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所長 李有成、資深圖書館從業人員 王岫 推薦
2005年10月誠品《好讀》外文推薦書
《不見天日之書》是一本關於佚書之作、是一本關於書的悲喜劇,也是一個關於文學的偵探之旅。從紙草到光碟,從手抄本到網頁,我們一直努力為人類智慧與靈魂尋求永恆的流傳媒介,企圖保住那些「命懸一線」的遺產──雖然這是一場不可能打贏的戰爭,失落不是反常,不是背離,而是常態,是規律,是不可逃脫的必然。而失落的書總是給人某種圓夢的衝動,就像是一個你從不敢開口邀舞的對象,就因為它在想像中是十全十美而更顯迷人。
書中提及的作者很多都為我們所熟悉,但他們的某些作品卻極可能永遠也沒有辦法讀到。荷馬的首部作品《馬爾吉泰斯》如今只留下寥寥數行,還有莎士比亞的《愛的收穫》、珍‧奧斯汀那部只有「計畫」的小說;卡夫卡曾經把自己的手稿燒掉來取暖,以及傳說中反映普拉絲真實婚姻生活的小說《雙重曝光》……由於意外,由於粗心,由於掌權的刻意銷毀,更由於作者基於某些理由不願意把作品留存後世,這些吊足了讀者胃口的書卷偏偏成了──且可能永遠都是──空蕩蕩的墓室。
《不見天日之書》是一個假設的圖書館、一部文學史,正確一點說,是一部文學失落的歷史,也是一首唱給本應存在之書的輓歌。
作者簡介:
Stuart Kelly(史都華.凱利)
生於一九七二年,自十五歲起開始研究失落了的文學作品。以一級榮譽學位畢業於牛津大學巴利奧爾學院。凱利長期為《星期日蘇格蘭報》(Scotland on Sunday)和《詩歌評論》(Poetry Review)撰寫文學評論,《不見天日之書》是凱利的第一部著作。
譯者簡介:
審譯者:
李奭學
東吳大學英文系學士,輔仁大學英國文學碩士,芝加哥大學比較文學博士。現任中央研究院文哲所副研究員。
林嘉彤
美國芝加哥大學泛人文學碩士、現任國立台北科技大學兼任講師。
譯者簡介:
盧葳
畢業於北京大學歷史系,在校期間專攻上古文明史。現為《中國收藏》雜誌社編輯。
汪梅子
畢業於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法語系。現為翻譯。
章節試閱
狄更斯
公元一八一二年~一八七○年
一八七○年的三月九日,查爾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為維多利亞女王朗讀了他的新作《艾德溫.德魯德之謎》(The Mystery of Edwin Drood)。這部小說的背景設定在死氣沉沉的天主教小鎮克洛伊斯特漢姆(Cloisterham),主角是位有鴉片癮的唱詩班指揮約翰.賈斯珀(John Jasper),他和受自己監護的侄子,也是系出名門的艾德溫.德魯德的未婚妻偷情。這位姑娘羅莎(Rosa)還吸引了一個急性子的孤兒奈維爾.蘭德萊斯(Neville Landless)的注意。於是當德魯德失蹤,而他的手錶和襯衫上的別針在河裡被發現之後,賈斯珀立刻指控是奈維爾謀殺了德魯德。
狄更斯本想給女王一個機會,讓她比她的臣民們先知道故事的結局。不知道是因為沒興趣聽還是因為不想破壞故事的懸疑感,維多利亞拒絕了。事後不到三個月的時間狄更斯就去世了,他的《艾德溫.德魯德之謎》才完成不到一半。這部小說的題目則反倒因為作者的死而變得詭異而貼切起來,因為狄更斯沒有留下任何有關小說結局的筆記、提綱或者線索。
狄更斯本該更小心些的。只不過在六年前,他有一次坐火車,當時火車在斯泰普爾赫斯特脫軌了,只有他的那一節車廂還在鐵軌上。他幫助兩位女士下了車之後,又折回去搶救他放在車廂裡的《我們共同的朋友》(Our Mutual Friend)的手稿和一小瓶白蘭地。這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歷也沒有改變他的工作方式。
