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網中的女孩》大衛.拉格朗茲首部長篇小說 深入圖靈的智識與心靈
推理達人 冬陽、余小芳、何敬堯、既晴、陳栢青、張亦絢、游善鈞 眩惑推薦
讓讀者重新看見圖靈的天才--《每日郵報》
融合了犯罪小說、心理學與科學--《獨立報》
使人著魔……閃耀奇特的光芒--《週日電訊報》
即使是天才,也需要凡人的理解。情感是最難解--游善鈞
當世界即將走向冷戰、即將走向非善即惡、非黑即白的絕對對立之時,圖靈卻以「說謊者悖論」告訴我們,這些主義、這些宣言、這些至高無上的信仰,都無法證明自己的完美無缺。--既晴
艾倫.圖靈靜靜地躺在床上,留下床頭櫃上的毒蘋果。
這本來是幾乎會以「自殺」來蓋棺論定的案子。年輕警官雷納.寇瑞也只是奉命調查,但他越查越覺得不對勁,他發現圖靈的死並不單純。越理解圖靈的生平,就讓他越著迷,著迷於他的才智、夢想、對「會思考的機器」的執著,甚至他對於自己性向的忠實,讓他深深羨慕,也讓他開始面對自己內心的失落與渴望。
只是當時英國受到美國麥卡錫主義的白色恐怖影響,開始一連串迫害同性戀的獵巫行動。就在這時,寇瑞唯一的親人被人發現是女同志,他的上司更下令徹查威姆斯洛當地的同性戀活動,而他自己的調查更引來當局的注意,一股無形的網即將籠罩小鎮……他也因為企圖挖掘原因而遭人襲擊。但是,他不願就此放手……
本書特色:
★早在 BBC「新世紀福爾摩斯」男星 Benedict Cumberbatch 主演的圖靈傳記電影《模仿遊戲》開拍之前,大衛.拉格朗茲就以此為主題,寫出了精彩的文學懸疑小說《圖靈的毒蘋果》。
★以英國數學家、密碼學家圖靈為主角的懸疑小說《圖靈的毒蘋果》,對圖靈之死提出突破性的觀點,引發熱烈迴響。並帶入當時瀰漫大西洋兩岸的麥卡錫主義白色恐怖影響,與迫害同性戀的獵巫行動,讓圖靈之死的可能原因更為撲朔迷離。
★讀完本書,也許你可以回答出下面這題:「如果小鎮理髮師的原則是只幫鎮上不自己理髮的人理髮,那麼他該不該幫自己理髮?」或者「所有寫在紙上的文字都是假的」這句話到底是真還是假。
★推理達人 冬陽、余小芳、何敬堯、既晴、陳栢青、張亦絢、游善鈞 眩惑推薦
作者簡介:
大衛.拉格朗茲(David Lagercrantz)
畢業於歌德堡記者學校,成為犯罪報導記者,並以精密的爬梳、精湛的文字寫出犯罪報導文學。二○一一年,撰寫瑞典頂級足球明星傳記《我是兹拉坦》(I Am Zlatan),兩個月內狂賣五十萬冊,並入圍瑞典最具威望的奧古斯都文學獎。
二○一三年,接下《龍紋身的女孩》系列作品新作的續寫任務,《蜘蛛網中的女孩》三個月內全球銷量突破三百五十萬冊。而早在電影《模仿遊戲》之前,大衛.拉格朗茲即寫下從特殊視角觀看圖靈之死的《圖靈的毒蘋果》,叫好叫座。
譯者簡介:
江淑琳
喜歡讓小說完成自己無法獨力做到的人生多樣性。中央中文系、政大新聞所畢業後赴歐,蘇格蘭愛丁堡大學科學與科技研究(Science and Technology Studies, STS)博士。曾任《自由時報》、《聯合晚報》等媒體財經記者。現為中國文化大學新聞系副教授。小說翻譯作品有《帶走月亮的女孩》(大塊文化)、《呼嚕呼嚕貓日和》(天培出版社)。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透過一位聰慧的年輕刑警之眼,以人工智慧之父艾倫・圖靈服毒死亡為起點,本作梳理了這位改變世界的天才,如何由二戰破解德軍密碼的英雄,墜為因同性戀、竊案而被判刑的罪犯之悲劇。當世界即將走向冷戰、即將走向非善即惡、非黑即白的絕對對立之時,圖靈卻以「說謊者悖論」告訴我們,這些主義、這些宣言、這些至高無上的信仰,都無法證明自己的完美無缺。
--既晴
「咬了一口蘋果以後,死了。」不是童話。
即使是天才,也需要凡人的理解。
情感是最難解的謎題--不同的是:答案和過程同樣重要。
--游善鈞
媒體推薦:
拉格朗茲巧妙結合圖靈的真實生平與虛構的角色寇瑞對知識的渴求,編織出觸及國家機密與性別歧視的懸疑故事。
--《週日泰晤士報》
讓讀者重新看見圖靈的天才,以及英國困陷於經濟配給與高壓的狀態。
--《每日郵報》
使人著魔……閃耀奇特的光芒……拉格朗茲嫻熟於筆下有缺陷的英雄,他對於電腦的喜好勝過對人類的親近。
--《週日電訊報》
拉格朗茲這本書融合了犯罪小說、心理學與科學……在這本書中,最顯著的成就是他融合了兩種敘述形式:對於真實歷史人物的心理共鳴的自傳式寫法以及從警探小說的角度描寫不屈不撓的辦案。--《獨立報》
名人推薦:透過一位聰慧的年輕刑警之眼,以人工智慧之父艾倫・圖靈服毒死亡為起點,本作梳理了這位改變世界的天才,如何由二戰破解德軍密碼的英雄,墜為因同性戀、竊案而被判刑的罪犯之悲劇。當世界即將走向冷戰、即將走向非善即惡、非黑即白的絕對對立之時,圖靈卻以「說謊者悖論」告訴我們,這些主義、這些宣言、這些至高無上的信仰,都無法證明自己的完美無缺。
--既晴
「咬了一口蘋果以後,死了。」不是童話。
即使是天才,也需要凡人的理解。
情感是最難解的謎題--不同的是:答案和過程同樣重要。
--游善鈞媒體推薦:拉格朗...
