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部美幸筆下唯一的女性捕物!──通靈少女阿初
透過阿初的獨特視野,一則令人感動、神傷的故事,
在百年後,再次搬上人間舞臺。
謎樣的案件,謎樣的一百年,看阿初如何透過她自身的神祕力量找到答案。
享和二年(1802)江戶時代的深川,一位以收集殘蠟為生的老實人吉次突然暴斃。由於死者獨居,平時又沒有與任何人結怨,屋裡也沒有被翻亂的樣子,捕吏辰三與到場的大夫完全查不出死因,僅能推測應是睡夢中心臟突然停止了。最後,由好心的管理人以及第一位發現死者的阿熊為可憐的吉次處理後事。只是沒想到準備守靈之際,獨自與死者待在房裡的阿熊赫然發現死者的手指頭好像動了一下。
下一瞬間,屍體竟然坐了起來,借屍還魂了!
自從三歲那一年,阿初的身上就開始具備某種特殊的神祕力量,一直到青春期時,阿初腦海中確實能夠看到一些幻想,而這些幻想雖然未必都是大事,但有時會與發生在周遭的命案等重大事件有關,這著實幫了身為捕吏的哥哥藏六不少大忙。這一天,當阿初從奉行所回家的路上,腦中看到了一個小女孩被整個泡在油桶裡,阿初甚至可以聞到現場所散發出來的魚油腥味。她趕緊通知哥哥,果然在一家販賣級菜籽油的店家丸屋的油桶裡,發現女孩的屍體。只是,阿初明明聞到的魚油的腥味啊……
幾天過後,出於一些原因,阿初到死而復活的吉次家,沒想到,一到吉次家便聞到熟悉的魚油腥味,阿初什麼都來不及想,便脫口而出說:「那女童是你殺的吧?」
雖然找出殺人兇手,但是,令人不解的是,為什麼吉次到底與那麼幼小的女童有什麼深仇大恨,非得將她殺了之後,再等進油桶裡?借屍還魂的吉次,雖然原本不過四十歲左右,但死而復生的他,為什麼看起來愈來愈年輕?
而此時此刻,卻又傳出在武家宅邸別館內,發現了一塊約有一人環抱那麼大、每到夜裡便會發出呻吟般奇異的聲響,還會喀嗒喀嗒震動的石頭。這怎麼可能?而阿初在尋線調查這些奇怪的事情時,又意外發現,在享和二年這一年發生的事,竟然與一百年前發生的某件事有關?!
謎樣的案件,謎樣的一百年,看阿初如何透過她自身的神祕力量找到答案。
作者簡介:
宮部美幸Miyabe Miyuki
1960年出生於東京,1976年以《吾家鄰人的犯罪》出道,當年即獲得第26屆《ALL讀物》推理小說新人獎,1989年以《魔術的耳語》獲得第2屆日本推理懸疑小說大獎、1999年《理由》獲第120屆直木獎確立暢銷推理作家地位,2001年更是以《模仿犯》囊括包含司馬遼太郎獎等六項大獎,締造創作生涯第一高峰。
寫作橫跨推理、時代、奇幻等三大類型,自由穿梭古今,現實與想像交錯卻無違和感,以溫暖的關懷為底蘊、富含對社會的批判與反省、善於說故事的特點,成就雅俗共賞,不分男女老少皆能悅讀的作品,而有「國民作家」的美稱。近來對日本江戶時代的喜好與探究,寫作稍偏向時代小說,近期作品有《終日》、《孤宿之人》、《怪談》等。2007年,即出道20週年時推出《模仿犯》續作《樂園》,為近年少見的現代推理、自我挑戰鉅作。
譯者簡介:
林熊美
畢業於台大,現為專職翻譯。
章節試閱
借屍還魂
一
享和二年(西元一八○二年)六月底,深川三間町的一幢十戶連棟的雜院發生了借屍還魂的離奇事件。死人復生,同一座大雜院裡的人聽了都感到莫名驚恐。
死者名叫吉次,年紀約莫四十,是個靠收殘蠟為生的老實人。雜院的人都喊他鰥夫阿吉,因為他自從十年前失去恩愛的老婆阿夕之後,便沒再續絃了。
