國現在的社會;以科學的精神,光大中國未來的生命」。
1930年,蕭龍友、孔伯華、施今墨創建了「北平國醫學院」(1930~1940年);1932年,施今墨又單獨設立「華北國醫學院」(1932~1950年)。這兩所學院,為北平培養了一大批「學院派」的高級中醫人才。另外,畢生熱心於中醫教育事業的汪逢春,特別提倡「在職人員」的教育,於1938年開辦「北平醫學講習會」,雖然在教學方面規範甚少,學制也較短,仍不失中醫「繼續教育」之先河。蕭、孔、施、汪興學創會、教育培養中醫人才,不遺餘力,博得醫界的聲譽和口碑。
一般認為,四大名醫的確立,是他們當時為中醫考試的主考官。1936年1月,國民政府頒佈《中醫條例》,主要內容是有關「職業醫師」的資格,須先經過內政部考試合格,發給證書後,才能執行中醫業務。在北京進行第一次中醫考試時,當局聘請蕭、孔、施、汪四人擔任主考官,負責命題與閱卷,自此而有「北京四大名醫」的封號,這是四大名醫形成的概廓。
四大名醫的學術特點
衡盱歷史上的中醫名醫,除了天資聰穎之外,大多靠自己的勤奮學習和明師指點,四大名醫也不例外。他們的治學精神有極相近之處,可以概括為:高尚的醫德,敬業的精神,科學嚴謹的治學態度,勤求古訓、熟悟經旨,以及不分門戶、博採眾長的精神。然而,四大名醫的學術思想,各具特色。
蕭龍友-醫範十條
首重醫德倫理,宣導醫學修養。自書的「醫範十條」是對醫家的苦口婆心、諄諄告誡。臨證詳審「四診」,最重「問」診,「問最留意,反復詢究,每能使病者盡吐其情」。
<序文>治法因人而異、靈活準確,辨證用藥,形神並治。調理虛證,善於育陰培本;治療虛損,重視脾胃入手。主張「醫藥不能相分,只有醫藥並重,知醫明藥,才為良臣」、「醫藥為救人而設,本無中西之分」,打破門戶之見,足見蕭老豁達開朗的治學精神。
生前著有《現代醫案選》、《整理中國醫藥學意見書》、《息園醫隱記》、《天病論》等。
孔伯華-妙用「紫雪丹」
推崇《內經》「運氣學說」,提倡河間「六氣皆從火化」,認為「疾病雖變化多端,但其變化機理皆可用五運六氣加以概括……系統分明,綱舉目張」。
臨床上,重視「濕熱」致病,提出「肝熱脾濕」學說,故善治「濕熱」諸證。學術上,力秉丹溪思想,對「陽常有餘,陰常不足」頗有發揮。辨證上,重視「臟腑」辨證,提出「辨證論治的兩綱六要」,「兩綱」即陰陽,「六要」即表裡寒熱虛實,「兩綱」包容「六要」,「六要」上屬「兩綱」,明此則足以萬變。基於上述學術特點,用藥偏於「寒涼」,善用石膏,對紫雪丹的應用,更屬「絕著」。
生前著有〈臟腑發揮〉、〈時齋醫話〉、〈中風說〉、〈診斷經驗〉等文章,及與楊浩如等人合著的《傳染病八種證治析疑》。
施今墨-精藥配伍
崇尚李杲「脾胃學說」,重視「氣血」辨證,主張「十綱辨證」,「十綱」即陰陽、表裡、寒熱、虛實、氣血。同時,精於組方配伍,創建「施氏對藥」。在臨證治法、組方潛藥上,用藥平穩,忌寒涼攻伐。
治「外感」熱病,解表清裡,配比得當,給邪以出路。治「內傷」病,善於調理「臟腑氣機」升降,如升清降濁、升降脾胃、升降肺氣。對於「久病入絡」者,善用通達絡道之品,充分發揮葉天士「通血脈,攻堅壘,作以辛香行氣,是絡病大旨」的學術思想。