章節試閱
1
他是什麼時候下定決心的?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當猶豫的聲音退去如遠方微弱的警笛,他體內沉沉的重量便轉為陣陣抽痛的焦慮,這才發覺,他其實一直懷念著這種感覺。人生,變得更加鮮明。就連興趣工房的藍色水桶也添上了全新的閃亮光澤,而他的所有感官容納了一整個世界,一整串事件與想法,意圖以寥寥幾個字句概述一切並沒有意義,甚至可說是欺騙不實。
他的腦海裡充滿了大量內在與外在的畫面,即使他的呼吸已經急促到發疼的地步,他的身體卻因強烈、幾近慾望般的快感而顫抖著,彷彿他的決心一死讓他又活了過來。他前方是一張灰桌,滿布髒污與小洞,有些小洞是燒灼的印記,有些是其他東西,黏黏的東西;桌上有個電磁加熱攪拌器,一兩只瓶子裝著黑色液體,還有一只鍍金湯匙,在這裡顯然有重要作用。外頭的雨聲清晰可聞。雨下了又下。在英國聖靈降臨節週末,天空從未像這般打開過,也許就是這陰鬱的天氣影響了他的決定。
也許,他只是被較小的事物所影響,像是他的花粉熱,還有他的鄰居韋伯夫婦,他們最近搬走了,搬到司泰爾村,留下了生活一點一滴消逝的感覺,甚至是生活在他處展開而他卻未受邀的感覺。受這種事情刺激實在不像是他的個性。但也沒有不像他的個性。的確,他不像我們其他人一樣,容易被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影響。他有種獨特的天分,能自動忽略周圍的嘈雜。然而有時候,他又可能毫無來由墜入黑暗魔咒當中。小事可能對他影響甚鉅。無足輕重的事件可能導致極端的決定或詭異的念頭。
現在他要離開這個世界了,靈感還來自一部關於搞笑矮人的兒童電影,自然極是諷刺。他這一生不乏諷刺與矛盾。他縮短了戰爭,對於智能的基石思考得比大多數人更深,但他被判緩刑,還被迫服用令人反感的藥物。不久前,黑潭的算命仙嚇得他驚慌失措,那一整天都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他現在打算怎麼做?
