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好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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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篇章都是一條小徑的扎實探索，縝密紀錄，還原這些果子們複雜的身世。──阿寶（梨山果農、《女農討山誌》作者）

作者說出了果樹與農人之間的對話方式，過去，我們只有透過味蕾認識果實，但對果樹很陌生，相信這本書，將是我們與果樹對話的開始。──馮小非（溪底遙學習農園共同創辦人、上下游新聞市集主編）

本書是近幾年來撰寫本土蔬果對於文化脈絡、歷史傳承、風土民情，著墨較深的作品。──韓良露（南村落總監、作家）



【推薦序】美味的祕徑

阿寶

梨山果農，《女農討山誌》作者

所有真正巨大的東西都近乎卑微，比如食物。

自古以來，總有一句「民以食為天」提舉著食物的神聖性，但在一路仰望精神文明的人們心中，食物也等同「口腹之慾」，一種稱不上高貴的生理企求。這之間失落了一個不卑不亢的環節。

我沉吟良久，直覺這個環節的失落，讓食物從具體的滋味到抽象的精神都無法整全，卻又不知從何填補，因為連那個環節的輪廓都看不真切。彷彿食物從滿足維生需求的低地原野，到支撐人類精神文明的偉大峰頂之間，有一片難以想像的廣袤疆域，蒙蒙昧昧。幾條幽隱小徑通向雲深不知處，多數人經過小徑入口不是視而不見，就是匆匆走過，總有一千個理由不去探望小徑裡的乾坤，寧願停留在豐饒的低地仰望峰頂，興來閑吟幾句攀登絕頂的人們傳出的詩句，製造並未錯過峰頂景象的錯覺，卻不明白，那錯過的不只是峰頂景象，還是食物的靈魂──完整的來歷。長期吃不到食物靈魂的人們，都害著一種病，不是食不知味，就是受一種饕餮附身不知饜足的苦。

雖然，對堅持停留在低地原野的人而言，食物也從不吝嗇，也可以就只是食物，默默餵養眾生，任人品味，只是，其中滋味有些欠缺了，這欠缺並非食物本身吝於釋放，而是吃者癱瘓了一些覺受的感官，麻痺了幾條品味的神經。

有一天我無意間從買水果吃水果的人，變成種水果賣水果的人，終於不得不摸索著小徑一寸寸匍匐過這片疆域，於是這個失落的環節漸漸清晰，那麻痺癱瘓的器官與神經慢慢甦醒。食物的甘美，有一部份來自於精神性的欣賞，那欣賞，不僅是外觀。擊壤為生，食物的滋味變得豐富，那豐富的，不只是味道。

原來，食物的生產有多少繁複過程，牽動多少生靈活動，改變多少山川樣貌，交織多少生命故事，充盈多少社會文化的底蘊，潤澤多少庶民生活的內涵，推擁多少歷史起伏的浪頭，蘊藏多少天人之際的奧秘……那片疆域簡直無邊無際，而食物的精魂所充塞的，也隨之彌天蓋地！所以，當有人從從那片蒙昧域界走來，請駐足傾聽他們娓娓述說的風景，不為你的肉身頤養，但為你的性靈整全。

佳珊這本《台灣好果子》，每一個篇章都是一條小徑的扎實探索，縝密紀錄，還原這些果子們複雜的身世。她考究果子種植的源頭，也網羅果子成長的風土，熨貼農民的心緒，也刺探行市的詭譎，歌詠物阜民豐的顯像繁華，更透露衝撞環境的暗潮實景，而最終呈現得又是那麼平易而動人！

台灣地狹人稠，平原有限，良田作為糧食生產已經飽和，水果的種植多與山河爭地，又常因經濟價值而對藥肥的施用失去節度，水果王國的美名，代價其實不低。如果可以讓吃水果的人也同時吃下種水果的心情，讓買水果的人，也同時買下對環境的關心，相信台灣的果農會更抬頭挺胸，這方山林可以更蒼翠蓊鬱。



