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話及致謝
一開始著手寫這本書時,我就給自己設定了一些基本原則,比如所有事實都必須有明確的科學資料當作佐證,但內容不能過於複雜,以免嚇跑非科學領域的讀者,所有道聽塗說之事也必須加以摒除,而文中所介紹的動物行為,也要盡可能取材自大自然而非人類世界,如果我在某些地方偏離了其中一兩項原則,純粹是因為覺得那些花絮錯過實在可惜(舉例來說,熊能騙人打開大門和馬戲團大象愛喝伏特加這兩則消息,就是節錄自頗具聲望的新聞機構而非學術期刊,在這裡要跟所有治學嚴謹的讀者說聲抱歉。)
在朝著這個目標努力的過程中,任教於倫敦大學瑪莉皇后學院生化學院的演化生物學家勒康伯(Steve Le Comber)博士可說是我最重要的盟友,無論是提供給我最新一期的《實驗生物學期刊》還是介紹我認識長期研究昆蟲放屁現象的世界級專家——讓我失望地接受蟑螂每十五分鐘放屁一次純屬道聽塗說之事而已——勒康伯始終是我隨時可以請教而且不吝提供協助的科學智庫,附帶一提的是,就是他的研究團隊發現蝙蝠祖母與孫女會共事一夫的,他親自解釋了這種由跨代繁殖所發展出來的亂倫關係,雖然其中的種種細節相當令人著迷,但它顯然屬於「過於複雜」的那類消息,所以我還為此傷了好幾天腦筋。
我還要感謝妻子賽蓮和小兒子湯瑪斯在整個研究及撰寫階段中所給予的熱情支持,但我必須把八歲大的女兒加布里拉特別挑出來講,因為我欠她一個很特別的道謝。從我寫這本書開始,她就對動物會做出各種怪異行徑一事感到著迷,後來甚至每天都要向我討個動物的「新蠢事」好帶去學校講,所以每天我會提供數則消息給她挑選,每天她也都會掂掂它們的份量,而當她用「不好笑」或者更狠的「這誰都知道」之類的話取捨某則消息時,她所展現的編輯技巧幾乎是無懈可擊的,沒有一個作者應該缺少這樣一股鞭策自己的力量,謝謝你,女兒,我也同意鯡魚放屁是我最愛的一則消息。
【後記】大膽撩落去──關於我對動物的奇異狂熱
我在7歲大時,有隻大母豬曾經讓我上了十分慘痛但很有價值的一課,那就是:豬對於自己被當成牛來騎,真的很有意見。這個恍然大悟的時刻,發生在某個星期天下午我老家那塊泥濘的農田草地上,憑著一股只有那種年紀的小男孩才有的逞強心與莽撞無知,我決定騎上家裡那半打肉豬當中最肥的一隻,好好把牠「駕馭」一番(我很確定這個念頭在當天稍早觀賞西部影集《大淘金》裡一群牛仔馴服公牛時,就已經深植在心了),結果我才抓著皮?跨上牠寬闊刺硬的背部,那隻大母豬就一掃過去在我們面前懶得出名的刻板形象,開始表演起幾可亂真的脫?野馬秀,不出三秒鐘,我就被彈射出去,一頭倒栽進泥巴地裡,儘管身上的皮肉瘀傷沒多久就消退了,這件事卻在我童年留下了難以癒合的疤痕。
科學家在提到跟動物相處的種種益處時,恐怕沒有把像這樣慘痛的互動關係給列入考慮,他們的焦點多半放在貓、狗和倉鼠等動物的紓壓功效以及讓孩子培養愛心、責任感與環保意識的優點上,我絕對同意那些說法都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但最近我突然意識到,那些發生在我童年裡五花八門的奇怪遭遇,或許也為鼓吹大家多跟動物在一起生活的主張,提供了些許不為人知的另類觀點。
比方說,大約在我11歲時,我父親和我曾經從離家不遠的樹林裡帶回一隻受傷的狐狸寶寶,我們花了好幾個星期餵奶給牠喝、把一只破舊的餐具櫃打造成牠的新家,甚至還為牠取了個名字—卡羅,本身也在童年時期收養過一隻走失小狐狸的父親,更因為那段回憶的感召,而成為家裡最熱中於這項新任務的人,我還記得當時自己因為也參與照顧那隻可憐的小傢伙,深深感覺父子之間的距離變得更近了。
某天早晨,我起床發現狐狸寶寶已經撞開餐具櫃,從櫃子側邊溜走,但儘管牠已經離開,卻沒有忘記我們,一個星期之後,儼然已經轉大人的卡羅再度出現在我家車道入口旁邊的樹籬裡,我傻傻地以為牠是來道謝的,沒想到我父親也是,結果當他跪在地上準備要摸摸牠時,卡羅突然狠狠咬了下去,幾乎讓我父親的一根手指斷掉,我從來沒看過那麼多血,從那時候開始,這個事件就塵封在我們的腦海裡,成為一段久遠的家族傳說,想當然爾,我們父子倆從此再也不相信任何一隻狐狸。