他把兩條天花板上的電線插進桌上的變壓器,把裝了黑色泥狀物的平底鍋放到電磁加熱攪拌器上。接著換上灰藍色的睡衣,從書櫃旁的藍色水果碗裡拿起紅蘋果。他常常在一日終了時吃顆蘋果。蘋果是他最喜歡的水果,不只是因為味道而已。蘋果也非常……算了。他把蘋果切成兩半,走進興趣工房,然後他明白了。他全身的細胞都明白了,他看著外頭的花園,兩眼卻沒真的看進去。不是很怪嗎?他想,但他卻不太了解他自己是什麼意思。然後,他想起了艾瑟。
艾瑟是他的母親。總有一天艾瑟會寫一本關於他的書,但對他一生的作為絲毫不解,不過平心而論,那的確不太容易。這個人的人生包含了太多的數字與祕密。他很不同。此外,他很年輕,至少在母親眼中是如此,儘管他從沒被視為美男子,且自從納茨福的法院判決後,長跑練來的緊實身材就走樣了,但他並不難看。他小時候還分不清左右,認為一年內有好多個聖誕節,有時候多,有時候少,就像其他美好怡人的日子一樣,但從那樣的年紀起,他就開始思考那些完全不是那個年紀會想的事。他成為數學家,一生致力於枯燥乏味如工程藝術的學問當中;他是跳脫傳統思維的思想家,認為人類的智能是機械化的,甚至是可計算的,如一長串綿延不絕的數字。
但最重要的,也是所有母親特別難以理解的,就是在六月的這一天,他再也沒有活下來的力氣了,因此他繼續事前準備,之後這事看來肯定會異樣複雜。其實只是他的專注力被干擾了。他聽見什麼,他想或許是前門的腳步聲,礫石路的磨刮聲,然後他突然有個荒唐的想法:有人帶了好消息過來,也許來自遠方,來自印度或來自另一個時代。他笑了幾聲,或是哭了幾聲,難以判斷,然後他開始移動,就算他聽到的聲音不算什麼,不過是雨滴打在屋頂,他腦中還是會想著:有人在外面。是朋友,值得傾聽的對象。當他走過書桌,他思考「要去,不要去」,像個摘花瓣占卜的孩子。他以鮮明、精準的眼光觀察著走廊上的每個細節,如果今天他心情好,就可能為這些細節嘖嘖稱奇。他踏著夢遊者的步伐走進臥室,看見床頭櫃上躺著《觀察》雜誌以及有著黑色皮革錶帶的手錶,他把半顆蘋果放在手錶旁。他想起月光灑落在舍伯恩校舍後方的美景,然後躺到床上。他表情沉著鎮定。
2
翌日依然是雨天,艾靈頓路上走來了一名年輕的警員,叫做雷納・寇瑞。他轉至伯朗巷,因為覺得熱,不顧落雨便脫下頭上的紳士帽,腦中想著他的床,不是自己公寓那張糟糕的床,而是在納茨福的姑姑家等待他的那張,想著想著,他的頭不禁垂下來,彷彿他快睡著了。
他不喜歡他的工作。他不喜歡那點微薄薪水、外出巡邏、文書工作,還有平凡無奇、什麼事都沒發生的威姆斯洛。他已經不喜歡到就連此時此刻他也覺得內心空虛。打電話來報案的管家明明都說了死人口吐白沫,滿室毒藥味濃,要是在過去,這樣的報案內容肯定會照亮寇瑞的生活。如今,他只是踏著沉重的腳步穿過水坑和花園樹籬。樹籬後方,草地和鐵路綿延。這天是一九五四年六月八日,他往下一瞥,沿路尋找寫有住宅名稱的路標。
他找到「郝里米德」的住址,往左一轉,一棵大柳樹迎面,看似巨大的舊掃把,儘管沒有必要,他還是停下腳步,重新綁過鞋帶。庭園內有一條磚道,鋪展到一半便赫然而止,他自個兒暗想事有蹊蹺,儘管他顯然很清楚,不管這裡發生什麼事,都和磚道無關。左手邊入口處,站了一名老太太。
「妳是管家嗎?」他問,她點點頭。她身形矮小,面無血色,兩眼哀戚,寇瑞要是再年輕一點,搞不好會對她投以溫柔和善的微笑,一手輕撫她的肩頭。現在他只是垂首斂眉,隨她踏上陡峭的階梯,而這段路走來可一點也不愉快,沒興奮感,沒警員的好奇心,甚至稱不上侷促不安,只教人吶喊「為什麼我還要繼續忍受這些」?
在走廊上,他就察覺到某種存在,空氣滯悶,而當他走進房間,他閉上雙眼,坦白說,雖然在這個狀況下大概很奇怪,但有一兩個不得體的情色念頭鑽進了他的腦海裡,詳情為何,這時候就不細究了,不過他自己也覺得荒唐。當他睜開雙眼,方才的聯想仍浮現在房間裡,猶如超現實的薄膜,但當他發現床舖時,那些聯想都溶解不見了,那張窄床上躺著一個男人,已死,面朝上。
