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擁有這樣的孩子,是上天給的特別禮物。
我只想說,老天,您太多禮了!
這是一個父親用生命寫給孩子的長信,雖然他的孩子讀不懂,也永遠無法讀到!
★榮獲2008年法國費米娜文學大獎!
★法國讀者推薦最佳禮物書、年度最感人的文學作品!
★法國文學暢銷榜第一名!
★在法國出版未滿一年,已感動超過500,000名讀者!
★出版不到兩個月,便在法國創下單日銷售2000本的佳績!
★翻譯版權售出美、日、韓、德等24個國家,仍在熱烈增加中!
「爸爸,我們去哪裡?」
托馬總是重複問著我這一句話。
「爸爸,我們去哪裡?」
只是,他從來都不懂這話的意義,也不懂我的回答。
「爸爸,我們去哪裡?」
我想對他說:孩子,對不起,把你生壞了......
有人說,生出一個殘障兒,就是遇到一次世界末日,而他,遇到了兩次!
他是尚路易.傅尼葉,在法國文壇及電視圈擁有極高的地位,然而在一身的光環背後,隱藏的卻是他多年來避而不談的兩個殘障兒。遲至四十年後的今日,他決定送給他的孩子這本書,用來表達他的歉意,及永遠未說出口的愛。
然而,傅尼葉卻以異於其他殘障兒父母的幽默口吻,訴說自己的經歷,甚至輕鬆地開起兒子的玩笑。他說不想讓讀者哭泣,只想帶來歡笑,但如此輕盈的敘述,卻字字精準地刻劃出了他身為一個父親的痛苦掙扎。
相較於眾多描寫生命傷悲的題材,《爸爸,我們去哪裡?》打破了我們對悲傷的看法。傅尼葉選擇直率地嘲弄自己的遭遇,正如他所說的:「幽默,是對付痛苦最好的武器!」我們可以不流淚,以另一種方式越過生命的傷痛與困境!
「對我而言,馬修和托馬只是兩個『與眾不同』的孩子,從來都不是殘障或不正常的!儘管他們有著殘缺,卻不停地讓我們看到人性可愛與動人的地方。這本書不只是我送給馬修和托馬的禮物,也是給我自己的一份禮物!」──尚路易.傅尼葉
作者簡介:
尚路易.傅尼葉(Jean-Louis Fournier)
1938年生。大學時修習古典文學,原應成為嚴肅學者的他,後來卻成了法國知名作家及電視劇編導。他曾獲得多項國際藝術電影大獎,也曾投入卡通影片的創作,並參與多部電視影集及紀錄片的製作。從1992年起,傅尼葉開始文字創作,作品逾二十部,包含散文、小說、劇本,他幽默詼諧的筆法,令眾多法國讀者為之著迷。
雖然經常受邀上媒體談論作品,但關於自己的兩個孩子,一直是傅尼葉避言談起的話題。直到他70歲,也就是2008年,他才出版《爸爸,我們去哪裡?》,首度寫出身為兩個殘障兒父親的心聲。他說:「過去不提,不是因為怕丟臉、怕被人用異樣眼光看待,而是無法面對說了之後難以承受的痛楚。」
《爸爸,我們去哪裡?》一出版,立即在法國引起相當熱烈的迴響,在銷售量和排行榜上都創下耀眼的佳績。傅尼葉的句句文字撫慰了許多讀者,不僅僅只是同為殘障兒的父母,更告訴大家即使有再痛苦的遭遇,還是能夠有勇氣地笑著活下去。有評論家說:「或許上帝不曾善待傅尼葉的孩子,但這部作品之於傅尼葉,甚至所有的讀者,都是我們面對生命困境時最好的禮物。」
譯者簡介:
黃琪雯
兼職譯者,輔仁大學翻譯研究所法文筆譯組畢業。譯有《二個英國女孩與歐陸》、《亞瑟與禁忌之城》、《杏仁》等書,以及法語電視影片數部。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推薦序:有一天,我會跟女兒說,關於這本書裡爸爸的故事
蔡詩萍 作家、資深媒體人
任何自詡文明的人,最基本做人道理,不就是:絕不把他人的苦難,當成自己茶餘飯後,用來發笑、諧謔的話題嗎?
但,例外的是,如果,一個受苦難的人,自己超乎尋常的,對自身的處境,還以調侃、戲謔的語調,不時自嘲時,我們是該認真的回應他,報以熱烈的笑聲,還是,反以更嚴肅的態度,面對他,給他一副「這並不好笑」的冷肅神情呢?
