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創世記看,離開伊甸園之後,人類在文明上大有斬獲。譬如科技方面,創世記四章22節記載人類從伊甸園的石器時代推進到銅器、鐵器時代;藝術方面,創世記四章21節記錄人類在音樂上的大突破──從創世記二章23節的「清唱」進入彈琴吹簫的器樂時代。在生活方式上,創世記四章17節記載人類從伊甸園的「鄉村」文明進入「都市」文明;創世記四章20節也記載著人類從農業社會進入畜牧社會。這些都是該隱的後裔帶給人類文明的貢獻。
但是人類文明在向前躍進的同時,道德卻反向沉淪。譬如在婚姻上,創世記四章19、23節記載人類開始了多妻,創世記六章4至5節也剖析了墮落的高峰──亂倫,創世記十九章更記載著導致天火焚城的同性戀。在治安和人權上,創世記四章8、24節分別見證了人類暴力擴大的事實。在創世記中,文明與文化進步的同時,拜金、享樂、消費主義也一路相隨。從耶穌在路加福音十七章27至28節提到挪亞和羅得時代的人「又吃又喝、又嫁又娶」,並說明這也是末世的特徵來看,人類一離開伊甸園,墮落的本質就已經在創世記中出現了。
此外,墮落的人類還面臨巴別塔和之前所代表的理性和啟蒙主義(哲學家康德、猶太拉比Rashi和舊約學者von Rad,都將創世記三章7節中人類吃了分別善惡樹的果子後「眼睛明亮了」,解釋為人類「長大、聰明、啟蒙」了),以及創世記十一章中所記載,後巴別塔所代表的後現代主義、多元主義(所謂的「人人有一本聖經」)等挑戰。創世記三至十一章不僅浮顯了人類文明發展的完整範疇,也提供神兒女如何在前現代(古典)、現代(啟蒙)、後現代(後巴別塔)的人間文化中,能夠站立得住,進而達到「以福音更新文化」的啟示典範。
面對伊甸園外的墮落文化,神兒女該如何回應?與新正統神學家巴特所主張「現實生活與主何干?來跟從主吧!」完全不同的荷蘭改革宗神學家Abraham Kuyper,主張基督乃文化之主(Christ is Lord of Culture)。2強調上帝主權的他,試圖將基督植入文化的各層次上,從他在1880年建立的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學可以看到這個理想的落實,該校的宗旨乃將聖經放在生活和思想的每個層面。他還主張,藝術具有神學性,是上帝的恩賜。對Kuyper和改革宗而言,藝術並非單單只是如亞理士多德所主張的模仿墮落的自然而已,神兒女可以將藝術用於引導人欣賞大自然的美,且達到更新文化的目標。
Charles Colson & Nancy Pearcey也主張,3基督徒的信仰不單單是教條、理論,它其實是個世界觀。基督徒和被擄的以色列人一樣,面臨的乃異教文化糾纏,信徒應當從特殊恩典中(saving grace)提升以面對普通恩典(common grace)的挑戰:回到創造、家庭、科技、學術、藝術、自然主義中,從創造、墮落、救贖的視野,來思考如何建立一個新的基督教文化。但如同C. S. Lewis一樣,Colson雖然在文化更新上大膽呼籲,但是他的目標卻只是將古舊的真理轉播給現代人聽。
美國當今福音派歷史學家Mark Noll就更直言不諱了,他批評美國福音派的「醜聞」 (他的書名就有「醜聞」一詞)4乃思想上忽略上帝所造的大自然和文化上的注入,因此放棄了大學及藝術等高檔文化的思維。Noll提醒福音派,以前的大師如Wesley、Edwards、Hodge等不忘在心智的領域上榮耀上帝。他大聲疾呼,教會不能失去創造論這個「舞台」,神兒女應當從創造論著手,積極投入更新人類文化的浩大工程。5
然而,談到要以福音更新文化、強調所謂的「文化使命」時,我們絕對不能避開一個關鍵性的問題──人間文化的本質。本文將從創世記中伊甸園前後所呈現的聖經神學,來分析人類文化的本質,並思考華人是否該投入「以福音更新文化」的「使命」?如何投入?有何陷阱?有否先後次序?焦點到底是「福音」,還是「文化」?免得到頭來文化更新不成,自己卻因為「失焦」而「反被棄絕了」(林前九27),甚至成為主流文化的附傭、6「時代的寡婦」,自己還當局者迷不能自知!
一、人類的垂直面影響水平面
不肯仰望神、選擇背棄神的人(創三6),在伊甸園外面沒有上帝可以倚靠,只得完全靠自己的智慧了。但是傻呼呼的人,背棄神之後眼睛雖是明亮,卻沒有因而更加聰明、更為「啟蒙」,看見的反而是自己離開神之後的衝擊效應:人有了不堪負荷的羞恥和罪惡感(創三7、22),而且罪惡衝擊人類幾個要命的層次。從垂直面看,人類從此與神隔離,本來可以與上帝直接面對面的,但墮落後,硬生生地將中國人自春秋時代以降所嚮往的「天人合一」的特權丟了;可以自由親近上帝的光景,也可惜又可憐地被「懼怕」上帝所取代(創三8-10、22-24)。
垂直面的切斷帶來水平面的扭曲。原本「赤身露體,並不羞恥」坦蕩蕩的第一家庭(創二25),墮落瞬間卻因為發現自己身子是赤裸的,羞得不敢見人(創三7),彼此間也開始不負責任、互相推諉、互相控告(創三11-13)。原本成為男人之所以讚美上帝的焦點的女人(創二22-23),墮落後變得愛慕虛榮,搶著討男人喜歡(創三16「你必戀慕你丈夫」),方能佔「一席之地」;原本是創造的最高峰、人間第一首讚美詩的源頭、最尊貴的「被造物」、男人戀慕對象的女人,轉變成男人「戀慕和管轄」的「擄物」(創三16,四7)。
垂直面的傷害深深影響了人與自己、人與人的角色,乃至人與大自然的關係。苦難從此進入人間,女人要經歷產難(創三16),男人得勞苦營生(創三17-19;參二15);死亡也進入人間(創二17,三19),人不能像天上活物永存不朽(immortal),從此如同花和草一樣,都是會腐朽的「有血氣的」(mortal(賽四十6-8);就連大自然也受人的罪所波及,地受咒詛(創三17-18),「一切受造之物一同歎息、勞苦」(羅八22)!
垂直面被切斷的終極結果,乃是被逐出伊甸園(創三22-24)。聖經記載,從此人類在沒有上帝為中心的光景下,發展出以人本為中心的文化與文明(創四章,如本文前言)。但是罪惡的傳染性和史實,不論是人的變臉、發怒、凶殺(創四1-8)、多妻(創四19、23)、暴力等(創四23-24),更是被聖經所記錄和強調,而且清楚顯現「有其父必有其子」,罪惡果真代代相傳(羅五12),奧古斯丁觀察所及的「原罪論」,並沒有被人類的文化切割。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