那人一頭黑髮,也許年逾三十。白沫從嘴角沿著臉頰流下,如今已乾掉成白色粉末。兩眼半開,深深鑲在渾圓高凸的額頭下方。雖然他的表情並未散發出安詳寧靜,五官卻能感覺到某種明確的聽天由命,而寇瑞理應保持鎮靜的姿態來應對。死亡他見多了,這次的死狀也不淒慘,但他感到一陣噁心,尚未意識到是味道使然,一股苦杏仁的刺鼻味盤旋在房間裡。他望出窗外,看著花園,試圖回想那些不得體的念頭,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倒是留意到床頭櫃上的半顆蘋果。寇瑞心想,他討厭水果(這樣的自覺令他吃驚)。
他對蘋果從來沒有什麼意見。誰不喜歡蘋果?他從胸口的口袋裡掏出筆記本。
男人的躺姿近乎正常,他寫道,不曉得這樣的寫法好不好,大概不太好吧,但反過來看也不算太糟。不看面孔的話,男人就是熟睡的模樣。快速撇下幾行描述後——他一樣不太滿意——他開始檢驗屍體。死者清瘦,尚屬結實,但胸膛異常柔軟,猶如女性乳房。雖然寇瑞檢查得不致太仔細,他並沒找出受虐跡象,沒有抓傷或瘀青,只有微微發黑的指尖與嘴角的白沫。他朝嘴巴嗅了嗅,這才明白他為何感到如此噁心。苦杏仁的刺鼻味直衝他的知覺,他於是轉身回到走廊上。
在走廊的尾端,他看到詭異的景象。牆上有洞,是可眺望花園的老虎窗。兩條電線從天花板垂吊下來,桌子上有個平底鍋滾滾冒泡,他緩緩朝它靠近。會危險嗎?當然不會!這個房間是某種實驗工坊。有一台變壓器,電線固定夾,還有一些瓶瓶罐罐跟鍋子。也許沒什麼好擔憂的。但那股刺鼻味在他的皮膚底下鑽來鑽去,不情不願之下,他傾身朝那只平底鍋探去。令人作嘔的湯在鍋底滾滾冒泡,然後突然間,天外飛來一筆,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小的時候,火車徹夜奔馳,而他緊緊抓著桌子,不斷喘氣。然後他狂奔到隔壁房間,打開窗子。外頭下著雨。雨下得狂暴。但這一次寇瑞難得沒有咒罵。他很慶幸外頭的風雨把刺鼻味與黑暗的回憶都驅散了,他再度冷靜下來,重新環顧整棟房子。
這個家有種波希米亞風。傢俱質感佳,但擺設方式雜亂無章,顯然沒有其他家人同住,小孩子就更不用說了。寇瑞拿起窗台上的一本筆記本。裡面皆是數學等式,曾經,他可能還看得懂其中幾則。現在他一則也看不懂,無疑也是因為字跡潦草難讀,還沾滿墨漬,看著看著他就躁怒起來,可能還有些嫉妒,接著他一臉不高興地搜索窗戶右邊的玻璃碗櫥,裡頭擺有酒杯、銀製餐具、一隻瓷鳥,還有一只裝著黑色液體的瓶子。那看起來就像實驗工坊裡的廣口瓶,但不同的是,這瓶子上貼了標籤,寫著「氰化鉀」。
「早該料到的。」他呢喃道,連忙回到臥室,嗅了嗅蘋果。聞起來和瓶子與平底鍋的味道一模一樣。
「不好意思。」他大叫。「不好意思!」
無人回應。他再叫一次,這次腳步聲隨之響起,然後一對肥胖的小腿跨過門檻。他銳利的眼神掃向那張灰白的臉,與細薄到近乎消失的嘴唇。
「妳說妳的雇主叫什麼名字?」
「艾倫・圖靈博士。」
寇瑞在他的筆記本中寫下蘋果有苦杏仁味這件事,還有那個似曾相識的名字,或者說,至少和房子內很多東西一樣,喚起他心中模糊的記憶。
「他有留下任何東西嗎?」
「什麼意思?」
「一封能解釋一切的信或什麼的。」
「你是說,他可能是⋯⋯」
「我沒暗指什麼。我只是問個問題而已。」他說,口吻實在是過分嚴厲,眼看可憐的老太太嚇得搖搖頭,他才試圖讓自己聽起來友善一點。
「妳跟死者很熟嗎?」
「是,或者說不是。他生前一向對我很親切。」
「他是不是病了?」
「春天到了,他的確為花粉熱所苦。」
「妳知道他使用毒藥嗎?」
「不、不知道,哎唷我的天啊。但他是科學家。科學家不是都……」
「看狀況。」他插嘴。
「我的雇主興趣廣泛。」
「艾倫・圖靈。」他繼續說道,彷彿把腦內的想法都大聲說出來了。「他有什麼特別為人所知的事嗎?」
「他在大學工作。」
「他在那做什麼?」
「研究數學。」
「哪種數學?」
「我怎麼會知道。」
「知道了。」他自喃,轉身進入走廊。
艾倫・圖靈。這名字似曾相似,但他又說不上來任何具體印象,只知道這樣的預感絕對不是好事。或可推測這男人做了蠢事。這機率挺高的,如果寇瑞是在工作中碰看到過他的名字的話;他在房子裡走來走去,越來越緊張。他心不在焉又憤怒的收集證據──如果能把那些東西叫做證據的話──不過它們充其量只是材料:玻璃碗櫥中的毒藥瓶,實驗工房的玻璃廣口瓶,兩本計算筆記本,還有三本書,封面上是手寫的書名《夢》。
