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醞釀威力。
—《邪經》
序幕
陰影
一束束陽光透過森林照射下來,在茂密、潮濕的灌木叢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在樹林的深處,一座堡壘正在秘密地建造。許多林鳥被抓來幹活,他們的翅膀全都被捆綁著。日復一日,他們默默地搬運著石頭、黏土和樹枝等等。通常,還會有一隻煤黑色的烏鴉在這些奴鳥中來回晃悠。他一看到誰不順眼就破口大罵,甚至掄起鞭子毒打。他叫臭蟲眼,是奴鳥的監工。他的爪上總是抓著一條跟他羽毛顏色一樣黑的皮鞭子。
這會兒,有隻穿著黑袍子的紅褐色老鷹正用一隻狡黠的黃眼珠觀察著修建中的堡壘。這隻鷹的名字叫特耐特。他個頭很大,高高地立在他的上尉和士兵之中。他有好戰的利爪,有震耳欲聾的叫聲,還有令鳥兒們難以忍受的口臭。憑著這些,他就足以令其他鳥兒膽戰心驚了。不僅如此,他還有一個惡習:就是常常用爪尖點著左眼罩同時用右眼怒視,這更叫其他鳥兒不寒而慄。
特耐特洗劫了無數鳥巢、營地和家園,抓了很多林鳥為奴,並把他們帶到這個秘密、陰暗的角落。現在,時機終於來了--建造陰森堡壘!獨眼老鷹坐在一個臨時搭建的君主寶座上,任由惡念帶來的快感橫貫他的腦海。他一邊監視著那些瘦弱、無助的奴鳥幹活,一邊吧唧吧唧地吞著一條烤魚,吃得魚汁都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獨眼老鷹特耐特的上尉黏嘴在一旁跳來跳去,不時地向堡壘周邊的樹林裡瞥上幾眼。他害怕特耐特,因為他擔心自己會成為替罪羊。
突然,特耐特臉色一變,用那隻亮得能把注視點燒出窟窿的眼睛逼視著緊張的上尉。
「別再走動了,黏嘴兒,你讓我心煩。如果你再動,我就撤了你上尉的頭銜。」特耐特說話時,一塊魚肉還掛在他的嘴角。
黏嘴顫抖得像風中的樹葉,一方面是因為害怕,另一方面是因為鷹王的口臭。
「是,是,大王。可自從派跳蚤叫和他的士兵去找新奴鳥至今已經有三天了,他們還沒回來!」
鷹王特耐特大笑起來,烤魚的尾巴從他的嘴裡掉了下來,消失在他袍子的衣領裡。
「蠢貨,誰聽說過小林鳥殺死過烏鴉?如果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叫你去抓奴鳥!滾,去看看那些奴鳥,然後回來報告!」說著特耐特向上尉一甩袍子的繡花長袖。
黏嘴暗自慶幸,因為此時特耐特的情緒還算不錯。他知道特耐特喜怒無常,於是趕緊跑掉了。特耐特看到烏鴉惶惶恐恐、暈頭暈腦退出的樣子,感到很滿足。他得意地用爪尖點著眼罩,嘿嘿地笑了,渾身油亮的羽毛也隨聲抖動起來。他那隻兇惡的黃眼睛霎時瞇成了一條縫。他是君王特耐特--惡魔、征服者、殺戮者和不久即將竣工的陰森堡壘的大王!他在想像著如何折磨林鳥,如何殺死違背他意願的鳥兒。沒有誰,沒有誰能阻止威力無比的特耐特!一切都能像他夢見的那樣,他將統治整個森林,將有上百萬隻林鳥向他頂禮膜拜!想到這兒,特耐特把頭向後一仰,發出一聲足以讓血液凝固的尖叫,這叫聲在森林裡久久地迴盪。頃刻間,黏嘴和其他士兵隨聲應和。祝壽聲淹沒了森林裡的一切聲響。
「特耐特君主萬歲!陰森堡壘大王萬歲!大王萬歲!」
在一片叫喊聲中,太陽爬上了樹梢。
獨木不成林。
—《古經》
第一章
紅鳥和藍鳥
晨曦緩緩地點亮了天空。在石頭跑森林的北部,一群紅衣鳳頭鳥在陰影中忽隱忽現。紅鳥們迅速低飛,他們的爪子裡都握著劍,個個表情嚴肅。紅鳥首領火焰背,是隻身材健壯、翅膀比其他紅鳥更大、更有力的紅鳥,他再次強調了進攻的計畫。
「包圍營地,等待信號,進攻。就這樣。都明白了嗎?」大家點了點頭。
一想到大戰在即,一隻小紅鳥嚇得握緊了劍柄。「火焰背,藍鳥醒了嗎?如果他們醒了,我們就完蛋了。我不想死!」
火焰背看了看遠處模糊不清的大地,使勁兒扇了幾下翅膀,試圖穩定一下大家的情緒。
「藍鳥不會醒得這麼早,也沒有鳥會死。不要殺戮。聽見了嗎?我們只是嚇唬嚇唬他們。不要傷害他們。」
火焰背稍停了片刻,又用安慰的口氣補充說:「我們必須找回我們的蛋。絕不能讓任何鳥兒偷走我們的後代。」這番話穩定了大家的情緒,尤其是安撫了那隻小鳥,他的哀號變成了啜泣。
