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爆》這齣舞台劇一九九五年在英國首演時,不但上了英國大報的藝術版,也上了八卦小報的新聞版。劇中地獄般的暴力世界,寫出在悲慘苦難的境遇中人類求生的本能,引起輿論譁然。一直要到這齣戲的作者莎拉‧肯恩陸續推出新作,許多評論者才開始了解到,肯恩地獄般的暴力描寫,並非只是幼稚的譁眾取寵而已,透過殘酷恐怖的意象,她真正要直視的,其實是人類世界的直實。肯恩曾經這麼形容自己創作的目的:
我寫劇的目的只有一個:為了逃避地獄 可是好像都沒有用
不過從事情的另一端來看 當你們坐在席間一邊看一邊覺得
這是對地獄最完美的表述時 我又感到也許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莎拉‧肯恩對「地獄」的描寫達到了極致,而且她最終也言行一致地完成了她對這個地獄的逃避:在她二十八歲那年,她在醫院的廁所裡上吊自殺身亡。肯恩的劇作在她生前上演的機會並不多,但是在她死後,她的作品在歐洲與美洲各地廣泛上演,曾有劇場導演稱她「無疑是國際間作品最常上演的新一代劇作家」;曾有一度,德國有十七個劇團在同時上演她的劇作。多位知名戲劇家如品特(Harold Pinter)及邦德(Edward Bond),也都給予她高度的評價。
莎拉.肯恩是當代西方最有影響力的戲劇家之一,《驚爆──莎拉.肯恩戲劇集》收集她生前所創作的五個舞台劇本:《驚爆》、《菲拉德的愛》、《滌淨》、《渴求》和《4.48精神崩潰》。她曾言自己的戲劇是在「描寫地獄」,而她這種地獄般的描寫也達到了極致,但是透過殘酷恐佈的意象描寫,肯恩要直視的,其實是人間的真實。
作者簡介:
莎拉‧肯恩(Sarah Kane)
一九七一年出生於英國艾色克斯郡,布里斯托大學戲劇學系畢業,而後在伯明罕大學深造,獲得劇作碩士學位。一生共創作有《驚爆》(Blasted, 1995)、《菲拉德的愛》(Phaedra's Love, 1996)、《滌淨》(Cleansed, 1998)、《渴求》(Crave, 1998)和《4.48精神崩潰》(4.48 Psychosis, 1999)五個舞台劇本,並曾為英國BBC電視寫過一個短片劇本《皮膚》(Skin, 1997)。由於長年為憂鬱症所苦,肯恩於一九九九年在醫院裡上吊自殺身亡,享年二十八歲。
譯者簡介:
譯者:胡開奇
戲劇翻譯家。任教於美國紐約巿教委,兼任上海戲劇學院訪問教授、中國國家話劇院北美戲劇顧問。譯有劇作《哥本哈根》、《民主》、《求證》、《安娜在熱帶》、《山羊,或誰是西爾維婭?》、《巴赫在萊比錫》、《邁克‧弗雷恩戲劇集》等。
修訂:紀蔚然
台灣大學戲劇學系教授兼系主任,美國愛荷華大學英美文學博士。曾發表過的舞台劇本有《愚公移山》、《死角》、《難過的一天》、《黑夜白賊》、《夜夜夜麻》、《也無風也無雨》、《一張床四人睡》、《無可奉告》、《烏托邦Ltd.》、《驚異派對》、《好久不見》、《嬉戲之Who-Ga-Sha-Ga》、《影癡謀殺》等;電影腳本有《絕地反擊》、《自由門神》等;動畫片有《紅孩兒:決戰火焰山》,以及散文集《嬉戲》、《終於直起來》等。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 閱讀莎拉.肯恩是所有劇場人必須逼視自我瘋狂內在的神聖儀式。因暴烈、哀傷而簇生了奇異美感,如果我只能再導三部外國劇作,《驚爆》或 《滌淨》會是其中之一。 ──黎煥雄,劇場導演
◎ 一位極富原創性的劇作家,以奇異的美和令人驚恐的真率表達了極致的情感。 ──The Times 泰晤士報
◎ 關於《驚爆》:「肯恩對性政治的刻劃掌握精準,對話簡短而令人目瞪口呆。有人稱她瘋狂,但又說那是斯特林堡風格。」 ──Mail on Sunday 星期日郵報