三間町北端隔著一條小弄與北森下町相望,背後便是五間堀,這幢雜院正位在其中一隅,而且是當中最深處,不但日照不良,加上堀邊吹來的風總帶著濕氣,久而久之,更顯雜院窮酸破爛,讓沒口德的人來說,管叫「連窮神都待不住」。而吉次住的那四疊半大的屋子,條件又是最差的,甚至緊鄰著公用茅廁,只是沒想到他一住就是十年多。隔著薄薄一道牆住在鄰室的木工竹藏和阿熊夫婦也是這雜院的老房客。這裡的住戶生活中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比雜院管理人更清楚(尤其是阿熊,連對門三家與左鄰右舍攢了多少房租都瞭如指掌,這也就罷了,連人家夫婦所生的小娃兒是幾時懷的都一清二楚)。即便是消息如此靈通的他們,也看不出這個沉默寡言、不事逸樂的鄰居,日常生活中有什麼不對勁。吉次這個人就是這麼不起眼。
「阿吉那個人啊,我告訴你,簡直就像畫在紙上、貼在牆上的畫似的。」
每當閒聊時提到吉次,阿熊必定會加上這句。
「畫在紙上,像這樣,抹幾顆飯粒往牆上一貼,之後便任憑風吹。那個人哪,回到家以後連個聲響都沒有。」
其他主婦也頻頻點頭對阿熊的形容深表同感,唯有住在對門的主婦回嘴道:「還不是你家太吵,聽不到罷了?」直到現在,阿熊跟她還是不和。
其實,也不是沒人想替吉次做媒續弦,無論是好管閒事的管理人啦,還是收購吉次的蠟的蠟燭大盤商老闆,都曾向他提過好幾次。但每次他都客氣地回道:
「我已經有個叫阿夕的老婆了。」抬出亡妻的名字,他的語氣無限平靜,回絕卻是無比堅定。
「你就是這樣才不成啊!也不想想,你老是這樣孤家寡人地過日子,在天上的阿夕比誰都難過啊!」
即使管理人如此懇切相勸,吉次也只是露齒一笑,說道:
「管理人,我從不覺得寂寞啊!因為我有阿夕。」
說著,回頭往阿夕的牌位瞧。阿夕的牌位就擺在一只簡陋的櫃子上,隨時擦得一塵不染,那可是他房裡唯一像樣的家具。這下子,管理人也沒轍了。
不過,吉次的心情管理人也不是不能理解。吉次的亡妻阿夕當年死於難產,連孩子都沒保住,聽接生婆轉述,胎位不但頭上腳下,臍帶還纏住了脖子。
上天便是以如此殘酷的方式一次奪走了吉次的兩個幸福,他因而深覺難辭其咎,畢竟讓阿夕懷孕的是他。
從此以後,吉次像隻頭上被火熏烤的小烏龜,縮起脖子關進自己的殼裡。或許這也無可厚非,好比燙傷過的孩子就算笨得無可救藥(我家那呆頭孫另當別論—管理人不甘不願地承認),也決不會再將手放在滾燙的茶壺上,這道理是一樣的。
吉次自此平靜度日,平靜到自阿夕過世以來,甚至沒人聽過他的笑聲。早上天一亮就起身,匆匆用過早飯後,六刻鐘(早上六點)準時出門。收殘蠟這門生意儘管也算是有點地盤之分,但生意畢竟會落入走得快、走得遠、走得勤的人手裡。況且,當時蠟燭是高級品,一般家庭根本用不起。正因如此,收殘蠟才會成為一門生意,但想以此為生,自然得一一走訪大店家、餐館、中低階級的武家宅邸,個性過於急躁的人可做不來。在這一點上,態度恭謙又沉默寡言的吉次再適合也不過了,久而久之,他甚至得以進出以威猛懾人著稱的先手組旗本府(註),拉攏到地位如此高的客戶。
每天早上六刻一到,吉次如常輕輕地打開格子門,包袱往腰間繫好,背起小秤,頭上綁上乾乾淨淨的手巾,出門做生意。這身影隔壁阿熊已經數不清看過多少次了,他每天早上的習慣便是這麼精準,萬一哪一天鐘沒響,只要他家的格子門打開,等於宣告天明六刻到了。偶爾阿熊夫妻倆前夜灌多了黃湯,直到太陽早已高掛半空中依然蒙頭大睡時,隔壁格子門拉開的聲響仍舊會隱隱約約傳到酒夢酣沉的阿熊耳裡。
然而,六月底的那天早上卻沒傳來格子門打開的聲響。
起初,阿熊以為是自己錯聽了。早上鑽出薄被時,打了老大一個噴嚏,或許是被噴嚏聲蓋過去了。
(可是這也不太對。)
接在格子門開關之後,理應是吉次踩在水溝蓋上往雜院門口走去的腳步聲。連這腳步聲也沒聽見,又該怎麼解釋?
