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武俠小說界,一份意外的大禮
原來武俠小說也能這麼寫
故事必須回到七年前,京師首席高手青梅竹在一場殺陣中失去蹤影
七年後,江南大派少主在西域為一自稱謝蘇的青衣人所救
青衣人毫無內力,武功卻是一流
雪地一場血搏帶出銷聲匿跡的神秘門派
也擦亮獨霸西域的羅天堡主雙眼
謝蘇與青梅竹的關係為何?
青梅竹空白的七年中去了哪裡,遇見了誰?
武林塵封已久的秘密,會不會隨著青衣人的出現翻天覆地?
那時,敵人其實不是敵人,戀人並非戀人,朋友也未必是朋友
◇關於《浩然劍》的十問十答
一、創作《浩然劍》的原因是?
《浩然劍》以謝蘇為故事主角,從尋常的意義上來評論,這也許並不算一個標準的俠士。然而趙晨光就是想寫這樣一個,遇到再多苦難依然不會屈服、遇到再多挫折迷茫依然不改初衷的角色。趙晨光不諱言表示,自己是藉謝蘇角色,用以自勉努力生活!文中其他出場人物:介花弧、朱雀、謝朗也是一樣,對於人生而言,荒謬殘酷也好,寧靜溫暖也好,都是必然要經歷的過程,哪種多一點、哪種少一點,有時並非自己所能決定,能做的,大概也只是認真且不違本心的生活下去。寫故事是為了寫人,寫那些人的自成世界,還有他們之間又複雜又微妙又有趣的各種情感。
之所以選擇古代武俠的背景,則是由於對古代文化的嚮往,古人身上的風雅和正直,在現代人身上已經很少見到,既然寫文的目的為的也是寫人,武俠小說作為一種文學載體,恰可體現古人身上之風雅正直。且創作最有趣味之事是把設想出的一個個人物還原於筆下,若能有讀者自作品中有所體會感悟,則是作者之至大幸運。趙晨光表示,自己只是試著把「興趣」具體付諸實踐,未來也會積極投入武俠創作的行列。
二、《浩然劍》其實是披著古裝外衣的BL小說?
趙晨光並不諱言自己就是看漫畫長大的世代,難免在描寫時有所侷限,如今回頭看自己的創作,也覺得尚有許多不足之處。其實,得到首獎的《浩然劍》是她的第二個長篇小說,之前她的長篇小說《清明記》,故事背景發生在《浩然劍》七年之前,寫的是玉京第一殺手清明和小潘相(也就是逼謝蘇出京之人)的故事,青梅竹也在這故事裡現身過,《清明記》推出時,就被歸類在BL小說範疇中,但要說這兩本小說是純粹的BL故事,顯然又太過偏頗,只能說,作者有其意圖,卻未發展成主要路線,以致於讀者在看到諸多男男相知情節時,總是差了那麼一步,意在言外之處頗多。
三、一個現代人要怎麼寫古代武俠小說?
趙晨光認為自己一直都喜歡看一些古代小說筆記之類,因為讀多了,所以腦中自然就有一個印象在裡面,寫出來時感覺並不費力,當然寫的時候也要格外留意用字遣詞,畢竟寫的是古代的事情,文下若還有現代的感覺會很奇怪,此外,多讀前輩作家的作品,也能從他們的文字裡得到提升的力量與學習的典範。
四、身為一個女性武俠小說創作者,會刻意把現代思維放到小說裡嗎?
趙晨光說自己在寫故事時,不會刻意放進比較現代的思考方式,而是根據這個人物的個性來判斷,比如說謝蘇受儒家思想影響很深,在寫他的時候,每當遇到什麼事情,就一定要用古人的思想作法來判斷.再比如之前《清明記》裡的主角清明,因為這人是個有些另類的殺手,可能就要加入一些現代人的思考方式,因為他和一般「正常」的古人是不同的,主要還是要看角色設計與小說走向而定。
五、武俠小說創作者看的都是什麼樣的小說?
