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肉身,肉身供養
巴黎居美美術館(Musée Guimet)亞洲藝術收藏非常好,是我常去的地方。居美收藏的印度、緬甸、泰國、越南、柬埔寨吳哥窟的藝術品都很精采,從印度教到佛教,可以清楚看到兩千多年信仰流變在亞洲藝術造型美學上的影響。
印度教與原始佛教關係密切,也可以說,較晚出現的佛教,大量吸收了原始印度教的信仰,例如印度多神信仰中主管天空(雷電雨)的大神因陀羅(Indra),後來就成為佛教三十三天裡的一部。傳到中國,原來騎在三頭六牙大象背上赤裸肉身的因陀羅,改頭換面,穿起了漢族的寬袍大袖,仍然主管祂的天界,被譯稱為「帝釋天」。
帝釋天,《雜阿含經》還譯INDRA為漢字「因提利」,多次被提到,保有許多原始印度教的特徵。但是信仰教義,無論口傳或文字紀錄,多繁難蕪雜,不容易理清。從印度教到佛教,如果從現存的圖像造型入手,有時反而是一個簡易明瞭的入門方式。因陀羅的造像在印度本土、吳哥窟、東南亞洲南傳佛教,一脈相承,一直傳到東北亞大乘信仰帝釋天的造型出現,脈絡清楚。來自同一個宗教概念,各地區又依據自己的習俗加入創意,演變出千變萬化的藝術形式,在巴黎居美美術館追索同一宗教原型的演變,會看到圖像歷史有趣的源流變化。
居美美術館的二樓有一個空間,陳列今天印度北部阿富汗、塔吉克一代古代貴霜王國的古佛教造像,有許多件我極喜愛的作品。古貴霜王國在漢唐之際是歐亞文明的交會通道,希臘雕刻與佛教本土信仰結合,形成犍陀羅形式,再由此一道路北度葱嶺,傳入中土,影響敦煌等地石窟造像的出現。
單純從圖像直覺來看,很容易發現這些佛教造型與我們原來熟悉的一般東北亞洲的佛菩薩像非常不同。宗教靜修,講求超凡入聖,一般佛教造像多追求精神性靈昇華,然而阿富汗一帶古佛教造像特別具備人間的氣息。佛菩薩多肉身豐腴飽滿,面容嫵媚曼妙,紅唇豐潤,唇下一綹鬚髯,男身又似女相,眸光流轉,顧盼生姿,加上彩飾艷麗,彷彿如此耽溺享樂,使人不覺得這是努力要超脫肉身之苦的修行者。
燃燈佛
上個世紀七○年代開始,我常愛在居美素描這些佛菩薩像,感覺石雕中特別柔軟委婉的線條,彷彿可以聽到近兩千年前這一條歐亞文化道路上肉身修行者婉轉的歌聲。
因為去的次數多了,就注意到這個地區佛教藝術的某些喜好重複的主題,例如:燃燈佛的故事造像。
燃燈佛被認為是釋迦牟尼佛之前的「過去佛」,《本起經》、《大智度論》、《增一阿含經》都提到燃燈佛。
《大智度論》第九卷說燃燈佛名字來源:燃燈佛生時,一切身邊如燈。
我常想到的是《金剛經》裡大家熟悉的句子:「如來於燃燈佛所,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
佛陀問須菩提的問題讓人心中一驚,須菩提回答得也讓人一驚:「不也,世尊,如我解佛所說義,佛於於燃燈佛所,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佛陀很篤定地再次重複說:「如是,如是,須菩提,實無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佛陀彷彿無限感慨地說:「若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燃燈佛即不與我授記。」
每天清晨誦讀,我總覺得這是金剛經裡重要的一段對話,但始終領悟得不夠徹底。
久遠劫來,兩個生命相遇了,據說,燃燈佛要進城,城門口有一灘汙髒的水。燃燈佛一腳正要踩進汙水,一修行者即刻伏身下拜,頭髮布散在汙水上,讓燃燈佛的腳踏在他的頭髮上。
居美有好幾件石雕重複表現這一故事。有的石雕已很殘破,但是看得出來燃燈佛的一隻腳,也看得出來恭敬伏身下拜以頭髮鋪地的修行者。
這修行者因此從燃燈佛「授記」,燃燈佛告訴修行者:「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
《金剛經》裡釋迦跟須菩提說的故事,如果依據其他經文旁證,應該是祂九十一劫以前的記憶了。
肉身流轉生死途中,可以傳遞好幾世以前的記憶嗎?那一劫中,肉身曾經匍匐在地上,曾經用一頭長髮襯墊在汙水上,讓另一個肉身的腳踏過。那是一次「授記」的經驗嗎?
