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聽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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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瓊瓊

《不聽話的女兒》是斯里蘭卡小說。斯里蘭卡古稱「錫蘭」，一直是英國殖民地。直到一九四八年，二戰結束後才宣佈獨立。一九七二年改國名為斯里蘭卡，同時期，國內四大種族之一的印度泰米爾人也要求獨立，並成立了解放組織：「泰米爾－伊拉姆猛虎解放組織」。

「猛虎組織」從一九七二年起，成為斯里蘭卡國內動亂的主要來源。書裡頭「碧娑」那段漫長的鐵路之旅，一路上的動亂爆炸，以及她情人席瑞的背景和命運，都和這段歷史有關。

二○○九年五月，斯里蘭卡政府軍將猛虎組織的最高首領擊斃，這場歷時三十七年的...

萊颯
她喜歡好東西，也深信不疑自己配得這樣的物品，所以從主屋浴室水槽下的櫃子裡給自己拿一塊橢圓香皂時，也絲毫不覺得這算偷竊行為。誰會意識到少了一塊？櫃子裡有七塊香皂穩穩地疊在一起，靜靜等著哪天輪到自己躍上那只長方形的高級瓷製皂盒中。這皂盒是主人在「蘭卡瓷磚城」買的，用來搭配淺綠色的新浴巾？她真的認為自己配用這種高級香皂，再加上不曾被揪出，於是順理成章地把那兒當成提供奢華體驗的妥當來源。用罄一塊，通常不出數月，就再給自己取一塊。

每天下午三點三十分，她用麗仕香皂在井邊梳洗，臉、腳、腋下和雙手。雖然偷竊行徑沒被發現，也不敢讓自己整天香噴噴，不過她依然堅持每天這個淨身儀式。粉紅清香的肥皂氣味撲鼻沁脾，讓她想起玫瑰香氣。真實的玫瑰她只見過一次，那年四月主人文森納吉一家帶著她到鄉間丘陵的途中見到的。當時不過五、六歲吧，來到他們家的第二年。想想那時要做的家事真是少，做起來輕鬆愉快。那鄉間丘陵清新蓊綠，有冰涼的小溪和著名的迪亞盧瑪瀑布。她與他們就像一家人般並立在瀑布腳下，任憑臉龐被水花波濺，任憑歪斜的瀑水以慢動作飛灑而必然引發的淚水弄濕了雙眼。瀑布之後他們開車到哈克噶拉植物園野餐。那兒的玫瑰綻放得完美無懈，若非散發著芬芳，簡直與可倫坡賣的假花難以區辨。從那天起，玫瑰成了甜美的憧憬，交纏著回憶與奢華，停駐在臉上，撫慰她臉龐。

今天，如同往常，當微溫井水將皂泡與香味沖下微陡的路面，消失在她腳邊草叢的瞬間，她感覺好悲傷。直立身子，凝向遠方，聞到垂捲於臉龐兩側的濕髮氣味。以左手撥攏右頰那綹髮，心想這樣的姿勢會比以右手執行更來得戲劇化。就是這一刻，濕漉漉的她想像自己成了電視劇中那個美麗卻遭拋棄的女孩，被善良卻遭誤解的楚楚可憐氛圍所籠罩。

除了渴望錦衣華服，她還強烈認為自己的生活至少該照三餐表現出戲劇化情節，就像每餐吃的麵包或米飯，以這樣的生活來照料她的心靈，餵養她的身軀。花園邊陲的老井只用來清洗衣物，也作為她的私人浴池，所以她總認為這裡專屬於她，是一處完美之地，讓她能馳騁幻想，匯聚戲中那些被熱情、惡行和勇氣所驅使的人物。

