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愛我

四月初，春天下午。

忠孝東路，仁愛路，信義路，和平東路，新生南路，又走回忠孝東路......繁華熱鬧人潮洶湧的台北街頭，心緒煩亂，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什麼，停不下腳步，清水瑠姬茫然的沿著街道往前走，聳立的高樓，擦肩而過的行人，飛馳而過的自行車……她對一切都視而不見。

高挑清秀，不算亮麗的五官無法吸引目光，天氣熱，她穿著黑色襯衫和牛仔短褲，冷然的氣勢跟溫暖的春天下午格格不入，也可能，她天生就不太能融入周遭世界。

行走太久，汗沿著額頭緩緩流下，踏遍台北的街道沒能舒緩心情，同一句話一直在腦中迴響。

「瑠姬，妳父親鬼頭被逮捕了，現在被拘留在FBI紐約分局，妳可以自由離開了。」

妳父親鬼頭被逮捕了……明知道遲早會發生，心卻不由自主抽痛，沒有力氣詢問任何細節，她收拾好行李，走出位於淺水灣的大別墅，跳上開過來的第一輛公車，公車把她載到捷運站，搭上捷運到台北市區，胡亂找了家商務旅館登記住房，放好行李，她就茫然的在街上一直走一直走。

鬼頭是壞人，國際刑警、FBI以及和鬼頭有仇的幫派費盡心思追捕他，早就知道他遲早會落網，但是……他很可能被判死刑……

父親的死期就要到了……即使做了很多心理準備，她還是好難接受……

鬼頭是罪有應得，他必須為很多案件負責，理所當然必須接受法律制裁。

雖說……鬼頭做了很多壞事，但真正被他親手殺死的人非常少，鬼頭個性狡猾，常被說鬼頭鬼腦，他不喜歡親力親為，總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他很懶，連殺人都嫌麻煩，雖然牽涉進許多大案子，卻多半是幫凶。

即使如此，瑠姬很清楚，教唆殺人與殺人同罪，他依然很可能被判死刑。

難道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讓鬼頭逃得一死？她真的無法忍受必須眼睜睜看著父親死去……可是，再為他做什麼……值得嗎？

她在乎的到底是什麼？她的人生平凡安穩，鬼頭一開始就放棄她的撫養權，也很少盡父親的責任，她到底為什麼這麼在乎？

走太久了，滿身大汗，從一早到現在都沒有進食，雖然毫無食慾，她卻本能的在一家餐廳門口停了下來。

「歡迎光臨。」服務生熱情的招呼說：「要吃點什麼？」

她茫然的看著牆上菜單說：「海南雞飯套餐，還有冰的印度拉茶。」

走進餐廳，冷氣讓她精神一振，印度拉茶送上來了，她喝了一大口。一個媽媽帶著女兒走進餐廳，小女孩身上穿著迪士尼角色的T恤。

迪士尼樂園……回憶在腦中不停流轉……

瑠姬的母親是台灣人，送往迎來的歡場女人，在萬華工作，鬼頭有段日子待在台北，常跟她母親廝混，不久母親發現懷孕，對歡場生活厭倦的母親利用瑠姬跟鬼頭要了一大筆錢，還要鬼頭想辦法讓她們移民去美國，到了美國，一開始她們住在舊金山華人街的破爛街區，不久，外型美豔非常擅長勾引男人的母親就把握機會嫁給一個不錯的美國男人，帶著瑠姬跟著男人搬進舊金山的高級住宅區過著優渥的生活。

鬼頭雖然不怎麼關心瑠姬，但偶爾想到也會來看她，帶她去舊金山的街上逛逛。有一次，鬼頭帶她去華人街閒逛，卻不巧遇到仇家，鬼頭跟那個男人打了起來，男人還招呼來一堆幫手，十幾個男人一起圍攻鬼頭把她嚇死了。

那時瑠姬大約八歲，站在一旁，她驚恐的看到好幾個男人對鬼頭揮拳，鬼頭卻總能在間不容髮時躲過攻擊，還惡狠狠的對那些男人拳打腳踢，鮮血四迸，一個男人衝到瑠姬身前想把瑠姬抓起來，沒等到男人碰到瑠姬，鬼頭已經衝過來一拳狠揍向男人，拳頭打到身上和骨頭斷裂的聲響好可怕，沒多久，圍攻鬼頭的男人就全都被鬼頭打趴了。

