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謊言

名人推薦：「對於喜愛博利塔系列的書迷而言，《美麗的謊言》最大的驚喜與謎團來源，就是主角米隆本身，彷彿給予了那片失落的拼圖，讓這個系列圓滿而感性起來。」

──推理評論家　冬陽

「哈蘭．科本是擅於描寫商業界、運動經紀界，偶爾還有偵探界，情節的頂尖懸疑小說作家。米隆．博利塔一直是個傑出的角色……內容精彩絕倫……科本帶著博利塔踏上一段緊張刺激的旅程，揭露主角性格中新的面向。只有像科本這樣的大師，才能在角色塑造時加入許多驚人的懸疑元素，讓讀者享受高潮迭起的情節。對於沒看過科本作品的新手而言，《美麗的謊言》...

第4章

要找到雷克斯．萊德並不難。

米隆在「米博經紀公司」的合作伙伴艾思普蘭莎．迪亞茲，晚上十一點打電話給他說：「雷克斯剛才在三唐寧刷了信用卡。」

米隆一如往常，住在老溫位於知名達科塔大樓的商辦住宅裡，這棟大樓座落於七十二街轉角，可以俯瞰中央公園西側的風景。老溫家有很多空房。達科塔大樓興建於一八八四年，外表看來也像是那個年代的建築物。類似城堡的結構看來美麗而陰沉，同時也帶有絕妙的憂鬱感。大樓的設計融合了斜尖屋頂、陽台、尖頂飾、三角楣飾、欄杆、半圓穹頂、鑄鐵裝飾、拱門、華麗柵欄、階梯狀老虎窗等，各項元素巧妙結合成奇特的綜合體，非但沒有壓迫感，反而呈現出讓人一見難忘的完美。

米隆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艾思普蘭莎問道：「你不知道三唐寧？」

「我該知道嗎？」

「這家店應該算是目前全紐約市最時髦的酒吧！吹牛老爹、名模、時尚名流都會去。這家店在雀兒喜區。」

「噢！」

艾思普蘭莎說：「真叫人失望耶！」

「什麼？」

「像你這樣的玩家，居然對那些時髦的地方一無所知。」

「吹牛老爹和我泡夜店的時候，都是坐白色悍馬加長禮車從地下入口進出，所以我不太清楚那些店名。」

艾思普蘭莎說：「也許你訂了婚，也限制了自己的風格。那你到底要不要過去接他？」

「我已經換好睡衣了。」

「好一個玩家啊！那你的睡衣有沒有附連身腳套？」

米隆又看了手錶一眼，如果現在出門，午夜之前就能到市中心了。「我現在就過去。」

艾思普蘭莎問道：「老溫在嗎？」

「不在，他還沒回來。」

「所以你要自己一個人去那裡？」

「你是在擔心像我這樣可口的俊男，自己一個人去夜店裡會有危險嗎？」

「我是擔心你根本進不去。我在店門口跟你碰頭。半小時後見。在十七街的店門口等我。記得穿得帥一點。」

艾思普蘭莎掛掉電話。米隆大感意外，打從艾思普蘭莎當了媽媽之後，這位原本徹夜狂歡、大搞雙性戀的玩樂女郎，就再也不在深夜出門了。她一直很認真工作，如今已擁有米博經紀公司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權，加上米隆最近曾經莫名其妙出去旅行，所以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她在負責。但過了十多年連羅馬荒淫皇帝卡利古拉都會嫉妒的享樂夜生活之後，艾思普蘭莎突然洗新革面，嫁給了超級正經的湯姆，還生了個兒子取名為海克特，瞬間從琳賽．蘿涵變身成模範媽媽卡蘿．布萊蒂。

米隆看著衣櫃裡的衣服，思索到時髦夜店應該穿什麼。艾思普蘭莎叫他穿帥一點，因此他換上最保險的衣服──牛仔褲搭藍色休閒西裝外套外加高級樂福鞋──完全是休閒時髦的裝扮，主要也是因為他只負擔得起這些衣服。他的衣櫃裡除了牛仔褲、休閒西裝外套和正式的西裝外，幾乎沒有其他選擇，除非你想穿得像電器行的銷售人員一樣。

他在中央公園西側坐上計程車。有一個關於曼哈頓計程車司機的刻板印象，就是他們都是外國人，幾乎不會說英文。這個刻板印象或許是真的，但米隆已經有至少五年沒有真正和計程車司機聊過。雖然近期有相關法令公佈，但紐約市幾乎所有計程車司機的耳朵上仍全天候掛著藍牙耳機，低聲用他們的母語和電話那一頭的對方聊天。姑且不論禮貌與否，米隆總是懷疑這些司機的生命中究竟有什麼人會想整天和他們聊天。就這點而言，他們都算是非常幸運的人。

米隆以為他會看到大排長龍的隊伍、排隊用的絨繩以及其他東西，但等車子開到十七街時，卻沒看到任何夜店的招牌。最後他才明白，原來店名的「三」是指三樓，而「唐寧」則是他面前那棟半高樓大廈的名稱。看來有人已經到「米博經紀公司學院」上過「字字命中」命名課程。

