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評論家北上次郎
除了讚,還是讚。這是一部令人感動與興奮的拳擊小說。儘管是一部以大阪的高中拳擊社為場景的體育小說,但是迫力十足的場面接連出現,一翻開它就令人欲罷不能。它是一部令人揪心的優秀拳擊小說。
首先,故事的框架很棒。本書值得注意的是,它從鏑矢的青梅竹馬──木樽優紀、惠美須高中拳擊社顧問──英語教師高津耀子的角度輪流描述。為何需要這兩人呢?鏑矢義平天性樂觀、桀驁不馴,從小三天兩頭和人打架,從處女賽之前就誇下海口,說他「百分之一百二十會贏」。本作描寫他和人稱高中拳擊界的怪物--稻村之間的對決,成為一部精采的拳擊小說。在兩人的身邊,出現了可有可無的青梅竹馬木樽優紀和英語教師高津耀子,然而,他們也扮演了可圈可點的扮角。其實,不必從優紀和耀子的角度訴說劇情。如果以鏑矢義平的自信、挫折、復活為故事重心,將他和稻村的對決做為高潮,就足以成為一部精采的拳擊小說。這種長篇小說也不錯。儘管如此,作者為何讓木樽優紀和高津耀子出現,使他們的戲份高於單純的配角,基於他們的角度闡訴劇情呢?
為了解開作者的這個用意,首先,讓我們觀察一下木樽優紀這名少年。在故事設定中,他雖然是模範生,但從小體弱多病,一快要和別人起衝突就會哭泣,是個懦弱的孩子。優紀為了克服自己的軟弱,上高中之後開始練拳擊,但是徹底遵守教練的指導,腳踏實地、穩紮穩打地練習,漸漸地養成實力,最後足以和鏑矢並駕齊驅。
針對這一點,惠美須高中拳擊社的澤木教練(往日的名選手)說:木樽有拳擊的天份。接著,他又說:
「天份確實就像沉睡在地底下的礦脈一樣。除了高爾夫之外,大概也有不少小時候接受某種精菁教育,長大後變成天才。說不定有人假如練鋼琴就會變成天才鋼琴家,打棒球就會變得比鈴木一朗更厲害。不過我想,實際上,大部分的人都沒有察覺到沉睡在自己體內的驚人礦脈,終其一生。」
持續漫長的訓練,木樽優紀引導出了他的拳擊天份,但是在此,我希望讀者更加留意的是,作者透過外行人的觀察訴說,真實地描述拳擊的細節。上述澤木教練的話在後半部也會出現,優紀在如澤木教練所說地引導出自己的天份之前,無論看在身邊的人眼中,或者他的自我分析,都是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畢竟,在上高中之前,他是個不運動的弱不經風少年。所以對於所見所聞感到一連串的驚訝,那些驚訝會傳達至讀者心中。作者希望讀者看到,木樽優紀切身感覺到鏑矢的拳頭厲害。親身一步一腳印地累積練習,稍微知道拳擊是怎麼一回事之後,就會明白鏑矢的拳頭有多厲害。作者以這樣的手法,真實地堆砌出細部。
根據同樣的道理,就能理解作者為何讓英語教師耀子擔任惠美須高中拳擊社的顧問。作者將她設定成對拳擊一無所知,所以她不斷發問。而澤木教練予以回答。作者手法漂亮地介紹:在業餘拳擊中,倒下只算一分,兩發刺拳的分數就能扳回一城(因此,選手需要不同於職業拳擊的比賽方式),不過,在少年組的情況下,一回合內倒下兩次就會自動輸賽,此外,即使沒有倒下,只要場上裁判認為剛才那一拳威力強大,就會宣告倒下;將我們讀者也帶進了業餘拳擊的世界。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詳實的介紹,像是規定從高中開始練拳擊的學生,一年內不得參加比賽,或者場上裁判高喊「Box!」是開始戰鬥的口令等等。自己學校的學生贏時,大家會高興地又蹦又跳,但是輸賽的學生和無法參賽的學生會作何感想呢?也只有耀子會在心中這麼想。作者透過外行人的她,形成另一個入口,使得業餘拳擊的世界在讀者眼前慢慢成形。
「我之前也說過了。業餘拳擊的情況下,比賽結果和拳頭造成的損傷大小無關。即使令對方倒下,也只會被視為擊中了對方一拳。如果挨了對方一記漂亮的刺拳,分數就扯平了。」被澤木教練這麼一說,鏑矢之所以嘟起嘴巴回嘴「那種評分方式太奇怪了」,也是因為業餘拳擊的這項規定。換句話說,作者透過木樽優紀和高津耀子的角度訴說,雙管齊下、平易真實地,並且鮮明地描寫高中拳擊這個世界。這種架框卓越出眾。
除此之外,是憨直地直接描述這種內部,使這部長篇成為傑作。舉例來說,優紀開始練拳擊的動機接近老掉牙,換作其他作者,或許會打造其他不動的動機,但是百田尚樹不怕被笑。對於現代大眾小說而言,為了迎合讀者口胃而引進的手法具有各種意義,但是百田尚樹徹底地直接拒絕那種作風。這份憨直也值得稱讚。因為單純,所以沒有攙雜其他要素,整本小說充滿了體育小說原本具備的躍動感。這是一本正統的體育小說。
我非常想在此介紹書中在拳擊台上進行了怎樣的比賽,但是那麼做會削減讀者的樂趣,所以拚命忍耐。我能夠在此一提的是業餘拳擊的規定:即使同一間學校最多可以兩人報名同一個級別,但是同一間學校的學生在決賽之前不會碰到。最後的部分,鏑矢和優紀在全國運動會預賽中以輕量級報名。那個級別中,有高中拳擊界的怪物稻村。因此,打贏的人將會和剩下的一人對決。在此,我只能說:那場準決賽和決賽都是一場激烈的比賽。真的很驚人。彷彿令人感受到飛濺的汗水氣味和熱氣。
在最後的全國運動會預賽之前,有許多迫力十足的拳擊賽,若要從中挑出一場比賽,那就是前一年的選拔預賽中的一場比賽。光是介紹當時上場比賽的人是哪兩人,就會削減閱讀樂趣,所以我避免提及,但我想說的是,能夠帶給讀者如此多的感動與興奮的拳擊小說並不多見。 一手調教出鏑矢的拳擊練習場教練──曾我部老先生說:「真正強悍的鬥雞,即使喙斷了也會繼續戰鬥。哪怕開膛破肚,腸子飛出來也會繼續戰鬥。就算頭破血流,腦漿四溢也會繼續戰鬥。」高津耀子問:「曾我部先生,您想訓練出那種拳擊手嗎?」曾我部回答:「如果能夠訓練出那種拳擊手,我將是幸福的教練。」我並且稍微提一下,作者之所以描寫那種殘酷的世界,仍令讀者在看完這部長篇小說之後,心中留下痛快的感受,和塑造鏑矢義平桀驁不馴的形象大有關係。
這名少年只憑天份而活。優紀認為他「明明更努力練習的話,會變得非常強」,可謂象徵性的場面。像那樣漫不經心地打拳擊,碰壁是遲早的問題,而且桀驁不馴的鏑矢義平真的碰了壁,跌得鼻青臉腫之後,這名少年選擇了屬於他的生活方式。光是讀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這一段,就感到不寒而慄。
而簡短的尾聲也寫得漂亮。最後訴說他們的未來,替這部長篇小說畫上句點,令人回味再三,感到十分愉快,使人覺得:我們的人生仍有其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