看到所有男人都躺在地上動彈不得，鬼頭悠哉的把瑠姬抱起來說：「好了，我們去買冰淇淋吧！」

原本非常害怕，但是看到鬼頭這麼厲害，瑠姬變得非常興奮，她雙眼發亮說：「爸爸，你為什麼可以打倒那麼多人？」

「因為爸爸學過武術啊！這種小混混想把我幹掉還早得很呢！」

她興奮的說：「我也要學武術！我也想跟爸爸一樣厲害，你教我嘛！」

鬼頭本來很不情願，但拗不過她一直撒嬌，只好教她一套簡單的拳法，她一下就學會了，教了她好幾套拳法後，鬼頭發現她不但很認真還出乎意料非常有練武天分，才開始用心教她。

十歲那年，瑠姬聽到同學炫耀假期時跟家人一起去迪士尼樂園非常好玩，她很羨慕，跟母親吵著說她也想去迪士尼樂園玩，對小孩漠不關心的母親根本不理她，繼父雖然對她很好，但在大公司上班已經是高階主管的繼父工作非常忙，實在沒辦法抽出時間，瑠姬就打了電話給鬼頭，吵著說她想去迪士尼樂園玩。

一開始鬼頭也懶得理她，但拗不過她一直吵一直吵，鬼頭終於答應抽空帶她去玩。

出發當日，一大早瑠姬就興沖沖的起床，行李早就收好了，他們要住在迪士尼加州冒險樂園裡面的飯店玩四天三夜呢！她興奮得根本睡不著。

聽到門外傳來車聲，她抓起行李開心的衝出去，鬼頭站在車子旁，跟母親冷淡的點頭算是打招呼，母親隨口叮嚀了幾句就轉身回房子了，瑠姬開心的坐上車，卻發現綽遙也坐在裡面。

「姐姐！」瑠姬非常興奮的說：「我不知道妳也會來，爸爸都沒跟我說。」

「我本來不想來。」綽遙非常冷淡的說：「但我師父堅持要爸爸帶我一起來，說我們姐妹應該培養感情。」

「就是嘛！」她不滿的嘟著嘴說：「人家都好少有機會看到姐姐喔！」

綽遙是鬼頭跟另一個女人生的女兒，比瑠姬大兩歲，綽遙的母親過世之後，綽遙就跟監護人潘柔一起生活，她們居住在墨爾本，之前瑠姬只見過她兩次。

綽遙很冷淡，瑠姬跟她講話都愛理不理的，很無趣，瑠姬只好纏著鬼頭講話，開心的說著自己在學校的生活，雖然不是很關心，但聽到她在學校表現很好，鬼頭也會稱讚一、兩句，讓她很開心。

到了迪士尼加州冒險樂園，她非常興奮，綽遙也總算愉快的跟她一起玩遊樂設施，四天的時間她們玩得非常盡興，姐妹的距離也拉近了點。

之後，鬼頭常待在歐洲，她吵著要鬼頭抽空帶她歐洲玩，雖然不太情願，鬼頭還是帶她去玩了幾次。

瑠姬十八歲時，母親厭倦婚姻生活離婚了，跟繼父要了一大筆贍養費悠哉生活，不想住在家裡跟母親大眼瞪小眼，趁著申請進柏克萊大學歷史系念書，瑠姬搬到學校附近租了小套房自由的生活。

在成長歷程中，鬼頭從來都不是好父親，不怎麼疼愛她，也很少照顧她，但是，比起讓她吃飽穿暖卻非常漠不關心很少回應她的要求的母親，鬼頭至少給了她不少開心的回憶，她還記得鬼頭第一次帶她去巴黎，她興奮的說要去羅浮宮，鬼頭雖然咕噥著說羅浮宮有什麼好玩的，還是帶她去了，她開心的看繪畫和雕塑時，鬼頭一直在旁邊打哈欠，但也沒有催促她。