期待落空的讀者對於這部小說的命運議論紛紛,他們猜想這部未竟之作會不會由威爾基•柯林斯1來完成呢?狄更斯的出版商查普曼和霍爾急於阻止關於續寫小說的謠傳,便寫信給《泰晤士報》聲明說:「我們不會允許任何其他作家來完成狄更斯先生遺留的作品。」但據說,一八七八年柯林斯自己透露有人曾經請他續寫這部小說,但是他「斷然拒絕了」。不過柯林斯自己的出版商可沒有發表過這麼堅定又有原則的聲明,他們反倒是在十年後請華特•貝贊特爵士續寫了柯林斯自己死前未能完成的《盲目的愛》(Blind Love)這本小說。
不過其他人顯然就沒有顧慮這麼多了。一位住在紐約的科爾改編並嘲諷了《艾德溫•德魯德》的情節,又以《偶蹄》(The Clover Hoof)2為書名出版。這本書於一八七一年在英國出版的時候,書名則更改為《E•德魯德先生之謎》(The Mystery of Mr E. Drood)。由於美國市場完全不受嚴格的英國版權法限制,所以陸續有以狄更斯的作品為藍本的續寫之作。像是在一八七二年就出版了一本《約翰.賈斯珀的祕密》(John Jasper’s Secret)。到了一八七八年英格蘭北部的一名女作家以吉蘭.維斯(Gillan Vase)的筆名又續寫了一個版本,題為《解開巨大奧祕》(The Great Mystery Solved)。最詭異的是,查爾斯.狄更斯自己也透過維蒙特州布拉托博洛(Brattleborough)巿的一個靈媒完成了《艾德溫.德魯德之謎》,甚至還趁勢宣傳他的下一部遺作《伯克利.溫克希普的生平與冒險》。
儘管後來《艾德溫.德魯德之謎》完整版的偽作和續寫逐漸減少了,但相關的猜測卻沒有減少。在狄更斯生前,艾倫.坡曾成功推理出狄更斯的懸疑之作《巴納比.魯吉》(Barnaby Rudge)的結局,此舉使艾倫.坡揚名在外,卻也讓狄更斯十分難過。自此不計其數的嗜書推理家,因為受到這個激勵而試圖解開德魯德故事之謎。博學的詩人、翻譯家、童話作家、傳記作家、神話學家以及編輯安德魯.朗(此人實在是多才多藝,甚至還有傳言說這名字其實是一個委員會的代稱),以及傑出的英語鬼故事作家M.R.詹姆士,這兩位都曾努力想揭開德魯德之謎。
這個謎題,簡單地說來是這樣的:我們已知道罪犯是誰,但卻對犯罪過程一無所知。狄更斯在手稿中列出了一些草擬的大綱,包括「艾德溫.德魯德的損失」、「艾德溫.德魯德的失蹤」、「艾德溫.德魯德的出逃」以及「艾德溫.德魯德之謎」。「藏匿起來的艾德溫.德魯德是死是活?」也納入了考慮範圍。狄更斯的傳記作者約翰.福斯特曾就此指出狄更斯曾經對他說:「這個故事講的是一個侄子被他的叔叔謀殺了。」在第一章中,約翰.賈斯珀從抽鴉片的小屋子走進空氣新鮮的教堂,他語重心長的說:「當那邪惡的人。」賈斯珀是壞蛋,而德魯德則生死未卜。
狄更斯對於他作品的封面總是精心挑選。由路克.法爾茲操刀的《艾德溫.德魯德之謎》的封面也不例外。靠右的位置,賈斯珀似乎正在指揮搜索那個謀殺犯,但同時卻有意無意地指著修道院裡他自己的一幅畫像。
在小說中,羅莎似乎認為賈斯珀有著強大的控制他人內心的力量,她向奈維爾的妹妹海倫娜吐露說她覺得「每當別人談到賈斯珀的時候,他就可以穿過牆逕自走進來」。我們還可以從書中得知賈斯珀對墓地有著病態的興趣。他甚至曾經給墓碑石匠杜爾德斯下過藥,以便拿到他的鑰匙。杜爾德斯還曾經告訴他有個石灰坑「可以很快吞掉你的骨頭」。如果這些都還不足以把犯罪者的聚光燈打在賈斯珀身上的話,我們還可以補充上賈斯珀曾經對珠寶商提過艾德溫唯一佩戴的裝飾物,就是他的手錶和襯衫別針,那些正是在河裡發現的東西。我們還從書中得知賈斯珀抽了鴉片後,在恍惚中幻想過把人勒死過。
顯然,賈斯珀就是罪犯。不過罪行呢?他是否成功殺害了德魯德?或者艾德溫仍然活著,努力要揭發他那不義的叔叔?