電梯抵達三樓。門一打開，米隆就感覺到音樂的重低音跟他的胸腔產生共震。急著想進去的人潮已經排到了電梯口。原本來夜店的目的是為了玩樂，但最後卻被人殘酷地提醒自己還不夠酷，沒資格坐在熱門的兒童餐桌邊。ＶＩＰ貴賓直接從這些人身邊走過，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卻讓這些人更想進去。排隊人潮當然是被絨繩圍著，表示他們的地位較低，旁邊還有三名像是全身充滿類固醇的圍事負責維持秩序，他們全都頂著大光頭，擺出練習有成的撲克臉。

米隆儘可能模仿著老溫昂首闊步的姿態，走近那些圍事說道：「嘿，你好！」

那些圍事完全無視米隆的存在。三人中最壯的那位只穿著一件西裝外套，裡頭卻沒有穿襯衫。什麼都沒穿，只有西裝外套，沒有襯衫。那個人的胸口經過悉心除毛，展現出都會美型男驚人的乳溝。他現在正和四名大約二十出頭的女生打交道。這群女生穿著高得離譜的高跟鞋──想必是今年流行的款式──走起路來與其說是風姿綽約，還不如說是步履蹣跚。女孩身上的洋裝布料少到有妨礙風化之嫌，不過老實說，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那名圍事像選秀的評審一樣上下打量這些女孩，她們面帶微笑擺好姿勢。米隆半預期她們會張開嘴讓那名圍事檢查她們的牙齒。

乳溝男對那群女孩說：「妳們三個可以進去，不過妳們這位朋友太胖了。」

那位被嫌太胖的女孩（身材尺寸大概是八號）哭了起來。其他三位身材苗條的朋友則圍成一圈，討論著是否要丟下朋友自己進去。那個較胖的女孩哭著跑掉，其他三位則是聳聳肩走進夜店裡。三名圍事洋洋得意地笑了起來。

米隆說道：「幹得好啊！」

三人帶著得意的笑容轉頭看他。乳溝男直視著米隆的雙眼，向他挑釁。米隆也直視著對方的眼睛，視線完全沒有移開。乳溝男上下打量了米隆一番，顯然發現了他的缺點。

乳溝男說道：「穿得這麼帥，是打算上交通法庭為逾期沒繳錢的停車單打官司嗎？」

乳溝男的兩位朋友，身上都穿著緊得像止血帶一樣的潮牌Ed Hardy Ｔ恤，似乎覺得他的笑話很好笑。

米隆指著乳溝男說道：「對啊！我不應該穿襯衫出門的。」

站在乳溝男左邊的圍事驚訝地張大嘴，整張嘴變成Ｏ型。

乳溝男像裁判一樣伸出大拇指一比，說道：「排到最後面去，老兄。或是乾脆直接出去吧！」

「我是來找雷克斯．萊德。」

「誰說他在這裡？」

「我說的。」

「你又是誰？」

「米隆．博利塔。」

一片沉默。其中一名圍事眨了眨眼。米隆差點大叫：「噹──啷。」不過還是忍了下來。

「我是他的經紀人。」

乳溝男說：「名單上沒有你的名字。」

驚訝的Ｏ型嘴男跟著說：「我們不認識你。」

「所以……」第三名圍事動了動他粗壯的手指，說道：「拜──拜。」

米隆說：「真好笑。」

「你說什麼？」

米隆反問他們：「你們不覺得好笑嗎？你們幫忙把關的夜店是自己永遠進不去的地方。可是，你們不但不了解這點、讓自己多一點人性，反而表現得像是更下流而且有補償情節的混蛋小丑。」

三個人繼續瞠目結舌，然後一起走向米隆，簡直像是一面胸肌高牆逼近。米隆感覺到自己血脈賁張，手指慢慢緊握成拳頭。他放鬆手指，讓自己的呼吸維持平穩。三名圍事靠得更近，但米隆並沒有後退。帶頭的乳溝男靠向米隆。

「小老弟，我勸你最好現在就離開。」

「為什麼？我太胖了嗎？對了，老實告訴我，這件牛仔褲是不是讓我的屁股看起來很大？你可以跟我說實話。」

等著進夜店的排隊人潮看到挑釁的這一幕，全都安靜了下來。三名圍事面面相覷。米隆在心裡暗自罵自己：真是幫倒忙。他來這裡是要接雷克斯，不是和怒氣沖沖的壯漢圍事起衝突。

乳溝男笑了笑，說道：「哎喲，看來我們遇到了搞笑諧星了。」

驚訝O型嘴男說道「對啊！來搞笑的，哈哈。」

他的朋友跟著說：「對啊！你還真好笑耶！是吧！搞笑男。」

米隆說：「好吧！那我就厚著臉皮承認好了，其實我也是個天才歌手。通常一開場我會唱〈小丑的眼淚〉，接著清唱〈女郎〉。比較偏肯尼．羅傑斯的風格，不是萊諾．李奇的那種唱腔。保證現場所有人都會感動得流眼淚。」