第二次去巴黎，她又說想去羅浮宮，鬼頭咕噥著說：「又要去看那堆石頭？」

她氣沖沖的跳起來，激動的說了一堆雕塑的歷史，說完才發現鬼頭早就睡著了，害她氣得把他打醒。

隔天鬼頭一早帶她去羅浮宮，那時她已經十六歲，比較大了，鬼頭塞了一隻手機給她，說萬一有事就打手機給他，沒事的話傍晚五點會來接她，就打著哈欠走了。

不能算是很用心，可是，他也算是用自己的方式盡力了……至少，瑠姬回想這些事時總是覺得很開心。

服務生送上海南雞飯，她心不在焉吃著飯，一旁的小女孩跟母親聊著去東京迪士尼樂園玩的事，原來她們不久前才去玩回來，看得出小女孩非常開心。

迪士尼樂園……真懷念，那一次去迪士尼樂園玩她真的很開心，就算鬼頭做了不少壞事，可是一個會順應小孩的要求帶她去迪士尼樂園玩去羅浮宮看展覽的男人，應該沒有壞到無藥可救的地步……還是這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把盤子裡的飯吃光，喝光印度拉茶，深呼吸一口氣，她決定了。

已經二十六歲，度過了二十六年平凡安穩的人生，就算鬼頭是壞人，但是為曾經給自己不少開心回憶的父親再做一些努力也不為過吧！不管怎樣，她還是要再盡最後一次努力，否則一定會後悔。

走出餐廳，她散步回商務旅館，洗完澡，又深呼吸一口氣，她終於拿出平板訂了明天一早飛往東京的機票，訂完機票，她搜尋了飯店……對東京不熟，也不懂日文，她隨便訂了一家位在新宿離地鐵不遠的飯店。

機票時間很早，最好早點睡，走了一天很累，訂好手機鬧鐘躺上床，她很快就睡著了。

一早被鬧鐘吵醒，梳洗完，辦好退房手續，在附近吃了早餐，瑠姬就搭上計程車前往桃園國際機場，辦好登機手續，順利搭上往東京的飛機，她忽然想到，綽遙都沒跟她連絡，真是個無情的姐姐。

綽遙肯定也已經知道鬼頭被捕的消息，對她來說大概無關痛癢吧！不，她應該跟其他人一樣對於鬼頭被捕感到很開心，絕對不會跟瑠姬一樣失落。

綽遙非常厭惡鬼頭，從來不認鬼頭是她父親，之前還跟無神派的人一起追捕鬼頭，把鬼頭的一些手下全都抓起來。

一個月前，瑠姬為了阻止跟鬼頭有仇的天聖教追捕鬼頭還不惜綁架天聖教高層石橙的女友小花，綽遙知道之後非常憤怒，把瑠姬狠狠罵了一頓。

也是因為這樣，瑠姬才會被監禁在淺水灣的別墅，說是監禁，其實她沒有真的被限制自由，只要不離開別墅，可以自由的做任何想做的事。

淺水灣的大別墅是天聖教旗下的無影派總部，無影派的人對瑠姬的武藝非常好奇，每天都有人跟她挑戰對打。

發現連石橙都不是她的對手時，瑠姬非常驚訝，對她來說跟鬼頭學武術只是好玩，她不常有機會跟人對打，偶爾在舊金山街上遇到小混混，她理所當然可以把那些男人打得滿地找牙，之前她從不知道自己跟真正的高手比究竟如何，石橙輸給她非常不服氣，但因為高層多半不在，無影派的掌門東方銀、天聖教教主宋竹槐跟夫人韋雙雙等人自重身分不屑跟她對打，其他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害她差點以為自己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直到前幾天天聖教高層左潮兒回淺水灣，好奇跟她對打，雖然武功不相上下，但左潮兒臨敵經驗比她豐富多了，最後她還是被左潮兒狠踹一腳乖乖認輸。

左潮兒在天聖教屬於高手群，卻只能險勝，她非常驚訝，其他人卻一點都不驚訝，大家似乎都覺得鬼頭的女兒非常厲害是天經地義的事。

鬼頭其實沒有很認真教她武功，是她很想得到鬼頭的稱讚總是很認真練功，也可能她真的有絕佳的練武天分吧！

是武術高手對她來說沒有多大意義，她只是舊金山卡斯楚街一家小書店的老闆，書店不好經營，除了書，店裡還賣不少觀光客喜歡的紀念品、擺飾跟性玩具，幸虧如此，營收還過得去，她對生活要求也不高，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就夠了。

