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家聯誼會：唐棣之華(上)

名人推薦：「人物惟妙惟肖，像是從歷史當中請出來的，不管是情境服飾口音、食衣住行，無不貼切……讓讀者眼球被緊緊抓著，即使被燦如繁星的考證弄昏了，還捨不得放手。」——名作家　蝴蝶

「利用陰曹地府，讓所有歷史人物縱向的跨越時空來個大相會，若不是空前絕後，至少也是前所罕見」——架空歷史板板主、《明騎西行記》作者　藍弋丰(PLAMC)

「相信藉由小說的描述，可以讓孩子們印象更深刻的記住。讓每個歷史中的朝代不再只是平板的、零碎的記憶，而是一個更鮮活的存在。」——中學歷史老師　毛翊華

序
地府，又稱陰間、陰曹、地獄、幽都、冥界，總之就是人死後，靈魂──或可稱鬼魂依附之處。在凡人的想像中，地府就像面鏡子，與人間一切相映照，因此人間有皇帝統治，地府也有閻王主理，但人間皇帝獨一無二，閻王卻有十殿閻王，各有判官襄助，以第一殿秦廣王蔣為首，專私人間夭壽生死，中間八殿則為各式不同地獄，如第二殿楚江王歷的寒冰地獄、第七殿泰山王董的肉醬地獄，第十殿的轉輪王薛，則負責遞解鬼魂，在冥秤之前分別善惡，核定等級，發四大部洲投生。

一般人按照既定程序，牛頭馬面等陰差按照生死簿上的壽限，上陽間押解鬼魂過鬼門關，鬼魂領取標明身分的路引後，便有了排隊轉世投胎的資格，轉世以後的命運如何，則得視此人累世的善惡、與人結下的宿冤多寡而定。

但有規矩，總有例外，有少部分難以在冥秤前斷定善惡之人，便會先守選一段時日，讓他們先下地獄受一陣子苦，抵銷惡報，換得來世投胎好人家，大部分鬼魂都願意接受這種安排；更有極極極少數人，守選是因為得經十殿閻羅會審通過，方能決定其去向，這些人便是歷朝歷代的君主。

因為這等人往往事功大，過錯亦大，但存心有愧，活著時候便大肆捐獻布施，燒紙錢、作法會、起寺廟、塑佛像，加上君王的後代子孫通常享祀豐厚，地府眾官肯定會收到不少好處，人家死後便不好隨意處置，只好圈個地方，名為監牢禁地，實為別墅外苑，讓他們輪候守選，其實是敘舊聊天閒嗑牙，一守就是上千年時間，慢慢眾家判官閻王便暱稱這所在為「地府皇家聯誼會」。

一些有志難伸，或庸庸碌碌的皇帝，其善大於惡，或小善小惡，多半選擇入輪迴贖罪，像是大半輩子做人傀儡的漢獻帝、唐朝安史亂後一干庸庸碌碌的皇帝等。

而文檔在閻羅殿傳遞批駁不定，久久守選不能投胎的，都是一些殺人如麻，功過難論的君主——特別是歷朝歷代的開國皇帝。而且這幫人物多半心智堅定，死後魂靈聚而不散，兼且意識清醒，言談舉止宛如活人，隨便官階稍低的陰差都不敢攖其鋒。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坐擁地宮十萬雄兵的秦始皇，由始至終身居「地府皇家聯誼會」永久會長，當年在馬上席捲歐亞大陸的成吉思汗，以及劉邦、李世民、李隆基、趙匡胤、朱元璋、愛新覺羅玄燁等等，都是聯誼會的當然成員，一些曾經臨朝稱制的后妃亦在其中，如漢呂后、唐武后等等。

既然名為「皇家聯誼會」，成員自然都擁有皇家頭銜，最起碼的入會要求是必須為統一天下的帝王及其后妃，因此魏晉南北朝、五胡十六國那些小朝廷小君主是不夠格入會的。

據嬴政的創會小篆刻石所言，由於他才是宇宙千古上下第一位皇帝——所謂「始皇帝」是也——皇家聯誼會就屬他最大，在他前面三代的什麼商紂王、周成王都沒資格入會，就連他自家祖宗秦孝王也被排除在外，聯誼會會員僅限於強秦之下的漢、隋、唐、宋、元、明、清等朝代的帝王后妃。

眾家異姓帝皇懶得跟他（以及他的兵馬俑們）計較，便任由他這永久會長和十殿閻羅判官對著幹，平日則在苑中騎馬打獵、鬥雞賽狗、飲宴作樂，偶爾抱怨抱怨早知道就把陵寢多塞點陶俑木偶兵，免得死了還得受嬴政閒氣，罵得悶了，稍繳些「手續費」申請，不必七月鬼門開也能出外散心，可說樂不思蜀，不投胎也無甚關係。