紅鳥們陷入了沉思,他們都清楚火焰背是對的。這會兒,藍天襯著他們紅色的身影,除了他們的翅膀發出的「颼颼」響聲外,什麼聲音也沒有。他們滑過蘋果嶺,飛過銀溪。露珠在纖細的草葉兒上顫動,蒲公英和雛菊正從葉片後面探出頭來迎接朝陽。山毛櫸靜靜地立在遠處森林的邊緣,只有晨風偶爾拂過它們。這些樹都是古樹,樹上布滿苔蘚和藤蔓,樹杈、枝條幾乎連成一體。小溪潺潺地流著,泛起陣陣漣漪,穿行在霧靄籠罩的大地上。但紅鳥們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一切,因為他們有任務在身。隊伍沿著一塊巨石來了一個急轉彎,越過紅藍鳥的邊界線。
一過邊界,一種不安的感覺立刻像一陣冷風似的掠過每隻鳥兒的脊骨。他們飛進了禁區。但一個月前,這兒可不是這樣。一個月前,紅藍鳥是非常好的朋友。他們的孩子在一起玩,一塊兒捉蟲、捕蝦。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火焰背敏捷地扇動著翅膀,帶領隊員們在枝椏交錯的樹林裡穿梭,然後猛地一轉,來到一片開闊地。
「精神點,夥計們。大家都知道我們來這兒的目的,所以做好準備吧。艦尾,你帶三分之一的兄弟繞到左邊去。你,帶領三分之一去右邊。剩下的跟我來。飛低點,盡量別出聲。」
轉眼間,紅鳥分成三隊,飛進了陰影。他們穿過濃濃的迷霧,看到了目標。頃刻間,每雙眼睛都亮了起來,每顆心臟都加快跳動。紅鳥們悄悄地說了幾句話之後,就迅速各就各位,包圍了藍鳥的營地。不再有任何翅膀發出響聲,大家都靜靜地落在那兒,如同雕塑一般,等待火焰背發出進攻的信號。
紅鳥的目標是掩映在一排高大粗壯的松樹後面的十棵剛剛吐出綠葉的櫟樹。櫟樹的周圍是一小片草地,草地上盛開著早春的花兒,生長著三葉草,花草上露珠閃爍。那一排松林是如此茂密,即使你飛過這兒,都可能察覺不到櫟樹的存在。這些櫟樹的確隱蔽得十分巧妙。它們就是藍翅部落的家園。
樹林裡十分寂靜,只有偶爾的抖翅聲和細微的呼吸聲打破沉寂。在樹林中間,有一棵櫟樹長得很怪,它的一根枝椏高高地伸向天空。在這根枝椏的樹葉間傳出鳥兒的竊竊私語聲。一隻名叫格來耐的藍鳥長者,弓起瘦削灰白的肩膀,若有所思地挪了挪步子。他透過樹葉,看見一束微弱的光緩緩地爬上古老的山脈。
我們到底要跟老朋友打多久?老藍鳥想。
他突然轉向藍鳥首領天獅。「這仗你打算怎麼打下去?」格來耐問,「自從你當了我們藍翅的首領,我們和紅鳥兒就打得越來越頻繁。」老藍鳥歎了一口氣,羽毛也隨著垂了下來。「你做決定太輕率了,比橡子落地還快。」
天獅望著長者格來耐,迷惑不解地說:「可他們前不久還是我們的朋友,那時我們幾乎就像一個家族的成員。」天獅說著給長者倒了一杯橡子茶。
格來耐用飽經風霜的爪子接過茶,傷心地搖著他那花白的頭。他凝視著自己在茶杯中的倒影,面帶愁容。「還記得艦尾嗎?那隻不愛說話的紅鳥兒?就在上周,我看見他在紅鳥的襲擊隊中,跟其他戰鳥一樣大嚷大叫。」
「唉,」天獅聲音嘶啞地說,「我們不得不把紅鳥當成仇敵。偷哇盜哇--這就是他們現在幹的勾當。」
風轉向了,樹葉沙沙作響。
「沒錯,紅鳥是把我們偷得精光,可我們也偷了。」格來耐又瞥了一眼外面的光亮,繼續說,「那袋松子,那些葡萄乾,那一捆捆根莖,那些蘋果……我們拿回的比被偷走的還多。不能說我們不是賊。」
天獅趕緊打斷了格來耐的話茬兒。「沒錯,可是他們偷了我們的藍莓,偷了我們的核桃和蜂蜜!他們偷走紅莓和蘑菇,還有別的!」藍鳥首領爭辯道,「我們只是把這些東西奪回來而已,因為我們需要食物來生存!現在剛到春天,外面能找到的食物可不多啊!還有,我們的蛋呢?那可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後代呀!這個怎麼解釋?」
「和平更為重要,天獅。」格來耐搖著頭,喝了一口橡子茶,「儘管關於蛋的事你好像在理,但是紅鳥聲稱是我們偷了他們的蛋,而不是他們偷了我們的蛋。我不相信我們做了這麼長時間的朋友,竟然這麼快就翻臉成了仇敵。也許他們並沒有偷,而是其他鳥兒幹的。我們應該心平氣和地去跟他們談談才對。」
「談也沒用,純粹是浪費時間。我們以前試著談過,但是他們卻指責我們先偷了他們的東西。你知道,他們說的根本不對。」說完,天獅哼了一聲。
「但是天獅,難道……」
天獅湊到格來耐的面前說:「格來耐,當我們的蛋就在你的眼皮底下被偷走時,你能無動於衷嗎?當然不能。我們要戰鬥,要把蛋奪回來!」
