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餐廳：一個人好／不寂寞

馬德琳小點（＜甜點＞之五）

　　葉念雲又來到簡單咖啡館。他將疑問放在心裡，希望慢慢找出答案。

　　咖啡館裡有個小黑板，寫著「今日主廚推薦：馬德琳貝殻蛋糕」。下面引述了一段話：「久遠的往事已了無痕跡，氣味和滋味雖說脆弱，卻更有生命力，經久不散。它們對往事寄託著回憶、期待和希望，它們以幾乎無從辨認的蛛絲馬跡，堅強不屈地支撐起整座回憶的巨廈。 」

　　「請坐。今天要不要嚐點馬德琳？那是法國作家普魯斯特的小說《追憶似水年華》裡面的一段話。」她給念雲遞上一盤馬德琳，小巧貝殻般造型的蛋糕：「我這款配方比較扎實，你可以試著沾茶吃，不會散掉。在《追憶似水年華》裡，主角就是把馬德琳浸在紅茶裡品嚐時，想起了貢布雷的往事。這是一道很適合回憶的甜點。」

　　「你怎麼知道我需要回憶？」

　　念雲問。思雲開懷暢笑說︰「到您這年紀，應該有很多值得回味的美麗記憶吧？」

　　二十年前葉念雲創業，專門生產供應電腦的周邊商品，在日本設立分公司時認識了高曉嵐。她是外文系出身的專業翻譯，日文英文俱佳，他一見到曉嵐就被她深深吸引著，她聰慧自信毫不扭捏，盡管小他十五歲，盡管他已婚，他依舊瘋狂追求。兩人在日本待了半年，曉嵐才得知念雲已婚，但已經無法回頭。念雲答應她儘快面對，回到臺灣與妻子坦承時，妻子威脅要帶少忠尋死，正直叛逆期的少忠也常逃家闖禍表達憤怒，兩人在恐懼中停止一切，高曉嵐就此失聯。

　　二十年來即使離了婚，他沒有嘗試再去找曉嵐，因為慚愧。他以為一切記憶都已遠離，但這一切，都在這份馬德琳的氣味裡一一浮現。

桃太郎飯糰（＜甜點＞之六）

　　自從發現常有愛慕者站崗等思雲下班，少忠就以此為藉口，經常在打烊前來到簡單咖啡館。那個作家誤以為少忠是念雲的男友，便打消念頭，漸漸不來了，少忠卻改不了這個習慣，他已經習慣了思雲每天給他準備餐點，也喜歡和她聊天。

　　這天店裡有個高挑纖瘦的女子正等著外帶，單薄得像被風一吹就會飛起來。「妳不能再瘦下去了，我給妳準備起司堅果沙拉和點心，節食還是要營養，妳這麼瘦下去，年紀輕輕地就會得骨質疏鬆症嚕。你下次來，我再做低卡的料理給妳吃。」女子離開後，少忠問：「誰啊？名模？」「住附近的一個模特兒，真可憐，她說她沒有一餐吃飽過，搞到差點得厭食症。我給她準備低卡料理，最近常來。」

　　「妳年紀這麼小，還要管那麼多人的煩惱。妳為什麼不把書讀完？偏偏要休學開店？很辛苦呢。」少忠有點心疼。念雲卻笑著說：「你不覺得一家好的咖啡館，要比心理諮商室要來得溫暖？與其讓病人說個不停，倒不如讓他靜一靜，給他吃點好吃的東西。我媽從小就教我煮飯做菜，她說，很多功成名就的人，卻從來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更沒辦法自己動手做一餐飯。一樣的配方，因為天氣、濕度、材料、產地、火候不同，做出來就完全不一樣。好比人生，沒有一種幸福配方，可以保障我們永遠的幸福。」

　今天的幸福配方是桃太郎三色飯團。少忠咬下才發現是甜的糯米飯糰，用紫米糯米和胚芽米混著合紅豆顆粒，不甜不膩。「桃太郎將這種飯糰丟給雞狗猴吃，牠們都會乖乖聽桃太郎的話喔。」思雲俏皮的說，少忠差一點將飯糰噴了出來：「我現在都聽妳的。」