阿熊當然不是每天都豎起耳朵注意著吉次的開門聲或腳步聲。無論春夏秋冬,她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即是下床鋪來到泥土地上再喝一杯水—這是她貪杯的丈夫的習慣,不知不覺中也影響了她—在這段期間裡,那些聲響會在不經意中從她腦際閃過,聲音雖鑽進耳裡,卻是聽而不聞,簡直與阿熊本身的呼吸聲一樣自然。
這些習以為常的頻率致使阿熊確信沒聽到那些聲音時,立刻察覺到情況不太對勁。
(阿吉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
她和竹藏的獨生子愛湊熱鬧與賴床的毛病和他爹如出一轍,被她視為「無可救藥的飯桶」,但兒子多少還是有一點和竹藏不同,那就是只要她一吼,兒子立刻乖乖聽話。就阿熊來看,丈夫是就算吼了也只會蒙上被子繼續睡,兒子則是一吼隨即不顧一切地飛奔到她身邊問:「媽媽,什麼事?」
今天一早,她將熟睡中的兒子喊醒後,兒子一臉睡眼惺忪,無奈地拖著鬆垮垮皺巴巴、一半已經垂到肩下的睡衣去打探隔壁阿吉叔的情況。只見阿熊雙手插腰,完全顧不得在灶裡生火,直挺挺地站在泥地上等著兒子回來,她的胸口彷彿吃芋頭吃撐了哽住一般,滿溢著說不出的鬱悶。
「阿吉叔,阿吉叔。」兒子叫著,還把格子門敲得喀嗒作響。
阿熊心想,阿吉會來開門嗎?鰥夫阿吉竟睡過頭了?
「媽,門上上了頂門棍。」搔著頭回來的兒子這麼說。
「你出聲叫也沒回應嗎?」
「嗯。」
「有沒有聽到哼哼唉唉的聲音?」
「阿吉叔人不舒服嗎?」
阿熊一聽,旋即閃身繞過兒子匆匆走向隔壁。她不但塊頭大,步伐也是豪氣,只消兩、三步便走到鄰家,但在這短短兩、三步之間卻感覺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阿吉!」阿熊揚聲叫。「天老早亮了,你今天不出門嗎?阿吉,是我阿熊。」
喊了兩次,吉次還是沒應聲,對門與斜對門的鄰居早已聞聲探頭來看了—喂,有人死了嗎?誰半夜潛逃了?
阿熊又叫了一次,然後無視於一臉好奇的街坊,趕緊跑回丈夫枕邊。
「老公,阿吉的樣子不對勁,怎麼也叫不醒。」
情況如此危急,反觀阿熊卻無法厲聲大吼面前張著嘴睡得正酣的竹藏,因為她著實使不出力氣,只覺得整個心窩都涼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老公。」
阿熊眼見叫了這一聲又沒回應後,當下抽走丈夫禿頭底下的枕頭,竹藏這才總算睜開眼睛。阿熊一看便說:「阿吉的樣子不太對勁。」
事後竹藏對阿熊說,她那時候的樣子才更不對勁,可見阿熊有多不安了。
竹藏一聽只得咕噥著起身,睡衣和兒子一樣褪了一半,他一面將睡衣往肩上拉,一面走到門外。吉次對門的主婦大概是出來了解狀況吧,只見竹藏夫婦倆縮著肩,雙手攏在袖子裡,怕冷似地站在吉次家門前。
阿熊說道:「叫了也沒應聲。」
「沒想到阿吉也有睡過頭的時候。」對門的主婦納悶說道,卻又忽然賊賊一笑。「八成是有了女人了。」
「是有這可能。」竹藏回頭看著阿熊,阿熊卻猛搖頭。
「不可能。」
「妳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體內不斷高漲的不祥預感幾乎讓阿熊失去耐性。
「好了啦,趕快開門啦!你這王八蛋。」
喔喔,好凶啊!—對門的主婦不由得笑了。竹藏不情願地向前搖搖格子門,見門打不開,他索性粗魯地將門上因雨水、油垢而變黃的油紙扯破,順勢伸手進去移開頂門棍。
門一開,阿熊霎時想起數十年前在故鄉信州(註)的窮鄉僻壤,她這個佃農之女唯一一次見識到冰窖的往事。在土砌厚牆之後的那片黑暗中,囤放著蓋上好幾層草席的冰塊,當時她並沒有親眼見到冰,但確實感受到那冰冷的氣息,彷彿濕透了卻仍輕盈如羽的和服衣袖從身上輕輕撫過。
六月底正值盛夏,一整天又悶又熱,就連大清晨也不怎麼涼爽。豈料這時候吉次那小房間裡的空氣分明充斥著寒氣,彷彿就只有那方空間瞬間回到隆冬。
只見吉次的鋪蓋依著牆鋪在四疊榻榻米的最深處,牌位正安放在一抬頭就看得到的位置,也許他平常便是這樣與阿夕的牌位聯床細語。
