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來

名人推薦：柯裕棻、張大春、張惠菁、董橋、劉紹銘、鄭樹森、唐諾、孫甘露──拔尖推薦

◎ 天下文章分兩款：一款沒有燈，一款點了燈，書海黢黑，星火寥落，幸虧有毛尖，篇篇文字都亮堂，亮著小資產階級的賴皮也亮著小無產階級的牛皮，連張愛玲怕也要探頭張看，悄然驚才。　──董橋（作家）

◎ 亂石崩雲，出人意表。俏皮、乖巧、風趣、幽默。經營意象，時見匠心。諷喻世情，軟硬兼施。　──劉紹銘（作家）

◎ 文如其名，尖銳非常，惹毛體制內外，但絕不亂來。　──鄭樹森（美國聖地牙哥加州大學榮休教授）

◎ 毛尖的豐饒，是因為她把...

爲什麽不請張愛玲

聽劉紹銘先生說，二○○○年嶺南舉辦張愛玲國際學術研討會，當時一個服務小姐就問，你們開張愛玲會，爲什麽不請張愛玲？飯桌上大家笑過，就有人追憶更離譜的經歷。

當時我們一群人從香港回上海，在深圳轉機，聽說離羅湖不遠的地方，新開了一個城市書吧，就呼嘯而去。書吧稍一轉悠，就發現有雷啓立的一本大作，《周作人傳》，小姐來送咖啡的時候，羅崗就說，還不把《周作人傳》取下來叫作者簽名，然後拍了拍身旁矜持又含蓄的雷啓立。小姐崇拜地看了一眼啓立，飛奔著搬來了《周作人傳》：「周老師，請您簽名！」

這些事情，都是幾年前發生的，要是現在，就不敢隨便笑話人家小姐，誰知道小姐是不是在娛樂我們呢？最近，二○○五年百度網路風雲榜嶄新出爐，以芙蓉姊姊掛帥的十大網路紅人用鐵的事實告訴我們，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呵呵，在這樣的時代，叫人圍觀就是最高的美學境界，有本事你也說點驚心動魄的！

「Be Rich, But Not Sexy！」聽不懂這句話嗎？那一邊自卑去吧。它的意思是「富貴不能淫」。剛剛結束的二○○五年高級口譯，爲網路世界又製造了新經典，我的學生興奮不已地告訴我，知道「血肉長城」怎麽譯嗎？The Long Wall Of Blood And Meat! 不用懷疑，以後你再用Flesh，就混不進座山雕的大本營。爲了生活，我們得學習啊！《聯合早報》的一位評論員就嚴肅警告說：「要跟年輕人拉近距離，不懂點新人類的黑話是不行的。」

因此，在經典文學課堂上，爲了讓那些「特困生」（早上第一節課就打瞌睡的學生）醒過來，我無恥地譁衆取寵，「曬月亮的」（談戀愛的），「研究國粹的」（打麻將的），「學習文件的」（打撲克的），醒醒，今天我們會講到十九世紀的「玻璃」（同性戀）。

這樣，當我說到拜倫的「哭吧，哭吧，皇家的女兒」時，我覺得自己完全進入了狀態。

不要穿吊帶衫

在改革開放的窗口，在窗口最明亮的地方——上海徐家匯太平洋數碼廣場，出現了這樣一個告示：請乘坐地鐵的女乘客注意自己的著裝，不要穿著吊帶衫等暴露的服裝。落款是：尷尬的男乘客。

雖然是小告示，但很快上了大報紙。而就在各路人馬紛紛猜測這個男乘客到底是什麽身份時，這個尷尬人露聲了，他在公共電話亭給《東方早報》打了電話，澄清他貼這個告示完全不是人們想像的「裝酷」，他是認真的，目的不是出名，是想解決自己的實際困難。

我剛剛坐地鐵回家，地鐵裡的吊帶衫一件沒少，男乘客的小告示，像這個城市無數呻吟中的一聲，正常死亡。不過，我想請你猜一猜，媒體爲了這張在社會上引起爭議的告示，採訪了誰？

波娃？不是。魯迅？不是。傅柯？不是。肅靜肅靜，告訴你吧，他們採訪了上海市男性病研究中心主任。主任表示，的確，並不是所有的男性都有很強的控制力，因此，在公共場合，女性的確應該注意點；當然，他也承認，「沒有人有權限制女性愛美的自由，這只是從自我保護的角度考慮。」