◎ 關於《菲德拉的愛》:「一部純粹的戲劇……肯恩從未試圖以情感煽動我們,因此贏得了我們的尊敬。」 ──What's On 戲劇舞台
◎ 關於《滌淨》:「絕大多數的戲劇,無論好壞,當你離開劇場的那一刻,它的魅力便悄然退去。《滌淨》卻不是這樣,不管你怎樣設法,它的張力、它充滿恐怖的氛圍總令你無法擺脫,如同屍布般裹著你。」 ──Independent 獨立報
◎ 關於《渴求》:「一部有貝克特晚期風格的詩劇,有時又是一部遙遠絕響的室內四重唱。」 ──The Times 泰晤士報
◎ 關於《4.48精神崩潰》:「美與痛苦……質樸真誠與精湛構思的結合,一如既往地令人震撼。肯恩以她出眾的駕馭能力與戲劇才華使它優美、光彩、令人讚嘆。」 ──Scotsman 蘇格蘭人報
媒體推薦:◎ 閱讀莎拉.肯恩是所有劇場人必須逼視自我瘋狂內在的神聖儀式。因暴烈、哀傷而簇生了奇異美感,如果我只能再導三部外國劇作,《驚爆》或 《滌淨》會是其中之一。 ──黎煥雄,劇場導演
◎ 一位極富原創性的劇作家,以奇異的美和令人驚恐的真率表達了極致的情感。 ──The Times 泰晤士報
◎ 關於《驚爆》:「肯恩對性政治的刻劃掌握精準,對話簡短而令人目瞪口呆。有人稱她瘋狂,但又說那是斯特林堡風格。」 ──Mail on Sunday 星期日郵報
◎ 關於《菲德拉的愛》:「一部純粹的戲劇……肯恩從未試圖以情感煽動我們,因...
章節試閱
驚爆 Blasted
人 物:伊恩(Ian)/凱特(Cate)/士兵
作者注:標點符號用來表示陳述,同語法規則無關。
斜線/表示重疊談話中的插入點。
括號()中的舞台提示起著台詞的作用。
第一場
利茲一間奢華旅館的客房──如此奢華的氣派讓人覺得它可以是世界上任何地方。
一張巨大的雙人床。
一張小酒吧台上香檳酒鎮在冰中。
一台電話。
一大束鮮花。
兩扇門──一扇通向走廊,另一扇通向浴室。
兩人上──伊恩和凱特。
伊恩四十五歲,生在威爾士但一直住在利茲,因而帶利茲口音。
凱特二十一歲,南部中下階層家庭出身,帶倫敦南區口音,緊張時口吃。
他們上場。
凱特在門口停下,驚嘆於室內陳設的華美。
伊恩走進來,將一疊報紙扔在床上,徑自來到酒吧台前給自己斟了一大杯琴酒。
他朝窗外的大街俯瞰了幾眼,轉身回到房間中央。
伊 恩:我住過比這更好的地方。 (他將琴酒一飲而盡。) 一身臭汗。 妳要洗澡嗎?
凱特搖頭。 伊恩走進浴室,嘩嘩地放水。接著他走了出來,腰間僅圍著浴巾,手握一把左輪手槍。他查看槍已上膛後,把它塞在枕頭下。
伊 恩:這小費給送三明治的阿拉伯佬。
他扔下五十便士,又進了浴室。 凱特走進房間。 她放下手提包,跳坐到床上。 她四處打量著房間,查看每個抽屜,撫摸每樣物件。 她湊上去聞聞鮮花,微笑著。
凱 特:好可愛。
伊恩走了出來,頭髮濕淋淋,腰圍浴巾,邊走邊揩身子。 他停下來,看著正在吮拇指的凱特 。 他又走回浴室去穿衣。 傳來他在浴室中接連不斷的劇烈咳嗽聲。 他朝洗手盆中吐痰,又走出浴室。
凱 特:你沒事吧?
伊 恩:沒什麼。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琴酒,這次加了冰和通寧水,然後從容地喝著。 他從枕下抽出手槍,插在腰間的槍套裡。 他對凱特微笑著。
伊 恩:很高興你能來。沒想到。
他遞香檳給她。
凱 特: (搖頭)我擔心你。
伊 恩:這個? (指著胸口)不要緊。
凱 特:不是指這個。我覺得你不快樂。
伊恩砰的一聲打開香檳,給他倆各斟了一杯。
凱 特:慶祝什麼?
伊 恩:(沒回話。走到窗前向外眺望。) 討厭這個城市。臭氣燻天。到處都是阿拉伯和巴基斯坦佬。
凱 特:你不該這麼叫他們。
伊 恩:幹嘛不?
