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星光下
1
萬聖節。
關於萬聖節的由來,目前最多人相信的,是源自於二千多年前的塞爾特族人,他們一年之中最害怕的日子莫過於十月三十一日晚上。每年十月三十一日的前夕,是塞爾特族人的年度豐收祭典,象徵著一年的結束以及新一年的開始。古時候,如果有旱災或是其它重大的災難,人們便會帶上醜陋的面具,因為他們相信惡運是由所惡靈帶來,而惡靈會被醜陋的面具嚇走。
時至今日,萬聖節在商人們刻意渲染下,已變成男女老少人人愛的美好節日,到處舉辦變裝派對,死小孩浪費父母錢買道具去威脅鄰居給糖吃;穿著各式各樣古怪裝扮的人們,是屬於萬聖節的街景。
可是人們並不知道,在街上穿著奇裝異服,恣意張牙舞爪的,並不全是人類……
2
台北市區,人潮洶湧的馬路旁。
「碰碰!碰!碰!」遠處傳來了隆隆聲響。
「哇!親愛的!你看!」茗詩右手勾著我,左手朝著天空遙遙指去。
夜空中,七彩的光芒交錯,在墨色裡綻開了數朵燦爛的花火。
滿街打扮奇形怪狀的人們也一同抬頭欣賞,有的像茗詩一樣興奮地伸手遙指,有的則是靜靜的欣賞絢麗。
「喔喔,真漂亮呢!」我有點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嗯?」茗詩歪頭看我:「親愛的,你怎麼無精打采的?」
其實我本來不想提的,不過既然茗詩都都問了。
「我──」話才剛說出口,另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後冒出,把我的話堵了回去。
「我覺得妳今天特別漂亮呢!角角寶貝。」走在我和茗詩身後幾步的,是另一對情侶,男的又高又黑,有著一張引人注目的英俊臉龐,身上穿著應景的黑色斗篷,戴著尖尖巫師帽,扮成個魔法師。他含情脈脈地對身旁勾著他手的矮小女子說。
在黑皮男身旁的女孩身材矮小,比她的男伴矮上兩個頭,鼻樑上架著著一副佔去半張小臉的俗氣大眼鏡,厚重的瀏海遮不住水靈的大眼,波光閃耀笑意靦腆。
女孩的表現與穿著都十分低調,除了她頭頂上岔出的那對相互交叉成「X」字型的半透明寶石藍色鹿角。
那並不是她為了萬聖節特地增添裝扮的飾物,而是貨真價實的,屬於她身體的一部分。
「人家好喜歡這個節日,可以不用藏起角的感覺真好。」鹿角女孩嘻嘻笑,將黑皮男的手勾緊了些。
鹿角女孩叫做小靜,是一種叫做「藍藍鹿」的妖怪,黑皮男叫做阿輝,全名橫山光輝,是日本有名的靈媒一族之長子,他們各自是我和茗詩最好的朋友,個性和家世大相逕庭的他們卻異常地互相吸引,目前正火辣辣、香噴噴熱戀中。
「唔──」我暗自捏緊拳頭,這兩個小王八蛋沒事跟著一起上街幹嘛?
喔,不對。
不只兩個小王八蛋,在小靜和阿輝的後頭,還有兩個小王八蛋。
「嗄吼嗄吼,好吃好吃。」一名金髮碧眼的可愛小男孩,一手一支拿著棉花糖猛吃,他身上穿著迷你版的歐式燕尾西裝,背後安著一對毛茸茸的灰色蝙蝠翅膀,隨著他愉悅的心情,輕輕地擺動。
他叫小約翰,是我女朋友家裡派來的貼身保鑣,別看他一副可愛模樣,他的真面目,可是吸血鬼的近親──肌肉發達、兇狠無比的蝠翼魔。
「噠嗚噠、噠噠。」口齒不清的說話聲,來自走在男孩身旁的長髮女人。
她披頭散髮,在這樣寒冷的夜裡,身上只穿著一領白色單衣,嘴裡舌頭伸的老長,在胸前晃來晃去,導致她講話聲音模糊不清,難以辨識。
她的芳名叫阿碧,「曾經」是個人類。
她的過去,是一段悲哀的故事。她因為背負了難以伸雪的的冤屈而上吊自殺,滿腹怨氣的她無法投胎,數百年後的現在,仍以吊死鬼之姿徘徊在人世。
我和這群妖怪,因為各種原因認識,聚集於此。我其實感謝上天給了我這樣的緣分,可以結識這些陪我出生入死的好夥伴,平常也喜歡和他們混在一起,可是今天不一樣啊!
今天,可是我計畫已久的大日子!
話說,我和可愛的女朋友吳茗詩小姐交往三年了,進展一直只到接吻,無法繼續發展下去,因為茗詩體質特殊的關係,甚至連KISS都很少,身為血氣方剛的年輕少年家,女朋友那麼可愛,要忍住不吃下去,簡直是要人命!
啊?
你問她究竟是哪裡體質特殊?