這段日子她被監禁在淺水灣，店裡的經營由她雇用的店長麥倫負責，麥倫是個可愛的gay，跟瑠姬一樣熱愛文學和書本，為人可靠，店交給他很放心。

如果不要理會鬼頭，她可以回舊金山過安穩的生活，或許，找個女人談戀愛……腦中忽然浮現神宮紫苑又酷又美的臉，她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

最近這一、兩年，鬼頭跟天豺幫副幫主王奧一起做了不少壞事，紫苑是王奧的女兒，幾年前紫苑曾經去紐約讀碩士，王奧去紐約找紫苑，有事想跟鬼頭討論，鬼頭就順便帶瑠姬去跟紫苑和王奧一起吃飯。

又酷又美的紫苑有種非常吸引人的氣質，晚上回到飯店，她發現自己對紫苑居然念念不忘，有種想跟她多聊聊的慾望。

瑠姬中學時就意識到自己喜歡女人，體育課時，她的視線總是不自覺追逐著女人性感的身軀，女人身上的香氣總是讓她心跳加快……大學時，她暗戀過兩個女人，卻很快就因為對方有男朋友，只能無奈作罷。

她的外貌不怎麼吸引人，追求她的人向來不多，通常也不太認真，五官普通，區區的B罩杯跟美國女人無比豐滿的身材相比，只能被歸類為洗衣板，左看右看橫看豎看，都找不出任何吸引人的魅力。

相較之下，秀麗的紫苑非常迷人，同樣都是壞人的女兒，她們應該很有話聊吧？

在紐約玩了幾天，她準備回舊金山了，鼓起勇氣約紫苑一起吃飯，還好紫苑答應了。

坐在紐約的餐廳，瑠姬努力找話題跟紫苑聊，問了紫苑讀碩士的情況，那時瑠姬大四，快畢業了，正在煩惱出路，拉哩拉雜跟紫苑聊了一堆，紫苑卻幾乎沒說話。

沒辦法，她只好打哈哈說：「紫苑，妳長得這麼美，一定很多人追吧？」

「嗯。」紫苑淡然的說：「非常多，不過我對談戀愛沒興趣。」

「喔……」好冷的回應，不用問她也知道紫苑對她毫無興趣，只好無奈的跟紫苑道別了。

之後，她好幾次找機會去紐約，約紫苑碰面，紫苑多半會答應，見面了紫苑卻很少說話，沒有戀愛經驗，她不知道該怎麼追求人，看紫苑的態度，她很清楚如果直接示意，唯一的結果就是紫苑絕對不會再答應跟她碰面。

轉眼一年多過去，紫苑打了電話給她，說已經拿到學位要回東京了，她慌忙的說自己正好有事要去紐約，想請紫苑吃飯，紫苑卻淡然的不必麻煩了，要她多保重就結束了通話。

她知道敏感的紫苑已經知道瑠姬喜歡她，就算不喜歡，連吸引紫苑再跟她多吃一次飯的魅力都沒有嗎？真讓人難過。

明明母親性感又美艷，她卻從平凡的五官到平板的身材都像父親，同樣是鬼頭的女兒，綽遙長得很像她母親，雖然不是大美女，五官卻比瑠姬秀麗多了。

機長廣播，飛機要降落了，深深嘆了一口氣，瑠姬只能把從來不曾多看她一眼的紫苑拋到腦後。

眼前重要的是，她得為父親再盡一次努力。

走出機場，她搭上計程車前往新宿的飯店，登記好住房，放好行李，時間已經是傍晚，離開飯店，她在附近找了家店吃了拉麵，吃完拉麵，她就沿著新宿的街道散步。

有一個人或許可以幫得了鬼頭，除了她，瑠姬也不知道還能去找誰幫忙，握緊手機，她卻遲遲撥不出那通電話。

腦中浮現清水絢子冷若冰霜卻絕美無比的臉。

清水絢子是鬼頭的堂妹，她父親是過去清水組的老大，絢子繼承了父親的地位，現在是清水組的老大。

雖然跟鬼頭同輩，但絢子才二十八歲，只比瑠姬大兩歲。清水組過去在東京是勢力非常龐大的黑幫，絢子的父親過世後，當時絢子還非常年幼，清水組暫時併入天豺幫，現在天豺幫已經被消滅，但天豺幫被消滅前，清水組已經又獨立出來，絢子擁有不少人手和鉅額財富，更擁有父親的人脈，隨時可以東山再起。