【推薦序】與果樹對話的開始

馮小非

溪底遙學習農園共同創辦人，上下游新聞市集主編

台灣原始的土壤環境，並不是適合水果生長的地方，這裡應是蕃薯與芋頭的原鄉，甜美可口的原生種水果並不多。擅長創造奇蹟的台灣人，在這百年之間，將各地的果樹帶進這個島嶼，長養得比原生的還更漂亮。

不論是享譽國際的西瓜、打敗天下無敵手的愛文芒果、鹹水地上的黑金剛蓮霧、亞熱帶氣候卻生養著溫帶水梨，每一個果實，都是農人、果樹與土地三者互相交融、磨合，歷經時間相知相識，在自然中誕生的結晶。

筆者曾有數年的「菜鳥果農」經驗，在南投縣中寮鄉照顧著一甲地的柳丁，果園裡有數百棵樹，要從施用化肥農藥轉變成無毒的自然栽培。初為農人，我的緊張不在話下，初試自然栽培，果樹也不習慣，而操勞多年的土壤疲憊不堪，亟需休息與安慰，我們三方素昧平生，卻得攜手完成這項轉型任務，也因此展開了數年的革命交誼。

多年生的果樹，壽命可能不亞於人類，也有著奧妙的生理機制，外表看似安靜，但其實不斷吐露各式各樣的訊息，也不吝分享生命狀態，但要如何理解果樹的語言，就是農人得學習的重要功課。

一開始，我每天站在果園，看著這幾百位果樹朋友們，有些樹冠茂密，枝條下垂，有些枝條一直往上衝，但開花數量不多，有樹葉黃黃綠綠顏色不均，也有葉片又大又軟，卻不時招來昆蟲啃蝕。當她們看起來沒力氣，靠近土壤處的樹皮剝落，傷口流出汁液，我真是手足無措，當下真想把她們抱去醫院，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究竟該為她們做什麼，讓她們不生病不打藥不必吃化肥，就能結出美好的果子呢？領我入門的果樹栽培老師──林碧霞與鄭正勇兩位博士，總是這樣告訴我：「你要學會跟果樹對話，你要聽得懂她們在說什麼」。但是，該如何聽懂果樹的話，果樹的語言是什麼呢？

碧霞博士說，果樹很單純，她如果快樂就長的好，不開心就死給你看，其實很簡單。那果樹要如何才會快樂呢？她喜歡有很多的空氣與陽光，所以要經常替她修剪頭髮，不要讓枝條互相層疊擋住了視線。她喜歡鬆軟的土壤，根系才能自由地伸展覓食，因此照顧果樹要從安慰受傷的土壤開始。

另外果樹有兩種不同的慾望在體內共存，一個是無拘束地向上生長，像是歡樂的青少女，另一是成熟結果的慾望，受季節之邀約成為母親。對農人來說，誘引果樹成為母親是必要的工作，但鎮日強逼生子，果樹失去生命光彩，久了也會厭世，對農人亦是打擊，又要重新從小苗開始培育。

在那幾年照顧果樹的過程中，我逐漸學會了不同的語言。果樹的，毛毛蟲的，土壤的，陽光的，空氣的。難怪農人多沈默寡言，因為人類的語言在果園裡派不上用場。

在那幾年的經驗後，閱讀了這本書，令人驚訝的是，那些曾經與果樹土壤之間的對話，竟然在這裡看見了，作者以人類的語言，說出了果樹與農人之間的對話方式，有芒果的，有荔枝的，有網紋香瓜的，她們都有自己的語言，果實就是她們與農人相處的印記，很高興有人能把這麼多的聲音，轉換成人類能理解的方式。