格來耐平靜地看著這位部落首領,爪子裡的茶冒著熱氣,拂過他的臉頰嫋嫋地飄散而去。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打就能解決問題嗎?」
天獅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把目光轉向牆上掛著的一幅畫,畫上有一隻手持利劍的白鳥。儘管畫已經舊了,顏色也褪了,可是它依然奪目。那隻白鳥兒好像正對著天獅微笑。天獅似乎感到白鳥跟他說了些什麼。
天獅輕聲說:「但願劍鳥能來這兒解圍。」
「啊,劍鳥……」格來耐仔細琢磨著這個名字,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這隻神秘的白鳥是神的兒子……雖說他是神話中的鳥兒,可我知道他存在。直覺告訴我,他是存在的。你還記得︽古經︾裡那個蟒蛇進攻鳥營的故事嗎?那個部落的鳥兒拿出麗桑寶石,開始呼喚劍鳥。很快,劍鳥在閃光中出現了。他一扇動他那巨大的翅膀,蟒蛇便立刻化為烏有。」
格來耐停頓了很長時間,然後又說:「唉,要呼喚劍鳥得有一顆麗桑寶石,據說這寶石是神的眼淚的結晶,可是我們沒有,而且也不知道到哪兒去找。看來還得靠我們自己呀。」格來耐喝乾了最後幾滴茶,細細地品味著。
天獅剛要張開口說話,卻被一陣樹葉猛烈搖動的聲音打斷了。一隻年輕的藍鳥鑽了進來,驚恐萬狀地喊道:「紅鳥!他們打來了!他們打來了!」
翅膀是鳥兒與生俱來的;
翅膀是自由的象徵。
—《古經》
第二章
奴鳥的出逃方案
特耐特一夥起初是押著四十多隻奴鳥從溫暖的西南地區飛往石頭跑森林的。由於途經白頭山,那兒的自然條件十分惡劣,加上食物短缺,最後到達石頭跑森林時只剩下三十八隻奴鳥。
一個月前,這些奴鳥還在自己的家園裡自由自在地生活著,可如今,他們都被鎖鏈捆綁著翅膀,囚禁在這破爛不堪、四處漏雨的奴隸營房之中。奴隸營房的牆壁是木頭塊兒拼成的,有不少縫隙,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有倒塌的可能。他們的頭頂上是用爛草和木杆綁在一塊兒搭成的屋頂,上面不知有多少窟窿,都能見到天日;腳下的泥土總是濕漉漉的,難受極了。這一帶春季常颳寒風下陣雨,所幸奴鳥們還可以在營房裡生火取暖。他們穿戴少得可憐,只是在沾滿泥巴的羽毛上披些破布。他們圍坐在火堆旁,凍得直打哆嗦。
提樂斯,一隻年長、幽默的麻雀首先發出了號召。
「我們被抓到這個骯髒不堪的地方已經幾個星期了。女士們,先生們,要想與父老鄉親重逢,我們別無選擇,只有逃跑。」提樂斯停頓一下,好使他的講話更具有感染力,「要逃跑就不能等著天上掉餡餅。我們只要精心策劃,完全有可能逃出去。特耐特也許狡猾,但他有時也大意得像隻蒼蠅。哼!他的名字聽起來就像『特難聞』!」大家聽了一陣大笑。「無論如何,我們必須逃出去,不能困在這兒等死。問題是:怎麼做?」
火堆的對面,一隻名叫格里坡的健壯穭鳥開口說道:「只要我們當中有一隻鳥能逃走,我們就有可能贏得更好的機會。這片森林裡肯定住著不少林鳥。要是我們能和他們聯繫上,他們一定會幫助我們的。」大家低低地發出一片贊成聲。
「是啊,」一隻鳥說,「林鳥是會幫助我們,但是怎麼才能聯繫上他們呢?衛兵太多了,監工臭蟲眼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我們身邊,看來真不安全啊。我們怎麼才能溜出堡壘去找林鳥呢?」
一隻快樂的金翅雀想出了一個主意,興奮地說:「我知道怎樣做!先來迷惑上尉,讓他認為你是在幫他,下一步再設法叫他放心地讓你到堡壘外去拾柴。幾天後他會信任你的。然後再去找林鳥幫忙。」
「好主意!」提樂斯說。
格里坡搖著頭說:「我想他讓奴鳥單獨到堡壘外去拾柴十有八九是不可能的。即使能冒險出去,我看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
「可並不是沒有希望。我們應該試試。」有一隻鳥在下面咕噥道。
但是,提樂斯接著說:「誰願意去冒這個險呢?」
「這隻鳥應該有智慧,有口才,並且看起來很天真,只有具備這些條件才行。」金翅雀叫著把腦袋歪向一側。
大家沉默了好一陣子。一根樹枝在火堆中發出劈啪的響聲。誰去呢?誰呢?誰呢?這個問題懸在空中。
