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號坑道的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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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很奇妙的禮物，擁有的時候沒有感覺，沒有的時候卻讓人無所適從，就像世間萬物生存的最基本養分──陽光、空氣、水。可是，連這麼卑微的基本養分，對某些社會角落的孩子來說，卻是一種奢求。因為「營養不良」，使他們的生活扭曲變形，和多數人格格不入。

「愛」就像生命之泉，具有神奇的力量，可以療癒傷痕。而愛的來源，最大的給予者是親人，嚴格來說是「父母」，但也可以是周遭的你和我。

我在學校教書，每一次帶的班，總有一些孩子是在缺乏愛的環境中長大的。看完《三號坑道的騙局》，對於書中的「達文西」和「阿志」，我有似曾相似的感覺。因為在我身邊，就有很多的「達文西」和「阿志」啊！

有一年，一個身體總是發出異味，被班上同學欺負的女生來到輔導室。導師在認輔單上寫著：「此生因身上總有異味，人際關係不佳，不寫作業，學習成效低。附註：有厭世念頭。」

她，頭低低的坐在我面前，不停把玩手指，坐立不安。我聞到一股濃濃的異味，好像是體味，加上尿騷味。我不禁想，這樣的味道一定讓她在班上的日子很難熬，那些頑皮的男生會如何欺負她？女生會如何排擠她？難怪她無心於課業，無法經營良好人際關係。

仔細端詳，她其實面貌清秀，黑瘦的身材看不出已經六年級了。一雙大眼睛下是無可奈何的滄桑，好深好重，重得讓她連肩膀都垮了。我靜靜的望著她，心想要如何打破初次見面的隔閡感。而她，還是低著頭，大概在想：又是一個來罵我的老師吧！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抬頭對上我的眼睛，我報以微笑，她也靦腆的笑一笑。

我開口：「不要怕，老師來幫你。」我們聊起阿嬤，她說：「阿嬤最近常說想死。」我不動聲色的問：「妳知道為什麼嗎？」女孩鎮定的回答：「因為阿嬤肚子餓。」

我很驚訝，這個年頭還有人因為吃不飽而想死嗎？於是我改個方式問：「你們晚餐吃什麼？」女孩輕輕說：「隨便吃，不過阿嬤有『送餐服務』。」怕我不了解，她告訴我，她家是低收入戶，阿嬤因為糖尿病很嚴重，左手截肢，一星期洗腎三天，所以每天午餐和晚餐都有善心人士送去。只是她太早吃晚餐，半夜常常餓得睡不著，所以常哭著說：「來去死死較快活。」

我又問她：「妳衣服穿幾天了？」她的頭低了下來，羞紅了臉：「要看爸爸有沒有幫我們拿去洗。」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六年級的女生還需要爸爸洗衣服？看著我疑惑的表情，女孩勇敢的再度開口，但聲音小到幾乎含在嘴裡：「我家沒有洗衣機，所以爸爸會幫我們把髒衣服拿去阿姨家洗，但是不能常常去，阿姨會罵人。有時候我們自己洗，但是住在地下室，晾不乾，衣服都臭臭的。」

說完，女孩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滾落下來。我懂了，一個單親孩子，跟著阿嬤和妹妹住在菜市場陰暗的地下室，魚腥、雞屎混雜著霉溼氣味，生活上的苦已經難以承受了，還要接受同儕之間不平等的對待，她的心哪是一個痛字可以形容，那是一個看不到藍天的鬱悶，沉重到讓瘦小的她難以承受。

後來我為她募來了洗衣機和書桌，讓她可以隨時洗衣服，也找到一家愛心麵包店，提供每天賣剩的新鮮麵包，解決了她們肚子餓的難題。此後，我們常常在小小的空間裡談夢想，女孩很想當老師，我告訴她：「一定要念書，家庭環境越是不好，越要努力改變自己的人生。」她對我點點頭，眼神裡不再是鬱悶，而是亮采，是一份希望。

慢慢的，她不再畏縮，也有好朋友了。雖然有個男同學還是常常欺負她，但是她再也不害怕，因為她的身上早已沒有臭味，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自信。也因為那張書桌，她每天都能準時完成作業，有時放學還主動留下來幫老師的忙。

聖誕節前夕，我收到她自製的卡片，上頭寫著：「老師，謝謝您！您改變了我的人生！」這是我收過，最珍貴的聖誕禮物。

在教學現場，可以看到很多孩子背著來自原生家庭的無奈：

一些不懂如何當爸媽的人當了父母，沒有經驗，不想學習，只想逃避，也或許他們心裡曾有一絲絲的愛，卻被現實的壓力給搾乾。或許這些父母曾經暗暗痛恨，孩子為什麼要這麼早來到世上，他們還沒準備好要為人父母，他們也只是另一個大孩子，所以他們處理不好自己的婚姻，也照顧不了自己的孩子，甚至將這些重擔丟給自己的父母，一走了之。