M.R.詹姆士和安德魯.朗都認為德魯德仍然活著。第十四章中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使得德魯德與蘭德萊斯在賈斯珀那兒盡釋前嫌共進晚餐,但在那之後艾德溫就失蹤了。這一段的標題是「這三人何時再見?」,意味著他們之後還會再見(不過也有可能是兩個死對頭,加一具屍體的會面)。此外,羅莎那位出手大方的叔叔希拉姆.格魯吉斯(Hiram Grewgious),突然開始和賈斯珀作對,因為(他們是這麼推斷的)德魯德祕密地告訴了他賈斯珀對他圖謀不軌。
另一個轉折發生在第十六章。一開場就出現一個新角色,「一個白髮黑眉的傢伙」。他名叫迪克.達奇利(Dick Datchery),對於約翰.賈斯珀的習慣有著特別的興趣。他的出場是這樣的:他讓侍者往他的帽子裡看,在往後所有關於他的描述中,這頂帽子都顯得特別重要,此外還有他那濃密白髮。當他和自負的賽蒲西亞先生(Mr. Sapsea)走在一起時,他「有一瞬間顯得十分古怪,好像忘記了他的帽子…他用手拍頭,依稀期待著能在自己頭上發現另一頂帽子」。看來迪克.達奇利的身分似乎是偽裝的。
如果你喜歡遭殺害者其實沒有死去這種故事,那麼,迪克其實就是德魯德。這個觀點衍生出來的推斷認為賈斯珀打昏了德魯德,並把他丟在石灰坑裡,但德魯德活下來了,只不過他的頭髮被漂白了,皮膚也燒傷了(請注意法醫學並非狄更斯的強項)。不過,這種說法仍然有些小問題。比如,達奇利曾經問怎麼去賈斯珀家,如果他是德魯德,他肯定很清楚他自己家在哪裡。不過這也有可能是複雜的雙重騙局,只為了讓人相信他確實是個外地來的陌生人。
另一方面,假設德魯德已經死了。賈斯珀並不知道德魯德當時身上帶著他要還給格魯吉斯的鑽石訂婚戒指。如果他的屍體在石灰坑,或者賽蒲西亞紀念碑那裡被尋獲,那麼戒指就會成為指認身分的證物。他當時本要把戒指帶回給羅莎的監護人,因為這對未婚夫妻已經同意平和的分手了。賈斯珀一聽說這件事的時候立刻瘋掉了,因為他密謀殺人本來就是出於嫉妒,其實他根本沒必要犯下這樁罪行。
但是如果德魯德死了,達奇利又是誰呢?這個故事中很多其他角色,都有可能是偽裝出來的。
奈維爾.蘭德萊斯和他的雙胞胎妹妹海倫娜在錫蘭度過了悲慘的童年時代。他們經常從監護人那裡逃走,「每次,她都穿成男孩的樣子,同時表現出了男人的勇氣」。海倫娜是不是有可能把她的變裝本領派上了用場,以此來為她的哥哥洗清罪名呢?
格魯吉斯有一個雇員,名叫巴札德,是個失敗的悲劇作家。他和劇院的關係意味著他有可能就是最適合偽裝的人選,他在鎮上四處遊蕩,充當格魯吉斯的耳目。他會是達奇利嗎?
此外,還有韃靼中尉。他和達奇利都有古銅色的膚色和軍人的氣質。況且,他們倆之間還有一種古怪的默契。據韃靼自己聲稱,他是「一個遊手好閒的傢伙」;而達奇利則說自己是「一個靠自己養活的閒人」。韃靼會不會就是達奇利呢?