在一樓,他撥了撥一把沒調音的吉他,讀了讀《安娜・卡列尼娜》的開頭段落,這是屋子內少數幾本他認得的書,其他則是出自福斯特、奧維爾、巴特勒與特洛勒普之手的作品;在其他時刻,他的心思常常飄向外頭的自然景致,沒放在正事上。
門鈴響起。來者是艾列克・布拉克,他的同事。儘管他們合作關係密切,但提到他對艾列克的認識,可是寥寥無幾,要是請他描述一下他是怎樣的人,他實在講不出什麼,只能說他很害羞,很怯弱,還有警局裡大部分的人都愛欺負他,不過最基本的介紹,就是他滿臉雀斑,還有一頭紅得過火的紅髮。
「死者似乎用那邊的平底鍋熬煮毒藥,然後拿蘋果沾了鍋底熬爛的湯,咬它個幾口。」寇瑞解釋道。
「是自殺嗎?」
「看起來是。這他媽的臭味聞得我都快吐了。你可以去找找看有沒有遺書嗎?」
他同事消失後,寇瑞再次想起那輛整夜奔馳的火車,這念頭完全沒有讓他好受一點。他在一樓碰到管家,他說:
「我很快就會跟妳聊聊更多細節。但現在我得請妳到外頭等候。我們要把房子封鎖起來。」他亟欲表現和善,便抓起玄關的雨傘想拿給她,她馬上拒絕,說那是圖靈博士的,他不著痕跡地哼了一聲,這位管家也太敬重她的主人了。她總有辦法跟他借把雨傘吧。她接過雨傘,便消失進花園裡去,他則繼續在屋子裡晃來晃去。在二樓的死者旁,他找到一本《觀察者》雜誌,六月七日出刊,表示死者昨天還活著,他把這點還有其他事項記下來。他又找到一本新的數學小冊子,他一頁頁掃過,突然有股奇怪的欲望,想要加上一些數字,以補足或完成男人的等式,在他成為不太專注的警員以前,他也常想算算數學。當然布拉克不會有同樣的狀況。
他再次現身,一副找到極為有趣的東西的樣子。他並沒有,或者說他終究沒有找到遺書,但他找到了把案情導向不同方向的東西:兩張下週的戲票,以及一張六月二十四日皇家學會會議的邀請函,死者早已寫下赴約回函,但從未寄出;布拉克可能明白這不算什麼大發現,但他顯然希望自己開啟了新的線索。威姆斯洛並不是俯拾皆是謀殺案的地方,但寇瑞立刻就把這個想法拋諸腦後。
「那一點意義也沒有。」
「為什麼?」
「因為我們都是複雜的渾蛋。」寇瑞說。
「什麼意思?」
「想死的人也可以有未來規畫啊。我們的心靈就是這麼扭曲。不管怎樣,他可能到了最後一刻才興起尋死的念頭。」
「他好像是很博學的人。」
「很有可能。」
「我從來沒看過這麼多書。」
「我看過。但他還有其他可疑之處。」寇瑞說。
「什麼?」
「我還說不上來。我只知道事有蹊蹺。你有關掉樓上的電磁加熱攪拌器嗎?」
布拉克點頭。他似乎還想多說幾句話,但不確定能否貿然開口。
「屋子裡不是有很多毒藥嗎?」他問。
「對啊,很多。」寇瑞說。
那個量足以殺死一整連兵力哪,他們就這點討論了一陣子,卻毫無進展。
「感覺他好像想扮演鍊金術士?不然至少想當金匠。」布拉克說。
「為什麼這麼說?」
布拉克告訴他,他在實驗工坊裡找到了一只鍍金的湯匙。
「鍍得滿有一回事的。雖然可以看出來是他手工做的。你可以到樓上瞧瞧。」
「是喔。」寇瑞說,試圖表現出濃厚興味,但基本上他已不再聽他說話了。
他再度迷失在自己的腦海裡。
3
自二戰期間,寇瑞就認為人可以從大老遠感應到有什麼不對勁,像是空氣中凝滯的緊張感,甚至連氣味都嗅得到,也許不盡然是苦杏仁那樣的刺鼻味,但當他再次踏入雨中時,他確信方才在屋裡感受到的,是一股濃縮的瘋狂。他無法甩開這種被髒東西所玷污的感覺,就連醫護人員在晚間六點四十分把屍體抬出來後,他還是這麼覺得。暖風從東方吹來,雨勢趨緩但沒有平息,他望向坐在街燈光暈下的管家,她手裡撐著借來的傘,看起來是如此的嬌小,像個極其蒼老的孩子,而此刻他和緩地開始偵訊她。
她叫做伊萊莎・克雷頓,住在雷西格林的歡樂山,離這裡不遠。她一星期幫忙圖靈博士打理家務四天。她說,從來沒出過什麼問題,只是滿坑滿谷的論文和書籍不太曉得該如何處置。今天下午,她照常用自己的鑰匙開門進屋。當時臥房的燈是亮著的。牛奶瓶和報紙都沒拿進屋裡去,吃剩的羊小排擱在廚房。圖靈博士的鞋子擺在廁所外,她覺得奇怪,然後便發現他躺在臥室裡,「就跟你看到的一樣」,棉被蓋到胸膛。她摸了摸他的手,是冰的,她一定有大叫出聲。「我真的嚇呆了,嚇得魂都要飛了。」圖靈博士沒有電話,於是她跑到鄰居吉布森太太家打電話報警。「然後你就來了,我知道的就這樣。」
「我覺得不只這樣。」
「不只?」
