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面前有一頭真的大象,智者在大象面前蹲了下來。智者說:「這不是一隻大象。」過了一會兒,當大象轉身並開始笨重的移開,智者心中升起一股懷疑:是否有可能大象根本就沒有出現過?最後,當大象完全從智者的視線中消失,他往下看著大象遺留下來的足跡,很肯定的宣稱:「的確有一隻大象曾經在這裡出現過。」至少對我而言,人類學就是這樣:從大象留在我心裡的足跡,試圖去重構難以捉摸、相當虛無飄渺,而且至今已消失無影無蹤的大象。…… 在如此不確定的追求下,在這樣不同的人群裡,在這麼分歧多樣的時代中,並沒有太多的確定或是封閉的感受,甚至連到底在追求什麼也不是很清楚。但這是一種度過人生的絕佳方式,時而引發興趣、時而令人沮喪,既有益處又充滿樂趣。——克利弗德.紀爾茲紀爾茲的異想世界 紀爾茲,人類學一代宗師,如何回味自己精彩而豐富的學術人生?對於自己學門的徒子徒孫留下哪些忠告與建言?對於想一窺人類學奧秘的讀者又給予何種想像?《後事實追尋》這部迷人的作品,提供了回答上述問題的種種線索。 紀爾茲一生寫下數部學術經典(如《文化的詮釋》、《地方知識》、《工作與生活:作為作家的人類學家》),並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民族誌作品(如《爪哇的宗教》、《峇里島的親屬關係》、《摩洛哥社會的意義與秩序》)。但他學術巨人的身影及浩瀚淵博的學識,仰之彌高、鑽之彌堅,不免讓人望而生畏,所幸紀爾茲留下一張進入他異想世界的知識地圖——《後事實追尋》。後人按圖索驥將能發現經典民族誌的許多空白間隙,而地圖所載軼事、典故、趣聞更是賦予理論生命的重要血肉。 紀爾茲在回顧自己的學思歷程時,一方面不停追問什麼是人類學?什麼是田野工作?什麼是民族誌書寫?另一方面又深刻反省始終牽動著人類學事業的西方霸權,以及當代糾纏難解的現代性問題。在這本深具反思性的回憶錄中,紀爾茲以兩個國家為經、四個十年為緯,交織建構出他波瀾壯闊的一生,並娓娓道出慧黠而深邃的體悟洞見。追隨大師的足跡踏上旅程,我們終將發現:事實,在行路的終點。
作者簡介:
克利弗德.紀爾茲(CliffordGeertz) 當代美國文化人類學大師、詮釋人類學的首要倡議者。1923年生於美國舊金山,1956年於哈佛大學社會關係學系取得人類學博士學位,先後任教於芝加哥大學及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等名校。一生主要田野地點為印尼(爪哇、峇里島)及摩洛哥,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民族誌,包括《爪哇的宗教》(TheReligionofJava)、《峇里島的親屬關係》(KinshipinBali)、《摩洛哥社會的意義與秩序》(MeaningandOrderinMoroccanSociety)等作品。《文化的詮釋》(TheInterpretationofCultures:SelectedEssays)、《地方知識》(LocalKnowledge:FurtherEssaysinInterpretiveAnthropology)等論文集極具學術影響力,甚至跨越人類學而遍及各人文與社會科學領域。1988年以《工作與生活:作為作家的人類學家》(WorksandLives:TheAnthropologistasAuthor)榮獲美國國家書評獎。本書《後事實追尋》(AftertheFact)為深具反思性的精彩回憶錄,是認識紀爾茲豐富學術人生的最佳選擇。
譯者簡介:
方怡潔 台灣大學園藝系造園組畢,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碩士,倫敦政經學院(LSE)認知與學習人類學碩士。目前在倫敦政經學院攻讀社會人類學博士。郭彥君 密西根大學安娜堡分校資訊科學碩士。服務於美商公司擔任研究員,譯有《生態設計學》、《夠了!創意》。