在武俠大家中,金古梁溫幾位大家都讓趙晨光相當佩服尊敬,金庸的文字與整體佈局,溫瑞安筆下的個性人物,都對她影響很深。除了武俠小說外,高陽的歷史小說文字流暢,現代人寫古代人事,最容易陷入現代思維,但高是從當時當地的思維來寫歷史,讀來自然有一種大氣;民國時期的武俠大家王度廬先生筆下的滄桑情懷(《臥虎藏龍》原作者);另一位小說家張恨水先生寫細節的能力等等都是學習的榜樣,古代的筆記小說,例如《閱微草堂筆記》,更能感受到古人那種又風雅又隨和的感覺;不過她也自謙看書甚雜,什麼書都看一點,沒有哪個作者或哪本書影響「最」多。
六、寫作角色時會以某個實際人物或自己為雛形嗎?
趙晨光說,不論是看武俠小說,還是寫武俠小說,從來不把自己當成裡面的主角,甚至連小配角都沾不上邊,因為她認為自己本是說書人,只要老實在一旁講故事就得了,就算安插進去,大概也只能當個一出場就被打飛的傢伙吧!至於角色如何定位,大多是腦子裡冒出一個人來,然後再發想這樣個性的人,適合用什麼名字?會有什麼愛好?什麼樣的出身背景合乎他在小說裡的位置?美貌程度又如何呢?慢慢這個人就會逐漸成型圓滿,雖然有時想某個角色的背景故事,是遠比小說能容納的數量還多,根本用不上,但若這個人沒在腦子裡架構好,讀者閱讀起來一定會覺得過於浮面,或失之呆板、不合邏輯。
七、如何定位《浩然劍》三個男主角?
評審在評《浩然劍》時曾提及謝蘇似有小李飛刀李尋歡的影子,但趙晨光說,「謝蘇沒有小李探花那麼好的女人緣吧?」對書中三個重要的男性角色謝蘇、朱雀和謝朗,趙晨光也提出自己的見解:「女孩子不會一看到謝蘇就喜歡上他,不過倒是可以放心嫁的老公,只要你不在意他當上講師就很難升副教授(笑)。」「我非常喜歡朱雀這個人物,但最終還是把他寫死。」朱雀是謝蘇心上的一件事,有時候活像背後靈,而且這背後靈一出現,「謝蘇就要出問題。」至於邪得讓人無法逼視的謝朗在她眼中卻感覺親切:「謝朗雖然是個糟糕透頂的傢伙,但骨頭特別硬,是我私心裡特別喜歡的人物之一。」
八、趙晨光是什麼樣的作者?為什麼《浩然劍》獲得首獎會引起軒然大波?
目前趙晨光在北京一家廣告公司任職文案策劃,2004年開始寫武俠小說時,還在遼寧大學念外國文學研究所,《浩然劍》只是她第二部武俠小說,她許多短篇作品都發表在大陸的「悠然」論壇裡,在那兒趙晨光的名字叫「清朗」,多數網友暱稱她為「朗」;投稿至溫世仁武俠小說獎徵選前,她寫過一篇以〈謝朗〉為名的短篇小說,這篇在網路上發表過的短篇作品,就是後來《浩然劍》的前身,不過曾在網路發表這件事,也是造成後來網友交相指責主辦單位的主因,因為讓《浩然劍》獲獎,等於評審認為值得為這個作品突破遊戲規則,破格錄取此作為首獎。得知獲獎消息時,趙晨光正在和客戶談公事,聽到從台灣傳來的好消息,她不動聲色繼續談完公事,雖然驚訝萬分,但她依舊照常上班,照常工作,論壇上卻早已沸騰,可是除了家人外,她沒有跟其他同事談起這件事,仍然低調寫作。
九、之後還繼續寫作武俠小說嗎?
目前趙晨光已經開始準備著手寫自己的第三本武俠小說了,這個故事跟《清明記》、《浩然劍》的關係也相當緊密,寫的是謝蘇義父石太師等人年輕時的故事,暫時名為《東京夢華》;另外她手上還有些早在論壇上發表過的中短篇小說,多是《浩然劍》之後若干年的故事,雖然還有當年的一些痕跡,但主角早已改朝換代,不復當年人物。讀者可安心的是,《浩然劍》將不會是趙晨光唯一的武俠作品,在可預見的未來,她還有很多能夠期待的作品會陸續面市。
十、對自己被媒體標舉成「武林新盟主」這件事有何看法?