清晨誦讀《金剛經》,每讀到這一段,居美美術館一次又一次看過、素描過的作品又都浮現面前。
我們的記憶在大腦裡,但是,《金剛經》說的「授記」,彷彿是大腦以外肉身無所不在的記憶。
記憶在軀幹、在手掌、在腳趾裡、在牙齦齒根,在每一絲每一絲頭髮裡。眼、耳、鼻、舌、身,幾世幾劫,氣味、溫度、痛癢、聲音、甘苦,所有的記憶都還存在,隨肉身通過一次又一次的生死,然而記憶竟然還都還存在嗎?
為什麼古代貴霜王國地區如此重複大量製作燃燈佛一腳踩在頭髮上的圖像?為什麼《金剛經》反覆說那一次「授記」?為什麼燃燈佛跟年輕的修行者說:你來世要成佛,號釋迦牟尼。然而,九十一劫過去,釋迦告訴須菩提,那一次「授記」,他在燃燈佛那裡,於法無所得。
我們並沒有得到任何領悟嗎?傷痛,或者喜悅;生,或者死亡;記憶,或者遺忘。
踏過頭髮的腳,給年輕修行者的「授記」,只是告知還有九十一劫那樣漫長的生死輪轉嗎?
那一尊我們希望藉他有所領悟的肉身,那一尊我們徬徨無助時仰望膜拜的肉身,祂說:在燃燈佛那裡,沒有得到任何領悟--「如來在燃燈佛所,於法實無所得。」
燃燈佛前,那一次「授記」,一無所得。那麼,這肉身帶著一世一世的記憶要到哪裡去?
肉身記憶
去年六月,重回巴黎居美,站在二樓陳列櫃前,看到那幾件燃燈佛像,看過、素描過,匆匆已是近四十年過去。隔著玻璃拍照,反光很強,拍不清楚。「授記」或許虛妄,只是我們自己執著嗎?
《金剛經》的肉身記憶似乎並不合現代人的邏輯,我們都會讀到如來跟須菩提說:「如我昔為歌利王割截身體--」
他記得好幾世好幾劫以前,身體有一次被「節節支解」,一段一段割開斬斷,分解成碎片。
他記得的是肉身上的痛嗎?
肉身的痛會通過一次一次死亡還留存在筋骨肌肉的記憶裡嗎?
如果痛的記憶不會隨肉身死亡消逝,那麼也沒有真正的「解脫」了嗎?
經文上多說燃燈佛的名字來源於他誕生時大放光明。然而有另一個畫面,我記憶深刻。一部紀錄片,拍攝密教在川藏一帶至今還存在的信眾燃指供養修行的事件。
紀錄片裡是兩名信徒,發願步行千里,三步一長拜,徒步跋涉去拉薩大昭寺。行前發願苦修,便以細繩纏左手無名指指根,血脈阻斷,就在指上燃火,以肉身供養,以手指燃燈,以此供養諸佛,以求願力。
不同宗教,以肉身受苦行心靈救贖,例子很多。
不只原始佛教《本生經》裡充滿「割肉餵鷹」、「捨身飼虎」的故事,基督教影響全世界的耶穌釘十字架的圖像,仍然是以真實肉身受苦來救贖解脫的符號。
要忍住「節節支解」的痛,要忍住荊棘鞭撻的痛,要忍住鐵釘穿過掌心的痛,要忍住腳骨碎裂的痛。
小時候閱讀聖經,總是記得那一時刻,釘子釘過肉體,那個被稱為「人子」的肉身曾經痛到對天呼叫。
痛到呼叫,祂的肉身,此時是「神」?是「人」?