「我們有興趣的是在這之前發生的事。」他說,她明白後點頭,告訴他上週有客人來拜訪艾倫・圖靈,是他的朋友甘迪博士,他們「相談甚歡」而且「做了些有趣的事」,此外這個星期二他邀了鄰居韋伯夫婦共進晚餐,那次也是「賓主盡歡」,然後韋伯夫婦便搬走了,大概是星期三還星期四的事。
「先生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他很開心。還會跟我打趣呢。」
寇瑞沒反駁她,也沒費心問她圖靈是怎麼打趣來著。他讓她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偶爾記下幾個要點。她的陳述聽來比較像是自我辯護,而不是證詞,他很清楚她這麼做原因何在。自殺是一種罪,她自然覺得自己多少負有責任,畢竟她是管家。家裡似乎沒有別的女人在,但她倒是提了好幾次他母親的名字,艾瑟。
「老天啊,我該怎麼告訴她這個消息?」
「暫時先別告訴她。親戚會由警方聯繫。妳有其他人可以談心嗎?」
「我先生已經走了,但還不至於找不到人。」她說。他又問了幾個問題,便向她告辭。他沿著青草巷往警局的方向晃過去,途經一座座樹叢繁茂的花園,沒多久,雨便停了。
能有這麼一會兒的乾爽真是天公作美。這陣子的雨下得比他記憶所及還多,雨勢連日不斷,他每每出門都得涉水而行。桃樂絲・黛的歌聲從一扇窗口飄了出來:「於是我向一顆友善的星星傾訴,如同所有愛做夢的人。」整個春季,這首歌曲在排行榜的名次居高不下,他跟著哼了起來——他看過《闖禍大兵》(Calamity Jane)這部電影,所以聽過這首主題曲——樂聲隨著步伐漸漸遠去,他抬頭仰望天空。一絲絲灰色的雲絮飄過頭頂。他回想著在屋子裡看到的情景,思考有沒有能證明他不是自殺的證據,除了沒有留下遺言這個疑點以外。他想不出來。不過話說回來,他也無心專注在此這條思緒上。他時不時神遊太虛,很快的,這起案件在他腦中只剩下一縷隱約幽微的不安感。這次調查本該為他激發出一點工作動力,但他的動力一再消退,深深埋入憂鬱深淵裡,只有數學算式從意識中浮現,舞動,如同從來自另一個更美好的世界飛出來的炫目閃光。
雷納・寇瑞今年二十八歲,年輕得恰好躲過大戰徵召,卻也成熟得足以體會懷才不遇的滋味。他原在某轄區內任職,沒多久就被指派到威姆斯洛負責刑事調查,這樣的升遷速度在警界著實快得不尋常;但這與他的期待有所出入,不只是因為他所出生的階級(如今他不再屬於那個階級),而是因為他學業成績優異。到底,他曾經是個數學頭腦一流的男孩啊。
他出生倫敦西區。當時他家早受到一九二九年金融危機的首波致命衝擊。他父親是知識分子,因為在布魯姆斯伯里文化圈有些人脈,所以還可以試圖維持表面上的虛榮,但久而久之,反而加倍深他們的損傷。家產從父親五指之間加速流逝,他卻裝作若無其事。不僅如此,父親還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與金光閃閃的裝束說服他的兒子,他們家是上帝的選民,是獨一無二的氏族,雷納將來可以想當什麼就當什麼。但那些承諾全是空頭支票。這個世界與出頭成功機會都大大萎縮,最後只剩下受騙的感覺。有時候對寇瑞來說,他的早年生活就像是個被迫瓜分出去的國家。那時他覺得,他的童年有彷如一場慢慢步入孤寂的旅程:僕人一個接一個離去,待全家搬到紹斯波特(Southport)時,只剩下他和父母三人。但他的父親和母親也終有離開的一天,以各自的方式消失。他擁有的一切全被硬生生奪走。當然,若把所有過錯全怪罪給於外在環境,就太草率了事了;那就會像他現在這樣,時常沉湎於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之中,對任何事都多愁善感的處世態度,明明社會上還有大把機會,卻老是縮在自我憐憫與對人生的百般無奈之中。但這個世界已經為他帶來不少挫折與苦難,於是他覺得,也許他的人格中,早有一部分窒息而死,或是在這些年漸漸萎縮了也說不定。當他偶爾退一步檢視自己的人生時,他無法將想像中的自我形象和實際人生重疊在一塊,有時候,他甚至不敢相信,那個走在威姆斯洛街頭的人真的是他。