這些沒有人疼愛的孩子，受了傷只能自己包紮傷口，自己擦乾眼淚。大多數時候，偽裝的堅強無法抵擋同學的取笑，他們只好以自己的方式生存在艱難的環境中，裝酷、不合群、耍帥、打架……只是希望有人能注意他們，了解他們。

一個公平正義的社會，每一個人都應該得到尊重，不必靠身分，不分有沒有父母，不分貧困富貴，不分聰明愚昧，不分成績優劣，還是身體健不健康。如果每一個孩子都知道不能欺負比自己弱的人，進而幫助他，跟他做朋友，這個世界一定更美好。

親愛的小朋友，當你為「達文西」和「阿志」的遭遇感到不捨時，不妨看看自己的周圍，有沒有人需要你伸出友誼的雙手來接納他，幫助他。或許只是借他一支筆，一塊橡皮擦，幫他撿起掉落的課本；分組活動時，能拉他一起加入，跟他一起玩「鬼抓人」，或者最起碼，你能做到不欺負他們。

有人說，一個懂得分享愛的人，就像擁有聚寶盆。當源源不絕的愛分享出去，會有更多更大的愛進入。相信每個小朋友都擁有一個能量巨大的聚寶盆，將愛分享給周遭的人。

一百年度桃園縣特殊優良教師　　林廷香老師



【推荐序】

爸爸的巧克力

你可能沒想到：這個故事的發想，起源於周杰倫的暢銷歌曲《滿城盡帶黃金甲》。有一天典雅的詞句，優美的旋律流瀉進我耳裡，忽然腦袋竄進一個念頭，如果是《滿城盡帶黃金？假！》呢？黃金，自古以來就是人們追逐的夢想，為什麼整個城鎮的黃金都是假的？是美麗的錯誤？還是騙局？如果是騙局，為什麼要騙？一個騙局，又為什麼會成功？

騙局的存在是它蠱惑了人們心中的慾望與夢想嗎？於是我寫下這個關於騙局的故事。

每個人都有一個夢，是與眾不同？是財富滿貫？是學冠五車？還是擁有無上的權力？其實，當你擁有的越多，夢想就越大，但對某些小孩子而言，有吃的，有住的，有安全穩定的家，就是最美的夢了！為了圓這個夢，故事裡的可憐孩子，編織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黃金騙局。

寫作時，我一直想到我自己。雖然我有一個完整的家，但自小飽嚐骨肉分離之苦，可以說是「假性單親家庭」。

我爸爸是遠洋船員，每隔一、二年才能回家一趟，那個年代別說是打電話，連通信都不方便，每當接到爸爸飄洋過海寄來的家書，就可以看到媽媽臉上糾結欣喜與思念的複雜表情，然後這封信便會被媽媽貼身攜帶好幾天。有時媽媽會在半夜昏黃的夜燈下，反覆咀嚼爸爸的信，一邊暗自飲泣。睡在旁邊的我，常背向媽媽假裝睡著，其實是不敢讓媽媽看見，我也是兩行熱淚。

爸爸回臺灣時，總會帶回很多巧克力、絲襪和洋菸。絲襪分給女人，洋菸給男人，巧克力則一大部分留給我們自家小孩享用，另一部分讓我抬著下巴，鼻子噴著氣的分贈童黨們。這時，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都會對我投以羨慕的目光。其實他們哪知道，巧克力是我和爸爸分離的代價。巧克力儘管香甜，但帶著苦味！爸爸再度出國後，我手中的巧克力，就像故事中「阿志」手中糊爛成一團的巧克力一樣，心也破碎成兩半，一半隨著爸爸遠去，一半化成淚水流進嘴裡，與巧克力混雜出一種思念的滋味。

很難想像，童年的味覺記憶會伴隨人的一生。直到現在，幾十年過去了，我對巧克力仍情有獨鍾，很多女人怕胖，不敢吃巧克力，但我家的冰箱裡卻從來沒斷過。而我高齡八十多歲的老爸爸，仍三不五時會買巧克力送給我這個五十歲的老女兒。我想，巧克力對爸爸而言，也不僅僅是巧克力……

也許正因為我一直在這種思念的河流中流轉，流水滲入我的血液，讓我拒絕長大，一個孩子的靈魂便常住我的心靈深處，讓我特別關注現代孩子的問題。

僅以此書獻給所有父母不在身邊的孩子──

願你們達成自己的「金色夢想」！

彭素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