心靈的痛,是不是比肉身上的痛更難承當。或者,肉身的痛恰好可以轉移心靈上的痛吧。
佛教的燃指供佛,與基督教的肉身贖罪,都有可能在試探著肉身承擔「痛」的能力嗎?
在許許多多的藝術圖像裡,那些肉身受苦祈求救贖的畫面,彷彿都在做著「肉身覺醒」的功課,而在功課未完成之前,還沒有結論,眾生就用不同的方式供養自己的身體,給基督,給神佛,或者只是自己修行長途中「肉身供養」的必要功課。
如同紀錄片裡看到的兩名信眾,燃指成燈,肉身在供養裡一吋一吋燒毀,如同蠟炬,油脂成煙,火光閃爍。
St.Sebastian
基督教的「肉身供養」是西方藝術史圖像的主流,「ICON」原意是在公元三、四世紀形成的宗教「聖像」繪畫。然而歷經一千多年,通過中世紀,一直到文藝復興,基督教的「聖像」,形成系統龐大的「聖像學」(iconography)。米開朗基羅貫穿一生的聖母抱耶穌屍體的〈聖殤〉(Pietà),達文西的〈最後晚餐〉(LastSupper)都還是「聖像」的衍義。一直到近現代,西方的藝術形式中還常見從「聖像」創新的作品。畢卡索的名作〈格爾尼卡〉(Guernica)中就有母親抱著孩子屍體嚎啕的「聖殤」原型。
文化符號的傳承演變有時也彷彿肉身一世一世的記憶,可以清楚看到「昔」與「今」的牽連遞變。
基督教的肉身供養符號很多,所有封「聖」(Saint)的修行者,都有肉身具體受苦的記憶。有的手中捧著被斬掉的頭,有的拿著酷刑支解肉身的鋸刀,有的手中提著活活剝下的一張人皮,所有肉身上有過的痛,都成為最榮耀的「供養」。這些酷刑的刑具,像十字架,像鋸刀;這些支離破碎血肉模糊的肉身,像一張人皮,一顆頭顱,都供養在天國,成為基督信仰最珍貴的「聖物」。
在歐洲旅行,重要的教堂常常珍藏一件聖人肉身遺骸或刑具,如聖彼得的手銬鎖鏈,如耶穌的荊棘冠,如聖瑪德蓮的一段腿骨。這些「聖物」盛放在珠寶鑲嵌的黃金盒中,供在祭壇上。帶著傳說裡不可思議的「法力」,這些「聖物」往往使一個窮鄉僻壤的教堂,能夠號召信徒千里迢迢來參拜。「聖物」與一座教堂的香火奉獻息息相關,因此,也當然常常有很多偽造的贗品。
聖像與聖物崇拜,隨著中世紀的傳說遍佈歐洲。有些「肉身」原來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故事,卻逐漸像滾雪球,形成影響力驚人的「肉身供養」符號,最有趣的例子就是聖賽巴斯汀(St.Sebastian)。
賽巴斯汀是羅馬帝國軍人,百夫長,管一百名士兵,像今天一名連長吧。當時羅馬政府禁止基督教,軍人職責,必須逮捕虐殺基督徒。賽巴斯汀偷偷釋放了一些基督徒,背叛政府命令,消息傳出,他因此被逮捕,剝去衣服,赤身裸體,綁在柱上,讓他屬下百名士兵,一人一箭,酷刑施虐,將他射死。
這個原來並沒有太大重要性的故事,在中世紀到文藝復興時代,被藝術家一再重複製作成畫像雕塑,成為歐洲藝術裡最大的「聖像學」主流符號。
一個肌肉健壯的年輕軍人,赤條條裸體,被綑綁,一支一支射入美麗肉體的箭。
這麼簡單的肉身圖像,為什麼會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
一座一座供奉賽巴斯汀的教堂建造起來,一張一張賽巴斯汀的畫像,一件一件賽巴斯汀的雕像,美麗的男子肉身,肉身對抗著箭。肉身受苦,大部分的賽巴斯汀圖像卻面容安靜。如此痛,又如此安定,肉身之外,彷彿另有嚮往,使我想起《金剛經》裡被節節支解時的「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
