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則,關於絕望與空虛的血腥綺譚……」
陰鬱青年與美少女們的偶然相遇,是戰慄的命運,
還是精心縝密的邪惡安排?
充滿日本古典風味的恐怖浪漫
揉合優美與殘酷的全新閱讀體驗!
夏日夜晚裡,涼風吹拂,殺意正隨明月冉冉上昇
紙門背後的身影,正緩緩訴說著不可思議的恐怖怪談
雜誌專欄作家黑瀨眉宇間總是帶著淡淡的憂鬱。當他接下了一系列採訪任務時,內心裡的虛無似乎更加強烈了,因此黑瀨希望在旅程中尋找到能填補靈魂深處空白的東西。他總是想著,靈魂是「盒子」,而自己的盒子裡什麼也沒有,因此需要能塞滿靈魂之盒的「東西」。就在黑瀨千方百計想要讓靈魂變得完整時,出現了奇妙的提示,宛若妖怪般存在的少女,將黑瀨指引往異常恐怖、黑暗絕望之途……
被火車切得一段段的少女 上吊的白色和服赤足少女
捧著盒子不停冷笑的少女 死去的飲食店的制服少女
來玩吧,來玩盒子的遊戲 切掉多餘的部份,來玩吧
切掉多餘的手,多餘的腳 來玩吧,來玩吧,來玩吧
作者簡介:
白夜
黃昏尚未褪盡,黎明卻緊接著來臨。
為了排遣寂寞而開始寫作,
但發現創作是一條更加孤獨的道路,
正一個人,走著。
章節試閱
少女佇立在眼前,白色衣裙隨意的在風中翻飛,衣裙之下裸露的是光潔的雙足,仰起頭卻看不清楚少女的臉,只聽見彷彿風鈴般清脆的笑聲。她赤著腳,嘩啦嘩啦涉過清淺的水塘,水花飛濺宛若輕盈的玻璃碎片。
水珠四散,其中一些沾染到了臉上,冷冽冰涼,寒意直竄心底,少女張開口像是想要說話,在口唇一張一合之間,卻聽不見聲音,只有水聲持續不停的迴盪著。
稍微一分神,場景突地轉變,陽光普照的庭院消失了,來到陰暗的迴廊之中,陳腐的霉味不斷從腳下的地板散發出來,掩起口鼻,討厭這樣的味道。
雪白色調的少女不應該出現在這樣的灰暗中。
遠遠的,似乎聽見了嚶嚶的啜泣聲。
是那個女孩子在哭嗎?
移動起步伐,跨越過腐朽,朝著聲音的來源處走去。
隨著腳步的推展,啜泣聲越來越清晰,而其中還混雜了粗重的喘息聲。
在沒有盡頭的長廊上,不斷前行著,最後在一扇破敗的紙門前,停下了腳步。
啜泣聲、喘息聲、低沉的嘶吼、壓抑的悶哼……聲音從紙門後流洩而出,站在映照著兩道身影的紙門前,心底湧起了不該有的好奇心。
沒有緊閉上的門扉,微微展露著縫隙,勾動著欲望使其翻騰,想上前去窺視,又想要上前將縫隙填滿。
指尖輕顫撫上紙門,摸索著想要將門拉緊,但目光卻也不由自主地滑進室內。
赤裸的中年男人,赤裸的年幼女孩,肢體交纏著。
女孩在男人的身下哭泣,白皙的腿上有著殷紅色在蜿蜒,並在她的身下聚集,一點一滴、一點一滴……慢慢的匯聚成小河,鮮紅色的……
倏然,男人像是發現了什麼而轉過頭,瞪視著未曾緊閉的門扉。
無法看清男人的臉孔,只有下巴的黑痣在視野中晃動著,清晰地晃動著……
那張臉……那張臉是……。
「不……,不是這樣的……!」聲嘶力竭地大吼著。
然後,睜開了眼。
大口大口的吞氣吐氣,壓抑不住的喘氣聲在房間中迴盪著,汗早已溼透了衣衫。
將頭埋入枕中,試圖把夢境裡的一切從腦海中甩開。
「是一個惡夢而已。」喃喃的,「不過只是個夢。」
即使已經是最小的房間了,但與天花板的距離依舊遙遠得令人驚恐,夜裡輾轉著難以睡去,終能入眠時,卻又被夢魘所驚醒,翻來覆去了許久,終是不得安眠。最後,雖然太陽穴還能明顯得感覺到疼痛,卻也只能無奈的選擇起身。
