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跟大海對話
我常凝視大海臉孔,聽它訴說在它身上躍舞的澎湖男女好謙虛,不爭都市繁華,平凡中帶傲骨,體內也有和它相似的基因,靈魂深處烙了它的身影。我微笑、點頭。
我也告訴它,小時候我想像的它,名字也叫澎湖,因為它老是在我眼前跟風遊戲。漸長,即使我從教科書得知荷蘭人曾渡海遠來侵占澎湖,依然認為,荷蘭人所渡的大海名叫澎湖;而福爾摩莎好多人,也是託澎湖海之福,才能整夜作大夢。
現在,我長年與大海相依,觸摸過它的心後,才猛然從它的心跳聲中了解,它的身軀早被染上許多異樣色彩,而不同色彩,有的還被迫展現不同風姿,它應該會抗議吧?我想問卻沒問。連對於我小時候想像的大海,我還是不忍心將它重組。
基於所愛,我常不覺中跟大海對話,多少理解它生命的玄奧、它的遭遇,也知道它常如何受天公地母擺布;它說,它有時候並不想發脾氣,卻無法按捺;它想當人類的好朋友,卻常令人類恐懼。我總想,它也應有個性,才能活出自己,因為人類需要有個性的朋友,好映顯他的個性。這是存在所不能避免的。只是,我曾告訴它,它常無知被利用,作為毀滅的劊子手,失去好多朋友。它沈思許久才說:「我不是劊子手,劊子手在你心裡。」
我驚異莫名,急急查緝心裡的劊子手,竟發覺,好多外來的劊子手藏在我心口,我一一揪出,將他們攤在太陽下曝曬,哪管他是何方神聖。
大海也說,我有許多好朋友是值得尊敬的,它目睹他們的勇氣、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它願意幫他們鋪路,讓他們圓夢。我提醒它,權力慾望之徒,也會逼它鋪路,它該懂得罪惡,莫讓偽君子得逞。大海微笑,說它身上全是眼睛,該睜大眼的是我,因為我被欺凌慣了。我無言,只想著自己忍辱的卑鄙。
當不對話時,我常想,大海在過去早幫人類帶來許多驚奇。至於今天,新的驚奇仍有無限可能,只等著有眼光、有膽識的人,跟隨它去尋覓。而我,可是其中一分子?當然,它是我所愛,它應也了解我生命的投射是什麼。
大海果真了解我,戲謔地問我可願跟它去遊歷各地,去窺探金銀財寶、去瞧權力的傲慢,還有各種飛彈的祕密?我瞪大眼問它,有錢、有權、有飛彈,誰家這般嚇人?大海歙動鼻翼、咧嘴諷刺:「這是公開的祕密,你別傻了。」
我搔搔頭,難解!
大海嘲笑我:「記住,我是你的澎湖海,過去吃過不少炸彈、飛彈。我很榮幸,幫許多呆瓜吃了,肚子還撐著呢,算是土財爺送的厚禮。」
我還在搔頭,斷髮不停跌宕,說是了解卻又不解,跟大海對話有時玄之又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