至於剛才提到只佔一角江山的小朝廷君主，如前秦苻堅、西蜀孟昶、南唐李煜等等，亦聊勝於無的與一些權相（如呂不韋、霍光、曹操）、名將（如白起、韓信、項羽、李廣）組成名喚「王侯將相俱樂部」的組織等待守選。

他們由於後代奉祀不周，日子多半過得苦哈哈，此時若得手頭闊綽的皇家聯誼會成員出錢與地府「提調」，不僅能折減他們的罪孽，免得酷刑之苦，也能和昔日故主聊聊當年勇，稍解長年積鬱。南宋佔半壁江山的趙家皇帝，以及金國完顏家幾位，便是趙匡胤、趙光義兄弟和後來的愛新覺羅家人作主提調過來聯誼會內長住的。

地府皇家聯誼會底下，另有「帝王」、「后妃」兩個歷史悠久的分會，畢竟這二者成員佔了會員大宗，目前帝王分會由劉邦、劉徹、李世民、李隆基、趙匡胤、趙光義、朱元璋、朱棣、愛新覺羅胤禛、愛新覺羅弘曆等帝王輪流擔任，每任三十年，無非是安排男人們吃喝玩樂的節目，其餘無甚建樹。

后妃分會由呂后、武后把持，兩后長年合作無間，其餘后妃大多不須守選太長日子，便也放下爭權奪利的心思，顧好自家丈夫便算。但自從四百年前，嬴政之母趙姬回來探望兒子，一住不走，情況就有所改觀。趙姬本人手段雖不如何，但仗著兒子為後台，再憑著自身風塵輪迴數十世的手段經歷，逕公然成立「姬妾分會」，挖了大群后妃分會中不服呂后、武后的女子，這些女子都是險惡後宮爭寵中出身，少了兩后壓制，諸女獻媚邀幸無所不包，甚至成立「秦樓」公然招客留宿，除了不安分的皇帝們，不少判官閻王亦是座上客，弄得好好的聯誼會跟妓院般亂。

數十年前慈禧入會，本以為能改變呂后武后雙強比肩的局勢。沒想到不出兩年，呂后祭出「禍國殃民，自招外患，遺毒中國」的大義文告數她七宗罪，武后則暗中派親信遍訪陰間，找出她毒害東宮慈安、繼子光緒，陰謀攬權的真憑實據，並有意無意告知回地府觀光的孝莊太后，孝莊震怒，遂越洋通知到西方考察的孫兒康熙，康熙亦是大發雷霆，命留守聯誼會的兒子雍正主理此事，務必要查得一清二楚。

其實這些陰謀在呂后、武后眼中不過爾爾，更殘忍血腥的事她倆都沒少幹。怪只怪慈禧的丈夫、兒子在大清都是說不上話的皇帝，就連公認好相處的弘曆，對她的行徑也十分不滿。慈禧本人不知處境險峻，來到地府猶心高氣傲自命老佛爺，屢屢得罪呂后與武后。呂武二后攜手合作以來無堅不摧，近年出了趙姬這芒刺在背，又來個不長眼的慈禧，索性便把怒氣全撒在她身上。最後慈禧好不容易向鐵面雍正求免炮烙之刑，目下只能在佛堂念經贖罪，不得踏出方丈一步。

至於弘曆，反正凡事有父祖作主，他樂得逍遙自在。為免淌這渾水，索性耗費鉅額冥幣籠絡判官，終於如願轉世作他的短命花花公子去了，聽說還特地申請留洋，頂著金髮藍眼，駕著保時捷法拉利蓮花等現代名馬四處留情，估計玩個幾十年才會回來繼續守選。

目下局勢詭譎，正應了「山雨欲來風滿樓」之說，接下來究竟會如何發展？還請諸位拭目以待。

唐棣之華
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
──《論語》〈子罕〉逸詩
壹
今天天氣很好。
所謂「天氣很好」，在地府的定義，自不同於人間的陽光普照、鳥語花香，而就只是沒有颳風、沒有下雨、沒有層層烏雲堆疊半空導致伸手不見五指，也沒有行雷落冰雹打得乒乓作響人人哀嚎罷了。

皇家聯誼會領地內的氣候變化，與一干成員的心情有莫大干係，例如劉邦被呂雉捉姦在床，除了大漢宮範圍會冬雷震震夏雨雪之外，其他地方也難免受到影響，例如當時在草原縱馬馳騁的忽必烈，便險被天外飛來的響雷劈中，連人帶馬燒成蒙古烤肉，氣得他糾眾上門興師問罪，差點釀成大禍。

