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權亂政,殘害東林黨
東林黨的下場,典型地說明了「忠臣」是多麼荒謬的一個角色。
明代是中國歷史上昏君最多的一代,也是忠臣輩出的一代。昏君與忠臣相輔相成,正如同陰與陽,高與下,黑與白,相互對立又相互依存。
天啟初年,標榜清流的士大夫都以東林黨人自居,或被認為是東林黨人。經歷一二十年政治舞台上的風雲,他們不但仍然具有左右輿論的力量,而且佔據了一些重要的位置。
天啟元年(西元一六二一年),葉向高成為內閣首輔,孫慎行任禮部尚書,鄒元標任都御史;天啟二年,孫承宗入閣,兼掌兵部事,趙南星任都御史,第二年改吏部尚書。此外,高攀龍任左副都御史,楊漣也升至左副都御史,左光鬥升至僉都御史。
剛開始,魏忠賢與這派官僚的關係還不太緊張。他敬重趙南星,在熹宗面前對他大加稱讚。二人並坐弘政門議事,趙南星鄭重告誡魏忠賢:「主上沖年,內外臣子,會各努力為善。」這話雖使魏忠賢心中不快,也還沒有到翻臉的地步。
天啟三年(西元一六二三年)是個重要的年份。魏忠賢受命提督東廠,顧秉謙、魏廣微等選入內閣。顧、魏不斷受到言路的彈劾,不為清流所容。趙南星與魏廣微之父魏允貞是朋友,但他三拒魏廣微於門外,公開說魏允貞無子。魏忠賢需要外朝官僚的配合,不為清流所容的官僚也需要投靠魏忠賢,他們很自然形成一個政治派別。
有明一代死於廷杖的官員不可數計。偏偏忠臣對此毫無畏懼,甚至他們還渴望死亡,因為這樣會使他們在忠臣榜上得到最高的榮譽。他們雖然被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對皇帝也毫無怨言。楊漣被打得肌肉腐爛,筋骨暴露,自知必死,給皇帝上書說:「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但願國家強固,聖德剛明,海內長享太平之福,漣即身無完肉,屍供蛆蟻,原所甘心。」
東林黨人就是這樣一群忠臣。他們反對魏忠賢,原因不在於魏忠賢的水準太低,也不在於政治見解的不同,而是因為魏忠賢的身分。明朝祖制,太監不可干政。即使魏忠賢真的才略能經天緯地,也不能由他來代天理政。因此,在魏氏掌權之後,各種反對的奏疏就一上再上。
天啟二年,剛剛踏入官場的初生牛犢,新科狀元文震孟上了一道奏摺,指責皇帝沒有真正承擔起經國大任:「皇上昧爽臨朝,寒暑靡輟,於政非不勤矣,而勤政之實未見也。鴻臚引奏,跪拜起立,第如傀儡之登場,了無生意。」
文震孟直言不諱地指出了當時政治現象的不正常:雖然皇帝按時上下班,從不遲到早退,可不過就是一具傀儡,被人操縱。這位新科狀元顯然掌握了歷代忠臣上書的訣竅,用語尖刻,一針見血,讓人無法迴避。魏忠賢見疏大怒,立刻下旨,要對文震孟廷杖八十。然而,朝臣們堅決反對,大力救護,文震孟被免除了廷杖,僅被貶秩調外而已。
透過這一回合,魏忠賢第一次明確認識到,朝廷上下有一股反對自己的巨大勢力。這僅僅是個開始,後來,此類奏疏越來越多。天啟三年,周建宗上書把魏忠賢比作前朝太監劉瑾,說他禍國殃民,要求立予罷斥。緊接著,給事中劉化弘、陳良訓,御史方大任、黃尊素等人數次從不同角度直接或間接地攻擊魏忠賢。天啟四年六月,東林黨人的代表,左副都御史楊漣上書歷數魏忠賢二十四條大罪,指責魏忠賢奪皇帝之權,恣意專擅;指責魏忠賢擅改成例,破壞法度;指責魏忠賢僭越,出行時儼然是天子的派頭。
這一上書實際上成了東林群臣對魏忠賢發起總攻擊的動員號令。六、七、八月,彈劾魏氏的奏摺蜂擁而至,竟多達七十餘章。從大學士、尚書,到普通的京官,都加入了這一行列。一時間,紫禁城上空烏雲密佈。
