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之戰（2）雙戰之士

最後幾次衝擊太過致命，眼前的礁島隨著他們的頭在水裡載浮載沉而若隱若現。但只差一點，絕不能在此刻放棄。

一聲模糊的哭喊迫使天樞回頭，不遠處一隻手臂從水中升起求救。

她奮力往回游，潛入河底看見羅內林的頭沉在水中，雙腿劇烈掙扎鼓動。她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將他引回水平面。

兩人皆深深呼了一口氣，接著又刻不容緩的全力划水，身後響起轟然雷動的巨聲。

「他又來了！」羅內林吼道，天樞聽到他開始唸起咒語，但根本不管用。

她的雙腳踩在泥濘的河底，過了一會羅內林也成功的站穩腳步。水位漸漸下降，四肢的阻力慢慢退去，終於順利脫身。

兩人乏力的投入青草地的懷抱，甚至無力抬眼欣賞費盡一切終於抵達的未知之境。

背後突然傳來的嘶吼聲逼得他們回頭。薩爾河裡竄出了一具擁有無數隻手臂、綠色蛇身以及頭部一半是爬蟲類、一半是馬，比例怪異的怪物，牠正為剛才錯失的獵物悔恨地仰天長嘯。

兩人搭乘的船隻，是由水之委員會引薦的男人陶力歐所提供。天樞覺得那個男人看起來不太精明，從羅內林懷疑的目光看出他亦有同感。陶力歐為他們打點好旅途所需用的一切。他根據預期需要跨越薩爾河的天數，為兩人準備魚肉和肉乾、足量的水果以及一個背包容納上述物品。

羅內林則給天樞一個裝了具有抑制詛咒效力的藥水瓶。

「這是我新發明的咒語。」他輕放下藥瓶說道。

「瑞克菈給妳的藥物會產生依賴性，我做的副作用沒那麼厲害。」

天樞在他眼中看見了無限的同情，有那麼一瞬她恨極了這種感覺。然而，她僅放低了視線，專注於準備要帶上船的裝備。她帶了飛刀、弓箭以及那把片刻不離身的匕首，老師給她的那把。

羅內林則是協助完成船隻的建造。天樞撇過眼，不去看正在施咒使船更加堅固以渡薩爾河的他。經過多年的獨來獨往，她仍不適應接納新旅伴，還是獨立作業自在的多。

她獨自走遠，靜靜地凝視著沼澤平地，天樞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和老師。

她需要的拯救似乎並非發自內心的渴望，而是具有強制性的急迫，為了活下去非做不可。但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沒有別的選擇。

這條未知、無可避免的道路，從多年前的第一次殺戮，當她奪走高納，她的青梅竹馬的性命時開始，便引導著她，直到今天來到這個沼澤的村子。

「從來沒人成功地跨越薩爾河。」臨行那天陶力歐顫抖著說道。

「我們會成功的。」羅內林回應。「還有，我們也會活著回來。」

沒有時間反悔了，天樞不禁羨慕起他的自信。她的視野變得模糊。

接著兩人上了船，往一條通向薩爾河的支流行駛而去，最後他們來到一片廣闊的汪洋：大江。

看到眼前的景象，兩人心生畏懼。她聯想到海，老師故居的那片海洋。當然，河流沒有波瀾的巨浪，但自然的廣闊讓人望而生畏。另外，大江是白色的。暮春的烈陽將四周景象全染上自己的顏色。

像是無意間踏入不可侵犯的聖域裡，他們近乎虔誠的沉浸在這個氛圍裡。畢竟，誰知道是否薩爾河真有個守護神，管轄著浮世界與未知之境的疆界？

兩人面面相覷，微微顫抖著，羅內林向前划行。跟隨著巫師施展在船頭的指引咒語：一束始終指向西方彼岸方向的光線。

水流的阻力相當強勁，過了一段時間後，划槳的手臂僵硬如石頭般。羅內林率先露出疲態。巫師課程中可不包含任何體能訓練。但他仍堅守崗位，天樞為此升起敬畏之情。他的決心值得讚許。