乳溝男貼到米隆的耳邊，他的弟兄就站在旁邊，乳溝男說道：「想必你一定知道，我們會狠狠修理你一頓吧！」

米隆說：「想必你們也一定知道，類固醇會讓你們的睪丸縮水吧！」

此時在米隆身後傳來艾思普蘭莎的說話聲：「凱爾，他是和我一起的。」

米隆轉身看到艾思普蘭莎，努力壓抑想大叫「哇」的衝動，不過並不容易。他和艾思普蘭莎已經認識了二十年，兩個人總是一起工作，有時每天和對方見面、成為好朋友之後，會忘了對方其實是個讓人雙膝發軟的超級正妹。當初米隆和艾思普蘭莎剛認識時，她是個穿著曝露的職業摔角選手，藝名是寶嘉康蒂公主。艾思普蘭莎不但有美麗動人的天使臉孔，還有足以融化牙齒的火辣魔鬼身材，當年她頂著「摔角界漂亮寶貝」的頭銜退出職業摔角圈子，成為米隆的私人助理，同時在夜校攻讀法律學位。之後她的職位可說是節節高升，如今在米博經紀公司已是米隆的合夥人了。

乳溝凱爾頓時露出笑容，說道：「寶嘉？寶貝，真的是妳嗎？妳看起來真是美味可口，像甜筒一樣好吃，真想舔一口。」

米隆點頭說：「好一句台詞啊！凱爾。」

艾思普蘭莎靠過去讓凱爾親她的臉頰，說道：「你好啊！」

「好久沒看到妳了，寶嘉。」

艾思普蘭莎的憂鬱美讓人聯想到有月光的夜空、夜晚的沙灘漫步、微風中搖曳的橄欖樹。她戴著圓圈耳環，長直黑髮總是打理得整整齊齊，身上穿著純白色的襯衫，看起來像是慈善的女神；雖然她少釦了一顆釦子，襯衫領口開得略嫌太低，不過仍然不失高貴的感覺。

那三個呆瓜現在已經讓開。其中一人解開絨繩，艾思普蘭莎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作為回報。就在米隆跟著要走進去時，乳溝凱爾故意撞了米隆一下。米隆立刻站穩，以免讓凱爾得逞。艾思普蘭莎喃喃地說：「男人哪！」

乳溝凱爾悄悄地對米隆說：「我跟你的帳還沒算完，小老弟。」

米隆說：「那我們可以中午一起吃個飯再算帳。說不定還來得及看下午場的音樂劇《南太平洋》。」

等他們走進店裡，艾思普蘭莎看了米隆一眼，然後搖搖頭。

「怎麼了？」

「我叫你穿的帥一點。可是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像是要參加五年級的家長會一樣。」

米隆指著他的腳說：「穿著Ferragamo名牌樂福鞋去家長會？」

「還有你幹嘛槓上那幫原始人啊？」

「他當著一個女孩子的面說她『太胖』。」

「所以你就要去救她？」

「呃，也不是啦！可是他當著她的面說：『妳的朋友可以進去，可是妳不行，因為妳太胖了。』誰做得出這種事啊？」

夜店裡的主廳燈光昏暗，有霓虹燈提供重點照明。某一區有好幾台大螢幕電視，米隆心想，所以到夜店混，真正的目的是要來看電視是吧！這裡的音響設備，尺寸和規模大約和體育館演唱會的音響設備不相上下，不停地轟炸在場所有人的感官。ＤＪ播放著「浩室音樂」，這位「天才」ＤＪ採用的方法，是將原本好好的一首歌加入某種合成低音或電子節奏，徹底把這首歌給毀掉。現場還有雷射表演，米隆覺得，打從一九七九年藍牡蠣合唱團的巡迴演唱會結束後，這類表演就已經退流行了。舞池裡一群瘦竹竿似的年輕人不停地對雷射特效咿咿啊啊亂叫，這座舞池不斷噴出蒸氣。老實說，平常在路上只要走近聯合愛迪生公司（Con Ed）的大貨車，就能看到這種雲霧蒸騰的效果了。

米隆努力扯著嗓門壓過音樂聲，卻一點用都沒有。艾思普蘭莎帶著他走到安靜的區域，這裡各種設備一應俱全，還可以上網。不過所有的位子都被佔走了，米隆再度搖頭。都到了夜店還在上網？他轉身走回舞池。在氤氳的燈光下，女生看起來大多都長的不賴，但年紀卻很小，雖然打扮得十分成熟，但看起來不像成人，反而像是小孩在扮大人。大多數的女人手上都拿著手機，纖細的手指不停地在打簡訊。她們懶洋洋地跳著舞，彷彿已經在昏迷的邊緣。

艾思普蘭莎臉上露出淺笑。

米隆問道：「怎麼了？」

她指著舞池右邊說：「你看那個穿紅衣服辣妹的屁股。」

米隆看著那個穿深紅色衣服的女孩扭動著臀部，想起阿拉罕鳩．伊斯科維多（Alejandro Escovedo）的一句歌詞：「看著她逐漸走遠，我對她的愛跟著加深。」米隆好久沒聽到艾思普蘭莎講這種話了。