拉開拉門,陽光照了進來,有些耀眼,但還未帶著灼人的熱度。
時間還早吧,正想著,就聽見廚房的方向傳來聲音。
踩在已經有些老舊的地板上,慢慢地走著。
「優子阿姨,早。」
「啊,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笑著,抓了抓頭髮,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很久沒回來,不習慣了吧。」
有些尷尬的,「可能有一點吧。」
「早飯快好了,廚房熱呢,到前面去等著吧。」
「唉,沒關係啦,還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呢。」
她掩著嘴輕聲地笑了起來,「你這孩子……。」
優子阿姨是母親的妹妹,兩家人因為住得近,一直都互有往來,而在父親過世之後,優子阿姨更是天天到家中來照顧自己的姊姊。
一想到母親,神色不禁黯然,「阿姨,其實,我打聽過療養院的事,有一間的風評還不錯,我也去看過環境了,所以,這個……那個……,我是想……。」
「不成的,怎麼可以把姊姊送去那種地方。」
「但是,阿姨不能一直麻煩妳的,更何況媽媽她……。」
「姊姊她沒有瘋,也沒有病,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看待自己的母親。」
嘆了口氣,看到阿姨有些不悅,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討饒似的轉變了話題,「我帶了您喜歡的吉野堂和菓子,待會我幫您拿過去。」
「奏太還是這麼可愛貼心的孩子。這次住多久呢?在東京過得好嗎?」
被粗糙而溼熱的手掌撫上臉頰,但卻不會因此而感到厭惡,
「剛好出差有空檔就回來了,唔……明天可能要去函館一趟,不過這晚點還要先跟編輯商量商量。」
「如果不忙就多住兩天吧。」阿姨轉過身繼續忙碌的調理食物。
「欸,這個嘛,手上還有事情,如果函館去不成,大概就直接回東京了。」
「啊,是這樣嗎?真可惜,難得回來一趟的。」
「阿姨,我匯回來的錢夠用嗎?」
「夠啦,別擔心,自己要留點錢在身邊。」她將顏色已經有些斑駁的漆盤遞了過來,「來,幫我端去姊姊的房間好嗎?很久沒見到了吧。」
阿姨的臉上帶著微笑,雖然知道她是好意,但心底被激起的漣漪卻也一時難以平復。
「媽媽,她最近好嗎?」
「前陣子,還能說上兩句話,只是你也知道,到了這季節,難免心裡難過,安靜了點也是一定的。」
「是嗎。」
又到這個季節了嗎,瞇起眼看著窗外越來越炙熱的陽光,偶爾會響起的幾聲蟬鳴,像是在昭告著季節的更替,已經過世的父親和姊姊都是在這個季節離開的,母親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看待這些事情呢。
「放在床舖邊就好了。」
「好的。」
「啊,對了,晚上一起吃飯喔,你還沒見過涼介吧。」
「啊?」
「真由美結婚啦,你婚禮的時候可沒來呢。」
「阿姨,對不起啦。」
「好啦,你快送去了,我先回家一趟,你自己的早點也別忘了吃。」
