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微雨的歌 ◎馮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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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覺淂,寫詩是種滿溢,煎熬也是的,滿溢,清澈而誠實的滿溢,而時間則是烈焰,它燃燒的軸心是那麼強烈;心智的,歷史的,良知的,遽變的,餘燼裡的星火點點,縱然是毀滅之餘的灰燼,仍是滿溢。
從一九九○年七月出版「快樂或不快樂的魚」至今已有二十年了,我想的仍是烈焰,時間是個烈焰,燒毀舊的記憶也燒出了各種各樣的元素,刺心的火焰色彩斑斕,紛紜飛舞,強烈的火光彷彿甚麼都被隱匿了,但在另一個時空哩,那焚燒既便是滅絕,也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記錄及另種寫實,那是我的詩。
因此我懷疑,我的語彙有時是充滿欲望及諧謔的,鍍滿銀色月光草地的那隻天鵝,可以在天空優雅的花一般化去,新一代的天鵝要不要肌理結實,泅泳翱翔千里呢?她不再是隻為了形構而寫詩的天鵝了,她一點也不諱言宇宙佈滿疾病與坑洞,事實上,一切形式也可以成為內容,這早已是不爭的事實,文本的動盪和寡斷有時不妨是個焦慮的呼求!那是我的詩。
然在二○一○年的今天,《給微雨的歌》正是我獻給苦難島國的一本詩集 ,從2008開始,你會感受到家國人心的式微遽變,台灣人的破碎分化,莫此為甚,我深切的渴望及懷疑,這本詩集會是一個靈魂解放的起點?當然它也包含我的抒情風貌及某種生命調性在內,我對自己缺少形而上的省察,這時,我知道,詩集已非我所有,在追憶淡海的晨曦及入夜的水上燈影裡,在晃蕩的雲霞及水光之間,詩人已不是我,意象回到了創作的原點,抽象漂流的主題因字而明亮,我不會忘了在小鎮火車站旁穿著西班牙舞裙唱夜來香的遲暮歌者,因此我會隨著她回憶小鎮昔日的風貌,像是有年紀的小吃店裡牆壁上發黃的啤酒海報一樣,那是種種的滿溢,由詩來鑄模,一如台語歌謠風吹沙般,把時間置於你的懷中,置於你迷濛的視覺中,這是我越來越不忍放棄的島國,我的詩及因其而生,而息,而歌,而心神滿溢,而焚燒,種種言說與象徵,實則是滿溢與焚燒的過程。
我只能說 :台灣的春天,來得何其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