米隆說：「不錯。」

「不錯？」

「好棒？」

艾思普蘭莎點頭，仍笑著說：「跟這樣的翹臀可有得玩了。」

米隆看著那名十分撩人的舞者，然後再看著艾思普蘭莎，腦中浮現了一個畫面。他馬上將這個想像畫面驅散。如果想專心做事，最好不要讓思緒飄到某些地方去。「我相信妳先生一定會很喜歡的。」

「我是結婚了，又不是死了。看一看總可以吧！」

米隆看著她的臉以及臉上興奮的表情，有種奇特的感覺，彷彿她又回到過去如魚得水的時候。兩年前她的兒子海克特一出生，艾思普蘭莎便立即切換為媽咪模式。她的辦公桌突然肉麻兮兮地擺滿了各種照片，包括海克特和復活節兔子的合照、海克特與聖誕老人的合照、海克特與迪士尼卡通人物的合照以及他在赫喜巧克力遊樂園裡玩兒童遊樂設施的照片。她最體面的上班衣服上常沾著寶寶的嘔吐物，而她非但不遮掩，反而還喜孜孜地告訴人她是怎麼沾到那塊嘔吐物。她和以前她最不屑的媽咪類型的人做朋友，一起討論瑪格羅蘭牌（Maclaren）的嬰兒推車、蒙特梭利幼稚園、腸道蠕動以及她們的寶貝在幾歲學會爬行、走路、說話。她就和許多媽媽前輩一樣（是的，這句話帶有性別歧視的意味），整個世界縮小到只剩小寶寶而已。

米隆問道：「妳想雷克斯可能在哪裡？」

「可能是在那幾間貴賓包廂裡。」

「我們要怎麼進去？」

艾思普蘭莎說：「我再解開一顆釦子就行。說真的，給我一分鐘讓我單獨行動。你去廁所看看。我跟你賭二十塊，你在小便斗前面絕對撒不出尿來。」

「啥？」

她指著右邊說：「跟我賭就是了嘛！去廁所看看。」

米隆聳聳肩，朝廁所走去。這間廁所是以黑色大理石裝潢，顯得十分陰沉。他走到小便斗前，馬上明白艾思普蘭莎的意思。整排小便斗是裝在一大片單面鏡牆上，就像警局偵訊室裡用的那種鏡子。總之，站在這裡，舞池內的一切盡收眼底。那些踩著懶洋洋舞步的女人，真的離他就只有幾公尺的距離而已，有些人還把這道鏡面牆當鏡子照，完全不知道（或許根本就一清二楚）自己正盯著一個正要解放自我的男人。

他走出廁所。艾思普蘭莎朝他伸出手，手掌向上。米隆將一張二十元的鈔票放到她手中。

「原來你的膀胱還是會害羞啊！我懂了。」

「女廁也是這樣嗎？」

「你不會想知道的。」

「接下來要怎麼辦？」

艾思普蘭莎用下巴朝一名男子比了比，這個人梳著油頭，一臉奉承地朝他們走來。米隆相信，這傢伙在履歷表上填的姓名，一定是叫「做作男」。他留意著這位做作男各項討人厭的行跡。

做作男面帶微笑，露出一口尖牙說道：「寶嘉，mi amor（譯註：西班牙文，意指親愛的。）」

艾思普蘭莎向他打招呼：「安東。」讓對方以略嫌殷勤的態度親她的手。米隆擔心這個人會用那一口尖牙將她的手連皮帶骨啃掉。

「妳還是這麼美豔動人哪！寶嘉。」

他講話帶點滑稽的口音，可能是匈牙利腔也可能是阿拉伯腔，像是演搞笑短劇所刻意裝出來的口音。安東留著一臉鬍渣，而且還發出讓人不太舒服的油光。儘管這裡像山洞一樣昏暗，他還是戴著墨鏡。

艾思普蘭莎說：「這位是安東，他說雷克斯正在享受貴賓級開瓶服務。」

米隆回道：「噢。」完全不知道貴賓級開瓶服務是什麼。

安東說：「請往這裡來。」

他們走進擁擠的人群裡。艾思普蘭莎走在米隆前面，因此米隆有機會看到每個人都回過頭再看她一眼。三個人逶迤穿過人群，途中有幾個女人和米隆的視線對上，開始向他放電，不過人數不及一、兩年前或五年前。他覺得自己像是走下坡的投手，透過這種特殊的雷達測速槍，知道自己的快速球已經大不如前。說不定還有其他的原因導致這種情況。也許女人就是感覺得到米隆現在已經名草有主，被可愛的泰麗絲．柯林斯訂走了，因此不再把他當成是秀色可餐的帥哥。

米隆心想：沒錯，沒錯，一定是這樣。

安東用鑰匙打開一扇門，進入另一間房間，似乎也進入截然不同的區域。這家夜店對大眾開放的區域充斥著電音音樂，到處都是稜角與平滑面打造出時尚感。而這間貴賓包廂的裝潢則帶有早期美國青樓的風格，包括酒紅色的絲絨沙發、水晶吊燈、天花板上的皮革飾條，以及牆上的蠟燭照明。這間包廂同樣也有一道單面鏡牆，讓貴賓可以欣賞美女的舞姿，或許還能欽點幾個美人進來和他們作伴。有幾位明顯動過隆乳手術、像是含蓄色情片的女子，穿著古時候的馬甲和風流寡婦的服裝，端著香檳瓶走來走去。米隆猜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開瓶服務」吧！