趙晨光認為自己承擔不起「武林新盟主」這個封號,心目中,只有金庸、古龍、梁羽生、溫瑞安等大師才撐得起這個稱號,自己至多只是個說書人,更神奇的是,她在去年的一場夢裡,夢見自己和一群人在一場聚會,有人要她寫首詩描述自己,她寫下的是:「斜風細雨入京門,衣上風塵雜酒痕。半生疏狂半生笑,前身本是說書人。」這是日有所思的潛意識反應?還是冥冥中一切自有注定?趙晨光心裡倒是對自己的定位清晰無比。
本書特色
全體評審一致叫好,無異議獲得首獎的才情佳作
(依姓氏比畫排列)
方瑜:與其他應徵作品相較,高下判然,真是相差何只天壤
司馬中原:運筆之靈動,構思之慎密,文字之流暢,意境之高遠,確使老朽如我者,自嘆莫逮其萬一
林保淳:描寫新穎、文字佳、不落俗套、人物性格鮮明
徐斯年:文筆老辣,文史功底深,詩情畫意
葉洪生:搭橋技法巧妙,善於鋪寫情節之轉折
楊照:佈局懸疑且細膩合理,可說完全沒有贅筆
作者簡介:
趙晨光
最年輕武俠小說女性首獎 得主
女,1981年生,法律專業,後改修外國文學,並獲碩士學位。現於北京工作。雖未曾專修中文,但對古代文化一直大有好感,認為寫文既為寫人,武俠小說作為一種文學載體,恰可體現古人身上之風雅正直。
2003年開始寫作,其樂無窮,最有趣味之事是把設想出的一個個人物還原於筆下,若能有讀者自作品中有所體會感悟,則是作者之至大幸運。《浩然劍》為其第二部長篇小說。
章節試閱
序
西域、羅天堡、廳堂靜謐。
年輕堡主介蘭亭手握青玉狼毫,正自臨摹《曹全碑》,卻不知有人在柱後埋伏已久。驟然間青刃如霜,風聲不起,一名黑衣刺客自暗處躍出,手中短劍鋒芒如電,直向介蘭亭刺去。
介蘭亭雙目仍未離開宣紙,似是渾然不覺。那刺客心中暗喜,短劍鋒芒愈近。
便在那柄泛著青光的短劍即將刺入介蘭亭前胸之時,一直伏首臨帖的年輕堡主忽然動了,準確的說,是他的左手動了。
只一掌,那滿含勁道的短劍便已失了方向,不知刺向什麼所在。
介蘭亭心中冷笑一聲,暗想自己接掌堡主之位不過兩月,卻已來了三個刺客,這些人還真當他年輕可欺麼?
他原就是個出手無情之人,這樣想著,下手愈發狠辣,隔開劍鋒的左手回指一彈,一縷指風如刀鋒尖銳,倏然而出,那刺客慘呼一聲,一口血直噴出來,短劍噹啷啷掉落地上,卻是要害已被擊中。
他傲然一笑,放下筆,拍拍手上本不存在的灰塵,俯視著那個倒在地上的刺客:「現下可知道了大羅天指的厲害麼?」
西域羅天堡的大羅天指,京師潘家世傳的驚神指,昔年朝廷叛城玉京未滅之時軍師段克陽的失空斬,有「世間三絕」之稱。介蘭亭雖是初接堡主之位,年紀又輕,然論到大羅天指上的造詣,決不在歷任哪一位堡主之下。
這一邊介蘭亭心中微微自得,那一邊地上的刺客忽然一躍而起,手中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藍汪汪小匕首,一望即是毒藥淬製過的,照著介蘭亭當胸便刺!
這一下變生突然,介蘭亭也未想到這刺客竟然如此悍勇,倉促間那匕首已至眼前,大羅天指不及使出,危急下他左手手腕一翻,無名指與小指微屈,風儀若清逸寒竹,渾不似他平日招式,動作卻是迅如閃電,瞬息之間,他三指已經搭上那刺客手腕。「撲」的一聲,那柄藍汪汪小匕首霎時落地,介蘭亭不依不饒,手下用力,那刺客腕骨竟已被他生生折斷!
好一招精彩妙絕的小擒拿手!