可見這樣普遍天氣好的情形，在皇家聯誼會中十分難得，簡直值得放鞭炮慶祝。可惜這短暫的好天氣隨即被眾地府皇家聯誼會成員們公認最無聊、最冗長、最不知所謂的聚會──嬴政訓話所打壞。

天空濛濛的亮，颼颼颳著冷風，秦王豎立的石刻在渾天殿前投落巨大的陰影。「渾天殿」位於地府皇家聯誼會地理中心，由東漢皇帝劉秀率領一干子孫斥資興建，本來是漢朝劉家宴飲聚會之所在，隨著各家皇族進駐，渾天殿佔了地利之便，順勢成為各朝異姓皇帝商討大事之處。劉邦為表大度，索性將整座宮殿劃歸公用，舉凡永久會長嬴政訓話、分會長交接、年度會款清點等大事，都會邀請眾家皇族前來參與。今天三十年一度的帝王分會分會長交接典禮即將開始，帝王分會的成員們無不掛著陰沈的臉，魚貫進入會場。

會場位於渾天殿的「用九」廳，意取乾卦用九爻辭「見群龍無首，吉」。據說是留侯張良的提議，因乾元用九有「慎獨而能群」的涵義，簡單來說，就是勸諭眾帝王來到地府守選，應當各安其分，彼此尊重，平等互惠，你好我好大家好。畢竟大家生前都是萬人之上的皇帝，文治武功稱雄一時，來到地府若不收斂昔日霸氣，你爭我吵搞得聯誼會永無寧日，屆時苦得也是自己。

嬴政身為地府皇家聯誼會永久會長，分會長交接這等大事自不能缺席，而每逢各式集會，就是嬴政發揮霸氣，教訓一干君王的時候。明明就是簡單的交接印璽、清點帳目過場程序，偏偏被他冗長的訓話搞得欲罷不能。此等行徑也不過是想證明他為群龍之首，激起眾帝王的反彈可說是想當然爾。

「＊＆︿＆＄＊＊＃︿＠──！」
一串詰屈聱牙的上古語從嬴政嘴裡吐出，在場唯獨劉邦一人勉強聽得明白，畢竟聯誼會剛成立時只有他倆大眼瞪小眼，你用幾句秦國話罵我爹，我用幾句東夷楚語罵你媽，不懂慢慢也懂了。其他李姓、趙姓、朱姓、愛新覺羅等帝王根本不知他說什麼鬼話，一逕當作耳邊風吹過，等待劉邦翻譯。

眾家帝王按照秦漢禮節席地而坐，南向主位由永久會長嬴政佔據，東西兩側各有五位帝王列席。凡皇家聯誼會成員，每朝各需派出兩位代表，不過按照永久會長始皇帝贏政的規定，本朝國祚百年以上的皇帝才有資格與會。

因此今日「有幸」來此開會的，分別是坐西朝東一側的劉邦、朱元璋、李世民、趙匡胤，坐東朝西一側的劉徹、李隆基、朱棣、趙光義，以及因兒子弘曆偷溜上人間，臨時被胤禛拉來湊數的忽必烈。在場只有他是頭一次參加交接儀式，顯得頗為好奇，其他人沒他這般新鮮心情，紛紛取出各式小玩意解悶，以度過漫長訓話時光。

「我地府皇家聯誼會成立數千年以來，三十年為一世，世代相傳──來來，元璋你也喝一杯──」
由劉邦這位嬴政的頭號死敵屈就通譯一職，可說是沒辦法中的辦法，誰讓始皇帝他老人家不肯學共同語，不像劉邦後來和他的老兄弟李淵混久了，連關中話都說得十分順口。只見他箕踞憑几，一邊喝酒潤喉，一邊慢吞吞的轉述嬴政的話，也不是對是不對，不時還邀隔鄰朱元璋喝酒。

坐他對面的曾孫劉徹，手拿幾顆彈丸玩著拋接遊戲；李隆基則帶來橫笛、琵琶、羯鼓等樂器吹弄，企圖讓氣氛活躍一些；李世民和趙匡胤窸窸窣窣聊天，偶爾憑空比劃幾下，想必是討論武功來著；趙光義則慢條斯理打開一副對摺棋盤，擺出一個珍瓏局，自己和自己對奕起來。

至於身為即將卸任的帝王分會長朱棣，則一心打理儀容，於是擱了一面立鏡在案上，取出一套景泰藍琺瑯瓷柄男士修容刀組，對著銅鏡修整鬢角短髭；愛新覺羅胤禛身為接任會長，倒是一如既往的數佛珠念經，百年不變。