「情到深處無怨尤」,很感人,不過,多少人真無怨無尤呢?或是,在那無怨尤的背後,我們早已推定置身於這種無可推卸之悲哀情境的人,早該習慣、淡漠於應該有的悲憤情緒呢?
細細的讀著,法國作家尚路易?傅尼葉的作品《爸爸,我們去哪裡?》,我從內心深處感謝這位父親的「勇於幽默」。
人們總以為,幽默是比悲情、比憤怒,更具智慧的。應該沒錯,幽默,尤其是「幽」自己悲涼處境之「默」,的確需要高超的EQ指數。可是有沒有想過,如果,幽的,是自己的一對兒女,打出生起便注定是殘障兒的命運時,那又需要何等的胸懷,何等的勇氣呢?
猶太人的諺語,「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道盡人類自以為是的愚蠢,然而,若倒過來,人類面對悲涼之處境,遂不思、不考了,而只是在那發笑,打從心底,發出對自己無奈際遇的苦笑、大笑、狂笑,乃至於長嘯〈長笑〉時,上帝有知,又豈會不動容呢?
我是個老爸爸,四十七歲得女,女兒出生時,我帶著口罩,拿著剛買來還不太熟悉如何操作的攝影機,興奮無比、忐忑不安的等待著女兒啼哭落地的那一刻。興奮可以想見,活了近半世紀,終於「當老爸」了;而忐忑呢,單從看書就知道,要生一個活潑健康的寶寶,並非理所當然,即便是一對「好男好女夫妻」〈我太太是不錯的,我對自己則不見得有把握〉,亦未必天從人願,生出個「健康北鼻」。所以當醫生與護士,宣布小孩一切OK時,我拿著攝影機,竟然獃獃杵在那,不知幹什麼好,而也就在那一瞬間,護士把「一團漆黑」、「骨瘦如柴」的女兒,包裹著白毛巾送到我手上時,我覺得眼眶一陣濕熱,除了感謝,喃喃自語的,還是感謝。
感謝老天,疼惜一位中年得女的老男人,給他一個健康寶寶。漂不漂亮?聰不聰明?誰還管她呢!是個活脫脫,道道地地、健健康康的女娃兒,我就很滿足了!〈至於後遺症,還是有的,我買的攝影機,在女兒出生的那一瞬,我僅僅拍到護士包裹好送來的那一幕,其他的,全被我自己的感動與感謝,給忘記了!後遺症就是,女兒的老媽一直念到現在!〉
我初為人父那一瞬間的奇妙感受,相信,於很多父母,是共有的感受。世間很難有那樣的複雜情懷,驚喜交集、憂慮相隨,那一瞬間,多希望老天忘掉自己曾經犯過的錯,多希望老天藉著給自己一個健康的寶寶而讓自己重生、並且洗滌掉一切的罪惡。
這樣的初為人父的祈禱,多半情況下,老天爺是給予機會的。但,倘若老天爺不給呢?對那些無法得到健康兒女的父母親,他們又該以怎樣的心情,去回應老天爺呢?說句絕不矯情的話,我真的不知道。
讀《爸爸,我們去哪裡?》,我不時隨著作者爸爸的敘述在想,「如果換成我,我會怎樣呢?」我真的,不知道。
兩個先天殘疾的男孩,他們的媽媽受不了「有一就有二」殘酷事實,離開了。他們的爸爸,沒有選擇離開,只好接受現實,扛起照顧他們的責任,父兼母職。兩個孩子,終其一生,是不會像健康孩子那樣,在老爸生日、在父親節,在隨便哪一天裡,突然心有感悟的抱起老爸說聲「我愛你」。他們只能用宛如嬰孩一般的方式,跟他們的爸爸撒嬌、示好、負氣、並隨時大小便。
如果,每個孩子都是老天爺的恩賜,那傅尼葉這位老爸,顯然「太得天獨厚」了,他竟然被老天爺一連「恩賜」了兩回一樣的禮物。難道,卑微的父親,不能高聲向老天爺喊出,「你是不是搞錯了?」、「如果連『賓果一次』的機會都沒有,為何連續兩次都恩賜個殘疾兒呢?」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因為人太卑微,再怎麼思維,都逃不出造物主的手掌心。然則,人類,處境堪憐的人類,下決心不思考,只是對自己的命運發笑時,上帝該怎麼辦?