「我去。」一隻年輕鶇鳥的聲音從鳥群中傳來。所有的頭都轉向這隻說話的鳥兒。
奴鳥們雖然都知道這隻鶇鳥的名字,但除此之外,他們對他了解甚少。他平時寡言少語,很少跟別的鳥兒聊天。
乍一看,他很瘦弱,但仔細一看,大家卻發現他雙腿敏捷,體格健壯,頗有耐力,頸部的黑羽中長著一撮紅色的羽毛。儘管他瘦弱的身體上沾滿了泥土,但是他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中似乎有一種東西溫暖著大家的心田。他看上去非常自信。
「密爾頓?」
這隻鶇鳥點了點頭,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他看上去如此堅定,一下子讓大家感到他就是最佳人選。
格里坡看了看這隻鶇鳥,笑道:「密爾頓,我有一種感覺,你要冒一番風險了。」
屋外,風在呼嘯。
暴君的最大快樂是折磨弱者。
—《邪經》
第三章
哎喲-哎喲-哎喲-
特耐特和上尉黏嘴在剛裝修好的屋子裡並排坐著,一邊喝著栗子啤酒和葡萄酒,一邊說著話。屋裡的牆上掛著精美的刀具和古老的武器,紅松木做的椅子上鋪著軟墊,窗戶旁垂著絲綢窗簾。
鷹王憤怒的目光順著銀酒杯的沿兒射向黏嘴。「你最好在八個星期後把我的堡壘建成,不然我就拔下你的羽毛做個撣子!」特耐特威脅道。
黏嘴嚇得縮成一團,連忙答道:「我……我怕無法完成啊,大王。」
「什麼?」特耐特眼裡射出的怒火似乎能把黏嘴燒焦。「你還記得我們剛來這個地方的時候,你我坐下來所說的話嗎?就在那兒,你扇動著像破鞋片子似的嘴巴,向我保證:『春天就建成。』可眼看夏天都來了,你還嘮叨著需要更多的時間,你的鬼理由到底是什麼?」
「大王,大王,我……我們是缺少勞力呀。很多奴鳥都……都病了。」黏嘴嚇得結結巴巴的,話也說不利索了。
特耐特琢磨著:這話倒是真的。他消了一點兒氣,可他還在咆哮:「跳蚤叫不久就會抓來更多奴鳥。這附近有不少紅鳥和藍鳥。他們會成為好勞力。等找到了新奴鳥,就把那些生病的殺掉。」特耐特說完,放下了手裡的酒杯。那銀酒杯映著旭日的光芒,射出一道血紅的光影。「叫探子黑影來見我。」
「是的,大王,是的,大王。」黏嘴歪斜著翅膀,深一爪淺一爪地往門外走去。他酒氣薰天,好像籠罩在一團濃濃的霧氣之中。
黏嘴剛一走,黑影就溜了進來。這是一隻很怪的渡鴉,長著一雙黃褐色的眼睛,而不是黑色的。特耐特跟他說起了藍鳥和紅鳥的事。
「陛下,您是說一些紅鳥和藍鳥吧?」黑影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閉上一隻琥珀似的眼睛。然後,他用纖細的爪子甩了甩黑披風,看上去好像掀起了一陣黑色的旋風。「是的,陛下。他們就在我們的北面,飛過去不太遠。我們從他們的窮營地上偷來了一些食物,現在他們彼此都認為是對方偷的。」黑影又睜開那隻眼睛,偷看了大王一眼。特耐特滿意地叫了兩聲,給黑影遞過去一杯啤酒。黑影笑容可掬地接過啤酒,那舉止可比黏嘴文雅多了。黑影呷了一小口酒,挑著特耐特愛聽的話說:「我打算今天再到紅藍鳥的營地上轉轉,也許能搞到一些白葡萄來給您做好酒。大王,您這樣尊貴的君主怎能喝這種劣質的啤酒呢。」
「好,好,」特耐特稱讚道,酒精開始使鷹王感到眩暈了,「加倍騷擾他們,讓他們更加困惑。叫他們越摸不著頭腦越好!這樣等到我們進攻他們時,他們就無力抵抗了。」特耐特目光變得模糊起來。「黑影,現在就去吧。」
這隻渡鴉擺擺尾巴以示敬禮,然後高興地離去,眼裡閃著貪婪的光,隨口還奉承道:「大王威力無比!大王萬福,萬福!」
這隻能說會道的渡鴉剛剛消失在樓道的陰影裡,特耐特就開始想像如何蹂躪紅藍鳥的場面。是的,他要親自鞭撻一些藍鳥和紅鳥。也許他要拔下一隻藍鳥的羽毛,做把扇子;也許要用火燒一隻紅鳥,看著火燒焦紅鳥的羽毛……所有的鳥都是他的奴隸,都屈從於他。哎喲--哎喲--哎喲--,那就是奴鳥求饒的叫聲。
特耐特狂笑道:「『哎喲--哎喲--哎喲--』沒錯,奴鳥就該這麼叫。」說著,特耐特從身旁的書架上取下那本厚厚的︽邪經︾,深情地撫摸起來。
門外,特耐特廚師的助手提樂斯正在偷聽,他腰上還繫著圍裙。他把茶杯貼到門上,把耳朵靠近茶杯聽著。「你等著瞧吧,這就是你特耐特發現我們奴鳥逃跑後所發出的叫聲:『哎喲--哎喲--哎喲--』。」
戰爭帶給我們什麼?