那格魯吉斯自己會不會就是達奇利?會不會書中每個人都有可能是達奇利?局面真是愈來愈混亂了!
也許達奇利不過就是達奇利;故事中的一個全新角色而已。有人說也許他就是一個職業偵探,是格魯吉斯雇來監視賈斯珀的。達奇利無處不在,但卻沒有一個線索可以說明他到底是誰。
小說現有部分的結尾處,達奇利把賈斯珀和「河豚公主」聯繫起來了。她提供鴉片給賈斯珀並觀察他抽了鴉片之後的精神變化。就這一部分,狄更斯已經設定了一個雙重人格的構思:「就像有時喝醉酒之後,」他寫道,「就存在著兩種沒有衝突的意識,它們各自為政,就像神智從來沒中斷過一樣(易言之,如果我喝醉之後把自己的手錶藏起來,要想找回它就得先再喝醉一次)。」有人猜測毒品可以讓賈斯珀吐露出他神智清明時所隱瞞著的謀殺真相。儘管讀者對於結局還是沒有頭緒,但毫無疑問的是,這部小說的脈絡嚴整。從這一角度來說,《艾德溫•德魯德之謎》絕對是一部完美至極的兇殺小說。
令人遺憾的不是我們沒有清晰的小說概述,而是我們不知道故事的扣人心弦的暗潮將往何處湧去。小說中除了離奇的英國風味,還充滿了東方風情,像是艾德溫想要去埃及當工程師,蘭德萊斯兄妹被人認為「血液中帶有老虎般的殘忍」,印度和中國移民在倫敦東區的鴉片煙霧裡來來去去。賈斯珀穿的「大塊細密黑絲巾」,甚至被認為他是印度暗殺團成員的證據。
約翰.福斯特還說會由賈斯珀來給小說結局。「小說的創造性……在於結尾處由謀殺犯來評價自己的生涯……最後幾章將會發生在監獄牢房裡,正是傳言中他所說的邪惡本質將他帶到這一步的。」
就像珍.奧斯汀的《桑底頓》一樣,《艾德溫.德魯德之謎》表現出小說家急於擴展作品題材的心情。在這部小說的開頭,狄更斯想像著他自己的心智跟癮君子一樣迷濛,但卻又有電影鏡頭般的精確:在清醒時,無名的人物彷彿看見了大教堂的錐形尖塔漸漸轉進入床柱之中。書中的雙胞胎、鬼魂、異國來客以及小鎮上受壓抑的居民,再搭上毒品、謀殺、心理性控制以及言語難以表達的仁慈片段,使得狄更斯在他最後的作品中建立起來的這一系列事物,除了引起讀者的共鳴之外,那撲朔迷離的劇情簡直可與大衛.林區的電影相媲美。
海明威
公元一八九九年~一九六一年
如果世上有「最多事故獎」,那得主一定是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而且這一定比他獲得普立茲獎和諾貝爾獎更加實至名歸。他數度在車禍中骨折,曾經從一次飛機失事中死裡逃生,感染過炭疽病,有若干顆子彈曾擦身而過(有幾次他的確被擊中了),劃傷了自己的眼球,飽受腎充血和肝病困擾,把天窗砸到自己身上,至於挨打、被刮、受撞、遭摔和虛脫則是不計其數。
但有一次事故,使得這位身經百戰的作家也嚇得啞然無言。那是在一九二二年,他的第一任妻子哈德莉(Hadley Hemingway)帶著丈夫的作品前往瑞士。當時,海明威寫了很多作品,但出版的很少。他完成了「六個完美句子」,並且在一部描寫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經歷的小說中有很好的突破。在哈德莉攜帶的所有行李中,有一隻小箱子,裡面裝著海明威到那時為止的全部創作。結果,它被偷了。
他自己發展出的一個理論是,即便有什麼東西被從一件藝術品中抹除,它的蹤跡還是會停留。但如今,他不得不面對全部的災難,承認該理論純屬胡說。他這時反倒覺得以龐德和史坦(Gertrude Stein)奉勸他擺脫所有寫過的東西從頭來過的忠告,還比較能帶給他一點安慰。每一個作家都有少年時代的塗鴉之作,多數人選擇把它毀掉。海明威手稿遭竊,倒是縮短了整個過程。如果他當真用接下來的十年時間使自己不成熟的塗鴉臻於完善,我們可能永遠也不會見到他寫出出色的小說。