鬼頭雖然是絢子的堂哥，但他是被領養的，跟絢子沒有血緣關係……想到這裡，瑠姬不禁又嘆了一口氣，如果有血緣關係，她的外表應該會更亮麗吧？絢子的父親是有名的美男子，母親則是在銀座俱樂部工作的歡場女人，來自俄羅斯，是個超級大美女。

頭髮近乎金色的絢子一看就知道是混血兒，不但五官絕美，還有種冰冷強烈的冷酷氣勢，無論走到哪裡，都可以立即吸引所有人的視線，跟瑠姬是完全不同的人種。

她第一次見到絢子是六年前，絢子拿到碩士之後來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念數學博士，放假無聊決定來舊金山晃晃，鬼頭知道了，就帶瑠姬跟絢子一起約吃飯，要瑠姬叫絢子姑姑。

當時瑠姬才二十歲，看到絕美的絢子非常吃驚，跟絢子吃完飯，離開餐廳，她才疑惑的問鬼頭說：「爸，我跟姑姑真的有血緣關係嗎？」

鬼頭笑了說：「沒有，我是被絢子的堂叔領養的，妳跟她沒有血緣關係。」

「我想也是。」她嘟著嘴說：「姑姑好美，看起來好可怕，跟我一點都不像。」

「女孩子不要長太美比較好，長得像我剛好啊，才不會有一堆蒼蠅繞著妳打轉。」

她很不滿的說：「剛好個屁啦！就算姑姑很美，她那麼冰冷，也沒有蒼蠅敢繞著她打轉吧？」

鬼頭聳聳肩說：「也對，蒼蠅應該會被她一掌打死吧！」

之後，逢年過節，瑠姬都會很有禮貌的打電話問候絢子，絢子的回應總是很冷淡。三年前，絢子忽然打了電話給她，說跟教授鬧翻了，要放棄麻省理工學院的學位回日本，離開美國前打算四處玩玩，到舊金山時會跟她連絡。

沒多久，絢子到舊金山了，兩人一起去餐廳吃飯，瑠姬努力跟她聊天，絢子的態度卻很冷淡，吃完飯，餐廳離卡斯楚街不遠，她邀絢子去參觀，絢子很沒興趣的在書店裡轉了一圈，義務性的買了兩本書就跟她道別回日本了。

她很清楚，絢子對她或鬼頭都沒什麼感情，但是，面對當前的情況，絢子是她唯一的希望，擁有清水組的龐大勢力和人脈又非常精明能幹，就算沒有血緣關係，彼此畢竟是親戚，跟鬼頭同流合汙的狐群狗黨不是亡故就是被逮捕，絢子是他們唯一的依靠了。

只是，想到絢子冷若冰霜的臉和冷酷的個性，已經在街上走了半小時，她都沒有勇氣按下撥號鍵。

求人很難，沒有人喜歡求人，尤其是要去求絢子這麼冷酷的人。可是，若不去求絢子，鬼頭隨時有可能被判死刑，甚至在監獄裡遭受私刑折磨……跟鬼頭有仇的無影派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把鬼頭全身的骨頭打斷……

心一痛，她終於按下了撥號鍵，響了兩聲，絢子就接了說：「瑠姬嗎？」

「嗯，姑姑，是我……」

「妳父親被捕的消息，我也聽說了，聽說被羈押在FBI的紐約分局，妳去紐約了嗎？」

「沒有。」她的手機開了漫遊，瑠姬才會以為她人在美國吧？深呼吸一口氣，她才鼓起勇氣說：「姑姑，我現在人在東京，方便跟妳見面詳談嗎？」

絢子愣了一下才說：「可以，東京妳熟嗎？」

「不熟。」

「妳應該不懂日文吧？」

「嗯，不太懂。」

「妳在哪裡？」

「新宿。」

「離我不遠，我把地址傳訊給妳，妳拿給計程車司機看，他會載妳過來。」

她鬆了一口氣說：「好，我知道了。」

結束通話，手機收到絢子傳來的訊息，她招了一輛計程車，把地址拿給司機看，司機微笑點頭，一段時間後，計程車停在一棟大樓前，付了錢下車，看到絢子站在大樓前等她，她不禁鬆了一口氣，快步走過去說：「姑姑，對不起，突然來打擾妳。」