其實也沒有非常特殊啦,也不過就是──
「啊!」
茗詩突然驚叫一聲,原來她在整理髮鬢的時候,不小心將耳飾碰落,黑珍珠製的耳飾落在地上,骨碌碌地轉了兩圈,接著滾進了一旁的汽車底下。
「親愛的,等我一下喔。」她親暱地說,隨即彎下腰,將手探到車底。
然後單手把整輛汽車舉起來。
她找到耳環後,輕輕地將車放回原位,轉過頭對我笑了笑。
吳茗詩──力大無窮的活屍大小姐。
是的,你沒聽錯。
這位穿著黑色連帽大衣,長髮飄逸,身材高挑,臉蛋可人的女孩,是隻會吃人,而且非常愛吃的活屍。
因為萬聖節的關係,不但我們一群人可以光明正大,不用偽裝的上街,甚至連像茗詩這種超扯的大動作,路人也沒什麼反應,可能以為我們在變魔術之類的。
「嗄吼!那個,那個!阿碧姐我想吃那個!」
忽然,小約翰指著路邊的小吃店叫了一聲。
「噠噠噠,噠噠噠。」阿碧點點頭,向我們知會過後,牽著小約翰走進一旁看起來很難吃的小吃店裡。
「唉呀!」阿輝也叫了一聲:「寶貝,我剛剛看見一頂好可愛的帽帽,感覺很適合妳呢!」
這傢伙每次和小靜說話的模樣,都會讓我有種噁心的感覺。
「咦?可是我現在不能……」小靜摸著頭上的角,話還沒說完,就被阿輝拉走。
只剩下我和茗詩兩人。
咦?只剩下我們兩個!
難道那些傢伙是故意的?
我看向茗詩,卻見她臉色泛綠,神色嬌憨,似乎也意識到,現在只剩下我們倆了。
茗詩的血是綠色的,所以害羞時,臉頰並不會像一般女孩泛起兩朵彤雲,而是透出綠光。一開始交往時我總覺得有些詭異,但現在我只覺得她羞答答的模樣可真迷人。
「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呢?親愛的。」茗詩羞赧地低頭扯著裙擺。
「嗯,我想想,天色也有點晚了……」我四下看了看,發現前方正好有一家高級旅館。
這也太剛好了!難道這就是所謂命運的安排?
命運之神啊,你的意思是要我在今天突破最後一層障礙嗎?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待的!
我鼓起勇氣,輕輕拉起茗詩的手,往旅館的方向走去。
「親──親愛的,你要帶我去哪裡?」茗詩好像發現了我的意圖,害羞得整張臉都變成慘綠色。
我沒有回答她,低下也脹的通紅的臉,拉著她快步走進富麗堂皇的旅館大門。
步入旅館,旅館挑高的大廳和華麗的擺設讓我不禁一陣頭暈。
我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雖然為了這天我存了不少錢,可是這家旅館好像──有點超出我的預算耶。
我拖著低頭不說話的茗詩,戰戰兢兢地走向櫃檯。
遠遠看去,櫃檯小姐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穿著深色套裝,笑容可掬,讓我的緊張感頓時減低不少。
「妳好,不好意思,我要住宿。」
「請問有沒有訂房呢?」笑容可掬。
「呃……沒有。」
「好的,那請問您想要哪種套房呢?」笑容可掬。
「有哪些?」不好的預感爬上我的背脊。
「由於今天是特殊節日,訂房人數很多,現在只剩下『超級無敵海底撈月瞭望空中樓閣套房』喔。」還是笑容可掬。
喂喂喂!這套房的名字也太誇張了吧。
「那就這個吧。」我冒著冷汗,伸手進口袋掂掂錢包,應該帶夠錢吧!
「唔……」我感覺茗詩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好的。」櫃檯小姐點點頭,接著說:「那先生我先和您收訂金喔。」
「嗯。」我拿出錢包,點數鈔票。
櫃檯小姐忽然伸手打斷我:「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這裡只接受刷卡喔。」
我尷尬地楞住。
抬頭看去,她依然笑容可掬。
可是我從她掃視我全身的不屑眼神裡,清楚的讀到了她的訊息:「窮學生也學人家住飯店,我呸!」
「哈哈,哈。」我乾笑了幾聲,將錢包收回口袋。
這下臉可丟大了,想學人家搞浪漫,結果跌了滿身泥不打緊,還連帶害的茗詩也一起丟臉。
我尷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喂!」茗詩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金光閃閃!
茗詩的手上,拿著一張金光閃閃,看起來就是尊爵不凡的卡片。
「最──最高級貴賓卡?」櫃台小姐表情誇張的像是演電影一樣,還倒退了兩步。
「這張卡妳要刷刷看嗎?」茗詩冷冷地問。
「不……不……不用。那個,請稍待片刻,我馬上通知我們經理來接待您……」
不等她說完,茗詩便伸手打斷:「不用了,我們要走了。」
說完,拉著錯愕的我轉身就走。
「等等,我們飯店有規定,絕對不可以怠慢客人,兩位如果有任何需求,可以──」態度和先前截然不同,櫃台小姐化著濃妝的臉擠出窘迫的微笑。
茗詩轉過頭,扮了個鬼臉。
「我們才不屑,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