凱 特:不太好。
伊 恩:你喜歡黑鬼?
凱 特:伊恩,別這樣。
伊 恩:你喜歡我們的有色人種兄弟?
凱 特:沒啥反感。
伊 恩:別幼稚了。
凱 特:我弟弟去的學習中心有印度人,他們很有禮貌。
伊 恩:他們應該這樣。
凱 特:他和一些印度孩子是朋友。
伊 恩:他是智障,不是嗎?
凱 特:不,他有學習障礙症。
伊 恩:哦,白痴。
凱 特:不,他不是。
伊 恩:還好我兒子不是個笨蛋。
凱 特:別那樣說─說他。
伊 恩:我可憐妳媽,你們兩個都這樣。
凱 特:都怎─怎樣?
伊 恩:(看著她,琢磨著是否說下去。最後決定不說了。) 妳知道我愛妳。
凱特很開心地笑,友好但並無情愛地。
伊 恩:不想讓妳離開。
凱 特:我今晚不走。
伊 恩: (飲酒)又一身臭汗了。妳想過結婚嗎?
凱 特:誰會娶我?
伊 恩:我會。
凱 特:我不行。
伊 恩:妳不愛我。我不怪妳,我不會怪妳。
凱 特:我不能離開我媽。
伊 恩:總有一天妳得離開。
凱 特:為什麼?
伊恩張嘴欲答但想不出話。 有人敲門。伊恩一驚,凱特去開門。
伊 恩:別開門。
凱 特:幹嘛不?
伊 恩:我說別開。
他拔出槍來到門後。 貼在門上聽。 沒有聲音。 凱特咯咯傻笑。
伊 恩:噓。
他繼續聽。還是沒有聲音。
伊 恩:大概是送三明治的阿拉伯佬。開門。
凱特打開門。 門外無人,一盤三明治在地上。她把三明治端了進來,細細地瞅著。
凱 特:火腿。不敢相信。
伊 恩:(拿起一片三明治吃起來。) 要香檳嗎?
凱特搖頭。
伊 恩:妳對火腿有意見?
凱 特:死肉。血腥。不能吃動物。
伊 恩:誰會知道。
凱 特:不,我不行,我就是不行,我會吐得一地。
伊 恩:只是豬肉。
凱 特:我餓了。
伊 恩:吃一塊。
凱 特:我沒法吃。
伊 恩:我帶妳去一家印度餐館吧。 天哪,這是什麼?乳酪。
凱特眼睛亮。 她從火腿三明治中挑出一片乳酪三明治,吃起來。 伊恩注視著她。
伊 恩:不喜歡妳的衣服。
凱特低頭看自己的衣服。
伊 恩:搞得像同性戀。
凱 特:什麼意思?
伊 恩:沒有女人味,就是那樣。
凱 特:哦。(她繼續吃。)我也不喜歡你的衣服。
伊 恩: (低頭看自己的衣服。然後起身,脫掉全身衣服站在她面前,赤裸裸的。) 用嘴給我舔。
凱特瞪著他。然後笑起來。
伊 恩:不願意? 好。 嫌我臭?
凱特笑得更厲害。 伊恩想穿上衣服,但尷尬地摸索著。 他彎腰抱起衣服跑進浴室去穿。 凱特邊吃三明治邊咯咯地笑。伊恩走出浴室,已穿齊整了。 他拿起手槍,退膛又上膛。
伊 恩:妳找到工作了嗎?
凱 特:沒有。
伊 恩:還在浪費納稅人的錢。
凱 特:媽給我錢。
伊 恩:妳什麼時候才能自食其力?
凱 特:我在一家廣告公司申請了工作。
伊 恩: (坦率地笑著)不會有的。
凱 特:為什麼不會?
伊 恩:(止住笑看她。)凱特。妳太蠢。妳是永遠找不到工作的。
凱 特:我是。我不是。
伊 恩:妳看吧。
凱 特:住─住嘴。你存心那樣做的。
伊 恩:做什麼?
凱 特:把─把我搞糊塗。
伊 恩:不,我在說,妳太遲鈍,缺乏理解力。
凱 特:我不是,我不是。
凱特開始顫抖。伊恩在笑。 凱特暈了過去。 伊恩停住笑盯著她失去知覺的身體。
伊 恩:凱特?