恐懼、仇恨、痛苦和死亡。
—《古經》
第四章
蘋果嶺之戰
天獅二話沒說,連忙飛出格來耐的書房去召集部隊。紅鳥的叫喊聲越來越近了。
「你們七個去看著糧倉,你們十個去保護蛋和弱鳥!剩下的,排成三行,背對著樹飛出去!快!」他命令道。原本安靜的走廊上頓時喧騰起來。藍鳥們從各處迅速飛往指定的地點。
天獅拔出寶劍,衝出樹蔭,一口氣飛到了陽光地帶。「進攻!藍翅必勝!」他高喊著。
迎面而來的是紅鳥的刀光劍影和陣陣殺聲:「太陽的威力!紅日頭,衝啊!」
晨空的寧靜一下子被劍與劍的撞擊聲打破了。紅鳥們謹慎地繞著圈子飛行,試圖找到藍鳥防線的突破口。藍鳥們也特別小心。每當他們發現紅鳥集中攻打一個地方時,他們就會派更多的鳥兒去增援。
起初,藍鳥防守得很嚴,但不久一隻瘦紅鳥不知怎的溜進了糧倉,稍後又飛了回來,爪子上抓著一隻袋子。偷食物!天獅發現了,他怒吼著衝向這隻紅鳥。紅鳥揮劍迎了上來。雙方打在一起,兩隻鳥的身軀在眼花繚亂的劍影中幾乎看不清了。最後,天獅用劍一劈,把繫袋子的繩子劈成兩截,布袋掉在下面的草地上。因為突然失重,紅鳥失去了平衡。剎那間,他失去防衛,脖子暴露在天獅面前。
天獅本能地舉起寶劍,可是他的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悸動,身邊的一切聲音似乎凝成了一片寂靜。和平更為重要,天獅。格來耐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裡迴盪,他似乎看到那長者正嚴肅地向他搖著頭。藍鳥首領忽然感到自己是如此虛弱、如此迷惑……他不能--就是不能--舉劍砍向這隻年輕紅鳥的脖子。此刻,紅鳥正閉著雙眼,繃緊肌肉,等待著藍鳥給他致命的一劍。
身邊的戰鬥聲又灌入天獅的雙耳。天獅趕緊扭轉劍的方向,劍身重重地平拍在紅鳥的肩上。
紅鳥睜開眼睛,雙方對視了一會兒。紅鳥的眸子中流露出驚訝的目光,也許,還有幾分感激。之後,他飛走了,消失在鳥群中。
藍鳥們仍在頑強地抵抗著。不久,雙方的鳥兒都開始感到疲倦了。藍鳥們個個身形輕捷,紅鳥們個個身材魁梧。慢慢地,慢慢地,藍鳥們把紅鳥打回到紅藍鳥的邊界。
退到這兒,紅鳥決定不再撤退了。戰鬥將在蘋果嶺的最高點上一決勝負。一會兒藍鳥似乎勝利在望,一會兒紅鳥又佔據上風。他們打成一團,大喊大叫,彼此拼殺著。
特耐特的探子黑影藏在附近的大樹中,偷偷地看著紅藍鳥們打得難分難解。「比我預想的還好!陛下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的!」
愛絲卡在紅鳥襲擊藍鳥的前一天早晨悄悄地離開了營地,她是一隻非常漂亮的藍鳥。她的羽毛光滑亮麗,嗓音甜美動聽,身材優美勻稱,一雙褐色的眼睛猶如兩潭池水。她歎了一口氣。最近所發生的事太令她費解了,她根本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打呀,鬥呀。紅鳥怎麼能成為他們的仇敵呢?一個月前我們還是好朋友,可現在怎麼就不是了呢?她非常想念她的紅鳥朋友,懷念與紅鳥朋友在蘋果嶺玩耍的日子。蘋果嶺那兒總是陽光燦爛,草地上開滿了蒲公英,一眼望去金黃一片。可是現在,那兒卻成了紅藍鳥的邊界。藍鳥們不再去那兒了。她還想再嘗嘗紅鳥做的那香噴噴的紅莓派,那派上塗著一層黃色蜂蜜,裡面的餡兒,甜甜的,黏黏的。
愛絲卡越想越困惑。儘管是獨自靜靜地落在枝頭,她還是驅趕不了心中雜亂的思緒。她環顧四周,附近的小溪在靜靜地流淌,早春花兒的香氣撲鼻而來。以前這景象會讓愛絲卡高興得心花怒放,可現在它卻不能了。