章節試閱
第一章 城鎮
假想在大約四個十年之間,你不時捲入兩個外地城鎮(一個在東南亞的一條馬路轉彎處,一個是北非邊城與出入口),你想要說點兒在這兩個城鎮發生的事情有何改變。你可以對比過去與現在、之前與之後,描述過去的生活曾經如何,而至今又是如何。你可以寫篇記敘,寫個故事說明一件事如何演變成另一件,然後又變成了其他事:「接著……然後……。」你可以創造指標,描述趨勢:個人主義更盛、宗教信仰較不虔誠、財富增加、道德逐漸敗壞。你可以寫個回憶錄,透過現在的眼光回顧過去,努力重新體驗。你可以列舉出不同階段——傳統、現代、後現代;封建主義、殖民主義、獨立——並假定這些階段通往一個共通的目標:國家角色萎縮、理性官僚鐵籠。你可以描述制度的變遷、變動中的社會結構:家庭、市場、政府、學校。你甚至可以建立一個模型,構想一個過程,提出一套理論。你也可以畫圖。
問題是,改變遠比你的初步印象來的更多、更為支離破碎。兩個城鎮當然變了,許多方面是表面的不同,有些許地方則是根本的不同了。但是,同樣的,人類學家也不一樣了。人類學家所工作的學科不同,這門學科的知識背景不同,而這門學科的道德基礎也不同了。這兩個城鎮所在的國家、這兩個國家所處的國際環境也不一樣了。同樣的,大部分人覺得什麼是生活的想法也在改變。這改變比赫拉克里特斯(Heraclitus)想的更繁複、更糟糕。無論是細微直接或是宏大抽象,當所有事情都改變時——研究對象變了,研究對象的周遭也變了,研究者變了,研究者的周遭也變了,以及同時包含兩者的那更寬廣的世界都變了——似乎找不到恰當的立足點來研究,是什麼改變了,以及如何改變的。
只是,赫拉克里特斯般的意象事實上有其謬誤,或說造成某種程度的誤導。時間,這種部分是個人、部分是職業、部分是政治、部分是哲學(不論其所指為何)的時間,並不像大河在匯聚眾支流後,持續朝向某個終極目的地流去,比如流向大海或是大瀑布等,而更像是或大或小的溪流,曲行彎流並不時交錯,短暫匯集併流後旋即分開。時間也不像是或短或長的循環或週期,彼此堆疊成複雜波形,需藉由調和分析器拆解出基本波形。這般時間並不是人們面對的單一歷史、單一傳記,反而更像是騷動的多重歷史、繽紛的多人傳記。這其中的確有個規律存在,但是這規律如同疾風暴雨或是街道市集般,也就是說,沒有一點韻律。
因此我們有必要接受漩渦、流竄以及不定的連貫性;就像雲聚雲散一樣。並沒有一個普遍的故事可述說,也沒有一個綜觀全局的圖像在那裡。或者說,即使有,不管是在那刻或將來,也沒有人可以像法布里斯在滑鐵盧戰役(Fabrice at Waterloo)那樣漫遊到故事圖像中間,有立場可以去構築它們。我們唯一可以建構出來的(假如我們持續記錄並且還能活下來)是在事情發生之後,諸事休戚相連的後見之明:也就是說,在事實之後,我們所拼湊出的模式。
但是,若有人試圖「理解」這些從我們熟知的世界中所發生的隨機劇情蒐集而得的各種材料,這一過程究竟會發生什麼,僅僅只是對此道出我們的觀察,就會帶來一連串值得憂心的問題。客觀性會因此成了什麼樣?是什麼可以證實我們的確看對了呢?科學此時又跑哪裡去了?然而,或許人類就是以這種方式理解(而如果分散式、從下而上的大腦模型是對的,人的意識也是這樣來理解)生活而已。知識與幻覺相似之處,就在於兩者皆從已發生的事件中張皇摸索,拼湊出事件如何連屬的說辭。這些說辭出自已知的觀念以及方便取用的文化工具。但是就像所有的工具一樣本有特定用途,這意味著這些文化工具並不中立,在拿來使用之前早已附載了特定的價值觀。若要追求客觀、正確與科學,我們不能假裝它們能擺脫加諸在它們身上的各種努力,而這些努力不是造就了它們就是毀了它們。