「萊颯！萊──颯！」這樣的呼喊也是傍晚的一部分。莎拉呼喚她的聲音從走廊飄傳而來，她想確定萊颯沒棄她跑掉。小姐走上濕濘著肥皂泡的小徑，萊颯瞬間被拉回十一歲。

「恩納伐（就來了），莎拉寶寶！」即使稱呼了這麼多年，她依然覺得這種叫法很愚蠢。寶寶。像她這年紀，怎麼會是寶寶？她捧起錫桶，將香皂藏在洗過的內衣底下，朝屋子走去。

莎拉在半途與她相遇。

「我們今天可以再去那條街嗎？」她挽著萊颯的手這麼問。
「唉內（唉），莎拉寶寶，你會讓我惹上麻煩的。」其實她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她想將學過的英文字「試試」實際應用在生活上，好讓自己能在腦中給這個字打勾，代表確實學過。如果她試著阻止她，就不會有人怪她跟著莎拉一起不乖吧？這是她在學校學到的第一個英文字。試試！試試！再試試！校長堅持要他們每天朗誦這個字，雖然謠言說他支持那些在勞動節當天穿著紅衣、手持繪有鐮刀與鐵鎚旗幟的人，還說他的任務就是以校長之名作掩飾，以便散播教義，鼓勵學生把自己想像成富人。儘管這些謠言都指控他是個危險的破壞份子，但坦白說，他的話語以及他那謎樣的生活，卻在她心中引發共鳴。她下定決心要遵從她自己對他教義的詮釋。或許詮釋錯誤，也或許會惹上麻煩，但以神起誓，她會試著讓自己變得更好。在她身旁的莎拉高興地咯咯笑：摘花時間到囉。

她們從別人家花園摘下各式各樣的花，將花朵整理組合是萊颯的拿手。她喜歡花團錦簇的感覺，不過偏愛柔和粉色，所以她會在有著蛋黃色小花瓣的赤素馨花（這是她的最愛）當中穿插著一圈圈白色的亮園花。有時候，則以一小枝伊絲佐拉花來添一抹紅，雖然某些很懂植物的人總說這種花有毒，譬如老女傭索瑪就是其中之一。衣物褪舊、手指細弱的萊颯拿著植物的姿態真像呵捧著脆弱的珠寶。她還會以凹陷的指甲壓壓植物，測試它們的強韌度。偶爾，若夠幸運，會摘到剛綻放的梔子花，有了這樣的花，再也不需要其他的，它的芬芳、它織緞般的外表，它的存在就足以讓人想起生命的高與低、生與死。

但是，最近莎拉不再癡迷花朵了，轉而迷戀男孩：同住在可倫坡第七區，屋前街道與她們家平行的那個男孩。有天莎拉將祕密說給萊颯聽，還伸出五根手指一一細數必要的條件：種族、宗教、階級、學校和長相。在這些條件中，莎拉最在乎後兩項，其他是為了父母才有的考量。當然，門當戶對的地址更能錦上添花。

「可倫坡第七區最棒，僅次的是可倫坡第三區，就是可佩帝區，之後是……嗯，可倫坡第五區，然後……如果什麼都沒出錯，就連經濟狀況也考慮進來的話，那應該就是可倫坡第六區。這幾區大概都行，至於其他地區，阿姆瑪（媽媽）絕不可能接受，所以何必呢？是不是呀？是不是，萊颯？何必給自己找麻煩啊？看來，我就和同圈子的人交往吧。反正我不喜歡有人上門提親，所以乾脆自己先過濾，帶些他們能接受的人回家。」

「若提親的對象比較好呢？」萊颯問。
「怎麼可能？如果他們能自己找到對象，何必請卡普哇（媒人）幫忙留意？所以絕不可能。唯一會踏進我家門的大概是那些媽媽成天陪著，牙暴得像火車頭的醜八怪，要不就是手拿尖頭黑傘的媒人。這些人絕不是我要的。我要自己找結婚對象，就算拖到變成老姑婆，我也不在乎。」