茫然中,這隻年輕的藍鳥借助一股上升的氣流,搖搖晃晃地向天空中飛去。她的腦海裡千頭萬緒,覺得自己好像是在朝家的方向飛。她閉上眼睛想清理一下思緒,但等她再睜開眼睛時,卻發現空中浮動著黑影。那些黑影正朝著她這個方向移動過來。
跳蚤叫滿腹牢騷,因為他已經連著四天沒有吃到一頓可口的飯菜了。他和其他五個士兵被派出來抓林鳥,可到現在他們連一隻鳥兒也沒抓到。他知道他倘若空爪而歸,而且把士兵餓得半死,他會受到懲罰的。
如今只能喝點清湯清水的橡子湯,吃點蒲公英根。可是,這些吃的哪裡是跳蚤叫所能忍受的呀。他氣急敗壞地用爪子抓撓了幾下苔蘚,碰巧有一塊逕直飛到了一個士兵的嘴巴上,正好堵住了那個士兵想要發出的驚叫。跳蚤叫怒視著那個士兵,那個士兵也怒視著他,他們各自有著各自的煩惱。
突然,跳蚤叫的思緒被一個士兵興奮的叫聲打斷了。「先生,有一隻藍鳥在不遠處飛呢。我們很容易把她包圍逮住。」
很快,這群陰影似的鳥兒逕直朝藍鳥飛去。那隻藍鳥根本來不及弄清楚這些黑影是什麼。
「救命!」等愛絲卡弄清楚是幾隻黑鳥在追趕她時,她尖叫道。
那些黑影子原來是一些大烏鴉。她加快速度東飛一下,西飛一下,慌不擇路,顧不得去想往哪兒飛,只是一門心思想把黑鳥甩掉。烏鴉們正試圖包圍她。她知道那些鳥兒比她大比她重,於是她就勢飛進了像迷宮似的灌木叢中。聽到後面的鳥兒撞擊灌木時發出的慘叫,她知道這一招靈了。可是,烏鴉們繼續追著。
因為恐懼,她飛得更快了。她估摸著至少有三隻,或許是五隻烏鴉在追趕她。一想到這兒,她不禁顫抖了一下。她清楚地知道灌木叢是不會沒有盡頭的。只有再飛十英尺遠,灌木叢就沒有了。
當她飛出灌木叢,正要另想辦法時,一隻烏鴉堵住了她的去路。愛絲卡驚叫一聲,因為飛得太快,眼看要和那隻烏鴉迎頭相撞,她來不及去想其他躲避的辦法,只好從他的身下潛飛過去。那隻目瞪口呆的烏鴉氣急敗壞,憤怒地叫喊著。
「哎呀,這隻狡猾的藍鳥!」愛絲卡聽到烏鴉吼道。「士兵們!」他猛拍翅膀吆喝著,「快把她往陰森堡壘那兒趕,趕到那兒就好對付了。」
愛絲卡飛過奇怪的陰影密布的地帶,這兒既不是紅鳥的領地,也不是藍鳥的領地。她趕緊尋找藏身之地。因為飛得過度用力,她的翅膀開始感到酸痛。哦,誰能救救我呀?!她想。雨淋在身上,打濕了羽毛,可她根本顧不上這些。
「鬼藍鳥,我一定要抓到你,我和我的哥們兒一定會的!」追趕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愛絲卡從一棵灌木底下穿了過去,同時聽到了烏鴉撞擊灌木的聲音。猛然間,她看到一個令她吃驚的景象:一座沒有建成的堡壘,高高地聳立在小白樺和香柏樹之中,竟有一棵百年老松那麼高。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再看堡壘底下,那兒堆滿了石頭,瓦塊,看樣子是用來建城牆的。透過雨絲,她模糊地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一片茂盛的草地。她深吸一口氣,使出全身力氣飛了進去。當追趕她的黑鳥們凌空飛過時,她聽見他們還在大喊大叫。
她的羽毛太濕了,她飛不穩了,不花大力氣是飛不起來了。她喘著粗氣。雨點落在她頭頂的草葉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音。她下一步可怎麼辦呢?
通往成功的路上長滿荊棘。
—《古經》
第五章
草叢中的林鳥
正當愛絲卡被跳蚤叫和他的士兵追趕得走頭無路時,奴鳥們這邊由於下暴雨不得不暫時停工。沒有士兵願意站在雨裡看著奴鳥們幹活的。
提樂斯從奴鳥營房的柵欄裡伸出腦袋,看了看天空。天是鉛灰色的。一陣寒風迎面撲來,這隻老麻雀歎了一口氣。暴風雨會阻止密爾頓既定計畫的實施嗎?
