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這世代 這五人
一九四○年代至一九六○年代初期出生、大致在一九九○年代以前就已成名的資深中文作家,兩岸互有所知的名單可以列出很長一串。近十多年來,臺灣在大陸作品較有讀者緣的作家幾乎都是「五○後」,比如龍應台、張大春、朱天文、朱天心,這幾年又加入了「六○後」駱以軍;大陸在臺灣有一定知名度的作家則以「五○後」和一九六○年代初期出生的「六○後」居多:王安憶、莫言、畢飛宇、蘇童、余華等等。
大量已經躋身文壇主力陣營的「六○後」、「七○後」以及「八○後」作家,他們的創作其實構成了最為活躍的文學現場。而令人遺憾的是,對這一最不該被遮蔽的部分,兩岸尚欠缺彼此瞭解——「這世代」,在這裡就是特指兩岸在互相知情的狀況尚屬碎金閃耀階段的這一部分,「這世代」書系,便是意在實現兩岸優秀青年文學作品的互訪探親團隊的交流通航。
這五人,均為當今大陸最具實力和影響力的「這世代」標誌性作家。
徐則臣年齡最小,北大研究生畢業。少年老成,人生輾轉,書寫人世體驗,參透城鄉遷變。江蘇故鄉的「花街」和京城漂泊者兩個題材系列作品,串起古蒼而鮮活的成長敘事,一路奔襲,堅實地奠定了他在大陸小說界的地位。
盛可以有一般女性作家並不具備的洞穿生活和情愛本質的銳氣,因為有溫煦的嚮往,而勇於逼視冰冷,內心的抉擇常使筆下的人物懷持自由較真的倔強個性,寧願「揀盡寒枝不肯棲」,也不「教人立盡梧桐影」。對自我與世相的嚴苛省察,讓其凌厲敘事的基底,輝閃身心尊嚴的光芒。
文學專業出身的李洱,對鄉村中國的權利結構和知識分子心理隱祕有著的究根探底的強烈興趣,他以百科全書式的資質儲備和出眾的想像力,撥開層層謎團,破解內在疑難,考掘「玩笑」的儼存,警策歷史的輪迴,以貌似輕逸的言表撬開巨型話語的石門。
專注,氣定,憐愛筆下每一個文字,牽戀塵世人情,巴望現世安穩,為有攪擾而鬱結,為有阻礙而傷悲——如果現代以來的中文女作家可以這樣數來:張愛玲,蕭紅,林海音……再如果在這個序列可以容納今日活躍的作家,我願意加上魏微。世代到達了魏微這裡,暖老溫貧、生死契闊、靈犀會通的念想之下,痛失之感已經越發沉鬱頓挫,原宥之心、體恤之意必須更加醇厚柔韌。我們細讀她慢慢寫來的句段構成的任何一篇小說,會為獲得踏實而慶幸,也為作別故事而惘然。
畢飛宇在長、中、短篇小說寫作方面的精湛技法和他在文本中浸透的人性關切,讓他持續擁有著大陸最優秀作家之一的顯著成就。畢飛宇在臺灣拿過開卷好書獎,在國際上也多次獲獎和多次受邀參加重要的文學活動,是大陸文學大獎的大滿貫得主。臺灣讀者會從他的這些作品中,更真切地領略他靈透的語風和大可訝異的出色才情。
感謝寶瓶將五位大陸作家的小說著作以「這世代──火文學」的名義盛裝推出。
感謝「這世代」推介方重慶出版集團所有參與書系策劃組稿的朋友,是他們還將大陸這五人和郝譽翔、甘耀明、鍾文音、紀大偉等臺灣作家朋友的著作組成的「這世代」書系簡體字版同步出版。
感謝未曾謀面的同行朋友吳婉茹女士一絲不苟的主持引薦。
這個書系的精神價值從籌劃之時已經誕生,隨著作品的傳播,意義定將無限張大。
施戰軍(著名評論家、《人民文學》雜誌社主編)
後記
很多年以前,我覺得我是悲觀的。不是為賦新辭強要說愁,不是玩酷,而是幾乎與生俱來的、骨子裡頭的悲和涼。那種莫名其妙的、不由人的心往下沉,太陽要落了你不高興,太陽要升了你還不高興。在別人的高興之中和高興之後,我看到的大多也是空,是無意義和不可能。後來意識到這感覺雖真誠,但依然可笑,我才見過幾個高興?我又進入過多少個高興?想要走出這種「悲壯的不高興」之前,有一種強烈的衝動突如其來地貫穿了我,就是出走。我同樣不清楚這連綿不絕的衝動從哪裡來。十八歲時寫過一個小東西叫《出走》,二十歲左右寫《走在路上》,二十三歲寫《沿鐵路向前走》,然後年既長,寫《跑步穿過中關村》、《長途》和這個《夜火車》,分別是短篇小說、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以及剛出版的散文集《到世界去》。這僅僅是從題目裡就能看見「出走」的,還有躲在題目後面的更多的「出走」。有人問,為什麼你的人物總在出走?我說可能是我想出走。事實上我在各種學校裡一直待到二十七歲,沒有意外,沒有旁逸斜出,大概就因為長期規規矩矩地憋著,我才讓人物一個個代我焦慮,替我跑。這兩年我突然喜歡把「理想主義」這個詞掛在嘴上,幾乎認為它是一個人最美好的品質。我知道既為「理想」,就意味著實現不了,但於我現在來說,我看重的是那個一條道走到黑、一根筋、不見黃河不死心、對理想敬業的過程,我希望人人有所信、有所執,然後真誠執著地往想去的地方跑。如此說似乎與悲觀相悖,一點都不,這「理想主義」是涼的,是壓低了聲音降下了重心的出走,是悲壯的一去不回頭,是無望之望,是向死而生。現在,它們都在《夜火車》裡。
很高興這部小說再版時被收入「這世代」書系,由華章同人與寶瓶出版社連袂籌畫,在大陸和臺灣同時出版。我知道這套書選定的作家來自兩岸,皆為一九七○年代前後出生,可見,它的意義並非僅在將同一種漢語用簡、繁兩種字體出版,更在增進兩岸文學、文化以及年輕一代的交流與理解。這很好。有一年,和同齡的臺灣作家聊文學,真誠地希望在各自家門口的書店裡就能看到互贈的同一本書;感謝華章同人和寶瓶,現在可以了。
徐則臣
2011-12-22,知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