嗯，她果真找到了，就在她十二歲生日前夕，而且從對方的居所來看，的確門當戶對。萊颯雖然覺得這樣不妥，不過仍贊同小姐有這種決心和冒險精神。她是打從心底贊同，而不只是因為那男孩阿吉斯旁邊有個朋友季漢。季漢只是額外多得的好處。

季漢這種人大概注定得靠媒人討老婆。萊颯很確定這點。他沒有阿吉斯的優雅舉止或俊俏長相，也沒那種深知自己地位不凡的自信氣質。他只是個跟班，徹頭徹尾的平凡人。她很確定，自己曾經從他身旁經過十來次，就在她擠過人群跋涉到板球場邊，向小攤販買辣椒和鹽巴醃製的芒果時。沒錯，他也在那兒，要不買鳳梨，就是買橄欖。他看起來就像會吃橄欖的人。她一想到那煮熟的綠橄欖滋味，酸醋和香料在她舌尖交織撼出的小地震，就不由得滿溢唾涎。她還見過他將橄欖核吐在人行道上。季漢這種人和阿吉斯、莎拉甚至她都不同，他們懂得如何巧妙地剔出核。她嘆了口氣。總之，他們兩人如影隨形，有阿吉斯就見得到季漢。況且以她這種身分也不太可能在別的地方找到戀愛對象，即使在其他地方修得的戀情正果可能更值得。

「今天要不要偷摘？」有天莎拉這麼問她，她們就是在這天遇見男孩。
「呿（不行）！我不能偷東西！」
「拜託，這樣比較好玩嘛。」莎拉求她。
「不行，寶寶，我不能讓你這麼做，」萊颯說：「這是罪，我們怎能拿偷的花來禮佛？」
「為什麼不行？如果所有東西最後都會消失，那麼一朵偷來的花和其他花有什麼不同？」莎拉賣弄新學到的風騷神情，將頭從一側晃到另一側，讓及肩的馬尾在臉頰旁甩呀甩。萊颯的頭髮如波浪傾瀉，而且她認為自己的頭髮比莎拉的好看多了，不過文森納吉夫人，也就是莎拉的母親堅持要她將頭髮紮緊。有時候她會趁著沒人在家，放下頭髮練習那種甩髮動作，但不管怎麼甩，就是不像莎拉能讓如絲直髮彷彿因愛戀而飛揚地輕撫臉龐。萊颯的厚重頭髮總是拒絕合作，一甩就會披散在臉側，活像電視劇裡那個被村民唾棄，或介入別人婚姻的壞女人。不過她稍後想起，其實這種女人占據螢幕的時間遠多於那些前額寬溜、頭髮中分、一種髮型演到底的好女人。想到這裡不由得大為欣慰。

碧娑
女孩打開行李，我看見裡頭東西全散開了。真慶幸我們用的是強韌的尼龍袋，而且孩子的東西塞得滿滿的，沒機會讓行李散開。我替她好難過。如果有更多東西可以塞，就不會像這樣散得亂七八糟。她在裡頭摸索，我撇頭不去看。

終於翻出一件衣服遞給我，「拿著，」她說：「這件應該適合你的小寶貝。」
我拒絕，將衣服推還她，她又遞給我，來來回回幾次，最後我萬分感激地笑著收下她的禮物。我將衣服攤開，好喜歡這白色棉布和蕾絲邊，還有衣服後面的蝴蝶結。看起來就像母親會請裁縫師幫女兒縫製的衣服。我以前也有這樣的衣服，很小的時候。母親會帶著我沿著鐵軌走到裁縫師賽彌翁．阿普那裡，我們全家的衣服都是他做的。我記得很清楚，這樣的一段散步、褐色紙袋裡的衣服重量、破舊的《Butterick》時裝雜誌裡的款式、英國女模特兒的素描圖像一本本排在架子上，以及裁縫店裡的各種氣味，譬如針油和熨斗。還有他的手，雖然滿是針孔還罹患關節炎，但幫我量新衣尺寸時卻出奇地溫柔。母親過世後這些都結束了，因為父親不懂小女孩。自從去學校住宿由修女照顧後，幾乎整天穿的都是學校制服，她們還教我怎樣自己縫製制服。我從來沒喜歡過縫紉，這也是丈夫對我不滿的另一個理由。只對縫補和放長衣邊這二事有耐心的我帶孩子去找裁縫師做衣服，讓丈夫很生氣。我母親的勝家裁縫車成了讓孩子開開關關的神奇玩具，而相連的木頭桌翼一年到頭都被當成桌子用，很厲害的兒子則會鑽到裡面抽出某種厚重彎曲的黑色東西，裡頭可是有一堆會抽動或滑動的零件呢。現在手上拿著女孩給的衣服，我想起了這些回憶。我的手指感覺著這些柔軟棉布。

