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金三角
佤邦,一個位於緬甸東北撣邦地區的行政特區,一個被緬甸中央政府視為芒刺在背的獨特政治經濟區域,如今憑藉著獨特的歷史、地理背景,構築出在全球毒品經濟網絡的一個重要地位。然而佤邦的形成一直籠罩在神秘的面紗下,因為只有極少數人有機會親身體驗這個東南亞金三角的真實生活,更遑論將此親身經驗出版分享,本書將呈現作者在佤邦地區數個月的資料蒐集成果,包括作者與佤邦地區無數鴉片種植者、毒品製造者、毒品販售者、毒品吸食者,以及佤邦領導者等的第一手面對面實錄。藉由這些毒品貿易網絡,本書將呈現泰緬邊界過去不為人知的秘辛,以及美國與其他亞洲國家間的權力運作過程。
佤邦為什麼是研究毒品貿易網絡的重要課題之一?最重要的原因是,佤邦是緬甸境內最主要的鴉片種植地區,而緬甸正是全球僅次於阿富汗的第二大鴉片供應製造國家;其次,佤邦的領導者們與他們的華人商業夥伴高度涉入全球海洛因製造與批發,並造成全球社會的大災難;最後,佤邦的軍事領袖與他們的華人合作夥伴,被認為是另一項巨大(且隱而不宣的)毒品經濟的主要推手:他們製造大量的麻黃素藥片(麻藥),並且非法販運到泰國國內。由於以上原因,美國政府認為佤邦聯合軍是全球最強大的毒品販運組織之一。同時,泰緬邊境軍事衝突的頻繁發生,也是根源於麻藥藥片跨界走私的蓬勃發展,因此,佤邦的毒品貿易網絡正可反映出東南亞國家間,尤其是緬甸與泰國間的敏感關係。總而言之,緬甸最終將因此毒品貿易網絡而直接衝擊到全球經貿與政治體系,這也是本書重新審慎調查與思考此區域政經發展的主要原因。
佤邦位於緬甸撣邦,近來,佤邦被區分為北佤與南佤兩區域,人口總計將近六十萬人,包括了拉祜族、撣族、漢人,以及其他的少數民族。同時,還有將近三十五萬的佤族人口,散居在中國境內的邊境地區,他們大部分聚居於雲南省的滄源縣、西盟縣、瀾滄縣與耿馬縣等。這個以信仰萬物有靈的少數民族,基本上是以農業為主要經濟產業。
盤根錯節的佤邦毒品交易
佤邦在金三角的毒品交易過程,是一種「生意」形式,而這生意與佤邦的「城邦建設」是密不可分的,同時,「城邦建設者」與所謂的毒梟、毒販之間的關係也很難區分。在一九八九年佤邦宣布他們脫離緬甸共產黨後,佤邦就急切建立自己的地位,以及改善居住地區的生活水準,尤其在歷經數十年的戰亂使佤邦成為極落後的區域後,這個課題變得更加急迫與棘手。對於佤邦的領導階級而言,中國改革開放政策的成功,深深地影響著佤邦的城邦建設工程,而此城邦建設的首要課題就是大量的資金需求,因此造成鴉片產業成為佤邦領導者意識中的主要稅收與財政的基礎,藉以供應大量的建設需求。
一九九○年代早期,緬甸與中國的跨國界非法及合法貿易逐漸興盛起來,此風潮吸引了眾多來自中國的商人進入緬甸尋找投資機會,佤邦順勢成了中國投資客的標的之一。在此同時,隨著中國投資客的進入,緬甸的海洛因產業也正式起飛。海洛因產業在緬甸的蓬勃發展,最主要是建立在中緬邊境的分工合作:海洛因的上游化學原料可以很輕易地在中國製造並進入緬甸,而緬甸則負責下游的種植、製造與提煉後,再將海洛因成品出口到世界的毒品市場,尤其是中國市場。一九九六年坤沙(又名昆沙,病逝於二○○七年十一月)對緬甸中央政府的輸誠事件,又進一步提升了緬甸的海洛因經濟規模。坤沙曾經是毒品金三角的風雲人物,他對緬甸的輸誠,造成海洛因產業鏈從南部的泰緬邊境逐漸轉移到北部的中緬邊境。