走到母親門前停下時,蟬鳴聲停止了,四周在一瞬間安靜下來,原本就剛好背著陽光的房間,在此時顯得更加陰暗,彷彿那些失去的聲音,都是被這股黑暗所吸收。
莫名的,脖子似乎有些發疼。
怔怔地站了一會兒,直到聽見了有如遠雷似的聲響,才忽然從發呆中驚醒,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拉門。
陰暗潮濕的霉味倏地迎面撲來,像是生命中那些無法逃避的事物,只能默然的承受,或者蹙蹙眉是唯一的對抗,氣味與黑暗混雜盤錯著宛若大蛇,空洞與虛無的盒子是大蛇的居所,所有的外物都是大蛇的食糧。
思緒混亂,遲遲無法踏出步伐。
……一起死吧。
滂沱大雨的那個夜晚,靠著雷電才得以看清的那雙眼睛。
忘了吧,忘了吧。
有些用力地握緊了漆盤,手心早已因為汗水而溼熱,安靜地走進房間裡。
—叮叮,聽見了像是風鈴的聲音。
「夏天……嗎?」呢喃著。
並沒有出聲叫喚,而沉於陰暗中的人也沒有聲響,僅有清淺微弱的呼吸聲從黑暗中傳來,那是唯一屬於人的氣息。
床舖旁立了一道屏風,繪於其上的彩畫早已看不清楚了,到底是因為過於老舊還是因為室內無光,並不知道,輕輕的將漆盤放在屏風邊。
屏風內傳來模糊的囈語,「……早紀子。」
在做夢吧,您果然還是惦念著那些過往的事。
母親可能患有某種精神性疾病吧。兒提時代並不了解這些,也從來沒有人提起過,一切都是到了長大離家之後,才開始模模糊糊的瞭解到。對父親而言,這些像是瘋人發狂似的情況,只是家中羞於見人的恥辱,當然也不可能送母親去看什麼醫生,因此母親的情況總是在好與壞中間徘徊著,情況好的時候,還能幫著父親下田工作,甚至是露出了慈母的模樣,差一些的時候會終日不語,或是叨叨唸唸著想死,自殘或是攻擊人的情況也都曾發生過。
沒有看過專門的醫生,其實一切都只是推測。父親過世之後,曾經想著將母親送進療養院,由專人妥善照料、並且接受醫生的診治,但這些都被優子阿姨給拒絕了。
就這樣無法下定決心的,又擺盪了許多年。
是對還是錯,早已難以辨認。
稍微探頭看進屏風中,比起優子阿姨,母親相較之下顯得蒼老,髮鬢早已斑白有如霜雪,與深黃褐的膚色更是形成強烈對比,面頰凹陷著,頸脖之處可以明顯看見骨頭的突起,一呼一吸之間都散發著老年人才有的酸味。
有多久沒有見到面和說話了呢,有些哀傷地想著。
突地眼前的人睜開了眼,並從被褥之中伸出了手,一隻彷彿枯骨的手。
驚恐之中,往後跌坐到了榻榻米上。
屏風也因此倒下了。
『……和壽屋便為自己的女兒—阿鶴尋了一門親事,說來兩家家世門當戶對,男女雙方又是郎才女貌,這姻緣可謂天作之合,但常言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門婚事才剛結下……。』
一時無法與渡邊先生取得聯絡,便又打開飛緣魔的檔案開始塗塗改改,隨著時間接近正午,天氣也益發炎熱,就算是將所有的門窗都打開,依舊悶熱的緊,偶爾吹起的微風,雖然有如沙漠中難得一見的甘霖,不過對於整體上的幫助,可謂成效極微。
「冷氣,果然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
吐出了不知道是第幾口的嘆息,便索性放下筆記型電腦,躺成大字型,望著庭院發怔。
──叮,遠遠的傳來了風鈴的聲音。