「對她可能有點過大，不過明年應該就合身了。」女孩說：「這是我當年離開修道院時所穿的衣服。夫人告訴我，修道院的人幫我做了這件新衣，好讓我穿著跟他們回去。這件衣服很特別，不同於其他衣服。我到可倫坡的第一年，若有特別的日子我才會穿上它，譬如去廟裡拜拜，或者跟著先生和夫人去別人家拜訪。看起來還像新的。」她鍾愛地撫摸著。

「你應該留著的，杜娃，當作回憶啊。或者留給你的小寶寶？」我用這件衣服的衣邊輕輕搓著她的肚子，不過她沒說話。
「她們不會讓我留下寶寶的。」半晌後她開口：「修道院是給女孩住的，不是用來養她們的小寶寶的。」
「那她們會怎麼處理你的孩子？」我很驚訝，她看出來了。我低頭看著她的肚子，然後看看那件被我捲成一球擱在大腿上的衣服。
「沒事，別擔心，她們會好好照顧寶寶的。她們會把孩子帶到山下的姊妹之家，免得我們聽見寶寶的哭聲。那裡的人會把小孩照顧到他們被送出去。」

「你怎麼知道這些？」
「夫人告訴我的。她說像我這種忘了自己身分的人所生的孩子就是會淪落到那種下場。我知道她這些話很惡毒，不過我很高興知道有機構會照顧我的寶寶。」
「你不想留著女娃自己照顧嗎？」
「你怎麼知道會是女的？」她笑著問我，彷彿這是個好消息。她怎麼可能想到這些？畢竟她是一個沒有媽媽陪著長大的女兒啊？這樣的女孩會發生什麼事呢？
「我是從你的樣子看出來的。」我說：「我懷女兒時看起來就像你這樣。」然後我繼續問問題，無法相信她竟然選擇這樣的人生。「你不想留著孩子嗎？」

「留著小孩我該怎麼辦？」她反問我。我真希望自己沒提出這種可能性。她平靜的聲音彷彿責備我怎麼會要求她去想些她別無選擇的事情：讓孩子像她一樣沒有媽媽。帶著孩子她該怎麼辦？我將衣服攤平，小心翼翼摺好，再次向她道謝，然後彎腰在大袋子的側袋裡找地方塞進這件衣服。沒錯，帶著孩子她該怎麼辦？我這麼告訴自己。但我就是無法贊同她那種態度。這樣認命的態度實在違反天性，就算不知道陣痛的感覺，沒經歷過生孩子，或者沒體會過隨著孩子誕生所激發出的瘋狂母愛，也不應該這麼想啊。

我再次牽起她的手，這次將它放在我的兩個掌心中。「或許你可以和我們一起住。」我終於說出口。除了給她機會讓她能保留屬於她的東西，我還能做什麼？至少我可以試試看，試著幫幫她。