各人有個人的看法，但採訪男性病主任，本身就是媒體的態度了：「他媽的，這男人有病嘛！」所以，好女不跟病男鬥，自己穿多點。自然，在大上海，這個聲音也遭到有力駁斥，連官方人士也出來說，做可愛的上海人，也應該包容尊重別人的著裝自由。「我是女人，我有誘惑你的權利，而你有不受誘惑的自由，又有自製的義務。」二十年前，龍應台就說過的。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這個尷尬乘客再沒露面。寫到這裡，發現自己穿的正是吊帶衫，突然覺得過意不去了，雖然小告示當初對我的良心和行爲都沒有任何言說能力。可憐這個男客，毫無迴旋餘地，被媒體送進了急診間。茫茫人海，他就這樣被雪藏了。

可原本，這個告示更應該讓我們集體回憶魯迅的一句話，「只要看有人出來唉聲歎氣的不滿意女人的妝束，我們就知道當時統治階級的情形，大概有些不妙了。」

爲什麽不請張愛玲

聽劉紹銘先生說，二○○○年嶺南舉辦張愛玲國際學術研討會，當時一個服務小姐就問，你們開張愛玲會，爲什麽不請張愛玲？飯桌上大家笑過，就有人追憶更離譜的經歷。

當時我們一群人從香港回上海，在深圳轉機，聽說離羅湖不遠的地方，新開了一個城市書吧，就呼嘯而去。書吧稍一轉悠，就發現有雷啓立的一本大作，《周作人傳》，小姐來送咖啡的時候，羅崗就說，還不把《周作人傳》取下來叫作者簽名，然後拍了拍身旁矜持又含蓄的雷啓立。小姐崇拜地看了一眼啓立，飛奔著搬來了《周作人傳》：「周老師，請您簽名！」

這些事情，都是...

〈後記〉毛尖

（節錄）……第一次見面的朋友會說，呀，長得和你文章不像。因為我長得規規矩矩，所以大約知道朋友的意思是，文章有些亂來。

其實我從小受的正統教育，五講四美三熱愛，聽到〈東方紅〉的曲調，總有體溫上升的感覺，成年以後寫文章，被人和「小資」一起談論，時而還有點無臉見江東父老，因此，說到底並沒有能力和魄力真的亂來。





可能這亂來的熱情就轉移到寫作中了吧。生命中那些一撒手的衝動，有些人投到遊戲網路，有些投到股票彩票，有些投到藝術學術，還有些獻給易開罐獻給撲克牌獻給房地產。常常，我很羨慕這些人。這些站在人來人往的地鐵口，吻得死去活來吵得蕩氣迴腸的情侶，也是需要很大勇氣吧。

沒有勇氣在生活舞台上折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有時會覺得自己錯過了許多快樂時光，沒有逃學去過少林寺，沒有燙過阿飛頭，沒有為一個男孩或者一個理想關山飛渡，湧起過的激情又退回原處，熱愛過的詩句還在紙上，荷爾蒙過剩的時候，我寫專欄。我很感謝林行止先生、駱友梅女士和陸灝，收在這本書裡的一百來篇文章，都是《信報》上的專欄，如果不是他們，寫專欄的利比多（Libido）很可能拿來害人害己。

不過，專欄寫了七年，經常也有特別風平浪靜的日子，所以，感謝陳子善老師、孫甘露老師和寶爺（小寶）沈爺（沈宏非），他們不僅示範了精采人生，還示範了人生可以多麼有彈性，既可以彈無虛發，又可以彈彈虛發，雖然寶爺喜歡說自己是活著的虛構人物。

要感謝的師友是那麼多，感謝我的同門師友，經常聽他們熱血沸騰地指點江山，時時提醒我專欄的責任，可以大到魯迅的承擔。這些年世事翻滾，飯桌上開始有朋友稱呼我「左派毛」，當然這是調侃，不過我打心眼裏願意在這個時代做個左撇子，儘管不夠格。

還有很多朋友要感謝，但就像戴望舒詩歌說的，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最後，謝謝親愛的讀者。

〈後記〉毛尖

（節錄）……第一次見面的朋友會說，呀，長得和你文章不像。因為我長得規規矩矩，所以大約知道朋友的意思是，文章有些亂來。

其實我從小受的正統教育，五講四美三熱愛，聽到〈東方紅〉的曲調，總有體溫上升的感覺，成年以後寫文章，被人和「小資」一起談論，時而還有點無臉見江東父老，因此，說到底並沒有能力和魄力真的亂來。





可能這亂來的熱情就轉移到寫作中了吧。生命中那些一撒手的衝動，有些人投到遊戲網路，有些投到股票彩票，有些投到藝術學術，還有些獻給易開罐獻給撲克牌獻給房地產。常常，我很羨慕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