海明威後來的形象──「老爹」、拳擊手、漁夫、獵人、與人發生口角──幾乎蓋過了一九二二年那個稚嫩、緊張、隻字未發表的男孩。當然,他好鬥的性格從未改變。在康拉德(Joseph Conrad)去世兩年後,海明威就曾在《跨越大西洋評論》(Transatlantic Review)上寫道:如果「把艾略特先生碾成細細的粉末,撒在康拉德的墳墓上」,能令這位小說家復活,他會立即「第二天一大早便帶著香腸絞碎機」奔赴倫敦。不過他的牛脾氣尚在「建設中」,還沒定型。在沮喪的哈德莉帶著無用的行李回到家的第二天,海明威出發去確認是否所有的手劄、筆記本和複寫紙都真的不見了。結果是真的。
「我記得那一晚我回到家中得知一切屬實之後做了些什麼。」他寫道。但並未透露所做的內容,究竟是大發雷霆?借酒澆愁?還是號啕大哭?除去他在射擊和垂釣方面的聲名,老海對於書稿的失落其真實感受我們不得而知,儘管他事後表示如果接受手術能抹掉那段記憶,他寧可去做。就如同他小說中曾描寫在荒蕪的大草原和開闊的海洋上一樣,他的格言「忍耐至上」──在墨水和鋼筆上也得到了印證。
普拉絲
公元一九二三年~一九六三年
在普拉絲(Sylvia Plath)有生之年寫過一首她未曾發表的詩歌《靈應牌邊的對話》(Dialogue over a Ouija Board),裡頭描述了一片奇特的玻璃,上面寫著「在生蟲的李子時代」(INPLUMAGEOFRAWWORMS)。任何試圖弄清她的生平事蹟、自殺原由、藝術創作和名聲的作者,其實都必須面對一具同樣爬滿蠕蟲的屍體。
西維亞.普拉絲於一九六三年二月十一日自殺身亡。她沒有留下遺囑。她雖然與同為詩人的丈夫泰德.休斯(Ted Hughes)已經分居,但尚未辦理離婚手續。因而休斯成了她遺物的合法處置人,掌握著她全部已發表和未發表作品的版權。遺產的管理權給了休斯的姐姐歐勒溫(Olwyn),這個決定雖然很實際,卻也引來不小的爭議。因為西維亞生前並不喜歡歐勒溫,這從她後來被出版的一封寫給母親的信中,對這位大姑隻字未提就可以看出來;歐勒溫同樣也不喜歡西維亞,她曾對一名傳記作者形容說,西維亞具備「恐怖分子的特質」。當休斯將普拉絲未寄出的最後一封信拿給她的母親時,後者決定不去讀它,因此信中最終的說明、指控或遺贈也被「穿上壽衣」了。普拉絲也並未留下任何自殺前交待的字條。
在她去世時,普拉絲只出版了一部作品集《巨神像》(The Colossus),和一部署上假名的半自傳體小說《瓶中美人》(The Bell Jar)。但其實她一直在創作不同題材的詩,且從未中斷她那漫長的日記。一九六五年,休斯根據她死前已接近完成的作品編輯了一部新的選集。然而,休斯所著的《愛麗兒》(Ariel)與普拉絲同名的《愛麗兒》截然不同。在出版的四十首詩中,有二十七首是從普拉絲先前將四十一首詩集結成書,並取名為《對手》(The Rival)的詩集中摘取出來的。在《對手》出版後,她才陸續出版了《生日禮物》(A Birthday Present),《爸爸》(Daddy),最終才是《愛麗兒》。一些從普拉絲其他詩集中摘錄出來的詩,在她死後結集出版成《冬樹》(Winter Trees)。休斯在一九八一年版的普拉絲《詩選》(Collected Poems)中坦言,《愛麗兒》「與她原本計畫的有些許不同」,他「去掉了一些帶有個人攻擊性的詩歌」。在為她一九七七年版的散文選《夢經》(Johnny Panic and the Bible of Dreams)作序時,休斯聲稱已決定燒掉她生前最後幾個月的日記,因為他不希望「她」的孩子們讀到。