嬴政口沫橫飛之餘，這廂代替早早開溜的父親李淵出席的李世民卻對趙匡胤神秘一笑，鬼鬼祟祟掏出一團毛茸茸的物事，趙匡胤起初看不真切，仔細一瞧，才看出是一頭毛尚未長齊的雛鷹。

「哪裡弄來的活物？」趙匡胤眼睛一亮，他昔日亦為呼鷹嗾狗之輩，對這類玩意分外感到親切。
「噓！」李世民以食指擺出封口動作，呵呵一笑道：「不錯吧？等牠長成，帶去打獵一定比紙鳶鳥威風！」紙鳶鳥就是以紙折成再貼符使之騰飛的鷹，帶去打獵聊備一格，總算比沒有好。

那雛鷹原給他掖在袖中夾帶進來，如今得以重出生天，怎肯安分呆著？於是東扭西扭，掙扎著想逃離李世民的五指山，趙匡胤正幫著制服這隻不知好歹的小鷹，糾纏之際，天外突飛來一顆彈丸，「剝」一聲打在小鷹身上。

「唷，技術不錯啊？」趙匡胤忍不住讚嘆道。
「誰彈我的鳥？」李世民怒道，凌厲目光射向對面。
對面的劉徹一愕，原來是他拋彈丸時失手擊中李隆基的羯鼓，那羯鼓乃以厚皮精心蒙製，彈力非凡，彈丸一彈便彈到李世民跟前。那小鷹受驚，猛然撲飛而上，直飛到劉邦頭頂撒野。
「唉呀！原來曉飛了！」這風涼話當然又是從趙家老大口中吐出。
幾片羽毛落在劉邦的酒盞中，最後是朱元璋眼明手快，空手將那鷹抓了下來。劉邦半醉半清醒之間，佯怒道：「誰欲以鴆酒毒我啊……呃！」

劉徹連忙雙手攏袖，與李隆基面面相覷，裝作無事；朱元璋心裡有數，沒好氣地將手裡抓的小鷹交還給李世民。

「雛鷹習飛──此乃吉兆、吉兆啊！」另一邊的趙光義開口解圍，卻不脫幸災樂禍的態勢，也不知他口中所謂「吉兆」有何根據。
「承你貴言啊！」李世民唯嘿笑以對。
趙匡胤朝弟弟眨了眨眼，便低頭剝著瓜子花生餵小鷹吃。那邊忽必烈雖然聽不大懂漢兒話，但看劉邦酒也沒得喝了，便解開腰間酒囊隔空拋給他，畢竟見他成日被老婆欺壓也怪可憐的。

「好、好，多謝你了！」劉邦接下酒壺，扭開壺蓋仰頭痛飲，不住稱好。
眼看會場上酒囊、彈丸、鷹雀亂飛，一干皇帝各自為政，沒人聽他這始皇帝說話，嬴政終於大怒，拍桌長跪而起，咆哮道：「％＆︿＃＊＊＃＄＊──！」

「汝等無知之徒，前世不都是我大秦子民？竟敢犯上作亂──我看你前世說不定是蚩尤屁股底下的一頭蠻牛，因為嘴巴太臭才被宰了哩！」
劉邦喝著馬奶酒，一面翻譯一面加上自己的註解，不倫不類之餘卻頗有喜感，幾個皇帝都笑了起來，李隆基大笑，趙光義悶笑，朱棣「噗嗤」一聲，手一抖，鬢邊剃刀差點往自己耳朵削下去。

嬴政臉色鐵青，不明白這些個死人皇帝怎麼笑得這麼高興，憤怒之餘，只得拾起案上竹簡，一卷一卷往這些不識相的皇帝擲去，奈何皇家聯誼會群賢畢至，皇帝們都是出將入相的人才，一個個身手矯捷，怎會讓嬴政得逞？

竹簡實為本次會議的章程，偌大會場上，只有趙光義、朱元璋、胤禛三人接著解開結繩觀看，其他皇帝都是扔在一邊不管。不過章程乃是以古樸難辨的簡帛文字 刻就，即便是勤於政務的朱元璋、胤禛，瞄了兩眼也只能擱置下來，唯有趙光義饒富興味地看了半天，促狹道：「該找徐鉉來翻譯一下才是。」