芒果冰沙和芒果奶酪（＜甜點＞之七）

　　天氣越來越燥熱，夏天到了。葉念雲接到媳婦品嫙興師問罪的電話，她怪少忠最近成天魂不守舍，一定有問題。念雲勸她不要多疑，最後竟遭到媳婦的譏諷：「有其父必有其子。」氣得念雲摔電話。這媳婦是少忠赴美求學時迎娶回來的，自小在美國長大，原本就不想回到臺灣，經常找碴想回去美國定居。

　　「你在哪？你老婆找人找到我這裡來了。」念雲得找少中出口悶氣。「我，剛剛才跟廠商開完會，肚子餓，到附近找點東西吃而已。」少中果然是有點慌慌張張的。「你在哪裡？」念雲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是不是那家簡單咖啡館？」念雲匆忙趕到咖啡館時，三個人都嚇了一跳。「原來你們兩位是父子，真巧。葉先生，你爸也常來這裡呢。難怪你們長得那麼像，也一樣愛吃甜食。那我正好一起準備餐點。你們一起吃吧。」

　　思雲走進廚房，念雲低聲對著少忠說：「你有老婆孩子在家裡等，你在這裡吃什麼飯？」「我不想回去，煩死了。」「你，煩死是你自己的事，不要窩在這裡。這女孩才二十出頭，你別想害人家。」「你好意思說嗎？當年是誰做了什麼事，你自己最清楚！」「是我造的孽，是我對不起你們，你既然清楚事情的痛苦，最好不要開始！」

　　少忠安靜下來，他不想再爭執什麼，更何況什麼也還沒發生。毫不知情的思雲忙著張羅餐點，她把店裡剩下的食材全用上，核果沙拉、法式鹹派和南瓜濃湯，她熱心的說：「先吃點熱食，飯後甜點還有芒果冰沙和芒果奶酪喔。」

　　少忠悄聲對父親說：「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找尋我一直沒有的，家的感覺。」

誰還在乎一碗麵（＜都更＞之一）

張立中叼著煙，他穿著背心，露出一身結實的臂膀，在這燠熱的天氣和陳舊的麵攤裡，有股鬱悶之氣快冒出火苗來了。

他的店面簡陋，更不是那種有人會慕名而來的老店。看看現在麵攤裡的四個男人，就知道這家麵店是靠什麼才苟延殘喘下去的。坐最裡面的是立中的老父，也是這家麵攤的最早的主人，靠著這個攤子養活了一家子。坐在老張旁邊的是老顧，兩人是軍中同袍，生活在這社區裡快六十年了，兩人均已喪偶，反而成為相依為命的老伴了。另外一個人則是外籍新娘剛剛逃走的阿茂，他們全是沒有能力靠自己生活的老年人。

　　老顧和阿茂都只點了乾麵、青菜蛋花湯，連小菜都沒點，想必又是手頭缺錢。明明每天就只剩幾個客人，老張依舊緊盯著兒子指導著：「煮東西吃的人抽什麼煙。還不快扔掉？這手工的麵條一定得煮上六分鐘，你記得提醒製麵廠今天下午送麵來。」立中這才開口：「人家不送了，年紀大了，年底就不做手工麵線了。」「這可怎麼辦，麵條才是最重要的，我是看他們一家子老實，麵都是當天作、風乾的。你得再去找找這種手工的麵條。」

　　 「老張啊，這年頭誰在乎一碗麵啊，隨便煮煮能吃就行了，這麵啊，爛點兒，我還好消化哩。你兒子肯留在這裡過日子，你應該偷笑了。你看看我們這村子裡，哪個年輕人還在啊。」老顧羨慕的說。「還不是沒出息！」老張壓根子不打算給兒子面子：「那有你們家姑娘厲害啊，臺大高材生，這小子要是有本事，我寧可他不要回家。」