他把她翻了個身,掰開她的眼皮。 他手足無措。 他端來一杯琴酒,撒了些許在她臉上。 凱特猛地坐起來,雙眼圓睜,但仍無知覺。
伊 恩:操他媽活見鬼。
凱特突然大笑起來,怪異、失控、歇斯底里地。
伊 恩:別他媽鬧了。
凱特又倒下,躺著一動不動。 伊恩無助地站著。 過了一會兒,凱特緩過氣來,如同早晨醒來一般。
伊 恩:妳究竟怎麼啦?
凱 特:必須告訴她。
伊 恩:凱特?
凱 特:她有危險。
她閤上眼慢慢地恢復了正常。 她看著伊恩微笑。
伊 恩:現在是怎麼樣?
凱 特:我昏過去啦?
伊 恩:那是真的?
凱 特:常常正樣。
伊 恩:什麼,發作?
凱 特:自從爸回來以後。
伊 恩:不會傷害身體嗎?
凱 特:醫生說我會好的。
伊 恩:妳覺得怎樣?
凱特微笑。
伊 恩:以為妳死了。
凱 特:〔我〕想死掉大概就是這個感覺。
伊 恩:別再那樣了,真他媽的嚇死我了。
凱 特: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昏過去了。覺得好像去了有幾分鐘或幾個月,然後醒來。
伊 恩:可怕。
凱 特:我暈的時間不長啊。
伊 恩:如果妳醒不過來呢?
凱 特:不知道,那就不醒了啊。
伊 恩:受不了。
他走到酒吧台前給自己再倒了一大杯琴酒,並點上一支菸。
凱 特:什麼?
伊 恩:死亡。不存在。
凱 特:你睡了然後又醒來。
伊 恩:妳怎麼知道?
凱 特:你幹嘛不戒菸?
伊恩笑。
凱 特:你應該戒菸。對身體不好。
伊 恩:太晚了。
凱 特:我一想起你就是抽著菸喝著酒的樣子。
伊 恩:不錯。
凱 特:你衣服上都是那股味兒。
伊 恩:還有口臭。
凱 特:可以想像你的肺是什麼德行。
伊 恩:不必想像了,我看過。
凱 特:什麼時候?
伊 恩:去年。我醒來時,醫生端過來一團爛肉,惡臭。我的肺。
凱 特:他切除了那片肺?
伊 恩:剩下這片現在也一樣了。
凱 特:那你會死的。
伊 恩:沒錯。
凱 特:拜託別抽了。
伊 恩:沒什麼用了。
凱 特:不能醫嗎?
伊 恩:沒了。不像你的弟弟,照顧他他就會沒事。
凱 特:這肺就這麼掛了。
伊 恩:我完了。
凱 特:不能做肺移植嗎?
伊 恩:別傻了。他們給有希望的人做。比如小孩。
凱 特:出事故死去的人總是有的,他們一定有多餘的。
伊 恩:幹嘛呢?有什麼意義?讓我多活三個月再死於肝硬化。凱 特:你這樣作踐自己,加速病情惡化。
伊 恩:活一天樂一天。(他深深地吸了口菸又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我來〕打電話給那黑鬼,再送點吃的上來。凱特搖頭。
伊 恩:不知道這傢伙懂不懂英文。
他注意到凱特的不滿,便一把摟著她。 他吻她。 凱特掙開了身,擦了擦嘴。
凱 特:別把舌頭伸進來,我不喜歡。
伊 恩:對不起。
電話鈴聲大作。伊恩嚇了一跳,接起電話。
伊 恩:喂?
凱 特:是誰?
伊 恩: (捂住話筒)噓。(對著話筒)在我筆記上。 (他從報紙堆裡抽出一本筆記邊聽邊記起來。) 警方昨日透露逗號,一個連環殺手在一樁恐怖的殺人儀式中謀害了英國遊客薩曼莎‧斯克雷思,斯、克、雷、思,句號另起一段。這位來自利茲的十九歲活潑少女與另外六位受害者全被埋葬在紐西蘭一處偏僻叢林裡形狀相同的三角形墓中句號另起一段。每個受害者都被刺了二十多刀,臉部朝地逗號,雙手捆在背後句號另起一段。全大寫,墓地旁的灰燼顯示這殺人狂曾在當時野炊,全大寫終句號另起一段。薩曼莎逗號,這位夢想成為時裝模特兒的紅髮美女逗號,去年考完高中會考後難得出國旅遊句號。昨日薩曼莎的母親悲痛欲絕地說冒號引號,我們祈求警方能發現線索破折號,任何線索逗號,越快越好逗號,早日將這殺人狂繩之以法句號引用結束另起一段。外交部警告該區遊客要格外警覺句號。一位發言人表示冒號引號,判斷力是最重要的句號引用結束,文稿結束。 (他聽著。然後笑了。) 完全正確。 (他聽著。) 又是她,我見過她。利物浦騷貨,叉開兩腿。沒有。算了吧。都是眼淚和假話,不值得寫。 (他按一下電話鍵接通旅舍服務台。) 服務台。
凱 特:他們怎麼知道你在這兒?