正因為,作者老爸擺出的,不是一般的思索,他反而在插科打諢的戲謔與自嘲中,傳達了更多我們面對「家有殘疾兒」之家庭時,該有的坦然態度。
我最喜歡作者老爸常說的,他的兩個孩子最無社會階級與貴賤意識。因為,無論是教宗也罷,總統也好,亦或是流浪漢,這些人聚集一室,對他的兩個孩子,完全沒有意義,他的孩子只會以他極低的智商,純真而自然的走向那位對他微笑的人,而非像一般孩子會在父母的暗示、社會的指引下,迎向位高權貴之人。要說歸真返璞是自然,難道殘疾、智障者,不是最接近自然境界者嗎?
書中盡多這類「異於常人」的反思。有趣的是,換成是一般人做這類評論,恐怕早被罵成「狂人語錄」瘋狂版,然而正因為這些反思,是出自家有兩個殘疾兒的老爸之口,社會輿論倒多了幾分寬容與認真對待。說來既反諷,也滿悲哀的,因為,這畢竟是一般人絕不願意「身歷其境」換得的智慧。
我是個父親,當了老爸爸,自以為能體會所有父親的愛。但我必須說,讀了這本書,我被迫承認,我其實不能體會這位家有兩個殘疾兒的父親之愛。他的幽默,是基於無從逃避的責任,是必須挺下去,讓自己堅強扛起照顧兒子責任的壓力下,一種生命的出口。他的幽默,是生命無可如何之下,一種最高智慧的「移影換形」,一種對一雙兒子摯愛無礙的超脫。
我不可能體會,不可能真正了解的。
我只能以一位老爸爸的讀者心情,在讀後的夜裡,坐在我女兒身邊,看她靜靜的呼吸,聽她輕輕的鼾聲,然後趴向她的耳際,跟她說:「爸爸很愛妳喔,有一天妳再長大一點,再多懂一點人事後,我會告訴妳書架上這一本薄薄的書《爸爸,我們去哪裡?》,裡頭有一個了不起的爸爸,他終其一生,愛他的兩個孩子,跟妳不一樣的兩個孩子,但宛如天使......」
名人推薦:推薦序:有一天,我會跟女兒說,關於這本書裡爸爸的故事
蔡詩萍 作家、資深媒體人
任何自詡文明的人,最基本做人道理,不就是:絕不把他人的苦難,當成自己茶餘飯後,用來發笑、諧謔的話題嗎?
但,例外的是,如果,一個受苦難的人,自己超乎尋常的,對自身的處境,還以調侃、戲謔的語調,不時自嘲時,我們是該認真的回應他,報以熱烈的笑聲,還是,反以更嚴肅的態度,面對他,給他一副「這並不好笑」的冷肅神情呢?
「情到深處無怨尤」,很感人,不過,多少人真無怨無尤呢?或是,在那無怨尤的背後,我們早已推定置身於這...
章節試閱
【作者專訪節選】
◎為何你過了這麼久才寫這本書?
因為我不想聽到有人喚我:「可憐的老傢伙」。我既不可憐也不老!我的朋友都瞭解我的情況,但你很難想像我聽過什麼回應。有人說,我早該在孩子一出生時就掐死他;也有人說,這是老天爺給的報應;要不就說,這是上天給我的禮物。事實上,說這些話的人都沒有殘障兒。通常遇到這種事,大家一定是抱頭痛哭,但我不要,我想我還是可以笑,沒想到,這樣反而讓我比較能撐得過來。其實這本書,是早在好幾年前出版社發行人就要我寫的,後來是我決定用這種形式……孩子的母親並不贊成我出這本書,但後來,她是我的第一個讀者。
◎儘管你說要來讓讀者笑,可讀起來卻是令人感到揪心、不捨,還有一股溫柔的暖意。
寫這本書時,我只知道我是要為兩個孩子而寫。我想給他們驕傲,對他們說出我心裡的話,甚至給他們一個舞台。我不想再把他們藏起來,而是接受大家討論他們,讓人可以從他們身上學得一些東西。從某方面來說,是給他們自由。我知道這本書讓很多人感動,不只是那些有殘障孩童的父母。如果說這是一種成就,那對我來說,的確是從生命裡學來的一堂課,一堂不可思議的課。
◎你在書裡面提到,你很不喜歡「殘障」和「不正常」這種字眼……
沒錯。對我來說,我的孩子只是「不同於其他孩子」。當你說「我有一個孩子」,人家就會繼續問關於這個孩子的事。但如果你說「我有兩個殘障兒」,對話就停止了。所有的人都一樣!大家都把這類孩子當成說不得的祕密!事實上,他們有其他孩子所沒有的特質,其中一個,就是完全無視於社會地位。舉例來說,如果你把他們帶進一個房間,裡面有教宗和流浪漢,他們不一定會先去擁抱教宗,而是會走向那個臉上堆滿笑容的人。事實上,身心障礙者對人的理解是你想像不到的。
◎你還會覺得你的人生美好嗎?