見到這些鋪天蓋地的奏摺,「擔當能斷」的魏忠賢心中真的惶惶無主了。一方面,他感覺委屈,自己一心一意為大明朝做事,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另一方面,他也越來越心虛,畢竟,他也知道,太監干政,歷來都是不合社會正統觀念的。朝臣們的咄咄逼人,讓他無比明確地感覺到了頭上的危險,一旦身敗名裂,等待自己的必然是最慘的下場。然而,人一旦嚐了權力的滋味,就決難捨棄。魏忠賢是個憑本能生活的人,維護既得利益的本能毫不猶豫地控制了他,他立刻找到了客氏,一起到皇帝面前去乞求庇護。
和歷代皇帝一樣,天啟帝對這些朝臣們絕無好感,也不信任。在他眼裏,這些成天板著臉的大臣既陌生又可怕,同時還討厭。而魏忠賢的忠誠他從不懷疑,這個在自己身邊侍候了幾十年的老僕像狗一樣馴服聽話,善解人意,對他關心倍至。主僕二人情深誼厚,這種情誼是幾十年共同生活中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絕難打破。因此,在魏忠賢和客氏「日夜哭訴」之後,他堅定地站在魏忠賢一邊,同意魏忠賢把楊漣的奏摺留中不發,也就是不予答覆。同時,以皇帝的名義頒旨表彰魏氏的忠與賢,維護魏忠賢的權威。在以後的日子裏,皇帝對魏忠賢的信任從未動搖,他與魏氏風雨同舟,義無反顧地做了魏忠賢的堅強靠山。
對皇帝的庇護,慷慨激烈的東林黨人毫無辦法。他們可以對皇帝直言不諱,可以一針見血,可以指責,甚至可以諷刺,但對皇帝的決定卻不能不執行。畢竟,皇帝是他們的主人,他們是皇帝的附屬品。雖然皇帝昏庸,然而大明天下是皇帝的私產,他要怎麼處理,奴才們無權干涉。他們所能做的,只能是冒死進諫而已。
皇帝的庇護就像金鐘罩,刀箭不傷。對於這一發現,魏忠賢滿心驚喜。沒想到滿朝「正人君子」黑雲蓋頂、氣勢洶洶的攻擊最後竟然沒損及他一根毫毛。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驚魂初定。
然而,他沒想到的事還在後頭呢!
執政之初,除了皇帝的信任之外,魏忠賢在朝中並沒有政治基礎,所有人都對他的能力和合法性表示懷疑。在東林黨人開始向魏忠賢發起攻擊時,滿朝大臣都拭目以待。東林黨人一次次無功而返,讓朝廷的政治天平發生了不知不覺的變化,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魏忠賢地位的不可動搖。
魏忠賢與東林黨的鬥爭已超出朝廷的範圍,在社會上引起強烈的反響。魏忠賢在用刑獄對付反對派官僚的同時,還命其黨羽編纂《三朝要典》,重新記述和評價「三案」,為打擊異己製造輿論。魏忠賢的地位不斷提升,相當一部分官僚出於各種原因,向他靠近,協助他控制局面,打擊反對派,他們被稱為魏黨或閹黨。
天啟四年春,內閣大學士魏廣微第一個敏銳地感覺到魏忠賢勢力已成,急忙以同鄉兼同姓的身分交結魏忠賢。頭一回得到文臣的支持,魏忠賢受寵若驚,對魏廣微也相當感激。兩個人一時之間打得火熱。魏廣微上書給魏忠賢,封面上都寫「內閣家報」,公私合璧,可謂一大發明。
天啟四年八月,巡按御史崔呈秀由於貪污受賄,被革職查辦,將被懲以重罪。危急之下,他透過熟人的引見,趁夜造訪魏宅,痛哭叩頭,一面申訴自己受了東林黨人的排擠,一面要求做魏忠賢的養子。「當時,忠賢為廷臣交攻,憤甚,方思得外臣為助。得呈秀,相見恨晚。」兩人一拍即合。崔呈秀很快就復職,以後又迅速當上左都御史、少傅兼太子太傅,成為朝廷重臣。