聖賽巴斯汀被封為「聖」了,因為中世紀鼠疫蔓延,成千上萬肉身在病疫中臭爛痛苦死去,賽巴斯汀肉身如此完美,他的「聖像」符號又附加了對鼠疫病死亡魂的保護,在受苦髒穢臭爛的屍體前,賽巴斯汀以肉身承當一支一支箭的方式供養救贖了眾生。
聖賽巴斯汀越來越美,在文藝復興到巴洛克的十七世紀十八世紀,這一具男子美麗的裸體肉身,肉體上有箭戳傷,眼神無辜,看著人間,宗教聖像彷彿有了更多人世的隱喻。
如果在網路上鍵入「St.Sebastian」,很輕易可以找到上百上千張圖像,都是一個男子裸體被綑綁,身上被箭刺穿,無辜而美麗的造型。
然而聖像已經不再是「聖像」了。
賽巴斯汀「封聖」的肉體,回到俗世,隱喻了受苦壓抑年輕愛美的男子肉身。
貫穿十九世紀至二十世紀,賽巴斯汀的肉身救贖越來越明顯與男性的肉身青春眷戀與受苦的記憶連接在一起。伊岡席勒(EgonShiele)在二十世紀初把自己畫成賽巴斯汀,宣告青春猝逝的眷戀,最著名的例子是在日本,二十世紀中期,作家三島由紀夫練健身,肌肉糾結壯美,他赤裸肉身,讓箭刺穿,由攝影家篠山紀信拍攝成現代的賽巴斯汀。
「酷兒」的書籍雜誌在上世紀末出現大量各種裝扮的賽巴斯汀,男同性戀者的解放運動裡,賽巴斯汀也再次成為肉身供養的「聖像」符號。
賽巴斯汀的故事還沒有結束,網站裡很容易看到女性也已經藉此肉身符號還魂,在女性裸體上裝了箭,要破解這一符號男性的霸道專利。
賽巴斯汀的「肉身供養」也越來越失去原有的悲壯美學意涵,回到人間,有了更多俗世的滑稽諧謔。
讓人不痛苦,莞爾一笑,「肉身供養」的故事,或許就有更溫暖的人世情誼吧。
真崎航
今年五月下旬,手機裡忽然傳來一個久未連絡的學生的簡訊。寥寥數語,說到日本GV男優真崎航死了。附註說,因為男優要有完美裸體,航君急性盲腸炎,不願開刀留下疤痕,延誤診治,引發腹膜炎敗血症猝逝。
聽起來像是日本美學死亡的典型,這個學生應該跟我讀過芥川龍之介的《地獄變》、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也看過三島親身演出的「切腹」吧。然而給他真正震撼的卻是男優真崎航的死亡。
日本文學經典裡「肉身供養」的美學傳統不乏先例。
「肉身供養」在宗教或美學的領域容易被悲壯化,但是,做為文字的書寫者或圖像的繪畫者,「肉身」的最終價值,如果不能付諸行動,只是重複又重複地喃喃自語,所有虛誇的「悲壯」,久而久之,終究會變得可笑做作吧。
三島由紀夫最動人的「作品」,或許並不是那些文字書寫,而是他最後一天(一九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點)的「肉身」書寫吧。他脫去衣服,赤裸肉身--那經過重量訓練細心鍛鍊出來的完美男性肉體,在大眾前「創作」了他的切腹。
我看過他文學裡的「切腹」,電影裡的「切腹」,最後看到他真實肉身的「切腹」。看到他用利刃戳進腹肚,利刃像寫莊嚴的楷書,左、右、上、下畫出十字,橫平豎直,鮮血濺洴,完成他真實的「肉身供養」,讓同伴斬下頭顱。
「肉身供養」最終或許必然是一種行動吧,不斷在文字圖繪上喋喋不休,會不會是自己「肉身」最大的嘲諷?