他認為中醫不能「各承家技,始終順舊」,應融匯中西醫術,推陳出新,「無論中醫、西醫,其理論正確、治療有效者,皆信任之……」。臨床上,開創辨病(西醫病名)與辨證(中醫證候)相結合的「新」辨證論治。另外,運用現代製藥技術,改革中藥劑型,率先研製中成藥,如「氣管炎丸」、「高血壓速降丸」等。
施先生創辦的「華北國醫學院」,中西課程並授,理論與臨床結合,使中醫教育與時俱進。施老生前診務繁忙,無暇著述,但可從其弟子的著述與文章中,窺見其學術思想。
汪逢春-用藥輕靈
崇尚「脾胃論」,重視後天之本,益氣健脾,兼顧養「胃陰」。融「健脾消食」、「健脾理氣」、「健脾利濕」於一體,使脾胃的運化充分發揮,水穀精微的營養遍佈全身,利於疾病的康復。
對於慢性病,講求人體「氣機升降」,調解中焦脾胃的同時,也滋養肝血和溫補肝腎。深諳「久病入絡」之說,靈活運用「活絡通經」藥。臨床上,善治「濕溫」病,發揮「輕可去實」,善用「三焦辨證」,慣使「輕宣疏解芳香」之藥,用藥「輕」靈,獨具風格。
臨證用藥講究炮製,對每味藥皆註明炮製和加工方式,善用粉劑或中成藥,隨湯劑同服。
四大名醫的學術發揚與傳承
《百年北京中醫》是對「北京市20世紀中醫發展史略」的研究,其中明確顯示,自20世紀三○年代以來,北京地區的中醫學術特點:以四大名醫及「北平國醫學院」、「華北國醫學院」所培養的「學院派」為核心,以「師承家傳」為基礎,鮮明的「宮廷醫學」,從「中西醫匯通」走向「中西醫結合」,形成融匯各派精粹為一體,具有歷史文化底蘊,又中西結合的學術流派,稱為「燕京醫學學派」。濃鬱的首都特色,高端「宮廷醫學」的學術傳承,從「禦藥房」到「同仁堂」的中藥文化,位居「傳統醫學」與「中醫現代化」的要衝。
「北京四大名醫」是中醫的臨床學家,也是中醫理論家、教育家,其學術思想深植於他們的後裔、弟子、門生或再傳弟子,影響所及從北京地區蔓延至全中國。四大名醫的學術,受到政府、媒體及當今中醫界的高度重視,2008年5月,其後裔和弟子共同成立「北京四大名醫學術研究中心」,宗旨在於全面深入研究、繼承、弘揚其學術。各門派分別編寫文章,彙輯成冊,集結成「京城四大名醫經驗傳承系列叢書」,為全人類的健康貢獻一份心力。
首都醫科大學中醫藥學院教授主任醫師
高益民
序文
孔門醫學-使病無遁形,藥不虛發
先祖孔伯華先生(1884~1955年),是中國近現代著名的中醫臨床家。在疾病治療方面,有獨到的創見,對疑難重症和傳染病,也有豐富的臨床經驗。他也是中醫教育家,生前與蕭龍友先生共同創辦「北平國醫學院」,傳承中醫學文化、培育臨床人才。多年教學中,樹德為先,相容並蓄,循循善誘,耐心指導,使國之瑰寶不致毀損,使天人之學得以弘揚,使中醫學術得以傳承。
先祖的子嗣、後學七百餘人,盡成中醫之棟樑,再傳弟子遍布全中國,「孔伯華中醫世家學術」已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孔伯華名家研究室」為了更全面地展現先祖的學術思想體系,編撰《孔伯華中醫傳習錄》,收錄先祖及第二代、第三代部分學術傳人的學術思想和臨床經驗。我們儘量保持先祖「醫論」和「醫案」的歷史原貌,以期管斑窺豹民國時期「國醫大家」的風貌。