旅程進展緩慢，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兩人不禁開始懷疑薩爾河的傳說，不過只是源於其廣大無盡。水面上平靜無波，頭頂的天空萬里無雲，第一天便在風平浪靜中渡過了。

接著他們發現一座圓形島佇立在河中央，羅內林望之欣喜若狂，甚至連天樞都難掩喜悅。他們在河面上悠轉了整整兩天，連對岸的鬼影都沒看到。

無須多言的上了岸，光能腳踏平地就讓人相當滿足。這個島有點奇怪，圓形的太過工整，不像是天然的地理風貌。除此之外和其他的島嶼無異，四周是青翠的草地和一些矮灌木，兩人將船綁在其中一株上。

他們疲倦的入眠。

多虧了即使在睡眠中仍高度警覺的天樞，她的殺手本能總在危急時刻發揮功能。

她驚醒過來，明確的感覺周遭氣氛不對勁。少女起身，並感受到身下的草地傳來不自然的震動。

她立刻搖了搖羅內林的肩膀。

「怎麼了？」疲倦模糊的聲音。

天樞還不確定，但只稍抬眼便可以看到自己正在逆水而行。

「島在動！」她邊說邊跳起來。

羅內林也跟隨著她，兩人同時想起了船。只見它還穩掛在背後，絲毫未動。

他們立刻衝過去，並發現島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下潛著。

天樞呆立在原地，耳邊清晰地響起羅內林的聲音：「是一隻怪物，該死！」

一切都徒勞無功。水勢淹到腳踝，足下的土地正一點點消失，最後終於驚覺自己身處河中央。

天樞伸手抓住綁住船隻的繩索。小船開始漂浮在水面上，裡面裝載的補給品部分已經掉出來，沉到無盡的河底。

她保持一手顧著船上的繩子，另一手快速的掏出匕首，一揮便砍斷了與島的連繫，並快速的把船撥正。天樞用盡力氣爬上船，甫就位便立刻回頭尋找自己的同伴。不稍多少工夫就把對方抓了上來。「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羅內林只是搖頭，「不知道，但牠折回來了。」

天樞回頭往他視線的方向望去，也看到同樣的景象。

那隻怪物正浮出水面，而之前看起來像是一片草地的島嶼，正是怪物龐大的身體。牠看起來像一隻巨大的蛇，全身覆蓋綠色的鱗片，在腹部的位置則是白色，其中還相間了亮黃色的鰭。

天樞驚嚇得瞠目結舌。

「槳……」羅內林聲音中透露的驚訝不亞於她。「槳！」

天樞趕緊抓住槳，倏地巨大的怪物頭出現在兩人面前，雙頭一邊是馬一邊是蛇，張開的血盆大口滿是利牙。當看見怪物的下巴往他們的方向收緊時，天樞真心覺得到此為止了。

她無法控制地閉上眼睛，然而預期被牙齒刺穿的疼痛感並沒有來到，反之感受到了一陣顛簸。

她張開眼睛，出現在眼前的，是從羅內林手中發出的銀色透明球體包覆住船，順利的抵擋了怪物咬下的利齒。

「準備好！」羅內林吼道，「當我解除防護罩，妳就攻擊牠。」

而她早就準備好了。

當防護罩一消失，天樞把手放在胸口，她拿了一支藏著那裡的飛刀。武器快速又精準地飛出，毫無偏差地射中了怪物的眼睛。

牠立刻尖叫著退後，全身因疼痛而顫抖。小船在一片驚慌中被拋到半空，羅內林向前踉蹌，但仍在混亂中設法施咒，船浮起，並快速地被魔法之風推向前。

就在他們順利逃脫之時，天樞看到那個龐然大物暴躁的揮舞四肢，疑惑地發覺閉起的嘴裡沒有期待中的獵物。

等到羅內林的魔法撐不住之時，兩人拿起槳開始划水。到剛剛為止都是羅內林讓船飛行在空中，天樞只是在一旁無聲地看著他拯救兩人的性命。即使術法撐不到半小時，仍不減她對他的敬畏。