像是約好了一般,蟬兒以風鈴聲為訊號一起發出鳴叫,彷彿是為了要填滿這世上所有關於聲音的空缺。
昏沉沉的,正當睡意在滋長時,行動電話卻很不配合的響了起來。
「您好,我是黑瀨奏太。」
擺出正經八百的聲音,卻只聽見電話那頭傳來渡邊先生哇啦哇啦的亂叫,似乎正處於非常興奮的狀態。
一時便懶散了下來,「渡邊先生,午安啊。」
「還在青森啊,是這樣的,我覺得內容還不是很豐富,想額外寫寫函館的夜景。」電話那頭的背景聲音極為吵雜,只得再把音量拉高。
「從青森過去很快的,嗯,當然還是要看您的意見啦,不過,您那邊有點吵耶,該不會又翹班出去偷看什麼劇場了吧。」
一陣乾笑,想來是猜對了。
「啊?我不懂這跟小早川小姐有什麼關係。」
「反正,我先去一趟函館就是了,什麼?津輕海峽……,好,好,我知道了。
「啥?祈園祭?那不是這個月的事吧,況且青森也沒那種東西。
「渡邊先生,您想太遠了吧。
「喔,好的,嗯,麻煩您了。」
掛了電話,爬起身,開始查起關於函館的資料,順便重新擬定新的旅行排程,沉溺在工作之中,炎熱也像是退去了一些,在閃爍的游標之間,時間輕聲地躡足走過,直到遠方響起了悶雷,才回過神來。
「下雨了呢。」倚在紙門邊,對著落下的第一滴雨珠說著。
傍晚,優子阿姨帶著一如往常的溫暖笑容出現在視野中。
茫然的從電腦檔案中抬起頭來,「阿姨,怎麼來了?」
「不是說了晚上一起吃飯。」
「啊?怎麼這麼晚了。」
「你這孩子……」她抿起嘴嫣然一笑,「我見還有些毛毛雨,怕你傻傻的就直接走過來我家,看來是我多想了,你根本沒注意到時間,呵。」
「阿姨,等我一下喔。」
匆匆的整理、結束檔案,並且換了套乾淨的衣服。
走到家門口時,才注意到優子阿姨似乎特意裝扮過,一襲深紫色的和服,有些慵懶神態地斜撐著油紙傘,頗有古典美人的風韻。
「您今天真漂亮了。」
「啊啦,你這孩子,什麼時候那麼會說話了。」她掩著嘴輕聲地笑了起來。
並肩的一起走出家門,卻發現是往背著阿姨家的方向前行,指了指背後。
「阿姨,妳家在那邊吧?」
「你昏頭了嗎?我家明明在這邊啊。」阿姨伸出纖纖素手指著另一個方向。
「咦?」
難道是太久沒回來弄錯了,可是,從小走到大的路,怎麼可能弄錯?
優子阿姨噗嗤一聲地笑了出來,「呵呵,你還真的相信了啊?」
「啊!優子阿姨妳真過份。」
「這種事情不可能會記錯的吧。」
「所以,我們要去哪?」
「涼介他們家的料亭啊。」
「啊?」
隨著身體的移動,彷彿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淡淡的飄散在細雨之中。
真由美夫婿──涼介──的家中是開設料亭,就位在熱鬧的商店街之中,雖然不算什麼特別有名的料亭,但聽說生意也還算興旺。
「不過,涼介是個中學老師,對料理可是一竅不通呢。」優子阿姨又掩著嘴咯咯地笑了起來,「這麼說起來,我們家的真由美對烹飪還比較有興趣一點呢。」
偏著頭,露出宛如少女似的嬌態,也因為這樣的動作,頭與頸之間畫出了優美的線條。
一路說說笑笑,已從城鎮較為偏僻的外緣走到了熱鬧的商店街,三兩成群的來往行人妝點著市街,比起被月色所籠罩的深夜相比,雖然吵雜了些,但也因此更具生氣。
「吶,就是這邊囉。」
就在市場邊,沒有華麗耀眼的裝飾,僅有ㄤ建築ㄨ的的標的誤ㄨㄧㄠ小巧簡單的玻璃拉門和乾淨的手繪招牌,帶些家庭式的味道,幾乎是反射性的開始在腦中以文字描繪,對於簡單平凡的感受,附近的交通,明顯可供作指標的建築……。