提樂斯猛地抬起頭,向密爾頓點了點頭,然後把他偷聽到的特耐特和上尉黏嘴以及探子陰影的對話全告訴了密爾頓。
「這麼說,特耐特一等堡壘竣工就會把我們幹掉。」密爾頓輕聲說道。他謝了提樂斯,隨即陷入了沉思。
奴鳥們焦急地等待著,不時悄悄地說著話。雨打在奴鳥營房木製的屋頂上,發出單調乏味的聲音。天花板上的漏洞也在往下滲雨,雨水滴在滿是塵土的地上。「滴答--滴答--」小水坑漸漸變成大泥坑,最後成了黃色的小水池子。奴鳥們根本沒有注意這些。空氣中瀰漫著泥土和木頭發出的氣味。密爾頓蜷曲著身子,坐在角落裡,身上蓋著一些布條當毯子。他低頭盯著小水池子。每次水滴落到水池裡都會泛起波紋,這場景倒讓密爾頓想到了什麼。不久,我們當中的大多數都將會被殺死,他想,許多林鳥也會被兇惡的特耐特抓來成為奴鳥,就像這個大泥潭,兇猛地吞噬著房頂上的小水滴。不!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們不能讓他們再去抓林鳥為奴,折磨新奴鳥,捆綁他們的翅膀……不能讓他們去抓林鳥,他們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他突然跳了起來。
「我去求黏嘴允許我現在就去拾柴。」他鎮定地說。密爾頓環視著大家,格里坡向他蹺了一下翅膀,提樂斯向他點點頭。其他的鳥兒都在看著他。密爾頓竭力鎮定一下,疾步走出營房。
「哇,我不知道他想怎麼做,反正他要冒險了。」一隻奴鳥憂慮地說,「要是他與這兒的林鳥說話被發現了可怎麼辦……」
提樂斯也很擔憂。他強作笑顏,祝願密爾頓遇上好運。
雨下得更大了,幾乎形成一道霧茫茫的雨幕,裹住了一切。但是,偶爾也能看見一些東西。特耐特煩躁地嚷著,一會兒看看窗戶,一會兒瞧瞧門。這場暴雨耽誤了建造堡壘的進程,使一切都變得那麼潮濕、鬱悶。特耐特啄了幾口已經放涼的烤魚。他用葡萄酒洗了洗難吃的肉。這場可恨的暴雨!鷹王惱羞成怒。他環顧一下四周,氣不打一處來。他把魚身子抓得更緊了,忽地嚷了起來,順爪把烤魚拋向門口。
就在這時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冷魚沒有打在門上,而是不偏不倚地砸在正要進門的黏嘴的嘴巴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砸得黏嘴趔趄了一下。
特耐特搖著頭,邪惡的眼睛裡冒著火光。黏嘴把魚從臉上拿了下來,知道現在跟鷹王說話不是時候。等他把黏在羽毛上的鱗片剝落下來,剛想走開時,他意識到走是走不了了。他被釘在那兒。
特耐特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他的羽毛全都立了起來,他看上去更大更可怕了。黏嘴顫抖了一下,然後側著身子開始向門口挪動腳步。
「你這隻死烏鴉,來這兒幹嘛?」特耐特暴跳如雷地呵斥道,「想添亂,是不是?在日落前,我會送你到拷打架上,那時侯你就知道誰是誰了!」一聽到拷打架,黏嘴嚇得血都快要涼了。他只是惶恐不安地盯著地面。
「我--我哪兒做錯了,大王?」黏嘴緊張地摳著黏在脖子上的一塊魚肉,支吾道,「我讓臭蟲眼把奴鳥的伙食減去一半,叫奴鳥加倍幹活,讓士兵每天早上跑五圈。一切可都按照您的吩咐在做啊,大王。我還時刻監視廚房裡的那隻老奴鳥別出什麼差錯。我--」
特耐特驀地咆哮道:「住嘴,烏鴉!」整個房子都隨著這刺耳的咆哮聲在顫動。烏鴉上尉不再啄他背上的魚渣,只是害怕地抽泣著。他的小眼睛緊張地四下張望著。特耐特繼續說道:「我聽說你和士兵們偷懶。士兵們懶得都長了一身肥肉。你竟然打算讓一隻奴鳥到外面去拾柴。派士兵去看著他了嗎?」
「沒,沒有,大王。他走之前必須徵得我的同意,大王。」
「呸,你這個烏鴉!你長沒長腦袋?」
「大王,即使他逃跑了,也只是一隻奴鳥!」
「你根本沒長腦袋!那奴鳥會找到這兒的林鳥的,那時我們的計畫就全泡湯了。泡湯了!你知道嗎?你以為你是一個上尉嗎?你連一個士兵都不夠格!在門外等著那隻鶇鳥!即使下雨也要跟著他,看著他!再做錯了,一切後果你負,沒用的烏鴉!」特耐特的話使黏嘴幾乎要昏過去了,但是他硬挺著站在那兒。
特耐特大王低頭逼視著烏鴉上尉,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還等什麼?」