後學、傳人在先祖醫學思想的基礎上,又各有專長、各有發揮。就醫學臨床的基礎,有擅長中醫理論研究、中藥藥性研究、針灸療法、中醫教育與養生等各領域,因此,我們本著「百花齊放」的原則,在「孔門醫學」的學術氛圍下,展現各自的特色,不拘泥於格式的統一。由此,讀者便能看到「孔門醫學」的薪火相傳和發展脈絡,進而瞭解中醫學術的博大精深。
我們衷心希望此書,能受廣大人士的喜愛,並為中醫從業人員和傳統醫學的朋友,提供理論和實踐上的新思路。期盼每一位中醫臨床工作者,做到先祖的「使病無遁形,藥不虛發」,為患者減輕病痛,造福民眾。
此書因涉及幅員廣大,疏漏之處在所難免,請各界讀者不吝賜教,多行交流。
傳文
孔伯華先生自傳
先祖善岐黃,浸濡而好醫,一生杏林無改志
伯華名繁棣,丁酉年生於山東濟南。三歲隨先祖官直隸新河,一年轉新城、衡水、豐潤、欒城、邯鄲等縣。先祖官縣尹,兼善岐黃,家人有病,恆自醫之。先母體弱多病,先祖立方,外縣藥物不備,嘗隨製藥品為湯劑,得時習,心竊好之。
庚子歲,先祖以病終於保定,余年十六,隨父奉祖母居於易州之南,白楊村徐氏宅。先嚴家居課子讀書,余於立身處世頗增智識,每日得暇兼習醫書,以心所好也。年十七移居易縣城里,得從醫者研討《內經》及古人方書,雖無專師,頗有心得,遇家人急病,恆治之有效。
余叔妹八歲患跌撲後,成陰疽於右腕漸及腋足,八年未得治,輾轉床褥,又八年,先嬸憂之,醫者言不可治,余諫言於先嬸曰:妹病垂危,以余辨之治法未當,不按陰疽治,不能癒也,今已垂危,不治必不能延壽,曷認余治,尚可希望於萬一。嬸從余言,一年而癒,惜著手太遲,致手足指關節不能全,而針繭膏調皆能任之,年近六十始歿。從妹患肺癆,失治頗危。余曰:病已至脾,尚少能飲食,骨蒸喘咳,大肉已脫而未至飧瀉,尚可為。藥之數月始瘳。
余家人眾多,又無恆產,病者恆自醫,以是漸知於親友,邀余者日增。二十歲以後明醫術,遍遊數省,漸聞於社會。年三十一歲就京師邀,委外城官醫院。同事楊浩如、陳伯雅、張菊人、趙雲卿諸君皆一時名醫,頗得其言論,更日診者數十人,八年之久,辦防疫數次。因業務太忙,遂辭醫院而自售以資事,蓄習學業逐進。
汪精衛欲廢中醫,焦易堂諸人反抗,南京、上海藥界罷市,北京皆以回應,立「醫藥協會」,以蕭龍友及余為會長,已消汪之命令,繼改中醫學校。「南京國醫館」成立,焦任館長,來北京視察後,改為「北京國醫學院」。
因財力不足,所費皆由蕭龍友並余自任,彼時政權不聞問,遂又辦董事會以濟之。伯華既奔走業務,又辦教育,所收診費除養家外,皆盡力於是。蕭君以年老為辭,伯華自任,更屬艱難,前後招生十餘班,自愧財力不足,教任未善。及日本侵領北平,欲收醫學院為「國立」,余以兢營十五年之學業,不欲委之外人,遂自行停辦,以待時機;將近十年,以業務自食,吾將安仰!幸逢時運,中醫復生倡遂,使祖國數千年之寶貴遺產保存,宿願始償。
余如今始略寫治療經驗,每想整頓齊理,然又因業務繁忙,實難有暇,待長期慢錄後,再貢獻出來。前於衛生部召集「中醫座談會」中,余已將中醫學術之意見遞上,願努力發揮我國數千年之文化遺產,以期理法臻於至善,達於全球,使病者有所依,必先從教育人材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