「奏太,發什麼呆?不是跟你只是普通的小館子了嗎。」
「啊,沒什麼的。」
一手拉開玻璃門,一邊說著,「親家,又來打擾了,真是不好意思呢。」
「不會啦,來,來,我幫你們留了小房間,久留美和彌生都已經先到了。」
「奏太,你先進去,我跟親家說幾句話。」
兩個女人就這樣吱吱喳喳地嚼起舌根子,臉上淨是興奮的神情。
那種帶著熱烈與愉悅的高昂情緒,有如燃燒的柴火將室內的氣氛滾熱,然後維持在屬於熱情的溫度。所有的人,都在這樣的氣氛中開心地訴說各種事情。
「哥,在東京有交女朋友嗎?」
「彌生,妳怎麼就只會注意這種事啊。」
「東京是什麼樣子呢?真好呢,我以後也想去東京發展。」
人聲在狹小的室內肆意蔓延,由於長時間孤身住在東京,一時之間,感覺有些難以適應如此歡樂的氣氛。
像是注意到這樣的事,阿姨側過身,附耳輕聲地說,「不習慣嗎,不過鄉下人就是這樣嘛,奏太要玩得開心點唷。」
熱氣搔過耳際,像是心底也有什麼正在被撩撥著。
定定地看了阿姨一眼,喝了點小酒的她,霞紅早已染滿整個臉龐,而笑意卻未曾輕減。
似乎是放鬆了下來。
真由美和涼介是在夏季的祭典上認識的,那個時候的真由美也是個中學老師,雖然兩人明明在同一所學校任教,可是在那個夏日祭典前,兩人卻是毫不相識。
「我可還真沒看過這麼迷糊的女孩子呢,我跟她第一次約會,居然……。」
「涼介,你太狡猾了,那個不可以說啦!」
拚命想掩住夫婿的嘴,真由美的臉上寫滿了新婚的幸福與甜蜜。
久留美和彌生因為還要寫學校的作業,沒有逗留得太晚,其他的人則是一直喧鬧到了深夜,甚至連涼介的父母也在其他客人都離開了之後,還過來一起小酌、閒談。
很久沒有這種被家庭圍繞著的感覺了,或許真的應該多多回老家來,親人就只剩下這麼些,心底的那些負面情緒,能夠忍受的就不要再想太多了。
「回家的路上,母親就麻煩你多照料了。」真由美和涼介煞有其事地彎下腰鞠躬。
「幹嘛這樣說呢,我們這治安又不差,我也不是奏太,怎麼會不認識回家的路啊。」
被阿姨說得有些臉紅,便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出聲討饒,「阿姨……」
「唉,不捉弄你了。倒是,真由美你們早些休息,別忙到太晚,今天真是打擾了,要幫我跟親家道謝呢。」
「知道了啦,媽媽,您快回家吧。」
總是很隨性的優子阿姨,偶爾也是會有很囉唆的時候,她跟真由美叨叨絮絮說了很多,才像是放下心似的,慢慢向返家的路上踱去。
雨後的天空顯得清亮,月色一瀉而下宛若銀白瀑布,並肩在寂靜的街道上走著,由於大雨的關係,一時之間還不顯得燥熱,反而還有些涼爽。
「阿姨,會冷嗎?」
她默不作聲,只是搖了搖頭。
「怎麼了,不舒服嗎?」
「老了,容易累了。」
「阿姨真愛開玩笑,明明就還是個年輕漂亮的美人呢,怎麼說老了。」一邊說著,一邊將阿姨手上的油紙傘拿了過來。
半仰起頭,臉龐因為月光而顯得白皙,並將朱紅口唇襯成了臉上一抹鮮明的麗色。
她輕聲地說道:「有時候,會覺得你有些像篤。」
篤是已經過世的姨丈,想來阿姨跟母親皆是孤苦之人,丈夫都早早撒手人寰,或者也因為是這樣,阿姨才會堅決的反對將母親送進療養院。
親人已所剩不多了。
「阿姨,別想太多了,以後我會多找些時間回家來陪妳的。」