艾思普蘭莎問道：「你是在看那些酒瓶嗎？」

「呃，算是吧！」

艾思普蘭莎點點頭，面帶微笑看著某個身材姣好、穿黑色馬甲的女服務生說道：「嗯……我也想來享受一下開瓶服務，你懂我的意思吧！」

米隆想了想，然後說道：「老實說，不懂。妳們兩個都是女人不是嗎？所以我不太確定你說的開瓶是指什麼。」

「天哪，你還真是缺乏想像力。」

「妳剛剛為什麼要問我是不是在看那些酒瓶？」

艾思普蘭莎說：「因為那些全是水晶香檳 。」

「所以呢？」

「你總共看到幾瓶？」

米隆環顧四周，說道：「不知道，九瓶吧！說不定有十瓶。」

「這裡開一瓶就要八千美元，還不含小費。」

米隆一手摀著胸口，假裝自己心悸。他看到雷克斯．萊德癱坐在沙發上，身邊圍繞著各種類型的美女。包廂裡其他男人全都明顯帶著過氣音樂家、或是巡迴樂團團員的模樣──留著一頭長髮、綁著印花頭巾、有結實的手臂和鬆弛的肚子。米隆穿過這群人。

「哈囉，雷克斯。」

雷克斯的頭懶洋洋地垂向一邊。他抬起頭過度熱情地大聲打招呼：「米隆！」

雷克斯想站起來，卻力不從心，因此米隆伸出手幫忙拉他一把。雷克斯抓住米隆的手，勉強站了起來抱住他說道：「噢，天哪！看到你真高興。」這是男人在喝多了之後才會流露出的過度熱情。

馬力樂團一開始是駐唱樂團，在雷克斯與加百列的澳洲老家墨爾本表演。團名是從兩人的姓氏衍生而來：雷克斯姓萊德（Ryder），與騎士（Horse Ryder）諧音，因而取「馬」這個字，至於加百列姓懷爾（Wire），則與電線（Power-wire）同音，因而取電力的「力」字。但打從他們組團以來，大家的焦點始終聚集在加百列身上。加百列．懷爾確實擁有天籟美聲，同時也長得格外俊俏，還具有幾乎可說是超自然的魅力。但他同時也帶有一種難以捉摸、無形的、「等你看了就知道」的氣質，讓他們從出色的樂團躍升到如今天團的地位。

米隆常想，活在搭檔的陰影下，雷克斯──或任何人──心裡一定很不好過。當然，雷克斯也因此變得有名、有錢，嚴格說來，所有的歌曲都是懷爾與萊德的作品，不過負責管帳的米隆知道，所有收益萊德只分到四分之一，其他四分之三都是懷爾得去。當然，還是有女人對雷克斯投懷送抱，也有男人想和他套交情，但到頭來雷克斯總是成為大家取笑的對象──凡是要拿無足輕重的陪襯綠葉開玩笑，一定都是以他為笑柄。

雖然加百列．懷爾在十五年前爆出一樁嚴重的醜聞後，從此便銷聲匿跡，但馬力樂團的聲勢仍如日中天，甚至比以前更紅。如今加百列．懷爾除了偶爾有狗仔偷拍照流出及許多傳聞外，幾乎完全不見蹤影。沒有巡迴演唱、不接受採訪、不舉行記者會、也不公開露面。但他行蹤成謎，反而讓大眾對懷爾更加好奇。

「雷克斯，你該回家了。」

雷克斯回答：「不要，米隆。」他講話已經口齒不清，米隆希望這只是因為酒精的作用。「唉喲，我們在這裡玩得這麼嗨。各位，我們是不是很樂啊？」

附和聲此起彼落。米隆看了看四周，這裡大概有一、兩個傢伙他之前見過，但他唯一確定認識的人就是巴茲，也就是雷克斯一直以來的保鑣兼私人助理。巴茲對米隆聳聳肩，彷彿在說：你還能怎麼辦？

雷克斯一手勾著米隆，手臂有如相機背帶一樣繞過他的脖子，說道：「坐嘛！老朋友。我們喝一杯，放輕鬆、開心點。」

「蘇茲很擔心你。」

雷克斯挑起眉毛說道：「她現在知道要擔心囉？所以就派了你這個跑腿小弟來找我嗎？」

「雷克斯，嚴格說來，我也是替你跑腿的。」

「啊！經紀人，最唯利是圖的職業。」

雷克斯穿著黑褲子、黑色皮背心，看起來像是剛在搖滾樂手反斗城買完衣服一樣。他的頭髮如今已經花白，剪得非常短。他整個人一癱，又坐回沙發上，說道：「米隆，坐啊！」

「雷克斯，我們出去外面走一走吧？」

「你也是我的跑腿小弟不是嗎？我叫你坐下。」

他說的沒錯。米隆找個空位坐下，緩緩陷進柔軟的椅墊中。雷克斯轉動右手邊的旋鈕，將音樂的音量調低。有人遞給米隆一杯香檳，不小心灑了一點出來。那些穿緊身馬甲的女郎──老實承認吧！不管在哪個年代，這種穿著都很撩人──現在大多已經離開，而且沒幾個人察覺，簡直就像是會穿牆隱身術一樣。艾思普蘭莎正在和其中一名女服務生聊天，就是她一進門看上的那位。包廂裡的其他男士看著這兩名女子調情，就像山頂洞人初次看到火一樣地著迷。