「沒關係。」絢子轉身走進去，她趕緊跟在後面走了進去。

搭電梯到了二十二樓，走進絢子的住處，她發現房子是非常酷的黑色系裝潢，還有大片的觀景落地窗，窗外是璀璨的東京夜景，好漂亮。

客廳旁邊是開放式廚房和黑色吧檯，絢子走到吧檯邊說：「想喝什麼？」

她緊張的說：「都可以。」

「紅酒？」

「好。」

倒了兩杯紅酒，絢子遞給她一杯，很緊張，她喝了一大口。

在沙發上坐下來，用優雅的姿勢喝了一口紅酒，絢子才說：「妳怎麼會在東京？」

「其實，這陣子我都待在台灣。」把紅酒一飲而盡，她拉哩拉雜把為了阻止天聖教高層追捕鬼頭，她綁架了小花，後來卻被綽遙制服，一直被監禁在淺水灣，昨天知道鬼頭被捕的消息，重獲自由，她就決定來東京的事全說了。

起身把紅酒整瓶拿到客廳，絢子又幫她倒了一杯酒才說：「妳來找我是為了妳父親吧？」

「嗯。」把杯子裡的紅酒一口氣全喝光，她就很激動的說：「姑姑，妳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只有妳有能力幫我爸，妳一定有辦法幫他，就算不可能讓他重獲自由，至少可以想辦法幫他爭取不被判死刑，不被嚴刑拷打折磨……」

絢子冷冷看了她一眼說：「我為什麼要幫他？雖然他教過我武功，不過他剛開始逃亡時跟我借了好幾次錢，我都沒有跟他追討，後來他被逼得很緊，大概是不信任我，沒再跟我聯絡過，但我也沒欠他人情。」

「可是、可是他是妳堂哥啊！」瑠姬很緊張的說：「我們、我們是親戚，大家都是一家人……」

絢子很冷漠的說：「他是我堂叔領養的，親戚關係很遠，談不上是一家人，他作惡多端，本來就該為惡行付出代價。」

「可是、可是他沒有那麼罪大惡極……他殺的人又不多，比高威、王奧或他師父卓天都少很多！」她很急切的說：「姑姑，求求妳，拜託妳幫忙想辦法，不管妳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只要妳願意幫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求求妳，姑姑，我只有一個爸爸啊……」

絢子冷冷的喝著酒，很顯然完全不為所動，沒想到絢子這麼冷酷，她急得都快哭了，但是，她其實沒什麼籌碼跟絢子談判，絢子非常富裕，有錢又有勢，而她呢？她只是一家非常小的小書店老闆，少少的積蓄……搞不好還不夠買下絢子的沙發……

原本以為絢子有可能顧念彼此是親戚考慮幫忙，她很顯然太天真，可是她真的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只能不斷的說：「姑姑，求求妳嘛！只有妳有辦法幫他，拜託妳，不管妳提出任何條件，只要我做得到的我都願意，姑姑，求求妳……」

喝完杯子裡的酒，絢子又倒了一杯，再喝一口酒，絢子才說：「要妳做什麼，妳都願意，是嗎？」

絢子終於鬆口了，她很激動的說：「沒錯！姑姑，只要妳願意幫我爸，不管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絢子的視線在她身上轉了一圈說：「任何事都願意？」

「沒錯！」她用力點頭說：「任何事都願意。」

絢子把杯子裡的酒一口喝光說：「那妳把衣服脫光，躺到床上去吧！」

「啊！」她呆愣的張大了嘴說：「把衣服脫光躺到床上？」

「嗯。」絢子放下杯子淡然的說：「妳不是說不管要妳做什麼妳都願意？」

「呃……」她反射性的張望了一下，發現在客廳的一角有一面大鏡子，她趕緊起身走到鏡子前打量自己。

沒錯，依然是她啊，平凡的五官，洗衣板的身材……

絢子疑惑的說：「妳在做什麼？」

「我在看我是不是突然變成了絕色美女，或是胸部突然膨脹變成F奶，不然姑姑怎麼可能對我有興趣？」她滿心困惑說：「我比路人還不吸引人耶！妳去街上隨便撈個女人搞不好都有C罩杯，我胸部很小，很瘦，連性感的邊搆不上，五官也不漂亮……而且妳是我姑姑耶？」