「可不能騙我唷。」她略為噘起的唇,畫出美妙的弧度。
心弦被撩撥著。
「怎麼會呢。」淡淡地笑了起來。
走出了市街,踩上因雨而顯得有些泥濘的小路,空氣中飄盪著泥土和草的氣味,除了大自然的味道外,似乎還有著些其他的香氣,若有若無的。
彷彿還帶著酒意,阿姨的步伐走得並不穩。
「哎唷!」
似乎是踢著了什麼,優子阿姨忽然整個人向前倒了過去,還好眼明手快的一把摟住,才沒沾得一身的泥濘。
一時間若有若無的朦朧香氣,清晰了起來。
而人與人之間的分界,卻反而模糊了。
「阿姨,小心走。」
「啊,嗯。」她用手輕拍著自己的臉頰,「有喝這麼多嗎。」
纖細的指尖在游移著,從臉頰滑到頸部,然後停在領口前。
目光不由自主地跟著那輕巧的挪移而轉動著。
兩人無語相對地沉默著,只剩沙沙作響的風聲在充填著這份空白。
「阿姨,你搭著我走吧。」
「嗯,好。」
像是思緒百轉千迴,又像是什麼都不曾想過,像是聽見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或者,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過於膨脹的妄念。
「我跟篤也是在月夜下認識的。」她仰起頭,「跟今晚的月色,有那麼些像呢。」
開始喃喃地述說著,從相識、思慕到成婚,生活的點點滴滴,一起共同度過的時光,傾訴的話語如同終於找著出口的大水,不斷的、毫無保留的傾瀉而下。襯著月光,話語彷彿也被染上了色彩。
一時難以言語,只得默默相對。
然後有些輕飄飄的語調,轉成了嗚咽,最終竟細聲地啜泣了起來。
有些慌亂地掏出手帕,塞到了阿姨的手上。
她卻反而笑了,「唉,讓你看笑話了。」
「阿姨一個人一直都很辛苦吧。」
「你真是個乖孩子耶,這年頭誰還會帶著手帕啊。」
「阿姨真是無時無刻都緊抓住機會嘲笑我呢。」
不再繼續言語,只是安靜地走著,任沉默在空氣間肆意流轉。
來到家門前的時候,注意到阿姨還紅著眼眶,便開口說道:「阿姨,過來我家喝杯茶,然後我再送你回去吧。」
「先坐一下喔。」
「其實,雖然是你家,但是我反而像主人些吧。」
咯咯的嬌笑聲,從背後傳來,沒轉過頭,只是匆匆的往廚房跑去。
「偶爾,也讓我招待一下阿姨嘛。」
確實如阿姨所言,這間屋子她比較像是主人,在廚房裡乒乒乓乓的忙了好久,才找出了像是茶罐的東西,只不過裡面空空如也。但又轉念一想,這間屋子都不知道多少年沒客人了,就算茶罐裡還有剩下,大概也不能喝了吧。
「還是倒杯熱開水就好了。」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用漆盤端著兩杯開水走出廚房,來到客廳的時候,卻看見阿姨倚著矮桌,像是已經睡熟了的樣子。
「優子阿姨?」輕聲地喚著,但卻又怕真的把阿姨吵醒。
就這樣有些猶豫的,用著忽大忽小的聲音,喊了好一會,但阿姨始終沒有睜開雙眼。
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便索性也在桌邊坐下。
姊姊過世之後,她的房間就沒再動過了,所以,果然只剩下……
「我的……房間了嗎?」
疲累地垮下了肩膀。
不帶期待的,又附到阿姨耳邊低聲喊了喊,「優子阿……」