第6章

想必過了幾秒鐘後，米隆感覺有人把他拉起來，以消防員救人的方式將他扛在肩上。他仍然閉著眼睛，感覺全身無力，似乎隨時都可能失去意識、再度昏迷，不過他還記得自己在哪裡、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他的神經末梢被人電擊，感覺又累又虛弱。扛著他的那個人十分高大強壯。他聽到夜店裡的音樂聲再度響起，有個人透過音響大喊：「好啦，各位，怪咖秀結束！我們繼續瘋吧！」

米隆靜止不動，任憑那個人扛著他，完全沒有反抗。他利用這段時間振作、恢復，開始計畫。有一扇門打開又關上，音樂聲被擋在門外。米隆可以感覺到比較明亮的光線穿透他緊閉的雙眼。

扛著他的那名壯漢說道：「現在我們只要把他丟出去就好了吧！凱爾？我想他已經受夠教訓了。你說是吧？」

這個聲音就是米隆被電擊時，開口說「呃，凱爾？」的那個人。他的語氣中帶有一絲恐懼，米隆覺得不太妙。

凱爾說：「把他放下來，布萊恩。」

布萊恩依言將米隆放下，動作意外地輕柔。米隆躺在地上依舊閉著眼睛，他在心裡很快地盤算了一下，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繼續閉著眼睛，假裝自己完全不省人事，然後緩緩將手伸進口袋裡拿黑莓機。

早在九○年代手機剛開始流行時，米隆和老溫就已經訂出一套科技達人兼偶爾救命用的通訊模式：只要其中一人遇到麻煩（也就是米隆），就按下手機的一號快速撥號鍵，另一人（也就是老溫）會接起電話，將電話調為靜音模式，留意聽電話另一頭的動靜，或趕到對方那裡，或至少想辦法幫對方。在當時，也就是十五年前，這一招可說是十分先進，但如今大概就和磁帶式錄影機一樣「先進」。

當然，這表示他們得進一步更新手法。如今，拜現代科技之賜，米隆和老溫可以用更有效率的方式互相罩對方。老溫手底下的一名科技專家已經改裝了他們的黑莓機，增加特殊的雙向衛星無線通訊功能，不論在任何地方，即使手機沒有訊號也能照常通訊，此外還有錄音及錄影裝置，外加全球衛星追蹤器，能隨時隨地掌握對方的所在位置，誤差不會超過一點二公尺──所有的功能只須按下一個按鍵就能啟動。

因此米隆才會悄悄將手伸進口袋拿黑莓機。他閉著眼睛假裝呻吟，這樣才能翻過身來，讓手更靠近口袋……

「你在找這個嗎？」

是乳溝凱爾的聲音。米隆睜開眼睛。這間房間鋪著深紅色的塑膠地板，牆壁也是深紅色。房裡有一張桌子，桌上有一盒看起來像是面紙的東西，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傢俱。米隆將視線轉向凱爾，看到對方正露出猙獰的笑容。

凱爾的手上拿著米隆的黑莓機。

米隆說：「謝謝，我正在找那個。你可以直接扔過來給我。」

「噢，沒那麼簡單。」

房間裡還有其他圍事，個個都是剃光頭、「吃了類固醇外加過度健身」的大塊頭。米隆看到其中一人看起來似乎有點膽怯，猜想應該就是他把自己扛來這裡。這個膽怯的傢伙說道：「我最好回去前面，免得有事情。」

凱爾說：「去吧！布萊恩。」

「說真的，他的朋友，就是那個辣妹摔角選手，她知道他在這裡。」

凱爾說：「不用怕她。」

米隆說：「要是我就會怕。」

「你說什麼？」

米隆試著要坐起來，說道：「你不太常看電視對吧！凱爾？你難道不知道電視上常常這樣演，可以透過手機訊號，用三角測量法找到人？呃，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我不知道再過多久，不過──」

凱爾拿起黑莓機，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按下關機按鍵，看著這個裝置的電源關閉，說道：「你剛剛說什麼？」

米隆沒有回答。那個膽怯的壯漢開門走了出去。

凱爾將米隆的皮夾丟回給他，說道：「首先，請帶博利塔先生離開這裡。請你以後不要再來。」

「就算我保證一定會穿襯衫也不行嗎？」

「我的兩個手下會帶你從後門出去。」

他們居然放他走，這一下真是讓人意想不到。米隆決定配合他們演下去，看看是否真的那麼簡單。他的個性如果要用婉轉的方式形容，就是比較多疑。兩名圍事將米隆扶起來。「那我的黑莓機呢？」