「你要去哪裡？」她問我，話語帶著一絲希望。
「我要帶著孩子去我姨媽家。她和女兒、女婿、孫子住在一起。我相信她一定會很高興騰個地方給你。」我嘴裡這麼說，不過心中的疑惑肯定浮上臉龐，因為她問了我不想思考的問題：他們知道我會去嗎？
「不知道，還沒時間告訴他們。」
我這麼說，但其實我有時間通知他們。我可以發個電報，以遇到這類事情時常有的做法來處理。我知道那種惜字如金，每句都以句點做結束的祕密通訊會讓信差在奇怪時間猛按單車鈴，讓他們知道這是緊急事件，讓他們了解無論如何不能拒絕給個避風港。不過最後我決定相信，他們和我是一樣的人，即使他們來自鄉間丘陵地。所以，他們當然也認為若有年長親戚、祖父母、姻親臨時來拜訪幾天，還是得善盡地主之宜讓對方賓至如歸。同樣地，他們也像我們南部人會無預警地拜訪人家，給對方一個驚喜。這種驚喜是我們相互捉弄的惡作劇，讓我們毋須懷疑自己是否受到歡迎。我想，他們也會這樣占用別人原本安排的時間吧？預先知道對方要來會讓時間倒轉，讓人想起過去的恩恩怨怨，想起對方之前的小怠慢、小疏忽，到頭來這些都將變成埋在心底的傷害。不行，我不能冒險給他們時間，一點時間都不能給。更重要的，我不能冒險讓他們有機會回電報，驚動丈夫我正要離開，或者離開後要去哪裡。最好讓他以為我淹死了，帶著孩子淹死了。他可以慢慢等著海洋把我們送回岸上，一個接一個。

「她是我媽媽的姊姊。」我說：「她會幫我的。」
女孩滿懷感激地捏捏我的手。想到我對她有所保留，想到我看她年輕而對她敷衍，我好羞愧。「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很高興見到你。」她說。這次換她將我的疑惑反射回來給我，因為我在她平靜語氣的背後聽見那種疑惑。

外頭，漆黑散盡，晨曦從樹梢照拂我們。一切都看得見了。地形被山巒、林地占據，不只如此，生命裡更細微、更私密的細節也呈現在眼前。對那些隨著火車呼嘯聲而作息的人家來說，火車就是他們的時鐘。這讓我想起我離開的那間屋子，那些低空鏡頭攫取到的一個個畫面：婦女升起小火準備烹煮，孩童半裸地刷著牙，對著火車車廂揮揮手，他們的面孔在火車飛奔的速度下快速閃過，模糊不清。在這樣的空間裡完全沒男人形跡，就算有，也是正從茅草屋蹣跚走出來，在已經打掃完畢的泥土院子中慢慢清醒，迎接新的一天。婦女每天破曉時分以伊克（椰梗掃把）來回掃地的痕跡猶在，不過到了她們煮完早飯，這些痕跡應該已被來來往往的足跡給抹去了。踩踏出來的這些痕跡如佛教的曼陀羅圖案，只不過沒人注意這些圖形，除非它們是由穿著橘紅袈裟的和尚所繪出來的。隨著心思馳騁，我覺得自己好自由，真想叫鐵軌兩旁那些婦人來加入我，坐上這節只搭載著我和孩子及年輕媽媽的車廂。因為這列火車彷彿就要駛向天堂，彷彿那裡還有位置給所有像我們這樣的人。

萊颯她喜歡好東西，也深信不疑自己配得這樣的物品，所以從主屋浴室水槽下的櫃子裡給自己拿一塊橢圓香皂時，也絲毫不覺得這算偷竊行為。誰會意識到少了一塊？櫃子裡有七塊香皂穩穩地疊在一起，靜靜等著哪天輪到自己躍上那只長方形的高級瓷製皂盒中。這皂盒是主人在「蘭卡瓷磚城」買的，用來搭配淺綠色的新浴巾？她真的認為自己配用這種高級香皂，再加上不曾被揪出，於是順理成章地把那兒當成提供奢華體驗的妥當來源。用罄一塊，通常不出數月，就再給自己取一塊。每天下午三點三十分，她用麗仕香皂在井邊梳洗，臉、腳、腋下和雙手。雖然偷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