要我述說我的城鎮、我的專業、我的世界以及我自己有何改變,情節描述、測量、憶舊、結構性演進、圖形等並不適用;雖然這些(和模型或理論一樣)各有其功用,可以用來設定框架與界定問題。我們所需要的是去展示出特定事件與特別場合(比如這邊的會面、那邊的發展),如何與繁複的事實及多元的解釋編織在一起,而能有助於理解事情經過如何發生,以及將如何變化。就如有人說過(我想是諾斯洛普•弗萊〔Northrop Frye〕),神話描述的不只是曾經發生過的,也是正在發生的事。科學,尤其是社會科學,也適用這句話,只是科學的描述要求更堅實的基礎與更穩固的思考,而且有時期許達到公正客觀之境。
Ψ
我在一九五二年第一次到東南亞的一個城鎮——印尼的帕雷(Pare),那是中爪哇東部不列塔司(Brantas)大河平原的一個行政區。那是在經歷了五年零星、斷斷續續的戰爭之後,荷蘭王國剛將印尼主權移轉給印尼共和國還不到兩年的時間。而我則是研究生團隊中的一員,哈佛大學把我們送來這的目的,是要我們去開發這個在當時美國社會科學界尚無人認領的世界。我們一行共有十個人(包括我當時的妻子),從鹿特丹坐了三個禮拜的船抵達雅加達(沿途經過直布羅陀、蘇伊士、可倫坡、新加坡,這些地名帶有的浪漫意味,如今多已失去),抵達那天是新政府史上首次政變未遂後的第一天。坦克當街,首都的政治休息室則充斥著謠言、希望、破滅的希望,以及對新謀叛的想像。
一九六三年,我第一次到北非的城鎮——摩洛哥的賽夫魯(Sefrou),賽夫魯座落於中亞特拉斯山脈(Middle Atlas Mountains)的山腳下,在菲茲(Fez)南邊三十公里遠的地方,目的是計畫創立一個或許會相當不同的集體研究(那時我已是芝加哥大學助理教授,此行目的在安置我的研究生,就如同我之前被安排一樣)。當時大約是法國保護國(French Protectorate)統治結束後的第六年,穆罕默德五世(Muhammad V)這位有領袖魅力的英雄國王,從法國強迫他流亡的馬達加斯加回來掌握國族主義運動,帶領摩洛哥人民走向獨立,卻在一個稀鬆平常的鼻子手術後突然駕崩。他的兒子哈珊二世(Hassan II)驟登王位,年方三十二歲,是個堅毅的軍人又是公認的玩跑車的花花公子,摩洛哥的亨利五世。舉國被一股突然爆發的巨大悲傷所包圍,悲傷之鉅甚至如同全然被遺棄般的駭人,拉巴特(Rabat)議論政治的咖啡館裡—多少出於一股衝動,我從英國舉辦的某個人類學高峰會飛到拉巴特這裡居住—瀰漫著一股氛圍,懷疑老國王為何突然去世、疑慮新國王能否守住權力,並思索著誰會第一個挑戰新國王的權力。
踏入這種似乎所有關鍵事件不是昨天剛發生、就是才要發生的中場休息,讓我有種來的太晚、到的太早的不舒服,在我的案例中,這種情緒從來沒有真正離我而去過。在帕雷或是賽夫魯,在一九五二、一九五八、一九六三、一九六四、一九六六、一九六九、一九七一、一九七二、一九七六或一九八六年,我總好像出現的不是時候,出現在兩個良機的空檔,出現在一個紛亂正巧剛過去、而下個紛擾隱約正要開始的中間。改變顯然絕不像一個遊行,可以在隊伍經過時,站在旁邊觀看。
第一章 城鎮假想在大約四個十年之間,你不時捲入兩個外地城鎮(一個在東南亞的一條馬路轉彎處,一個是北非邊城與出入口),你想要說點兒在這兩個城鎮發生的事情有何改變。你可以對比過去與現在、之前與之後,描述過去的生活曾經如何,而至今又是如何。你可以寫篇記敘,寫個故事說明一件事如何演變成另一件,然後又變成了其他事:「接著……然後……。」你可以創造指標,描述趨勢:個人主義更盛、宗教信仰較不虔誠、財富增加、道德逐漸敗壞。你可以寫個回憶錄,透過現在的眼光回顧過去,努力重新體驗。你可以列舉出不同階段——傳統、現代...
目錄
譯序:事實,在行路的終點/方怡潔第一章 城鎮第二章 國家第三章 文化第四章 霸權第五章 行規第六章 現代性注釋索引
譯序:事實,在行路的終點/方怡潔第一章 城鎮第二章 國家第三章 文化第四章 霸權第五章 行規第六章 現代性注釋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