這是阿熊第一次目睹吉次處住內部,但她一眼便發現吉次將與自己家同樣老舊的榻榻米整理得沒有半處起毛,儘管心裡納悶著都什麼時候了自己竟然注意起這種小事真是不知輕重,卻仍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多半是只要榻榻米一起毛,吉次隨即細心修整理順吧
眼前的吉次仰臥在鋪蓋上,雙手攤在頭兩側,那模樣一副伸懶腰時順勢應聲而倒似的。破舊泛白的麻質蓋被褪到腹部,睡衣的空隙露出了肋骨分明的削瘦胸口。
竹藏小心翼翼地靠過去叫他,他也沒應聲,接著,竹藏將粗糙的大手輕輕放在他裸露的胸口,才以略帶沙啞的聲音說:
「沒救了,已經涼了。」
鰥夫吉次面朝天花板,彷彿死前大受驚嚇般,兩眼睜得斗大,死了。
雖說這算是死於非命,所幸事情並沒有演變得太過複雜,首先是因為吉次是個從不惹事生非的老實人,其次要歸功於管理人平日懂得用錢。依照規定,事發之時必須先報請公役再進行相關處置,但管理人一聽到消息,立刻派人找來了熟識的大夫與執掌深川這一帶的捕吏辰三。捕吏先到達現場,並將死人和其居家環境大致看過一遍後,大夫正好趕來了。大夫先為吉次把脈、查驗眼珠子,握拳輕敲胸口貼耳靜聽,與捕吏兩人低聲交談過一陣,這才說話:
「從來沒生過什麼大病的人有時候會不幸遇到這種事,照推論應該是在睡著時心臟突然停止了。」
管理人驚訝地睜大了眼:「有這樣的事啊?」
「我至今也僅遇過兩、三次,但確實是有的,尤其在這夏秋交際的時節。」
「可是他又不是老人家?」
「即便是年輕人,要是身體虛到骨子裡,也是有可能發生的。」
大夫一說完,向一旁的辰三使了個眼色,辰三接著說道:
「依我看,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屋子裡沒有被翻亂的樣子,身上也沒有不該有的瘀痕或傷口。吉次這個人老實得不能再老實,我也不相信他會與人結怨乾脆就照大夫說的,當作是猝死也無妨。」
管理人聽到這話總算鬆了一口氣:「多謝頭子。」
遇到這種情況,為了預防被刁難,也為了讓頭子心甘情願地出馬,平日管理人對待頭子可是禮數周到。禮果然沒有白送,所以才說管理人懂得用錢。
既然得到頭子與大夫的許可,管理人隨即著手準備守靈與葬儀。窮雜院辦喪事自是無法講究,不過總得花點心思讓往生者好走。阿熊與雜院的街坊儘管沒錢卻甚是有心,管理人也願意出點錢聊表心意。
清理好屍體,換掉睡衣後,竹藏膽戰心驚地為吉次剃了鬍子後,吉次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總算顯得乾淨清爽了一些。大夫已讓他闔上了眼,此時的他已不再一臉驚愕。臉上蓋上白布,雙手交握擺在胸前,怎麼看都是一具端端正正的屍體。
接著,大夥兒湊在一起商量該上哪兒延請入殮時誦經的和尚,可惜考慮到拮据的花費怎麼也談不出所以然。總之,傍晚前無論如何得有個著落,於是當下決定各自去打聽看看是否有慈悲的和尚願意承攬,接著大夥討論起該如何通知吉次的親人。沉默寡言的吉次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他的身世,以至於該通報什麼人、阿夕過世時又是如何等等,在場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休,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
若在平常,阿熊早擠進其中大發議論了,如今卻沒什麼元氣湊過去一起討論,只見她又是打掃吉次家,又是整理零碎雜物的,忙碌奔走於自己家與吉次家之間。
在這段期間,她一直感到有股寒意,來回走動明明會流汗,獨獨背脊上傳來陣陣愄寒。
即便窮酸,也不能不準備守靈後用來淨身的酒。所幸日本橋那家平日收購吉次殘燭的蠟燭鋪老闆娘是個通情達禮的人,二話不說立刻做了安排,窮人群聚的雜院居民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阿熊當下暗忖,原來也有心地善良的大鋪子老闆娘啊!