絢子走到她旁邊淡然的說：「我最近心情不好很想發洩，誰叫妳自己送上門？反正我們又沒有血緣關係，無所謂。」

「那我長得很普通身材很爛的事呢？」她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跟絢子，一個是國色天香加上無比性感的身材，一個是平凡不起眼的洗衣板，她困惑的說：「一般應該是像妳這樣的美女有事求我，我想趁機玩弄妳的肉體才合理吧？像我這樣的外表，就算我願意付錢給妳，妳應該也不會考慮跟我上床吧？妳是真的對我有興趣嗎？」

「剛說過了，我最近心情不好，隨便找對象很容易有麻煩。」絢子冷冷看了她一眼說：「心情不好時，長相身材都無所謂啦！妳自己說要妳做什麼都願意不是嗎？快點去脫光躺下來！」

「喔……」她咕噥的說：「所以妳是認真的喔？」

「沒錯！」絢子一副耐性盡失的模樣打開臥室的門說：「快去脫光躺下來！」

她緊張的說：「可是我還沒洗澡耶！不用先洗澡嗎？我剛在路上走了好一段時間，流了不少汗耶！」

「那妳就進去洗澡，臥室裡就有浴室。」

「可是我沒有換洗衣物……」

絢子瞪著她說：「我剛不就叫妳脫光了？妳有什麼理由需要衣服？」

「妳說的也對啦……」好恐怖喔，她趕緊打開浴室的門，絢子在她身後說：「快點洗好澡出來，別在浴室裡躲太久，我會進去抓人！」

「知道了啦！」她慌亂的走進了浴室火速關上了門。

浴室非常寬敞，黑色系裝潢很漂亮，地上鋪的是看起來非常高級的黑色大理石，還有寬敞的大理石浴池，裡面也有面大鏡子，脫光衣服，瑠姬站在鏡子前打量自己。

左看右看都是非常普通的洗衣板，眼睛細長，鼻子不高，嘴唇小而薄，是五官中比較令人滿意的部分。

瘦高的身材一點都不性感，絢子真的想跟她上床嗎？

她完全沒有任何經驗，連接吻的經驗都沒有，需要先告訴絢子嗎？

上床是表示絢子也會脫光衣服？那不就賺死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康？還是絢子只是在逗她？可是剛剛絢子那種凶狠的模樣，一點都不像在逗她。

門外忽然傳來絢子冷冷的聲音說：「已經過了五分鐘，妳都還沒開水沖澡到底在做什麼？」

居然還監聽她？她慌亂的說：「我、我要開始沖澡了啦！」

火速盤起長髮，打開水龍頭，她趕緊沖水抹沐浴乳，關於性這種事，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她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問題是看過豬走路就能知道豬肉的味道嗎？當然不可能啊！

所以，雖然性愛的步驟她很清楚，但是接吻愛撫快感高潮到底是什麼感覺，她一無所知，待會她該怎麼辦？躺著一動都不動就行了嗎？這樣絢子會不會覺得她像冷凍鮪魚很無趣就不要了，連帶也不想幫鬼頭了？

那可不行！待會一定要跟絢子講清楚，就算對她的使用非常不滿意或有什麼問題，可是只要絢子碰了她交易就成立，就算是洗衣板，也不能要一個洗衣板犧牲處女之身卻一無所獲吧？

對！待會要好好談判！就是這樣！

把身體沖乾淨，拿起大浴巾擦乾，發現浴室裡有浴袍，她趕緊穿上浴袍走了出去。

絢子斜躺在床上，已經換上黑色絲質睡衣，看到她穿著浴袍，很不滿的瞪了她一眼說：「誰準妳穿浴袍的？快點脫光！」

她鼓起勇氣說：「我們得先談清楚。」

「談什麼？剛不是談好了，妳讓我為所欲為，我會想辦法幫妳爸。」

「但是、但是……第一，我的身材不好，第二，我沒有任何經驗，所以，我們得先談好，就算我的表現或身體讓妳非常不滿意，妳玩得很不開心，甚至玩了一下就沒興趣了，妳還是得幫我爸，就算、就算我是毫無身材的洗衣板，可是、可是……這是、這是……我的……我的……我的…....」她握緊了拳頭說：「非常寶貴的，絕無僅有的第一次，妳得答應我，就算非常非常不滿意，妳還是得信守承諾幫我爸！」