對精神失常並不陌生的羅伯特.羅威爾形容普拉絲的詩歌就像「裝上六發子彈大玩俄羅斯輪盤」。不過閱讀她作品的效果並沒有讀不到來得戲劇性。《愛麗兒》文本和銷毀日記的事情一經曝光,就像打開了輿論的閘門,有關休斯過於獨裁和壓制的指責很快演變成一場全面攻擊的心理劇。死去的普拉絲和活著的休斯被分別貼上了莎孚式的自我毀滅和大男人主義操控的標籤。被焚燒的文稿和其他事件互相作用,導致了他們倆人名聲的敗壞。後來有關普拉絲傳記的爭論,使情況進一步惡化,而當休斯於廿世紀九○年代初榮獲桂冠詩人美譽時,這股熱潮已經發展成一種特有的批判文學。一九九八年,休斯將他倆的關係寫成了長詩《生日書簡》(Birthday Letters),就像一個封印在鏡中的神話,大理石般裝飾著那句令許多人憤慨的「我記得」。他們的情史曾在其他書中多次重現,還有一部與之相關的電影。
在這個由衝突矛盾和不確定說法交織的泥潭中,有一部作品是的確丟失了。於一九六二至六三年間,普拉絲在籌畫她的第二本小說,名字暫定為《雙重曝光》(Double Exposure)或《再拍》(Double Take)。她告訴母親說打算把她最近的痛苦經歷(就像《瓶中美人》那樣)寫進書裡,並且顯然她已經寫出了一百三十頁書稿。但按照休斯的說法,它們在一九七○年前就已經「不存在」。但這實在是個很沒說服力的動詞,到底是丟了?撕了?還是燒了?評論家克洛爾(Judith Kroll)曾見過這本小說的提綱,內容大致是關於丈夫、妻子和第三者的故事。書稿本身似乎有著自己的靈魂,史密斯學院珍善本圖書部(Smith College Rare Books Department)的圖書館員們不得不採取史無前例的行動,去確認他們不曾擁有這部書稿,並且也沒有把書封固起來存放在圖書館的某處,以防內容被公眾過早得知。
雖然還有形形色色的傳記作者、狂熱詩迷和忠實擁護者們願意為泰德和西維亞的繽紛故事提供更多的面向,我們卻不妨停下來靜靜地想想作品可能要表達的意思,以及從文學角度上可能的分析。在兩個暫定的題目中,「雙重」一詞本身就具備了兩層含義:情人取代妻子,以及丈夫和情人的分裂。普拉絲的作品中常帶有歌德式小說的影子,從這部小說的標題中就已經可以看出它很有可能是《化身博士》(The Strange Case of Dr.Jekyll and Mr.Hyde)和《生靈》(Doppelganger)的糅合體。
從自我粉碎的意圖(self shattering),演變成自我排斥(competing elements)的現象常被視為精神錯亂和憂鬱症的典型表現,而自殺可以合理地被看成是一個人的某部分企圖消滅自己的另一部分。到底普拉絲的小說中是否蘊涵著這些多重的衝動?她的醫生曾擔心如果開抗抑鬱藥物給她來消解其冷漠,有可能會釋出讓她自殘的勇氣。其實休斯也被這種悲慘的病症折磨著,當他後來描述普拉絲在最後那段時間所創作出來的作品時,他把自己撕裂成「我」、「她的丈夫」和「TH」。《雙重曝光》或許是一個自殺通告,由於此書的寫作,延後了一個比利用喋喋不休的雜音蓋過封了口的信封更為決絕的行動。她是否也像尼采一樣,透過純潔無瑕的自我毀滅的意象來使自己存活呢?