　　老顧憂傷地望著遠方，他那優秀的獨生女雅勤一走就不回來了，連爸爸都不管了。

我們的愛情就像是一鍋燒焦的Paella（＜飢渴＞之五）

　　所有的一切，都因為在臉書上看到了快十年都沒往來的前前男友趙彥亭的那一道西班牙海鮮燉飯所引發，大家都讚美趙彥亭的海鮮燉飯（Paella）的香料如何深入每顆米粒。就在那一夜，心情惡劣的周永青單獨去吃了一頓西班牙大餐，結果弄得上吐下瀉不可收拾。她跪在馬桶旁，忽然用充滿文學的口吻說：「我們的愛情啊，就像是一鍋燒焦的Paella！」

　　當年談戀愛時周永青才25歲。她和趙彥亭是雜誌社的工作夥伴，出雙入對日久生情。出身名校的永青年輕貌美才華洋溢，難免有點恃才傲物。大個子的彥亭是那種每逢大考都只能勉強吊個車尾的普通男生，遇到永青後很崇拜她，跟著永青當個攝影小助理，總是小心翼翼伺候著公主。或許女人都有「公主病」吧？剛開始永青也很能享受每天噓寒問暖溫馨接送的幸福感，每當彥亭騎著摩托車載她出遊時，她用臉貼著彥亭雄厚的背部，彷彿這個男人可以用肉身為她抵擋人世間一切風霜和災禍。

　　公主很快就膩了。畢竟兩個人終究是有隔閡的。永青來自中產階級書香世家，喜歡舞文弄墨欣賞藝術，彥亭是個從鄉村來的傻男孩，交往兩年始終無法進入永青的藝術殿堂。彥亭家庭保守不斷催婚，但永青也看不上他們家。後來永青偷偷戀上了一家國際雜誌社的副總編，背著彥亭劈腿了一年。永青想趁著彥亭還沒發現，來個快刀斬亂麻！正巧這位副總編輯短期借調到英國辦事處，她假藉細故和彥亭大吵一架，叫他別再死纏著她。接著她也辭掉正要起步的工作，假借進修的名義和情人遠赴英國遊學。

　　她希望過些時日等雲淡風輕後再回臺灣。

馬德琳小點（＜甜點＞之五）

　　葉念雲又來到簡單咖啡館。他將疑問放在心裡，希望慢慢找出答案。

　　咖啡館裡有個小黑板，寫著「今日主廚推薦：馬德琳貝殻蛋糕」。下面引述了一段話：「久遠的往事已了無痕跡，氣味和滋味雖說脆弱，卻更有生命力，經久不散。它們對往事寄託著回憶、期待和希望，它們以幾乎無從辨認的蛛絲馬跡，堅強不屈地支撐起整座回憶的巨廈。 」

　　「請坐。今天要不要嚐點馬德琳？那是法國作家普魯斯特的小說《追憶似水年華》裡面的一段話。」她給念雲遞上一盤馬德琳，小巧貝殻般造型的蛋糕：「我這款配方比較扎實，...

當愛無以為繼，食物是唯一的慰藉和答案 / 小野

我和一個很懂「吃」的朋友A相約吃頓晚餐，這是一家以義大利麵為主的西餐店，我點了圓麵，朋友A點了扁麵，並且提醒侍者不要放蒜末。我不喜歡起司的味道，但是願意嚐試看看能不能愛上起司。這便是我和朋友A在面對食物時最大的差異。她清楚自己的喜好，我卻正在試著喚醒自己的味蕾。我發現自己喜歡咬起來心有點靱的細麵，朋友A則喜歡煮爛一點的麵條。朋友A開始分析義大利麵為什麼在台灣盛行的理由，我有許多關於食物的常識是從朋友A那兒來的，包括餐廳的空間設計。

由於這家餐廳的空間有點狹窄，和鄰座靠得很近彼此有點尶尬。鄰座坐了一位打扮入時的女人，她忽然把侍者喊來，大聲斥責今天的松阪豬肉處理得又硬又小塊，她簡直難以下嚥。她說切成這樣的大小的豬肉，使她不知該用一大口或兩小口來吃，因為豬肉太硬了，一口太大，兩口太小，要撕咬開又太硬。她說這豬肉比她自己煮的還差。又說她很忙，馬上得離開。