所以我一直未曾看過的男優真崎航君,也是在做他的「肉身供養」嗎?
他的「肉身供養」,成為影片,在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十年,也如同聖賽巴斯汀,使我的學生,或喘息悸動於慾望的眾多肉身者,在私密的空間裡得到真實的紓解救贖吧。
芥川龍之介寫過《南京的基督》,大意敘述一名得梅毒的南京娼妓,在與外國人性交易時常常幻象著基督的附身。
那小說使我認真思考起娼妓的「肉身供養」,像傳說裡的「馬郎婦觀音」,用她的真實肉身一次一次濟渡無數無量眾生。
每一個社會鄙夷咒罵踐踏的娼妓,在許多的文學裡都成為承擔肉身最大救贖的供養者。托爾斯泰《復活》裡的娼妓,左拉《娜娜》裡的娼妓,芥川筆下的娼妓,沈從文小說裡的娼妓,偉大的書寫者很早看到「娼妓」是如此真實的「肉身供養」者。
真崎航的故事讓我重新思維了「肉身供養」的另一個方向。
真崎航死後,六月吧,有緣跟一個科技業的年輕人聊起來,他二十九歲,T大畢業,白領階級,斯文俊秀,他忽然說:我跟真崎航同歲。
我有點訝異,我們這一代,大概很少人會習慣說自己跟某某「娼妓」同歲吧。
這年輕人接著說:他最大的志願是到日本做GV男優。很努力學日文,考了三次,考上了,但是還不敢真正去拍攝。
我沒有說什麼,我在想:中學時總是有作文題目叫「我的志願」。然而那一時代,志願多是飛行員、律師、醫生。我想,大概不會有一個學生的志願是「娼妓」吧。那一時代,也還沒有人想到有一個行業叫做「男優」。
這年輕人有點感喟地說:如果去拍攝了,就會跟真崎航做愛。
好像從真崎航的肉身「授記」,這個年輕人,也在努力做自己「肉身供養」的功課嗎?
這一冊《肉身供養》,是二○一二年在《壹週刊》連載的三十篇專欄。因為夾在許多肉身裸體的圖片之中,也特別讓我思考肉身存在的種種慾望。「是身如焰,從渴愛生」,《維摩經》的句子常讓我震動。肉身像熾熱燃燒的火焰,如此渴望著愛。如果不輕蔑地對待肉身種種慾望的難堪卑微,是否可以認真向每一尊存在的肉身合十敬拜?也許肉身種種都有我不知道的艱難。
華人儒家的傳統,把心靈精神放得太高,長時間避諱談肉身慾望,或許反而形成了社會裡如此熱切耽溺於肉身隱私的偷窺。肉體的紋身刺青、肉體的解放、青年人的轟趴、淫交、性慾底層的悸動挑逗、娼妓文化的蔓延、網路援交,一夜性交易的普遍、情色影片逐漸成為主流文化一部分--都在這一系列的專欄裡,讓我認真不含偏見地思考書寫起來,也許只是我自己補作的肉身功課,也可能是大量《壹週刊》讀者共同想認識的另一種肉身探討的方式吧?!
二○一三年九月二十八日秋分後五日蔣勳於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