《再拍》則暗示著一種佛洛德式的困惑與覺醒,彷彿世界在順利運轉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小故障。《雙重曝光》是指一種照片般的反常現象,在這種照片中影像間相互重疊,就好像妻子和情人的界線被模糊化。她將遭襲擊,然後被曝露。題目本身已經顯示了這些作品比早期自傳體小說具有更深入的內涵,和更複雜的層次。
休斯也已離開人世,而普拉絲和休斯的遺作令兩位詩人的火焰繼續燃燒。那火焰的吞噬的力量從未這麼強烈過。
狄更斯 公元一八一二年~一八七○年一八七○年的三月九日,查爾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為維多利亞女王朗讀了他的新作《艾德溫.德魯德之謎》(The Mystery of Edwin Drood)。這部小說的背景設定在死氣沉沉的天主教小鎮克洛伊斯特漢姆(Cloisterham),主角是位有鴉片癮的唱詩班指揮約翰.賈斯珀(John Jasper),他和受自己監護的侄子,也是系出名門的艾德溫.德魯德的未婚妻偷情。這位姑娘羅莎(Rosa)還吸引了一個急性子的孤兒奈維爾.蘭德萊斯(Neville Landless)的注意。於是當德魯德失蹤,而他的手錶和襯衫上的別針在河裡被發...
目錄
09序言 LOST AND FOUND, or Something in Between 陳建銘
11 譯者序
15 前言
26 無名氏
31 荷馬
44 赫西奧德
47 耶典、埃洛希姆、申命記的作者們
54 莎孚
59 孔子
64 伊士奇勒士
78 索福克里斯
83 歐里庇得斯
88 阿加松
92 亞里斯多芬尼
97 贊諾克里斯及其他
101 米南德
108 卡利馬科斯
111 古羅馬早期諸帝
116 加盧斯
119 奧維德
122 朗吉努斯
125 聖保羅
130 俄利根
135 普羅帕
140 迦梨陀娑
144 福爾根提烏斯
147 遠遊者威德西思
150 尊者畢德
157 穆罕默德‧伊本‧伊斯哈格
162 阿莫‧阿得達奇奇
165 但丁
170 喬叟
176 維庸
179 斯克爾頓
182 開爾諾
184 卡蒙斯
188 塔索
196 賽凡提斯
203斯賓塞
212 莎士比亞
224 約翰‧唐恩
230 班‧強生
236 約翰‧彌爾頓
249 厄奎特爵士
255 亞伯拉罕‧考利
262 莫里哀
265 拉辛
274 井原西鶴
277 萊布尼茲
286 亞歷山大‧波普
298 山繆‧強生博士
301 勞倫斯‧史坦牧師
307 愛德華‧吉朋
312 歌德
322 羅伯特‧弗格森
326 詹姆士‧霍格
331 華特‧司各特爵士
335 柯瑞芝
340 珍‧奧斯汀
348 拜倫爵士
353 湯瑪士‧卡萊爾
360 海涅
363 小約瑟夫‧史密斯
369 果戈里
374 狄更斯
381 梅爾維爾
386 福樓拜
393 杜斯妥耶夫斯基
399 理察‧波頓爵士
405 斯文本恩
408 左拉
416 韓波
419 諾里斯
423 卡夫卡
429 龐德
436 艾略特
439 T.E.勞倫斯
443 布魯諾‧舒茲
447 海明威
449 狄倫‧湯瑪士
453 威廉‧布洛斯
456 羅伯特‧羅威爾四世
461 普拉絲
465 佩雷克
470 後記
09序言 LOST AND FOUND, or Something in Between 陳建銘
11 譯者序
15 前言
26 無名氏
31 荷馬
44 赫西奧德
47 耶典、埃洛希姆、申命記的作者們
54 莎孚
59 孔子
64 伊士奇勒士
78 索福克里斯
83 歐里庇得斯
88 阿加松
92 亞里斯多芬尼
97 贊諾克里斯及其他
101 米南德
108 卡利馬科斯
111 古羅馬早期諸帝
116 加盧斯
119 奧維德
122 朗吉努斯
125 聖保羅
130 俄利根
135 普羅帕
140 迦梨陀娑
144 福爾根提烏斯
147 遠遊者威德西思
150 尊者畢德
157 穆罕默德‧伊本‧伊斯哈格
162 阿莫‧阿得達奇奇
165 但丁
170 喬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