一直到那女人抱怨完，吃完，站起來匆匆離座，我都故意低頭沒有看她一眼。我無法判斷她的年齡和長像。通常我都很專心在聽，因為我正在寫一系列關於飲食和餐廳的故事。我的專心一如坐在生物實驗室進行某項實驗。我很需要一點點真實世界發生的小事情，那怕只是一句「有意思」的話，靈感往往便是在這樣的瞬間出現：她可能是個寂寞的女人，可能剛剛才發生件讓她非常不愉快的事，可能本來約好的朋友放她鴿子，她一肚子氣無處可發。她說她很忙，通常就是很閒。她可能事業有成，但是情感正逢空窗期。她這樣大聲喧嘩也許只是想炫耀她很懂美食。我在這次的系列創作中有個核心思想，那就是「當愛無以為繼，食物是唯一的慰藉和答案。」寂寞煩躁的女人尋找松阪豬肉當成是慰藉，但是「難以下嚥」的狀態才是故事的答案。這系列故事便是試圖藉由食物來洞穿人性。

其實在作品中描寫如何烹調食物，對我而言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我是一個不太進廚房的人。我身邊有許多好朋友都是廚藝高手，像朋友J喜歡在假日利用烹調做為休閒活動，順便邀請好朋友到家中品嚐他最新的研究，並且列印當天菜單給朋友們。像朋友W和K也是各有所長，一個能燒一桌辦桌的菜，一個精通咖哩飯，一心想開家咖啡加咖哩飯的小店。記得在一次出版社為我安排環島三天簽書之旅，朋友S向我報告三天行程時，先報告每天他精選的餐廳，他說這才是「重點」。他說他會把簽書行程排緊湊些，多留一些吃飯時間。「能好好吃一頓飯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朋友S開始描述每一家餐廳，當時的我根本沒有興趣。這些事業有成又精通廚藝的男性朋友們的存在，對我最大的提醒和鼓舞是，也許我也有烹調食物的天份，只是對這件事漫不經心，我要追隨他們那種對食物的熱情。於是我開始認真面對食物。

我對食物的記憶充滿了不同的強烈情緒，包括小時候想「自我了斷」前，去吃遍萬華的所有小吃，在大考前每天晚上苦讀到深夜，去鐵道旁吃一盤熱騰騰油滋滋的牛肉河粉，或是去米粉攤叫碗米粉湯切一條充滿油脂味道的豬尾巴。或是媽媽老是給我帶紅燒鰻魚罐頭的便當，經過蒸了之後好難吃。我記得的比較多的反而是吃食物時的情緒和心情，味覺和嗅覺的記憶反而模糊，也就是重視精神性超過物質本身，連味覺和嗅覺都忽略了。所以後來不管寫小說或散文，我很少花筆墨去描述食物。所以這次的創作系列對一個創作者而言，翻轉的不是作品風格，而是探索世界時的所持的態度。

當愛無以為繼，食物是唯一的慰藉和答案 / 小野

我和一個很懂「吃」的朋友A相約吃頓晚餐，這是一家以義大利麵為主的西餐店，我點了圓麵，朋友A點了扁麵，並且提醒侍者不要放蒜末。我不喜歡起司的味道，但是願意嚐試看看能不能愛上起司。這便是我和朋友A在面對食物時最大的差異。她清楚自己的喜好，我卻正在試著喚醒自己的味蕾。我發現自己喜歡咬起來心有點靱的細麵，朋友A則喜歡煮爛一點的麵條。朋友A開始分析義大利麵為什麼在台灣盛行的理由，我有許多關於食物的常識是從朋友A那兒來的，包括餐廳的空間設計。

由於這家餐廳的空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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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股要「犯罪」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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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乎名利，女人只要愛情
我們想挖的比狗仔還深入
愛情總會有些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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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通俗的反而最持久
難道你忘了我是個男人
尋找村上春樹的小確幸
提早來到的空巢期
離了婚還是大贏家
你是我安定的力量
對女人從來不說不的多情種子
沒人聽到他哭泣，在黑暗的戲院裡
青春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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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吉他，就像放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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