他很訝異,這個案件的調查速度竟然如此倉促。切斯特的某位高層警官決定在當天傍晚進行初步驗屍,而且要求寇瑞在場。之後的事,他就模模糊糊記不太清楚了。他對驗屍極為反感,整個過程中他幾乎都別過頭去,但實在沒什麼幫助。手術刀的聲音,外頭的暮色,從死者腸胃中散發出的苦杏仁味在在說明了一切。神啊,這工作好慘啊!查爾斯・柏德醫師喃喃說出「中毒,很明顯是中毒身亡」時,寇瑞在腦海中想像一種色彩,漂亮的藍色,彷彿想藉此塗抹掉內心赤裸裸的恐懼。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對醫檢師的提問聽而不聞,一逕回答是與不是,對與不對,但有些問題需要更詳盡的回答,大概就是因為這樣,醫檢師才想要親自到案發宅邸看看。寇瑞必須為他帶路,起先寇瑞心想,不要,絕對不要,那個地方我看夠了。後來,他改變主意。他不喜歡柏德。他是個自負的男人。雖然對談時很親切,但在他的字裡行間與眼神之中,他表明了自己代表著學界權威與階級地位。那副嘴臉看了就噁心。兩個瞳孔混濁,像是覆上了一層薄膜。寇瑞寧可找別人陪伴。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回家,或許再去那棟宅邸看看是個好主意,不論他們會吵醒多少惡魔。於是他再次走上狹窄的人行道,前往艾靈頓路上的宅邸。醫檢師一路吱吱喳喳說個不停,彷彿在公餘時間有機會解剖另一具屍體讓他不禁心情為之一振。
「我跟你說過我兒子要去唸醫學院嗎?」
「沒有。」
「你今天不太多話耶。」
「大概吧。」
「那你對天文現象應該很有興趣對吧?你一定有聽說過最近會有日全蝕的消息。」
「好像有。」
「那一定會很精彩,對吧?」
「不確定。不是很快就結束了?」
「高潮還不是很快就結束了,但人類一樣很享受啊。」醫師說完,爆出難聽的笑聲,寇瑞直接忽略;醫師繼續高談闊論著和日蝕與人眼相關的理論,他完全沒發表意見。最後,他的話題終於告罄,他說,夏天一到,配給政策就要結束了:
「是時候讓大胃王重出江湖了。」
一想到查爾斯・柏德狼吞虎嚥的畫面就讓寇瑞想吐,他盯著人行道,無言以對。雖然醫師以一句不明所以的「時間會證明一切!」反擊他的無言以對時,他還是默默碎念了些什麼。柳樹從遠方冒了出來,標示著即將抵達目的地。艾靈頓路的宅邸都沒有號碼,只有名字。寇瑞走過寫著「郝里米德」的斑駁門牌,穿過鐵門,抬頭朝未鋪完的磚道望去,彷彿期待磚道這時應該又往門口前進了一些,只是磚道如故,像消失在煙霧之中的軌道。他焦躁地拿出管家給他的鑰匙打開前門。他走進門廳,嗅了嗅,保持警戒。有些微變化。一開始他還搞不清是什麼,然後他察覺到有什麼明顯不見了,接著才明白那個刺鼻味不再那麼強烈了,雖然還是聞得到。
「氰化物,是氰化物錯不了。」醫師一面笨拙而急切地爬上樓梯,一面像個自豪的鑒定師一樣喃喃說道。
寇瑞杵在原地,一心只想要離開。這棟宅邸還是讓他很不舒服。他試著回想先前那些不得體的念頭,卻徒勞無功,他可以感覺到襯衫下已汗涔涔。當然,他還是上樓了,進入臥室後,好不容易才放鬆下來。這房間似乎有所轉變,在混搭的波希米亞風擺設中,看起來幾乎有種純真無邪的感覺。床單和毛毯在床墊上皺成一團,彷彿只不過是有人起床後忘了鋪床一樣。
「這就是你提到的那顆蘋果?」
醫師彎腰站在蘋果前,用火柴戳進其中一個深褐色的咬印。
「蘋果可能是用來去掉苦味的吧。」他說。
「我猜圖靈先生沒有想要讓毒藥變得更美味的意思。」寇瑞說。
「人都想要減輕自己的痛苦。」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用蘋果呢?」
寇瑞不確定他想說的是什麼,他只是難以抗拒想要回嗆的衝動。
「你的意思是?」
「蘋果搞不好有某種重大意義。」
「換言之,象徵意義?」
「也有可能是這樣。」
「像是跟聖經有關?搞不好是某種墮落的象徵。」
寇瑞還搞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意思,就喃喃吐出:「《失樂園》。」
「啊,你是說彌爾頓。」醫師用百分百傲然的語調回應,寇瑞心裡想著「去死啦」,但他沒說出口。
知道彌爾頓的鉅作並無足以自豪之處,他懷疑他是為了彌補自己的自卑感才想裝出博學多聞的樣子,光是這點就讓他羞愧得無地自容。他走出房門到走廊上,左轉走進他找到那瓶氰化鉀的房間。窗邊有一張桃花心木書桌,桌面鋪上綠色天鵝絨。那真是件好看的傢俱。華美富麗的書桌總是讓他興起一股渴望,他用手撫過金色的鑰匙孔。他撿起稍早看過的筆記本,讓食指由左至右滑過一道等式,那些數字似乎在低語著「快來解開我們吧」,讓他想起在馬爾伯勒學院時,有位老師曾這麼對他說過:
「你理解得真快,雷納。你真的有算嗎?」
「老師沒有,我用看的。」
以前,他可以用看的。現在,他只能看懂等式的第一個部分,這令他厭煩,他抬頭望著整個房間,一臉疑惑。其實房間裡應該沒什麼奇怪或異樣之物,只是此時整棟宅邸對他而言,就像是道待解的謎題,雖然他明白這個謎題大致上都是無解的死結,只能引起傳記作家或心理學家的興趣,對警方調查來說毫無重要性,但整個故事還是有其誘人之處。
房間裡的東西好像都四散各處,實驗啊、潦草筆記啊、算式啊,彷彿人生走到一半就慘遭夭折。住在這裡的人也許厭倦人生了,但他曾深深投入其中,而這點或許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我們在死去以前都必須好好活著。但如果是自殺,他的手法未免也太複雜了吧?如果死者想要自我了斷,他何不爽快喝掉一瓶毒藥,倒地身亡就好了?相反的,他規畫了整個流程,煮開的平底鍋、吊在天花板的電線,還有半顆蘋果。他說不定是想傳達某個訊息。該死的柏德可以滾一邊去,好奇心被喚醒,寇瑞決定把書桌抽屜全搜一遍。
當然,搜索本來就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但做得並不心安理得,尤其是當他聽到醫師的腳步聲在外頭移動時,還有當他在左下角抽屜找到主人想要藏起來的某個東西時。那是塊勳章,放在鵝毛絨上,銀色十字架狀,正中央有個紅色琺瑯環。上面的座右銘是「為了上帝與帝國」。圖靈是做了什麼獲得這個的?那並不是體育賽事獎品,一點也不像。那比較特別,也許是大戰的裝飾品,寇瑞把勳章拿在手上掂了掂,幻想自己因為某項傑出成就而獲得這個獎項。雖然他平時常在第一時間挺身而出,進行什麼英雄之舉,但此刻卻一件也想不起來,尷尬之下,他把勳章放回原處。他繼續搜索。抽屜裡到處塞著各種文件物品,一對土黃色石頭、量角器、滑尺和褐色折疊刀。在右上角抽屜裡,一封沃爾頓田徑俱樂部寄來的信封底下,他找到兩張寫滿字的紙,是一封寫給叫做羅賓的人的信,然後——他也不知道為何這麼做——他把信紙收進自己的內口袋裡,往外走到門廳。他在那碰到柏德醫師,醫師露出不安又嚴肅的神情,手裡拿著一小瓶毒藥。
「蓄意注射氰化物導致中毒身亡。這是我的初步結論,但我想你已經推敲出這點了。」
「我什麼都還沒推敲出來。我不想太快下定論。」寇瑞說。
「當然,理當如此,這樣也是善盡警察之責,但慢吞吞不見得總是美德。我們走吧,我恨不得趕快來一杯雪利酒。」醫師說,兩人前後走下樓梯,出了宅邸,走進街燈微弱的燈光中。
鐵門邊是蕨類與黑莓叢,他們在那道別。寇瑞在附近晃著晃著,希望能碰到布拉克,他被派來造訪街坊鄰居。但現在實在太晚了。街上無人。只聽得見雨聲還有一隻嗚咽的狗,於是他越走越快,快到威姆斯洛公園時開始跑了起來,彷彿他已太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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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什麼時候下定決心的?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當猶豫的聲音退去如遠方微弱的警笛,他體內沉沉的重量便轉為陣陣抽痛的焦慮,這才發覺,他其實一直懷念著這種感覺。人生,變得更加鮮明。就連興趣工房的藍色水桶也添上了全新的閃亮光澤,而他的所有感官容納了一整個世界,一整串事件與想法,意圖以寥寥幾個字句概述一切並沒有意義,甚至可說是欺騙不實。
他的腦海裡充滿了大量內在與外在的畫面,即使他的呼吸已經急促到發疼的地步,他的身體卻因強烈、幾近慾望般的快感而顫抖著,彷彿他的決心一死讓他又活了過來。他前方是一張灰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