在我從小生長的那個鄉下地方,動物基本上就是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對我那一大票叔叔伯伯來說尤其如此,他們很多都對鄉野生活裡的傳奇事物頗有研究,像其中一位獵獸老手就曾經告訴我如何幫鱒魚搔癢,雖然這是我還需要在我家旁邊那條泰晤士河支流裡努力練習的一招,但你永遠不知道何時會派上用場,另一位務農的叔伯輩親戚則教我如何得知一隻綿羊即將因胃脹氣而肚破身亡(切記:如果一隻母羊側躺在地上好幾個小時,肚子鼓得大大的,而且氣溫高達30°C以上,千萬別在牠周圍任何地方點火)。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親戚告訴我如何判讀牛跟鳥所提供的氣象預報,事實上這並不是特別高明的一招,畢竟我們住在英國威爾斯西部,這些動物所能預測的也只有雨天而已,因此並不能跟預言家相提並論。至於我從長輩那裡學來最沒營養的一招,毫無疑問的就是把雞催眠,令我大開眼界的是,原來只要把雞的頭塞進翅膀下面,反覆而緩慢地捧著牠轉圈,牠就會全身僵掉,好像進入假死狀態一樣。不令人感到意外地,這招拿手把戲總是為家族聚會增添不少喜劇效果,光是口頭敘述就足以讓最愁眉不展的嬸嬸阿姨被逼得發笑,當然,這也是動物為人類家庭生活所帶來的另一個貢獻,就像「歡笑一籮筐」這類電視節目的製作人數十年來所深深明瞭的道理一樣。
我過去三十年來的歲月大部分都在倫敦度過,可說徹底遠離了從小生長的郊外世界(事實上它幾乎已經消失不見,老一輩的日漸凋零,大部分的鄉野傳奇也跟著走入歷史),影響所及,我兩個年幼的孩子,湯瑪斯和加布里拉,也錯失了那些被我視為理所當然的第一手動物接觸,不過,我們當然也在動物園、動物救援中心、鳥園和自然保育區等地留下了一些難忘的回憶,跟所有都巿家庭一樣,我們也曾在朗里特野生動物園開車遊覽時,遇上貼著擋風玻璃不走的狒狒,也曾在肯特郡的豪勒野生動物園裡,跟園主約翰.亞斯皮諾先生(John Aspinall)的大猩猩們做近距離接觸,前往巴西度假時,我們甚至還跟鬣蜥、金剛鸚鵡以及獼猴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
這些經驗為孩子所帶來的歡樂時光,讓我幾乎無時無刻不為它們的稍縱即逝感到惋惜,我很遺憾他們只看得到淪落在街角偷拾腐食的狐狸,我多麼希望他們也能做點跟催眠雞隻一樣沒營養的蠢事,然而就在幾個月前,這一切都有了改變,也從那個時候起,動物們以及牠們為家庭生活所帶來的簡單又無厘頭的快樂,開始一點一滴地在我們家重現蹤跡。
身為父母,我太太跟我一直以來都基於現實及健康的考量,拒絕孩子養貓養狗的請求,除了我們家的空間已經擠不下一隻體型合宜的狗(我也看不出養狗的必要性),貓咪以及任何毛茸茸的動物也幾乎肯定會讓我兒子湯瑪斯的輕微氣喘病更為惡化(諷刺中的諷刺是,他首次的氣喘發作很可能就是在我們趁著產羔季暢遊德文農場時,因為接觸到球腹蒲?﹝straw mites而引起的)。
然而隨著湯瑪斯一天天長大,這點似乎不再是問題,我們的說詞也變得愈來愈站不住腳,接著,約在兩年前,我開始撰寫一本關於動物奇聞的書,裡頭搜羅了各種經由科學證實但我鄉下的叔叔伯伯們憑直覺就已經知曉的古怪事實(牛或許沒辦法預知降雨,但鯊魚似乎都能準確偵測壞天氣的到來),當那些關於魚如何靠放屁跟同伴溝通(聰明的研究人員把這種氣泡語言稱為快速重複滴答聲,或FRT)以及老鼠如何對心儀者唱超音波情歌的話題開始在我們家早餐桌上出現時,孩子們也察覺到他們父母的最後一道反寵物防線正在瓦解中,因此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現在我們家已經養了一隻虎皮鸚鵡,名叫喬吉,而牠也為科學家所熱烈討論的種種益處做了更普世而清楚的展現,牠不只能培養孩子的責任感,緩和家庭生活的壓力,也是我們提供了教育及娛樂效果(你知道虎皮鸚鵡是最遵守一夫一妻制的鳥類成員之一嗎?這跟雌虎皮鸚鵡會惡整出軌的老公有點關係,要是讓喬吉回到大自然,我想牠可能會成為一隻無可救藥的偷腥客),喬吉甚至開始扮演起我童年時代那些牛、雞、狐狸和魚的角色,才來沒多久就為我們家製造了足以跟催眠雞笑話匹敵的歡樂笑聲,當然,你得親眼看到才能相信,但牠在頭一個星期從新裝好的鞦韆上跌落的那幅滑稽畫面,確實已經讓孩子們捧腹大笑到令我們夫妻倆擔心他們會把肚皮給笑破的程度。
這隻小鳥為孩子們所帶來的正面影響是不言可喻的,他們倆每到星期天早上都會挪出時間清理鳥籠,有模有樣地勤快打點洗澡事宜,而且還特別把零用錢省下來,替牠添購各式各樣的聖誕禮物,喬吉受到細心而恭敬的照料,如果有其他吱吱喳喳的動物成員——鳥、天竺鼠,誰曉得呢——來到我們家,他們大概也會繼續用這種絕佳的態度面對新來的貴客。雖然我還沒完全重現童年那種到處看得到怪誕動物的居家環境,但我確實感覺自己跟那些動物所帶來的快樂,好像已經重新搭上了線。
在我最天馬行空的想像時刻裡,我始終夢想有一天能改造自己的家,好讓各種動物可以等著輪流為湯瑪斯和加布里拉上一堂難忘而且最好跟危險扯上關係的課,我太太經常指責我是把屋子變成豬窩的元凶,但或許我們就應該大膽地撩落去,在花園裡搞個一、兩個豬窩。
——奧古斯都.棕,2008年,原刊載於《衛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