很短的時間內,一批大臣就聚攏在魏忠賢身邊,而且形成了滾雪球效應,越聚越多。內閣首席大學士,身分相當於丞相的顧秉謙,竟然在一次家宴中對魏忠賢叩首說道:「本欲拜依膝下,恐不喜此白鬚兒,故令稚子認孫。」拐彎抹角地硬要給魏忠賢當兒子。而另一位曾經是兵部侍郎銜總督川貴的張我續手法更高明,他因有一個女僕是魏忠賢的本家,於是「加於嫡妻之上,進京八抬,稱‘魏太太’」,公然以魏家姑爺自居。
這些人都是飽讀詩書之輩,明代及其以前各代的依附太監者,無一不身敗名裂,這一點他們不會不知道。然而,巨大的現實利益讓他們顧不了太多了,這群末世賭徒,把一生的賭注都押在了魏忠賢身上,一旦擁有了權力,就急不可待地貪污納賄,賣官鬻爵,安置私人,挾嫌報復,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賺足利息。至於國勢如何衰微,政局如何混亂,那就與其全然無關了。一個國家在魏忠賢集團的領導下,不論怎樣的天昏地暗,大概也不值得奇怪。
東林黨攻擊之初,他確實惶恐不已,以為末日到了。然而此時,自卑、恐慌一掃而空,他對自己的力量充滿了自信。現在,有那麼多心腹給自己出謀劃策,「擔當能斷」的他更加有恃無恐。很快,他就向東林黨人發起了進攻。
為了斬草除根,魏忠賢啟動了所謂的「熊廷弼案」。
原來,天啟二年時,明軍與後金作戰,喪軍六萬人,經略熊廷弼被下獄,判斬首。熊廷弼想託汪文言用四萬銀子賄賂掌權的東林黨人以求緩刑,但沒實行。此時,閹黨就用酷刑逼汪文言誣供,說楊漣受賄,汪文言活活被打死,臨死前大叫:「哪有受賄的楊大洪(楊漣)啊!」
但是,閹黨捏造口供,逮捕了大批的東林黨人,如楊漣、周朝瑞、左光鬥、魏大中、顧大章、袁化中等,關在錦衣衛的監獄裏,錦衣衛鎮撫司頭目許顯純假借皇帝名義,「五日一追比」。所謂「追比」,即用大刑逼他們退贓。實際上六十天就「追比」了二十四次。第一次「追比」後,「諸人裳上濃血如染,獄卒挾持才能移步」;第二次則「股肉俱腐」;第五次,「楊公大號無回聲,左公聲呦呦如小兒啼」;第六次,「楊、左伏地若死人」。先後有六人因酷刑斃命,史稱「東林六君子」。
接著,魏忠賢開列黑名單,用皇帝的名義發佈了《東林黨人榜》,上榜的有三百多人,按名搜捕還健在的東林黨人。
天啟六年(西元一六二六年)二月,魏忠賢假借聖旨,逮捕了東林黨又一批主要人物:周起元、周宗建、繆昌期、周順昌、黃尊素、李應升、高攀龍七人。除高攀龍以「大臣受辱則辱國」,拒赴詔獄,當晚投池水自盡外,其他六人在獄中受盡折磨而死,史稱「東林七君子」。
事實上,方景陽與劉鋒根本不相識。劉被斬於市,方被斃於獄。處死民人,就更簡單了。魏良卿舊宅有兩大獅子,目下視,「魏太監怒之,榜石工至死」。魏忠賢統領下的廠衛,所用刑罰之酷,更是令人髮指。被稱為「六君子」的楊漣、左光鬥、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顧大章六人都受過全刑,各打四十棍,拶敲五十,夾杠五十。楊漣受刑最多,五日一審。許顯純令將他頭面亂打,齒頰盡脫;鋼針作刷,遍體掃爛如絲;以銅錘擊胸,肋骨寸斷;最後用鐵釘貫頂,立刻致死。死後七日,方許領屍,止存血衣數片,殘骨幾根。左光鬥估計,錦衣衛獄對他,或是「亟鞫以斃之」,或是「陰害於獄中」,如果送到法司,或無死理,於是「靡焉承順」。他也被五日一審,「河話百出,裸體辱之。弛扭則受拶,弛鐐則受夾,弛抄與夾,則仍戴扭鐐以受棍」。
另如周順昌在獄中大罵許顯純,許顯純用銅錘擊周順昌牙齒,齒俱落。周宗建罵魏忠賢不識一丁,魏忠賢命以鐵釘釘之,又使他穿綿衣,以沸湯澆之,頃刻皮膚捲爛,赤肉滿身。魏忠賢在他的謀士指使下,尋找各種藉口,組織人對東林黨人進行彈劾,然後再以皇帝名義加以罷免。東林黨人好面子,有的時候,不用魏氏罷免,遭到彈劾的大臣自己就提出了辭職。數月之間,東林黨人就已被清洗殆盡。