當然。我承受著巨大的恐慌和焦慮,有時很悲觀,但我卻覺得這一生過得很有意思。如果有人說,要把我兒子從我人生中去除掉,我會說不行。他們在我生命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因為有他們,我擁有了一段很奇特的時光,也有了這本書。以前曾有人說,就是因為有了兩個這樣的孩子,才會讓我這麼痛苦……但有時我倒覺得,是我該請求他們的原諒,向他們說抱歉,把他們生壞了。他們生來就不該待在這個世界上,不適合待在地上。他們該待在天上,在天空裡遨翔,像鳥兒一樣。
◎從你孩子的殘缺裡,你有什麼體悟可以告訴我們?
我的兒子讓我想到了蘋果。就像樹上的蘋果,有長得又漂亮又好的,也有長得很小、外表醜醜皺皺的。這就是長壞的蘋果。人也一樣。我想到的是,我們要學著與殘障者相處。他們儘管有著殘缺,卻不停地讓我們看到人性可愛的地方。他們提醒了我們,人是如此的不同。想看看,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他們,我們應該也很難看到人性最動人的部分吧。難道我們這些有著好手好腳的人,就完全沒殘缺?
1
親愛的馬修和托馬:
當你們還小的時候,有幾次聖誕節,我很想送你們一本書,像《丁丁歷險記》之類的書當作禮物,然後我們可以一同討論書中內容,因為這套書我很熟,我不但全看過,而且還看了好幾遍。
不過,我還是沒送過書給你們,因為沒這個必要。你們根本不懂得閱讀,也永遠不懂得怎麼閱讀。因此到最後,你們的聖誕禮物還是小積木或是模型小汽車……
此時,儘管馬修已經去了一個我們到不了的地方撿他的球,而托馬人雖然還在這裡,但心神早已越飄越遠,我還是想要送給你們一本書。一本我為了你們而寫的書,可以讓你們不被遺忘,不再只是殘障卡上的照片;可以讓我藉此寫出我從未說出口的話──或許是我的後悔也說不定。我從來就不曾是一個好父親。我經常對你們失去耐心,愛你們真的不怎麼容易,要跟你們相處,就必須像天使一樣地有耐性,而我,我不是天使。
就讓我因為我們不曾擁有過的和樂,向你們表達我的遺憾;或許也可以說,我想為了「把你們生壞了」這件事,向你們道歉。
我們啊,運氣可真差呀,簡直遇到了所謂「天上掉下來的倒楣事」。
好了,我不要再抱怨了。
人們每次一談起殘障兒,總會一臉嚴肅,彷彿談的是一場災難。而這一次,我要帶著笑容向別人說起你們。有時候,你們還真的讓我打從心底笑了出來呢。
多虧有你們,我得到了正常孩童家庭所得不到的好處。我不用為你們的課業和未來的職業選擇而操心,也不用為了該選擇自然組或是社會組而猶疑不定,更不用為了你們將來要做什麼而煩惱。因為我們很快就知道,你們將來什麼都不會做。
特別是這麼多年以來,我享有了汽車免稅的優惠。多虧了你們,我才能開著美國廠的大車。
2
十歲的托馬一坐上我的雪佛蘭卡瑪洛,完全不出所料,他就和平時一樣不停地重複問著:「爸爸,我們去哪裡?」
起先,我回答他:「我們要回家去了。」
一分鐘之後,他同樣一派天真地問著:「爸爸,我們去哪裡?」他的腦子記不得任何事情。因此當他問了第十次,我不再回答他……
我可憐的托馬,我已經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裡了。
我們要直直往前走。我們要撞上牆去。
已經有一個殘障的孩子,接著又來第二個。乾脆再來第三個好了……
我根本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爸爸,我們去哪裡?