伊 恩:我跟他們講的。
凱 特:為什麼?
伊 恩:以便他們需要時和我聯絡。
凱 特:笨蛋。我們來這兒就是要避開他們。
伊 恩:就想妳會喜歡這兒。一流的旅館。 (對著話筒)小弟,送一瓶琴酒來。
他掛了電話。
凱 特:我們以前都是到你那兒。
伊 恩:那是好幾年前了。妳現在長大了。
凱特微笑。
伊 恩:我身體也不行了。
凱特不再笑了。 伊恩吻她。 她回吻。 他一隻手伸進她的上衣內摸她的乳房。 另一隻手解開自己的褲子開始自慰。 他開始脫她的上衣。 她把他推開。
凱 特:伊恩,別─別這樣……(未完)
驚爆 Blasted
人 物:伊恩(Ian)/凱特(Cate)/士兵
作者注:標點符號用來表示陳述,同語法規則無關。
斜線/表示重疊談話中的插入點。
括號()中的舞台提示起著台詞的作用。
第一場
利茲一間奢華旅館的客房──如此奢華的氣派讓人覺得它可以是世界上任何地方。
一張巨大的雙人床。
一張小酒吧台上香檳酒鎮在冰中。
一台電話。
一大束鮮花。
兩扇門──一扇通向走廊,另一扇通向浴室。
兩人上──伊恩和凱特。
伊恩四十五歲,生在威爾士但一直住在利茲,因而帶利茲口音。
凱特二十一歲,南部中下階層...
推薦序
【導讀】《驚爆》的感官美學 /紀蔚然
莎拉‧肯恩的劇場,即使僅於紙上搬演,也夠嚇人的;一旦鼓足勇氣,以藝術之名親臨劇院,我不敢打包票會坐得住,看得完。
她的劇場不禁令人憶及一九七六年日本導演大島渚的《感官世界》,一部讓我於二十幾年前,看不到三分之一便慌忙關上電視、出門散步調解反胃的異色電影。友人得知此事,大肆嘲笑道:「少用弱胃作藉口,是你太布爾喬亞,無法正視內在潛伏於深底角落的狂虐。」照他的說法,我的胃屬於衛道人士的胃,再多顆「耐適安」亦難保它不造反。
《感官世界》一推出即受到日本衛道團體的圍剿,導演更以「公開猥褻罪」被起訴,然而它卻為大島渚在法國坎城奪下了最佳導演獎。莎拉‧肯恩的《驚爆》亦有類似兩極際遇,但都發生在英國。該劇甫於一九九五年問世,便掀起波瀾,引發英國戲劇界二、三十年來最大的爭議。初期,大部分的劇評家視之為洪水猛獸,有些更直接稱之為可鄙的垃圾。然而一九九九年才二十八歲的肯恩自殺身亡後,那些曾經狠狠撻伐她的劇評家紛紛向後一轉,改口稱許她為不世出的天才。此為遲來的正義?還是矯枉過正,投下同情的一票?