當泰國政府決定掃蕩其境內的麻藥時,泰國、緬甸,與中國境內的中國商人,早已經在佤邦展開大量的麻藥生產,以滿足泰國的麻藥毒品需求。此外,如此的發展形勢亦順勢化解佤邦的城邦發展戰略所可能遇到的阻礙,因為麻藥產業的引進,不僅解決佤邦領導人對國際社會所做出的停止鴉片種植與海洛因生產之承諾,更重要的是由於麻藥主要消費市場是在泰國,因此便間接地避掉中國政府對大批佤邦海洛因流入中國的不滿情緒。對於佤邦的領導人而言,他們深刻地體驗到佤邦的經濟復興之路與中國的良好關係是密不可分;而對於佤邦居民而言,生產麻藥藥片給泰國人所產生的罪惡感,比生產海洛因給中國人所產生的罪惡感還少,其次,麻藥的生產與批發遠比海洛因的製銷過程要簡單許多。然而,儘管麻藥產業是在一九九○年代中期被引進入佤邦地區,但是佤邦領導與居民卻從未因此而停止他們的鴉片與海洛因產業。
毒品交易是佤邦地區少數幾項活絡的經濟產業,也是佤邦領導人支撐建設的主要財政來源。大部分此區域的大盤商毒品販賣者或製造者,都是結合政治與經濟的力量以創造令人欣羨的財富,這些受惠於毒品的商人與政客,通常都與他們的親戚家人過著很好的日子,同時他們也不吝於捐助大批金錢在佤邦的基礎公共建設上,例如學校、道路以及電廠等。對於佤邦的上層領導者而言,由於他們必須要證明他們是無可取代的城邦建設領導者,因此這樣的捐獻建設工程正可以展現出他們對於佤邦子民的厚愛,此舉也造成下層的佤邦居民並不太在乎領導群是採用什麼手段賺取這些暴利。此結果同時也賦予了來自中國的投資客在佤邦地區進行任何毒品或非毒品的致富、投機行為極大的操作空間。
總而言之,佤邦的毒品交易是一個兼具經濟交易與城邦建設的綜合體,不僅經濟與政治行為盤根錯節,私人與公有的財產利益也經常難以釐清。舉例來說,一個佤邦的領導者可以以私人的立場涉入毒品交易,以提升其私人財富。在此同時,他也是一位公務人員,他有責任利用同樣的毒品交易行為來提升中央與地方政府的財富稅收。佤邦領導人認為自己是認真的政治領導人或是城邦建設者,而非毒梟。而來自中國,通常都是具有十足進取心的商人是非常關鍵的外來投資客,他們不僅帶來金錢的投資,還引入管理技術、化學原料、硬體廠房設備,和運銷網絡。
緬甸撣邦毒品交易網絡的形成,是在佤邦領導群與中國「生意人」的貪污允諾裡建立,同時也是在仰光與北京領導者的賄賂允諾中成長。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佤邦領導群需要可以幫助他們致富的生意人,而來自雲南邊境的中國生意人士就成了他們的首選。這批生意人也因此利用機會在佤邦恣意地玩弄他們的政商關係,即使這樣的關係網絡需要釋出部分的生意利益,他們也認為相當划算。這樣的經貿發展也符合仰光政府所需,因為仰光權力中樞所需要的是與佤邦的和平關係,如此關係將可讓仰光中央政府專心對付其反對勢力(翁山蘇姬與緬甸國家民主聯盟)。此外,佤邦成為緬甸東北撣邦邊界與泰國軍事武裝邊界的緩衝區,也深得仰光中央政府的姑息與認同。對於北京的中國領導群而言,如何維持與建立其與緬甸的良好關係,遠比掃蕩佤邦的毒品交易(這將讓緬甸政府難堪)要重要許多,因為中國對於緬甸的自然資源擁有強烈的興趣,而且近期也在湄公河畔建立了運輸網絡,以改善中國西南落後地區的經貿發展。總而言之,此區域的國際、國內政經發展超越了毒品控制,而且東南亞特殊的地理政治,更造就了此區在二十一世紀初期更興盛的貪污賄賂與毒品商業行為。
灰色地帶助長非法商業暴利
這個介於從事非法交易的罪犯、具備合法交易地位的生意商人、貪污腐敗的政治人物之三角關係,既不是新鮮事,也不只發生在毒品金三角。實際上,在義大利、俄羅斯、哥倫比亞、墨西哥、奈及利亞、台灣,以及其他黑道或有組織性犯罪團體猖狂的地區,都存在著高度組織性的犯罪者、生意商人、政治人物間的複雜網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