我們要開上高速公路。逆向開上去。
我們要去阿拉斯加。我們去摸熊,然後讓熊一口咬死。
我們要去採磨菇。我們去採一種毒磨菇,然後做成一盤好吃的磨菇蛋捲。
我們要去游泳。我們要走上一個很大的跳板,直接從那裡跳進沒有水的泳池裡。
我們要去海邊。我們要去聖米歇爾山。我們要在鬆軟濡濕的沙子上散步。我們會陷進流沙裡,然後一起下地獄。
托馬堅定地再次問著:「爸爸,我們去哪裡?」或許他就要打破自己的紀錄了。當他這樣問著同樣的問題,問了上百次之後,實在會讓人招架不住。跟托馬在一起,永遠都不會覺得無聊,因為他是搞笑大王。
3
我永遠記得第一個有勇氣告訴我們馬修肯定是殘障兒的醫師,就是里爾市的方登教授。他要我們不要對馬修的狀況存有幻想,因為他發展遲緩,而且會一直遲緩下去。他說馬修的身心都有障礙,無論我們做什麼努力也是無濟於事。
當晚,我們睡得很不安穩,我還記得我做了惡夢。
在這之前,所有醫師的診斷都沒能給我們肯定的答案。雖然他們都提到了馬修的發展遲緩,但只說是肢體方面,而智能上是沒有問題的。
許多朋友和家長曾經試著安慰我們,但方法有點拙。他們每次見到馬修,都會為他的進展而感到驚訝。我還記得有一天,我跟他們說,我反而對於他達不到的進展感到驚異。因為,我眼中注意的是別人的孩子。
馬修身體軟綿綿的,他的頭就像是橡膠做的,挺不起來。當其他孩子能夠挺起身來,肆意地吵著要東西吃時,馬修還是只能躺著。他從來不曾感到飢餓,要有天使般的耐心才有辦法餵他吃東西,不過他經常會吐在天使身上。
4
如果一個孩子的出生是個奇蹟的話,那麼一個殘障孩子的出生便是奇蹟的相反。
我可憐的馬修雙眼看不清楚,他全身的骨頭脆弱,雙腳扭曲變形,他的背沒多久就駝得十分嚴重,而且還有一頭亂蓬蓬的頭髮。馬修長得一點也不好看,又老是愁著一張臉,要逗他笑並不容易。他總是單調地重複哼著:「啊啦啦,馬修……啊啦啦,馬修……」有時,他突如其來流著令人心碎的淚水,似乎飽受滿腹言語無法訴說之苦。我們老覺得他對自己的景況有所自覺。這樣的他,心裡面應該是這樣想的吧:「早知道我就不來這世界了。」
我們是多麼想要保護他,讓他免於再受到命運的殘害,然而,最可怕的是我們只能束手無策,連安慰他、告訴他我們就是喜歡他現在的樣子也無能為力。因為醫生說他聽不見。
當我想到是我讓他來到這世界上,並且過得如此悲慘,我多麼想對他說聲「對不起」。
5
殘障孩子的人生並不怎麼有趣,而且也沒有個好的開始。
當他第一次睜開眼睛,他看見兩張臉表情驚愕地俯向搖籃直瞧著他,那是他的爸爸和媽媽。他們心裡頭正思忖著:「這就是我們生出來的孩子嗎?」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驕傲。
有時他們會吵架,把責任推到對方身上。他們會翻遍族譜,然後挖出了曾經有個曾祖父或是哪個叔公是酒鬼。
有時,他們會分手。
6
馬修當自己是輛車子,嘴裡時常發出汽車發動的「噗噗」聲。更慘的是,他還參加了利曼24小時耐力賽,就這樣,這輛沒有排氣管的車子開了一整夜。
好幾次,我走到他身旁要他關掉引擎,卻是徒勞無功。跟他講道理是不可能的。
我無法入眠,偏偏第二天又得早起。我心裡不時有種可怕的念頭,打算將他丟出窗外,可是那根本沒有用,我們就睡在一樓,就算真的把他丟出去,我們還是會繼續聽見那個「噗噗」聲。
我安慰自己,正常的孩子也會讓他們的父母沒有辦法睡覺。
這些孩子,你們做得好啊!