現在剩她一人在划槳，用盡全力，並望向因力竭而闔眼倒在船板上的羅內林。她從沒想過他是如此的強大以及鎮定。在那樣的怪物面前，即使是她這種習慣與恐懼為伍，並受過專業殺手訓練的人也會動搖。

「你……好厲害。」她猶豫的開口。這是她第一次讚美他。

羅內林連眼睛都沒睜開的露出一抹微笑。「該感謝瑟納。妳有看過他的海上冒險故事嗎？」

天樞用力的點頭。在她還住在太陽之境的森林小鎮時，曾經非常崇拜瑟納，當時高納還未死於她手。她曾反覆閱讀瑟納的奇幻冒險故事。

「他是第一個將這種魔法施展在船上的人，當時是在艾蕾絲的海盜船上，並維持了超過半小時。」

天樞記得這個章節。

「妳覺得怪物會回來嗎？」羅內林問道。

天樞傷了牠一隻眼，這點無庸置疑。她射出的刀從未失誤，但那並非是致命的傷害。「我不知道。」她坦白道，「所以我們最好快走。」

他們持續划行了一天一夜，直到一抹綠意出現在眼前，兩人都不敢置信。

「陸地……」羅內林在綠地的影像更加清晰時低喃，一片森林漸漸顯露出來。

兩人的手臂重新注滿了力量。

接著一陣意外的大浪打來，伴隨空中響起的吼聲。

儘管她嚇得膽戰心驚，天樞這次沒有慌了手腳。

「你顧好船。」她放下槳對羅內林說道。接著她拿出弓，從箭桶裡抽出兩支箭以及自製的毒藥。

巨大又猙獰的怪物顯出身影，天樞看到牠其中一隻眼睛淌著黑色的血痕，飛刀還在原處，另一隻則閃爍著憤怒及痛苦的光芒。

瞥了這一眼，她的手不禁顫抖了起來，但很快被自己壓抑住。箭矢毫無猶豫的射向怪物，正中頭部，引發了一聲刺耳且強烈的尖叫，巨大的身體在空中跳動，強浪再次襲向船隻。

「快讓船飛起來！」天樞目光一瞬不離怪物的吼道，第二支箭已在弦上。

「我筋疲力竭了！」羅內林痛苦的回應道。

她射出箭，毫無失誤的刺進怪物脖子。血液狂噴而出，巨獸開始暴走。

「成了。」天樞喃喃自語道。

然而怪物展開了另一波攻勢。牠用亮黃色的尾鰭，從距離他們不遠處用力重擊而下，船體承受不住，從底部裂了開來。

天樞在跌入水底前，根本沒時間抓住弓和箭桶，接著她感覺到頭髮被抓住並被提上水面。出現在眼前的是羅內林翠綠的眼眸，一頭黑髮散落在他蒼白的臉上。

「快游！」他絕望的指示道，她趕緊照辦，兩人游了起來。

巫師和少女奮力的划水，怪物還在遠方因疼痛抽搐激起大量的浪花，兩人載浮載沉中遙望著前方的島嶼，渴望著一線救贖。

接著他們辦到了，在喘不過的呼吸及痛苦的情緒中抵達了未知之境的邊界。

最後幾次衝擊太過致命，眼前的礁島隨著他們的頭在水裡載浮載沉而若隱若現。但只差一點，絕不能在此刻放棄。

一聲模糊的哭喊迫使天樞回頭，不遠處一隻手臂從水中升起求救。

她奮力往回游，潛入河底看見羅內林的頭沉在水中，雙腿劇烈掙扎鼓動。她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將他引回水平面。

兩人皆深深呼了一口氣，接著又刻不容緩的全力划水，身後響起轟然雷動的巨聲。

「他又來了！」羅內林吼道，天樞聽到他開始唸起咒語，但根本不管用。

她的雙腳踩在泥濘的河底，過了一會羅內林也成功的站穩腳步。水位漸漸下降，四肢的阻力慢慢退去，終於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