先前挺她的人不是沒有,且大都為德高望重的劇作家。首先是哈洛德‧品特(Harold Pinter),他直言這部劇作太複雜,屬另一級數,劇評家層次太低,看不懂的。再來是近年名氣已蓋過品特的卡兒‧邱吉爾(Caryl Churchill),她以英國人著名的低調陳述(understatement)指出,和大部分觀眾的印象相反,《驚爆》其實是一齣很溫柔的劇碼(a tender play)。另一位則是以呈現暴力著稱──《得救》(Saved)一劇裡,一群冷漠異常的年輕人用石頭砸死一個嬰兒──的艾德華‧龐德(Edward Bond):「《驚爆》源自人性的核心,以及我們對劇場的遠古渴求。正因如此,它才具有奇怪、近乎迷幻的威權。」
對於初出茅廬的菜鳥而言,有這幾位大老背書,無異吞下一劑壯膽液。肯恩不忘禮尚往來,和品特與邱吉爾搭起友誼,並曾對友人說:「只要研讀《得救》,任何你所需要學習關於編劇的一切盡在其中。」《驚爆》之後,她於短短四年間完成了更詭譎、更不妥協的《菲德拉的愛》、《滌淨》、《渴求》、《4.48精神崩潰》。西方戲劇史上以區區五部長篇而奠定不可撼搖地位的只有契訶夫一人。肯恩的遺作也只有五部,目前聲譽如日中天,能否長紅乃至發揮無法抹滅的影響,有待時間證明。
任何討論《驚爆》的評論,總會提到氾濫劇中的自慰、強暴、性虐待、口交、肛交、食嬰。單以這個層面而論,肯恩達成了一項任務:她翻轉了慣常的劇院,把「場外」搬到「場內」,彷彿把一頂帽子倒翻過來似地。自希臘悲劇以降,一直到文藝復興,再到二十世紀,舉凡血腥、不堪入目、有違品味的暴行大都發生於舞台之外,僅於事後由上場的人物以言語交代。《驚爆》倒行逆施,所有的禮教文明都被移置視線之外,舞台上盡是人與人之間血淋淋的困獸之鬥。這一點,肯恩或許是史上之最,無人能出其右;她把劇場變成了S/M的酷刑密室,而觀眾儼然snuff film(不作假的S/M影片)的共犯。有些劇評家把肯恩的劇場比作詹姆斯一世時代的戲劇(Jacobean drama),一般認為後者乃後文藝復興戲劇的墮落,以嗜血、殺戮、驚聳著稱。然而,和《驚爆》比起來,偉伯斯特(John Webster)的《旄菲公爵夫人》(Duchess of Malfi)簡直小巫見大巫。若非得於戲劇史裡找個對應不可,肯恩的劇場毋寧較趨近亞陶的殘酷劇場,將聲色感官揮灑得淋漓盡致,讓觀眾如坐針氈。
弔詭的是,冷殘的《驚爆》「溫柔」極了,它不僅只是為了喚回劇場的震撼效果,而是有「訊息」要傳遞的。藉由劇中一對男女之間赤裸裸的、原型的互動(愛與恨、溫柔與暴力、受虐與施虐);藉由一場爆炸,把一名來自第三世界的士兵和這對男女並置於英國一間高級旅館的套房,《驚爆》的基本命題昭然若揭:暴行無所不在,互有牽連,從都會舒適的地毯延伸至烽火燎原的叢林沙場。私密與公眾、性與戰爭、地方與全球、西方與落後地區……全都攪和一塊了。
《驚爆》的教誨意味很濃,稱它為二十一世紀的道德劇亦不為過。它很溫柔,因為有話要說,但訴說的方式可不是藝術家式的旁敲側擊、點到為止,反倒更像舊約傳道者的嘶聲力竭,彷彿用榔頭敲著觀眾的腦袋:醒來,看看自己和身處的野蠻世界!這一點,可真和亞陶殘酷劇場的非道德訴求大相逕庭。
效果上,《驚爆》的感官宴饗已臻至極,但它終究是狼皮羊身,披著驚世駭俗、「去你的」(in-yer-face,或譯「直面」((註))) 的外衣,骨子裡卻甩不掉發聾震聵的使命感。
如上的內在矛盾──以暴止暴?同時譴責與炫示暴行?──正是《驚爆》令人無有定見、值得一再推敲的魅力。
((註)) 直面戲劇(In-yer-face theatre)是一九九○年代在英國興起的新生代戲劇浪潮,這類劇作善於以驚世駭俗、汙穢不堪的素材撼動觀眾的感官知覺,莎拉‧肯恩即代表人物之一。
【導讀】《驚爆》的感官美學 /紀蔚然
莎拉‧肯恩的劇場,即使僅於紙上搬演,也夠嚇人的;一旦鼓足勇氣,以藝術之名親臨劇院,我不敢打包票會坐得住,看得完。
她的劇場不禁令人憶及一九七六年日本導演大島渚的《感官世界》,一部讓我於二十幾年前,看不到三分之一便慌忙關上電視、出門散步調解反胃的異色電影。友人得知此事,大肆嘲笑道:「少用弱胃作藉口,是你太布爾喬亞,無法正視內在潛伏於深底角落的狂虐。」照他的說法,我的胃屬於衛道人士的胃,再多顆「耐適安」亦難保它不造反。
《感官世界》一推出即受到日本衛道團體的圍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