對那些曾經指責自己統治不合法、能力低下、出身卑賤的人,魏忠賢報復起來殘酷無比。魏忠賢之所以如此惡毒,就是因為他確實出身卑賤,能力低下,統治不合法。
◎多行不義,自縊而亡
東林黨被鎮壓後,魏忠賢的權勢已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一批無賴投機之人,如傅木魁、阮大鋮等紛紛投其門下,爭當他的乾兒義孫。在魏忠賢的乾兒義孫中,較出名的還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兒、四十孫等。他們為虎作倀,無惡不作,是魏忠賢迫害反對者的助手。
祠,即祠堂,原本是祭祀死去的祖先或先賢的處所。為活著的人建造的祠堂,稱為「生祠」。
圍繞在魏忠賢周圍的無恥之徒,為討好魏忠賢,還想出了為其立生祠、塑雕像等無恥的招數。浙江巡撫潘汝楨在杭州西湖邊為魏忠賢建立生祠,其規模超過了岳飛廟與關公廟。其後,各地都撫大吏,甚至一般商人、無賴都紛起仿效,還請皇帝為他們建立的魏忠賢生祠賜名。在極短的時間內,魏忠賢生祠在全國各地如雨後春筍冒出,這些人對魏忠賢的泥胎五拜三稽首,高呼「九千歲」,只比尊稱皇帝「萬歲」少了一千歲。大江南北,一片烏煙瘴氣。對魏忠賢的歌頌之聲不絕於耳,這些人為了表示對魏忠賢的尊敬,不再呼其名,而稱「廠臣」。如大學士代皇帝所批奏摺上也寫「朕與廠臣」,由此可知,閹黨魏忠賢的氣勢何其盛也!
明朝規定,秉筆太監不得在城外住或遠出。但魏忠賢卻常常出遊,且每次出遊千騎,隨從上萬,射響箭,有禮樂,百姓焚香,大員側跪,他所穿衣服上龍的紋樣比藩王僅差一爪,顏色比皇袍只遜一色。魏忠賢的生日是正月三十,從正月十五開始,祝壽送禮的每日擠滿乾清宮台階。三十日那天,群臣擁來祝壽,高呼「九千歲」之聲,響徹雲霄。其權勢之重,堪稱登峰造極。
天啟七年(西元一六二七年)五月,熹宗在西苑湖中蕩舟,不慎落水,既感寒涼,又受驚嚇,染病後醫治無效,於八月死去,年僅二十三歲。熹宗沒有兒子,臨終前召他的弟弟信王朱由檢繼位。他叮囑乃弟說:「魏忠賢忠貞,可計大事。」說罷,才撒手歸西。
這時,朱由檢大概是悲喜交集:皇兄英年早逝,自己當然很悲痛;皇兄之死,竟意外地把自己推上了皇帝的寶座,心裏自然有一陣欣喜之感。可是,魏忠賢權傾朝野,自己能否坐穩龍椅,朱由檢也是心裏沒數。此番心境,是局外人難以體會的。
所以,在天啟駕崩後,朱由檢就在乾清宮裏坐著,絕不輕易開口,一切順其自然,沒有人能摸透他的心思。
過了幾天,朱由檢正式登基。至於《即位詔書》,還是老一套:先是歌頌列祖列宗,再對剛剛過世的天啟帝大唱讚歌,然後是敍述登基經過,公佈新朝的年號——「崇禎」,最後以新天子的口吻說出了他的「治國大計」:
「朕以沖齡統承鴻業。祖功宗德,惟祗服於典章;吏治民艱,將求宜於變通。毗爾中外文武之賢,贊予股肱耳目之用,光昭舊緒,愈茂新猷。」
不過,這份《即位詔書》只是內閣大學士們的傑作,並不代表新天子的「真意」,因為內閣這時仍然是由閹黨分子把持,所以在字裏行間自然也充溢著魏忠賢的「旨意」。在某種程度上,這是魏忠賢給新天子今後的大政方針劃出了一個「框框」,大有「既定方針」的味道。
與前朝皇帝大不一樣的是,崇禎對朝政是事必躬親,認認真真地處理。
對於魏忠賢,崇禎像皇兄天啟一樣非常器重,該賞賜的照樣賞賜,絕不吝嗇。至於皇兄天啟帝原來準備賜給魏忠賢的匾額,崇禎也照賜不誤。所以,人們似乎看不出新天子和魏忠賢之間有什麼「不和」的跡象。不過,人們也不免有些懷疑:他們兩個人之間果真如此融洽嗎?就算是新鞍配老馬,也還需要一段「磨合期」, 更何況是兩個活生生的人呢?