7
馬修沒有太多的娛樂。他不看電視。但就算這樣,他照常心智障礙。當然,他也不看書。似乎只有音樂可以讓他開心一點。當他一聽見音樂,便會像打鼓似的,有節奏地拍打他的球。
他的球在他的生命中佔有很重要的位置。大部分的時間裡,他總是把球丟向沒辦法獨自撿回的地方,然後走向我們,牽起我們的手,帶領我們到球落下的地方。等我們替他撿起球,交給他之後,過了五分鐘,他再度來到我們身邊,原來他又把球丟遠了。一天當中,這個把戲大概會出現個十幾次之多。
這一定是他唯一能夠想出來的辦法。唯一能夠建立我們之間的感情、好讓我們能夠牽著他的方法。
如今,馬修已經獨自去尋找他的球。只是這回他把球丟得太遠了,遠到我們沒法再幫他撿回來……
8
夏天的腳步近了,樹枝開滿了花朵。我太太正懷著第二個孩子。生命是如此地美好。當杏桃結實,我的孩子也將同時到來。我們懷著焦急和些許擔憂的情緒,一同等著他呱呱落地。
我太太心頭一定七上八下的,但為了不讓我擔心,她什麼也沒敢說。但我卻敢。我是個沒法獨自承受心頭焦慮的人,一定要說出口才會好受,而且我實在也無法忍住不說。我還記得自己曾唐突地對她說:「說不定這孩子也不正常。」其實我這麼說,不只是想故意拿這件事來開玩笑,也想藉此讓自己寬心,解開命運的魔咒。
我原先以為,經歷過的災難不會再次出現。我也明白愛之深責之切的道理,但我並不知道原來上帝是如此地愛我。我知道我性格自私,但並沒有嚴重到這種地步吧。
馬修的誕生,可以算是個意外,而意外總只有一次;基本上,同樣的意外不會再次發生。
據說不認為會有厄運降臨的人,往往就會遭逢厄運。
所以,為了不讓厄運降臨,我們就要想著厄運將會到來……
9
剛出生的托馬,看起來非常漂亮。金髮黑眼,眼神清亮靈活,而且總是笑容滿面。我永遠記得當時的喜悅。
他完美得像個珍貴易碎的物品。那一頭金色的頭髮使他像極了波提伽利筆下的天使。我一直抱著他捨不得放,對他又捏又親,跟他玩,逗他笑。
我記得曾經對友人坦言,這一次,我終於知道擁有正常的孩子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10
我樂觀得太早。托馬身體虛弱,時常生病,有好幾次還得住院治療。
某天,我們的醫生鼓起勇氣對我們說出真相。托馬跟他的哥哥一樣,也是不正常的孩子。
托馬晚馬修兩年出生。
毫無意外地,托馬會越來越像他的哥哥。我碰上了第二次世界末日。
上天對我嚴厲至極。
就算是電視台想要讓主角的悲慘際遇更賺人熱淚,也不會將這種情形改編成影集。畢竟這實在太灑狗血了,恐怕觀眾不但不會當真,還會訕笑一番。
上天編導了值得崇敬的父親一劇,還讓我飾演那位父親。
我的外型與角色相符嗎?
我會有影迷嗎?
我會讓觀眾哭還是笑?
11
有的人會這麼說:「早知道在他出生時,我就像掐貓一樣地掐死他。」他們還真缺乏想像力。我們很清楚他們其實從沒掐死過貓。
當孩子一落地,除非有外觀上的畸形,否則我們並不一定可以發覺這孩子是否有問題。當我的兩個孩子還在襁褓中時,他們就跟其他寶寶幾乎沒什麼兩樣,不懂得如何獨力進食,也不懂得怎麼講話、走路。其他寶寶偶爾會微笑,托馬也是,馬修倒是不大會笑。
有時候我們沒能立刻察覺出自己的孩子不正常。這就會像是一場意外。
也有人這麼說:「不正常的孩子是上天的禮物。」他們說得認真,可是他們往往沒有不正常的孩子。
當我們收到了這份禮物,心裡可是很想對上天說:「噢,別那麼多禮……」
【作者專訪節選】
◎為何你過了這麼久才寫這本書?
因為我不想聽到有人喚我:「可憐的老傢伙」。我既不可憐也不老!我的朋友都瞭解我的情況,但你很難想像我聽過什麼回應。有人說,我早該在孩子一出生時就掐死他;也有人說,這是老天爺給的報應;要不就說,這是上天給我的禮物。事實上,說這些話的人都沒有殘障兒。通常遇到這種事,大家一定是抱頭痛哭,但我不要,我想我還是可以笑,沒想到,這樣反而讓我比較能撐得過來。其實這本書,是早在好幾年前出版社發行人就要我寫的,後來是我決定用這種形式……孩子的母親並不贊成我出這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