徐鉉乃是注許慎《說文解字》的大家，先仕於南唐，後隨後主李煜降宋，算來也是大宋的臣子，趙匡胤對他印象頗為深刻，便道：「譯什麼譯，譯了我也不會看──啾啾，你說對不對？」說著便一手拿起竹簡捶背，一手逗著小鷹玩。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燕南歸──簫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劉徹默默收起彈丸，改由李隆基橫笛伴奏，唱著嬴政最厭惡的楚歌 。劉邦和朱元璋自管喝酒，朱棣好不容易修好他那一把美髯，轉身與趙光義對奕。李世民繼續和趙匡胤玩鳥，雍正木無表情，閉目呢喃念佛。忽必烈落得形單影隻，只得睡得四仰八叉，鼾聲雷動。

廳中楚歌與佛唱並起，一時好不熱鬧。然所謂佛也有火，更何況是脾氣暴戾的秦王嬴政？只見他額上青筋暴跳，雙手成拳將矮几搥得砰砰作響，就算聽不懂他說話的人也知道他實在氣得不輕。

劉邦懶得一句句將他罵人的話翻譯出來，便言簡意賅地道：「永樂、雍正，咱們敬愛的地府皇家聯誼會永久會長始皇帝嬴政，在熱情地問候諸位的爹娘姊妹妻女之後，說你們倆可以辦交接了。」

聞言，朱棣放下棋子，斜眼睨向對面的胤禛；胤禛手中珠轉頓止，同時睜眼回視，目光半空接觸，似有無形火花霹啪閃爍。
兩人互不示弱看了半晌，一旁的趙光義暗暗推了推朱棣，後者總算不甘不願地拿出裝著分會長印璽和帳簿的小包袱，抬手丟了過去；胤禛黑著臉皮接下包袱，趙匡胤連忙帶頭鼓掌歡呼，這雙死對頭的交接儀式便算完成。
掌聲漸息，會場頓成死一般的沈寂，轉瞬又唱的唱聊的聊玩的玩，胤禛這回卻不念經了，打開包袱，審視印璽無誤，便翻開那本厚如磚塊，記錄著冥府銀行一筆又一筆天文數字的金絲帳本，一目十行的核對起來。

「交接儀式完成，接著是臨時動議！」
劉邦意興闌珊地喊道，一字一句轉述由嬴政提出的動議：「為了會議進行的流暢起見，本會長提議，禁止與會人士攜帶放屎撒尿掉毛的動物、禽鳥，火銃、彈弓等爆炸性攻擊性武器，以及其他易引起爭端噪音的物品如菸酒、樂器、銅鏡、棋盤、佛經等進入會場──更不准與會時睡覺！」

忽必烈的鼾聲越見響亮，顯然頭一個表示不贊成。劉邦轉述完畢，也敲著酒杯表示抗議，和曾孫的歌聲相得益彰。
「反對。」李世民懶洋洋地道。
「我也反對。」趙匡胤跟著道。
「沒必要。」這回是朱元璋。
「渾帳！」最後是雍正冷哼一聲，狠狠將帳簿摔在几上，也不知罵的是帳目還是作帳的人。

這下換朱棣不高興了，只見他眉角微抬，同樣將銅鏡「啪」地推倒在几上，大有翻臉動手的態勢。
眼見先後任分會長一言不合，趙光義遂按下朱棣的手，轉朝嬴政道：「孟子有言：『數罟不入洿池』，這峻法羅織我看可免則免，遙想當年漢高祖皇帝入關約法三章，人人敬崇，才是值得我輩效法的榜樣。」
「光義這話深得吾心啊！」

趙光義一頂高帽子拋出，發言權頓時落回劉邦身上，只見他和嬴政解釋幾句，即使猛如秦王，也拿這群頑如牛皮的帝王沒法，只能空自咬牙磨拳，喃喃咒罵。

劉邦打了個呵欠，續道：「會長還有什麼話想說？」
「散會！」除了這兩個字，嬴政還能說什麼？

──未完，全文請見《地府皇家聯誼會－唐棣之華（上）》

序地府，又稱陰間、陰曹、地獄、幽都、冥界，總之就是人死後，靈魂──或可稱鬼魂依附之處。在凡人的想像中，地府就像面鏡子，與人間一切相映照，因此人間有皇帝統治，地府也有閻王主理，但人間皇帝獨一無二，閻王卻有十殿閻王，各有判官襄助，以第一殿秦廣王蔣為首，專私人間夭壽生死，中間八殿則為各式不同地獄，如第二殿楚江王歷的寒冰地獄、第七殿泰山王董的肉醬地獄，第十殿的轉輪王薛，則負責遞解鬼魂，在冥秤之前分別善惡，核定等級，發四大部洲投生。一般人按照既定程序，牛頭馬面等陰差按照生死簿上的壽限，上陽間押解鬼魂過鬼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