黏嘴突然間感到他還有腿。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一股勁兒使得這隻烏鴉衝了出去,儘管搖搖晃晃,絆倒了兩次。老鷹的訓斥聲還在耳際迴響:「去找到那隻奴鳥,烏鴉!」
黏嘴衝進奴鳥營房去找密爾頓,嚇得奴鳥們都站了起來。這個緊張的上尉挨屋搜尋著那個要去拾柴的鶇鳥。不,不可能!可是哪兒也看不到他。
「愣著幹什麼?回去幹你們的活兒!」黏嘴嚷嚷著,搖搖晃晃地走了。他一路喊著,跌跌撞撞地向大門的方向走去。
密爾頓向堡壘的大門飛快地跑去。一路上,他越過泥濘的雨水坑,爬過滑溜的岩石,跨過擋在路上的樹枝。他瞇著眼睛往前看,好不容易看清了堡壘大門的輪廓。雨水順著他的脖子、肩膀一直流到尾巴上。他滑倒了兩次,可爬起來後他跑得更快了。
鶇鳥來到大門前,差一點兒跟黏嘴撞了一個滿懷。
黏嘴上尉盯著他喊道:「幹什麼?還跟我玩捉迷藏?我讓你去拾柴,沒叫你到處亂跑。這種天氣你為什麼還要出去拾柴?」
「長官!上尉,長官!我們沒柴火了。如果我不去拾柴的話,那我們都會凍死、病死的。那樣的話,就沒法幹活了,上尉。」密爾頓回答說。
「行了,行了,只要你自己不得傳染病就行。」上尉邊走邊吼著。他用鑰匙打開大門,把鶇鳥推了出去。「走!快拾柴去!」
密爾頓順從地走進雨中,黏嘴緊隨其後,不停地抱怨著這鬼天氣。
密爾頓和黏嘴漸漸地走到森林的邊緣,高大的松樹影子已離他們很近了。密爾頓感到有點焦急。這麼大的雨怎麼會有鳥兒出來呢?即使我找到了他們,有上尉緊跟著我……他回頭一看,看到的是黏嘴那張無精打采的苦臉。他想:唉,我不妨還是試試吧。
鶇鳥小心翼翼地開始拾柴,他把一些他能找到的樹枝都捆到一塊兒。他假裝全神貫注地幹著活。他低著頭,蹺著尾巴,眼睛盯著木頭,仔細地選擇乾一點的樹枝。他不時地向周圍看上一眼,然後慢慢地向森林深處走去。密爾頓用心記著周圍的環境。他越走越遠……他走近了一條小溪,小溪的兩岸是深深的草叢……他還在往前走……
「鶇鳥,你想去哪兒?」後面傳來了黏嘴的呵斥聲。
密爾頓急中生智,說道:「噢,我好像聽到獵鳥的叫聲!救命啊!」
「什麼?哪來的叫聲?」
密爾頓裝出驚慌的樣子,比比畫畫地說:「就在那兒,就在那兒,越來越近了。您難道沒聽見?」
當驚恐萬狀的少尉轉過頭去的時候,密爾頓趁機縱身跳進深深的草叢中,輕輕地爬進草叢的深處,想弄清楚不遠處的一個藍色影子是不是一隻藍鳥。
「喂,喂,奴鳥,你在哪兒藏著呢?你想逃跑嗎?」黏嘴的叫聲從遠處隱約傳來。
一陣窸窸窣窣的草響,驚動了愛絲卡。「誰--誰在那兒?」她顫抖著問。她看見地上有一根長長的尖棍子,便隨爪抓了起來,指向出聲的地方。「誰?幹什麼的?」她壯著膽子問道。
響聲停止了。
「噓--」一隻鶇鳥從陰影裡鑽了出來。從他的表情上看,愛絲卡看出這隻鳥和她一樣吃驚。他沒帶任何武器,眼裡也沒有貪婪、邪惡的目光。他跟剛才追蹤她的那些鳥兒不一樣。她斷定他很友好。
密爾頓壓低聲音說:「我叫密爾頓,是陰森堡壘的奴鳥。我猜你就住在這片森林裡,是吧?」
「是呀。」
「那你就是我要找的鳥兒。」
「為什麼呢?」
「我們奴鳥急需你們當地鳥的幫助,好趕走一隻老鷹特耐特。這隻惡鳥是一個月前來到這兒的,他也想把你們部族的鳥兒都變成他的奴隸。他命令他的士兵去偷你們紅藍鳥的蛋和食物,給你們製造麻煩。」
「喂,拾柴的,趕緊出來。」不遠處傳來了黏嘴的叫聲。
「特耐特大約有一百多個士兵。請你們部落幫助我們,為了我們彼此的安危。記住我的話,你的名字叫--?」
「我叫愛絲卡,是藍翅部落的。北邊在哪兒?」
密爾頓匆匆點點頭,並為愛絲卡指明了方向。
愛絲卡迅速飛走了,除了輕輕的一句「再見」以外,她再沒發出任何響聲。
密爾頓現在不再害怕掄著鞭子的上尉和斥聲如雷的鷹王了。他計畫的第一步已經實現了。他很快撿了一些木柴,用草稈把它們捆在一起,拿著木柴走出草叢。
「你幹什麼去了?」黏嘴質問道,「也沒有什麼獵鳥,你為什麼要躲起來?」
「長官,我以為獵鳥落地了,很害怕,長官。」
「別說了,趕快回奴鳥營房吧!」黏嘴命令道。
「是的,長官。」
上尉跟在鶇鳥的後面,算是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