絢子冷冷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說：「坐到床上來談吧！不必一直站著。」

「喔……」她緊張的在絢子旁邊斜躺下來。

思考了一會兒，絢子才說：「我們確實有必要把條件談具體一點，所以我先告訴妳我的想法好了。」

「嗯，姑姑請說？」

絢子瞪了她一眼說：「第一，以後不要再叫我姑姑，我不是小龍女，妳也不像楊過，有需要上床了還叫我姑姑嗎？第二，我的計畫是跟FBI提出交換條件，請妳爸去做一件事，在他進行任務期間，為了避免他逃亡，妳得留在我身邊當人質，還有妳姐也得當我的手下幫我做事，直到妳爸完成任務。如果妳爸順利完成任務，妳們三個人就會一起重獲自由。」

瑠姬緊張的說：「我沒問題，我可以一直留在妳身邊當人質，可是我姐不太可能願意為了我爸幫妳做事……」

「我會提供很優厚的條件，無神派的殺手現在不是被逮捕就是金盆洗手了，妳姐是唯一具備殺手能力而且可能繼續當殺手的人，我會想辦法說服她，萬一妳姐無論如何都不接受也沒關係，這只是附加條件，主條件就是妳得一直留在我身邊當人質。」絢子冷冷看了她一眼說：「任我為所欲為。」

瑠姬緊張的說：「要是妳試玩之後不滿意呢？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身材不性感胸部也不大，也不知道該怎麼叫床，對性技巧更是一無所知，我、我、我……我只是一家小書店的老闆啊！妳不能要我做太難的事，妳會想玩性虐待嗎？綁起來鞭打什麼的？那一類的事我沒試過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接受，我根本就是一張白紙，連接吻都不會……」

「我不會玩性虐待，也不會做任何讓妳不舒服的事，妳想太多了！」絢子不耐煩的說：「好了，我們已經談妥了吧？把浴袍脫了。」

「可是、可是……」

「快點脫啦！」

她緊張的說：「妳、妳呢？妳也會脫光嗎？妳也脫光我會、會、比較安心……」

「可以啊！」絢子很自在的脫下了身上的絲質睡衣，還用優雅的動作脫了內褲，一絲不掛側躺在床上說：「妳也脫吧！」

好性感，簡直讓人口水流滿地，緊張的拉開浴袍的帶子，她發現自己的手在抖，非常緊張，但她也只能乖乖脫光。

絢子的視線在她身上轉了一圈說：「妳還真的沒什麼料呢！」

她緊張的說：「我早就跟妳說過了。」

「好啦！乖乖躺著吧！」絢子說完就翻身壓在她身上，直接吻住她的唇。

好緊張，緊張到根本沒辦法呼吸，絢子的舌頭伸進了她嘴裡，接吻到底該怎麼做？她是不是應該有反應？舌頭是不是該動？沒有任何反應應該不太好吧？她只好胡亂動著舌頭，好緊張好緊張，腦袋一片空白，緊張到都快窒息了。

四月初，春天下午。

忠孝東路，仁愛路，信義路，和平東路，新生南路，又走回忠孝東路......繁華熱鬧人潮洶湧的台北街頭，心緒煩亂，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什麼，停不下腳步，清水瑠姬茫然的沿著街道往前走，聳立的高樓，擦肩而過的行人，飛馳而過的自行車……她對一切都視而不見。

高挑清秀，不算亮麗的五官無法吸引目光，天氣熱，她穿著黑色襯衫和牛仔短褲，冷然的氣勢跟溫暖的春天下午格格不入，也可能，她天生就不太能融入周遭世界。

行走太久，汗沿著額頭緩緩流下，踏遍台北的街道沒能舒緩心情，同一句話一直在腦中迴響。

「瑠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