雖大夥都想在死人枕邊架起倒立屏風,然而就算翻遍雜院裡的每一戶人家,也找不出半面屏風,最後還是管理人出借了一面舊得說不清究竟是何時買的屏風。黑邊的屏風上簡單貼了泛黃蒙塵的紙,上下根本無法分辨。負責喪禮擺設的阿熊苦惱了半天,完全不知拿這屏風如何是好,無助地跪在靜靜橫臥的吉次頭邊,這也不是那也不妥地擺弄了許久,忽地她往遺體一看—
(唉呀,我真是的,老愛亂想。)
她覺得蓋在吉次臉上的白布似乎動了一下。
阿熊不禁屏住呼吸,盯著吉次的臉好一會兒。白布當然動也不動。在肚腹上交握的雙手、胸口上的避邪刀刃也一樣安放在原處。
都是因為吉次死得太突然,直到此刻她依然無法接受才會胡思亂想的—阿熊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
是亂想嗎—一定是亂想沒錯—但她又開始感覺到自己被那冰冷的空氣包圍,指尖不禁發涼,頸項好冷。受到這陣冷空氣的影響,她覺得屏風的上下實在無關緊要,也警惕自己該好好振作起來。於是,她重新打起精神,挺直了背脊,端正了坐姿,決定將屏風置於遺體的頭部上方,乾淨的一面朝外。
接著,彷彿又受到什麼牽引似地,阿熊再次不自覺朝吉次看過去—
這回卻見他的手鬆開了。剛才明明交握得好好的,眼前卻是鬆開的狀態,兩手之間出現了縫隙。剃刀的位置似乎也向旁邊偏了些,那模樣就好像吉次移動了身體,致使胸口上的剃刀移了位。
屍體會被妖魔附身—這個想法自阿熊腦海中掠過。
借屍還魂。妖魔會侵入靈魂出竅的死人肉身中並藉此為非作歹,所以才必須在屍體上擺放刀刃以避邪。可是,這一招有時不管用—
(真是的,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還不趕快回神!)
正當阿熊嚴厲地訓戒自己,站起身來的那一刻—
「嗚嗚!」在低低的呻吟聲之後,吉次的上半身驟然坐起,剃刀落在薄被上,蓋在臉上的白布飄然落下。
阿熊頓時嚇得頭髮倒豎,怎麼也叫不出聲音,彈也似地起身的屍體正好湊過來與她正面相對。
面前的吉次雙眼猛睜,眼白通紅,眼珠混濁不堪。在阿熊驚駭到忘了眨眼的注視下,死人因乾燥而嘴角泛白的雙唇顫巍巍地動了起來,竭力地試著張開,並從中發出嘶啞的聲音:
「理惠。」
阿熊瞬間只覺眼前一片白,整個人直接朝旁邊倒下,只是當強健的身軀無力軟倒,屁股在榻榻米上重重一跌時,其力道與震動反而使她回過神來。
阿熊終於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叫,赤腳迅速奪門而出。
「借屍還魂!阿吉被妖魔附身了!」
管理人等人立刻被叫聲驚動趕來,眼前阿熊當著眾人的面渾身虛脫地癱坐在地。
借屍還魂一享和二年(西元一八○二年)六月底,深川三間町的一幢十戶連棟的雜院發生了借屍還魂的離奇事件。死人復生,同一座大雜院裡的人聽了都感到莫名驚恐。死者名叫吉次,年紀約莫四十,是個靠收殘蠟為生的老實人。雜院的人都喊他鰥夫阿吉,因為他自從十年前失去恩愛的老婆阿夕之後,便沒再續絃了。三間町北端隔著一條小弄與北森下町相望,背後便是五間堀,這幢雜院正位在其中一隅,而且是當中最深處,不但日照不良,加上堀邊吹來的風總帶著濕氣,久而久之,更顯雜院窮酸破爛,讓沒口德的人來說,管叫「連窮神都待不住」。而吉次住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