過去，我們只有透過味蕾認識果實，但對果樹很陌生，相信這本書，將是我們與果樹對話的開始。



【推薦序】果子好也要土地好

韓良露

南村落總監、作家

過去幾年，書市出現了不少關於台灣蔬果的專書，有的焦點在滋味食用、農產品種、種植環境等等，雖然也都會觸及歷史、人文，但大多輕描淡寫，而我剛看完的這本由蔡佳珊撰寫，經典雜誌出版的¬《台灣好果子》，卻是近幾年來撰寫本土蔬果對於文化脈絡、歷史傳承、風土民情，著墨較深的作品。

例如，在談到芒果時，除了大家已知的由荷蘭人在四百年前引進的土芒果以及農復會從美國佛羅里達引進的愛文品種外，作者引用福建巡撫王凱泰駐台時的詩句「島人豔說蓬萊醬」，原來今人愛吃的酸酸甜甜的情人果，前生有個蓬萊醬之名，這就是少人知道的文史典故。

而所有的新品種，如愛文、凱特、金煌等等，都是嫁接在土芒果樹上，這也少人寫芒果時會提到，作者還用了挺感性的文字說「不論是哪一種芒果，都是靠土芒果的根才能站穩在這塊土地上」。

採用文史為主的視角來看本土蔬果，的確別有風情。所謂的本土，卻是近代人匆匆的生命經驗，最多幾十年的蔬果情緣，譬如大多數人從童年就耳熟能詳的麻豆文旦，卻不知麻豆文旦是後來居上，在一八七五年左右何徵的《台陽雜詠》中就寫到「競傳麻豆勝平和」，原來中國漳州的平和鎮較早聲名遠播，後來才讓台灣麻豆鎮勝出，連到了今天去上海、北京問問，知道台灣麻豆文旦的肯定比平和文旦多。

說到MIT(made in Taiwan)，有名的科技製品，其實大多是代工，真正是有台灣品牌價值的，反而是近些年在外銷市場上崛起的台灣水果，不管是愛文芒果、麻豆文旦或黑珍珠蓮霧等等，都成了外銷寵兒，不僅可以替國家賺外匯，也解決不少台灣水果在內銷市場上產銷週期性供需失衡的問題。

由於本書強調人文關懷的立場，農產經濟的狀況也在書中不時提到，早期芒果曾在民國七十年、八十八年因盛產滯銷被傾倒在溪川裡，就讓我當時十分不捨這些芒果。另外，書中提及的蕉城的焦慮，以旗山為例，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台灣水果所面對的歷史宿命，一直在市場經濟的供需天平兩端擺盪，富貴不由人。

也因此，我們在書中一直會看到有人種香蕉、水梨或草莓發財了，但一到風水輪流轉，又有人大破財，總之，農民的命運在歷史中浮沉，成敗都因追逐大量，最後剩下的都是因農藥過度使用而傷痕累累的土地。

本書也十分重視近幾年台灣農業的顯學，即有機栽培與自然農作，書中有因使用大量農藥生病的老農改施無毒栽培，有信仰友善土地的新生代農人，有實踐高品質栽培的小農，讓台灣產生了水準優良的網室木瓜、土鳳梨、糯米荔枝等等，由於有這些農產，才有了馳名的微熱山丘的鳳梨酥與吳寶春的玫瑰荔枝麵包。

台灣水果的身世與命運，很像台灣人民，在四百多年複雜的政治結構中，發展出多元的水果與族群與文化，因早期殖民經濟的目的，台灣水果長期具有商品經濟的使命，造成農人既要有農人的本事又要有商人的能力，而移民性格的急功近利，也造成台灣水果農產許多本質性的缺陷，如不重視永續農業，但台灣人過去一直相信的愛拚才會贏，長期下來卻發現人爭不過天地自然的，在當今極端氣候與環境災變不斷的現實中，高山梨的山坡土石問題與種植在土地鹽化嚴重與地層下陷的黑珍珠蓮霧，卻不斷提醒台灣農民，光靠勤勞傻勁是不行的，唯有農業改革與淨化人與天地相處的方式，恐怕才是作者這本書最重要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