凱爾說：「等你出去之後就會還給你。」

一名圍事抓著米隆的右臂，另一人抓著他的左臂。他們帶著米隆走到走廊，凱爾跟在後頭，隨手將門帶上。等他們都走出那間房間後，凱爾說：「好了，這樣就行了。把他帶回來。」

米隆皺起眉頭。凱爾再度打開那扇門，那兩名圍事更使勁抓住米隆，要將他拖回那間房間。米隆開始反抗，凱爾將那把電擊槍拿到米隆面前說：「你想再試試兩百萬伏特的威力嗎？」

米隆不想。他又回到那間深紅色的房間，問道：「到底要幹嘛？」

凱爾說：「剛剛那是在演戲，請退到最遠的那個角落。」米隆並沒有馬上照他說的做，凱爾又拿出電擊槍晃了一下。米隆緩緩向後退，不想背對著凱爾。門邊放了一張小桌子。凱爾和那兩名保鑣走向那張桌子，伸手從那個看起來像面紙盒的東西裡抽出外科手術用的手套。米隆看著他們戴上手套。

米隆說：「我先聲明，那些橡皮手套讓我覺得有點心癢癢的。接下來是要我彎下腰嗎？」

凱爾說：「防衛機制。」帶著略嫌激動的態度將手套戴上。

「啥？」

「你用幽默當做防衛機制。心裡愈怕，愈愛亂講話。」

米隆心想，這個人是圍事兼心理醫師嗎？或許他說得沒錯。

凱爾用平淡的語氣說：「所以我先說明一下情況，好讓你這種人也能了解。我們把這間房間叫做毆打房。所以才會用深紅色來裝潢，以免血跡太明顯，等等你就會知道了。」

凱爾說完露出笑容。米隆仍毫無反應。

「我們剛剛錄下了你自行離開這間房間的畫面。我想你已經猜到，現在監視攝影機已經關掉了。所以正式的記錄就是你自願離開，大致上毫髮無傷。我們也有人證可以證明你攻擊他們，所以我們是根據你造成的威脅做出合理的反應，是你先帶頭引起騷動。只要我們要求，店裡的熟客和員工都很樂意簽聲明，沒有人會替你的說詞作證。有問題嗎？」

米隆說道：「只有一個問題。你真的會用『騷動』這種詞嗎？」

凱爾仍帶著猙獰的笑容，又說一次：「防衛機制。」

三個人散開，握緊拳頭、肌肉賁張，已經做好準備。米隆又向角落後退了一點。

米隆問道：「所以你打算怎麼做，凱爾？」

「很簡單，米隆。我們會狠狠教訓你一頓。至於有多狠，則是看你的反抗程度來決定。情況好一點的話，你可能會住院，有一陣子會有血尿。我們可能會打斷你一、兩根骨頭。不過你死不了，說不定還能痊癒。如果你反抗，我會用電擊槍先讓你動彈不得，你會非常痛苦，之後我們會打你更久、更狠。我說的夠清楚了嗎？」

他們開始逐步逼近，不停地鼓動雙臂的肌肉。其中一人扭了扭脖子。乳溝凱爾甚至還脫下外套，解釋說：「我不想弄髒衣服，可能會沾上血跡什麼的。」

米隆指著凱爾的下半身說：「那你的褲子怎麼辦？」

凱爾現在已經打赤膊。他開始鼓動肌肉，讓胸肌不停地跳動，說道：「這你就別操心了吧！」

米隆說：「噢，可是我很擔心耶！」

然後，就在這群人逐漸逼近時，米隆露出笑容，兩手交叉抱胸。這個舉動讓這些人愣了一下。接著米隆說：「我有跟你說過我的新黑莓機嗎？有全球衛星定位還有雙向衛星無線通訊功能？只要按一個鍵就能啟動。」

凱爾說：「你的黑莓機已經關掉了。」

米隆搖搖頭，嘴裡發出「噗噗」聲，模仿問答節目裡答錯時的音效。老溫的聲音透過黑莓機的小揚聲器傳送出來：「不，凱爾，你恐怕說錯了。」

三個人全停了下來。

米隆盡可能模仿凱爾平淡的語氣說道：「我來說明一下情況，好讓你這種人也能了解。要啟動這些新奇功能必須按下的按鍵，我想你也猜到了，就是關機按鍵。簡單來說，剛剛你說的一切已經全都錄下來了。加上全球衛星定位功能也已經啟動。老溫，你離我們多遠？」

「剛走進夜店大門，我也啟動了三方通話，艾思普蘭莎正用靜音模式掛在線上。艾思普蘭莎？」

話機傳來靜音功能關掉的聲音，夜店裡的音樂透過手機喇叭傳出來。艾思普蘭莎說道：「我就在他們把米隆拖出去的那扇側門外。噢，猜猜看發生了什麼事？我在這裡遇到了老朋友，是一位叫羅蘭．狄蒙特的警官。小羅，跟我的朋友凱爾打聲招呼吧！」