語音未落,優子阿姨忽然睜開了眼,雙眼有些迷濛,似是望著遠方。
「……篤。」
兩人挨得很近,一呼一吸之間的氣息,都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視野裡只剩下優子阿姨的臉,連她眼下的小痣都顯得清楚,還想著該怎麼辦的時候,阿姨的手搭了上來。
然後,是朱色的唇。
神秘的香氣一時間充滿了整個鼻腔,而腦袋像是停止了運作。
口舌纏綿,直到打翻了水杯,茶水灑了一地,彷彿渲染開來的水墨畫,才略略初醒。
一片靜寂無聲,全家都已經睡下,無雲的天際只剩一弧清亮的明月,照得滿地生輝。
「唉……。」無力地嘆著氣,只覺得腦袋早已化得跟漿糊沒兩樣了。
「沒見過這麼有意思的人。」女孩銀鈴似的嗓音,飄蕩過整個庭院。
仰起頭,對上了女孩的眼睛,意識像是被捲了進去。
她捧著精緻的木盒,緩步踏過那個早已荒廢的庭院。
鮮紅色的和服,沒有盤起的黑色長髮,讓她在夜色中顯得鮮明。
是……望月沙織,雖然想著,卻發不出聲音。
「那個女人不好嗎?」
嬌媚地笑著,少女似的臉龐,卻露出了女人的神情。
「你……不是想要嗎?」
「呃……。」想要後退,卻僵硬著無法動彈。
她瞇起眸子,「她也想要你喔。」
「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得東西唷。」沙織的低語在耳畔響著,「像是,這個盒子也是喔。」
指尖在盒上輕輕滑過,發出微細的聲響。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呢?」
「我……我……。」
她的鼻息輕緩撫過皮膚,但沒有溫熱,只有一陣冰涼。
「告訴你唷,那個女人並不是像你想的那樣的堅貞,她跟親家、女婿還有很多的男人都有染,就……在這裡唷。啊,你的父親也是在這裡和……」
「胡、胡說八道。」像是使盡了全身力氣似的大喊著。
偏著頭,咯咯地嬌笑了起來,「呵,你真是可愛極了。」
手指沿著臉龐劃下,一直持續到了胸膛,隨著她的動作,只感到一陣的寒冷。
「這麼喜愛盒子,我真的好感動呢。」
暈眩著,「……盒……子。」
「是啊,所以在那之前,給你的禮物就老實的收下吧,反正呢,人啊,就是應該要活在當下的,你說是嗎?黑.瀨.奏.太.先生。」
不自覺得點了點頭,「啊……嗯……。」
在她的注視之下,彷彿被捲入了漩渦中,一切的事物皆忘卻了。
「好孩子。」輕輕地笑著。
──叮叮,風鈴被吹動了起來。
「……篤。」女人的聲音,輕柔溫和的。
轉過頭。
優子阿姨就站在身後,月光下一身的光潔雪白。
宛若初生的新兒一般。
少女佇立在眼前,白色衣裙隨意的在風中翻飛,衣裙之下裸露的是光潔的雙足,仰起頭卻看不清楚少女的臉,只聽見彷彿風鈴般清脆的笑聲。她赤著腳,嘩啦嘩啦涉過清淺的水塘,水花飛濺宛若輕盈的玻璃碎片。
水珠四散,其中一些沾染到了臉上,冷冽冰涼,寒意直竄心底,少女張開口像是想要說話,在口唇一張一合之間,卻聽不見聲音,只有水聲持續不停的迴盪著。
稍微一分神,場景突地轉變,陽光普照的庭院消失了,來到陰暗的迴廊之中,陳腐的霉味不斷從腳下的地板散發出來,掩起口鼻,討厭這樣的味道。
雪白色調的少女不應該出現在這樣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