最後,就連魏忠賢也感到有點不對勁!九月初一,魏忠賢終於沉不住氣了,便來了一個以退為進,假意提出辭去「東廠提督」一職,以試探崇禎的態度。奇怪的是,崇禎非但沒有批准,反而好言相勸,命他安心任職。所以,魏忠賢這一招就像打在棉花上,沒有發出力來。
當時,崇禎的處境依然非常險惡,因為他孤身入宮,周圍全是魏忠賢的黨羽,政府各部門也大多是由魏忠賢的死黨把持。在這種情況下,崇禎帝連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成問題,哪還敢貿然出擊呢?
不過,崇禎深知魏忠賢的為人,也明白:魏閹一日不除,自己就無法親掌大權,更談不上什麼「中興大業」。所以,他還得耐心等待機會!崇禎心裏非常清楚:新天子即位後,總會有人跳出來,或者是想翻舊案,或者是想投機,討好新天子,而把矛頭指向魏忠賢及其黨羽。
在閹黨中,第一個倒楣的是兵部尚書崔呈秀。他不僅位高權重,而且手握兵權,一直是魏忠賢最得力的助手。所以,崇禎就把矛頭首先指向崔呈秀,利用閹黨的內部矛盾,迫使他於十月初辭職。崔呈秀的垮台,既斬斷了魏忠賢的一條臂膀,又發出了一個政治信號——魏忠賢快要完蛋了!
於是,許多官員聞風而動,攻擊的矛頭也開始直指魏忠賢。十月二十六日,嘉興貢生錢嘉征上疏,公開聲討魏忠賢的「十大罪狀」——「並帝、蔑後、弄兵、無君、克剝、無聖、濫爵、濫冒武功、建生祠、通關節」!
自從天啟四年(西元一六二四年)楊漣彈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以來,還沒有人如此公開尖銳地彈劾魏忠賢。所以,魏忠賢非常恐慌,急忙跑到崇禎面前,連呼冤枉,痛哭流涕。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魏忠賢是一個太監,可算不上男兒了,而且,痛哭流涕對他來說也是「家常便飯」:想當初,楊漣上疏彈劾時,魏閹就是用痛哭流涕取得天啟的同情和支持,從而反敗為勝的。不過,他這一次卻是失算了:崇禎似乎根本不相信他的眼淚,反而讓人當場宣讀錢貢生的奏疏,還要魏忠賢洗耳恭聽,魏忠賢當時的心情如何,就不難想像了!
魏忠賢實在是受不了這種「羞辱」,立即稱病辭職。在權力場上,「病」真是一個好東西,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魏忠賢本來是想以「病」為託辭,躲過這個風頭,好以退為進。沒想到,崇禎竟然來了一個「將計就計」,命他去白虎殿為天啟守靈。
這時,魏忠賢就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似的,上疏辭去爵位、誥券、田宅。崇禎倒也爽快,也來了一個「得理不饒人」,竟然全部批准,並趁機對朝廷的人事安排進行調整。
這一次,魏忠賢是徹底失算了!或許魏閹自作聰明,想以退為進,伺機東山再起;或許他高估了自己,沒想到自己會有那麼多對手。無論如何,他走了一步「臭棋」!
現在,魏忠賢既然已經是一條「落水狗」,許多人便趕來痛打。於是,討伐魏閹的奏章就像雪片一樣飛進皇宮,送到崇禎皇帝的龍書案旁。或許,崇禎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這也是中國傳統政治的特點:幾年前,鎮壓東林黨人時,天下人都是口誅筆伐,幾乎是人人喊打;對魏忠賢,則是歌功頌德,無以復加。
最後,對魏忠賢進行「總清算」的時機成熟了。十一月一日,崇禎公開宣佈魏忠賢的罪行:「朕聞去惡務盡,馭世之大權;人臣無將,有位之炯戒。我國家明懸三尺,嚴懲大憨,典至重也。朕覽諸臣屢列逆惡魏忠賢罪狀,俱已洞悉。竊思先帝以左右微勞,稍假恩寵,忠賢不報國酬遇,專逞私植黨,盜弄國柄,擅作威福,難以枚舉,略數其概……」
結果,魏忠賢被發配到鳳陽祖陵,客氏被送到浣衣局,他們的家產也全部被查抄。沒幾天,這一對狗男女就雙雙自殺,到地下追隨天啟皇帝去了。
到了崇禎元年(西元一六二八年)正月,崇禎又對魏忠賢、客氏、崔呈秀這三位「禍首」加重處罰,雖然他們本人已死,但他們的屍體仍然被處以「凌遲」的極刑。
魏忠賢擅權亂政七年,讓本來已趨於沒落的王朝更加危急。十八年後,在風起雲湧的農民起義打擊下,大明王朝徹底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