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你這個屎人，最好在三十秒內讓我看到博利塔毫髮無傷的醜臉。」

結果才花了二十秒。

米隆說：「也可能不是她。」

米隆和老溫回到達科塔大樓時，已經是凌晨兩點鐘。他們坐在有錢人所謂的「書房」裡，房內擺放著路易斯什麼來著牌的實木傢俱、大理石半身雕像、一個大型古董地球儀以及書架，架上擺滿了皮革包邊的初版書。米隆坐在一張酒紅色的椅子上，扶手的地方有金色鈕釦裝飾。等到夜店裡一切都平靜下來後，琦蒂早就不見人影了，前提是米隆一開始看到的人就是她。雷克斯和巴茲也已經離開了。

老溫打開一面放著皮革包邊初版書的假書架，裡頭是一台冰箱，他拿出一罐巧克力飲品拋給米隆。米隆接住飲料，看到瓶身上的指示「搖過再喝！」，於是照著指示做。老溫拔開一個精緻玻璃瓶的瓶塞，為自己倒了一杯高級的上好法國白蘭地，這種酒有個很妙的名字，叫做「絕響」（Last Drop）。

米隆說：「我可能認錯人了。」

老溫舉起酒杯，就著燈光欣賞酒的色澤。

「我是說，畢竟都過了十六年不是嗎？她的髮色不一樣。房間很暗，我又只看到她一眼。所以說真的，綜合以上種種原因，她說不定不是那個人。」

老溫說：「應該是『那個人』說不定不是『她』。你主詞用錯了。」

這就是老溫。

老溫接著說：「還有那個人就是琦蒂。」

「你怎麼知道？」

「我了解你，你不會犯這種錯。別的錯誤你確實會犯，但絕不會犯這種錯。」

老溫啜飲一口白蘭地。米隆灌了幾口飲料，帶有巧克力味的冰涼香甜美味冷飲。他在三年前幾乎已經戒掉這個他最愛喝的飲料，改喝那種會刮胃的精品咖啡。但等他從飽受壓力的國外生活回到家鄉後，又開始喝這種飲料，主要目的在於從中得到慰藉，而不在於實際的味道。現在他又愛上這種飲料了。

米隆說：「就某方面而言，這其實不重要。琦蒂早就跟我沒關係了。」

老溫點頭說道：「那另一方面呢？」

布萊德。他就是另一方面、主要的那一面、兩方面考量的其實都是他、每一面都是。過了這麼多年，或許有機會再見到他弟弟，說不定還能和他言歸於好。米隆想了想，在椅子上換個姿勢。老溫看著他不發一語。最後米隆說：「不可能是巧合。琦蒂和雷克斯在同一家夜店，甚至在同一間貴賓室裡。」

老溫說：「似乎不太可能。那我們下一步要怎麼做？」

「找到雷克斯，找到琦蒂。」

米隆盯著飲料瓶的標籤，思索「乳清」究竟是什麼東西，這不是他第一次想這件事。他的思緒停頓，開始逃避、迂迴逶迤，在飲料瓶身尋找不相關的東西，全都只是為了逃避不可逃避的事。他想起第一次喝這種飲料，是在紐澤西州利文斯頓市的家中，那棟房子現在已經歸他所有。布萊德每次看到他喝，總是吵著也要喝一罐，因為不管當大哥的米隆做什麼事，布萊德都想學。他想起他們兄弟倆在後院投籃的時光，他讓布萊德有這個榮幸可以替他撿球，以便米隆能專心投籃。米隆在後院花了許多時間練習，不停地投籃、運球、接過布萊德傳來的球，再投籃、運球，一小時接著一小時地練習，雖然米隆並不後悔花在籃球上的每一刻，但他不得不懷疑自己重視的事情──也是多數頂尖運動員重視的事情。我們欽佩萬分、稱之為「全心投入」的態度，其實就是「過度自我投入」。這種事到底有什麼值得欽佩的？

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黑莓機公司的人不知基於什麼理由，將這個極為刺耳的鈴聲命名為「羚羊」。米隆低頭看了他的黑莓機一眼，關掉惱人的鈴聲。

老溫站起來說：「你接沒關係啊！反正我也得出門了。」

「半夜兩點半出門？你要告訴我她是誰嗎？」

老溫笑了笑說：「以後再告訴你。」

第4章

要找到雷克斯．萊德並不難。

米隆在「米博經紀公司」的合作伙伴艾思普蘭莎．迪亞茲，晚上十一點打電話給他說：「雷克斯剛才在三唐寧刷了信用卡。」

米隆一如往常，住在老溫位於知名達科塔大樓的商辦住宅裡，這棟大樓座落於七十二街轉角，可以俯瞰中央公園西側的風景。老溫家有很多空房。達科塔大樓興建於一八八四年，外表看來也像是那個年代的建築物。類似城堡的結構看來美麗而陰沉，同時也帶有絕妙的憂鬱感。大樓的設計融合了斜尖屋頂、陽台、尖頂飾、三角楣飾、欄杆、半圓穹頂、鑄鐵裝飾、拱門、華麗柵欄、階梯狀老虎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