那刺客一直未曾言語,身受重傷也不在意,只見了介蘭亭方才這一招時才不由失聲:「青梅竹!」
介蘭亭右手大羅天指已是蓄勢待發,擬待一舉將這刺客擊斃。然那刺客簡簡單單三個字,聽在他耳中滋味卻是大不相同,招式霎時緩了下來。
「你——你識得青梅竹?」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這一瞬間他不再是那個年輕驕傲的堡主,反倒像個迫切期待著什麼的孩子。
那刺客也愣了一下,想是沒料到介蘭亭竟會問到這個:「你……你剛才那一招小擒拿手是他的,十幾年前我剛出道,就是敗在這一招下,幾乎丟了性命,沒想到……唉!」
介蘭亭心情忽然好起來,「你知道當年青梅竹的事啊,他很有名吧,再多講一些我聽聽。」
那刺客詫異之極,心道羅天堡主莫不成是故意拿我開心?但又見介蘭亭神情熱切,不似作偽,便道:「十餘年前的京師第一高手,權臣石太師的義子,自己又在朝裡任著高官,誰不曉得他?只是他在二十一歲那年忽然失蹤,後來便生死不明了。」
介蘭亭聽得十分得意,笑道:「你說的這個人,正是我的老師啊。」
「什麼?」那刺客一驚,抬頭看著他。
「他只教過我三招,無所謂,怎樣也是我的老師。你知道不知道——」他微一俯身,看著那刺客,「你們只曉得他從前的名字叫青梅竹,卻無一人知道他的真正名姓。」
「我的老師,有個很好聽得名字,叫謝蘇。」
【一】初遇
白雲相送出山來,滿眼紅塵撥不開。莫謂城中無好事,一塵一刹一樓臺。
介蘭亭還記得自己和老師相處的後來幾年中,經常看到沉默的謝蘇,在紙上一筆一畫的寫著這幾句話。
一張又一張,一次又一次,不住、不停地寫,力透紙背,墨跡淋漓。
寫到最後,謝蘇往往還是沉默著,把那些散落了一紫檀木桌的紙張一張張整理在一起,放好。
他的老師寫得一筆好字,極剛硬凝立的隸書,卻與謝蘇的氣質殊不相符。
而介蘭亭的父親,羅天堡的第七代堡主介花弧與謝蘇初識之時,無意於禪理的謝蘇還不知道有這麼一首詩。
或者,即使他知道,也不會像現在這般,一次又一次的寫個不休。
七年前,介花弧第一次見到謝蘇,是個大雪紛飛的天氣。
天陰沉沉的,雪片夾著冰屑,不由分說地從天上掉下來,風不大,卻是沁到骨子裡的寒。這樣天氣,若不是有什麼非辦不可的事,決沒人願意出門的。
偏偏介花弧就有這樣非辦不可的事。
他是羅天堡的堡主,天高皇帝遠,西域這邊無人拘管。羅天堡主在當地人心中地位比皇帝還要高上幾分。這一日他在外面處理完幾樣事務,眼見雪下得大,天近黃昏,離羅天堡尚有一段距離,便帶了十幾個隨從,來到附近為畹城內最大的一家客棧歇息一宿。
這家客棧又兼酒樓,那老闆見得是他,連忙的上前用心招待,將這一行人的座位安排到一個大火爐旁邊,端茶送水跑前跑後的極是周到,便是無事,也要尋一兩件事出來做做,以示自己對這位堡主的格外殷勤。
介花弧平日裡這些見得慣了,也不在意。自端了一碗酒,方要飲下,卻聞側近一陣喧嘩之聲,不由微皺眉頭,向那邊看去。
原來這火爐一邊本坐了個青衣人,手裡拿了碗熱酒要喝不喝的出神,那老闆連叫了兩次,要他換個位置。那青衣人卻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有意為之,端著酒就和沒事人一樣。介花弧手下幾個隨從看不下去,對他大聲呵斥。
這麼一嚷,那青衣人總算注意到了,他卻不理那幾個隨從,抬頭便向介花弧那邊望去。恰逢介花弧也在看他,兩下對視,介花弧見那青衣人頭上戴了一頂極大斗笠,遮住了大半個臉,看不清面容,唯見他衣著頗為單薄簡陋,落下的石青衣袖中露出一截削瘦手腕,腕骨突出,似個少年模樣。身上也無兵器,只手上戴了一副極薄的灰色手套,不知為何一直未曾除去,卻也是半舊之物。
他素非悲天憫人之輩,看了一眼,見那青衣人並無特異之處,也就移回目光,自去飲酒。
那青衣人也看了介花弧一眼,見他三十多歲年紀,雙眉斜飛入鬢,一臉的冷漠自矜,氣派非同尋常。他雖不知介花弧身份,卻也想到這人定是此地一個非同小可的人物,不願多事,自拿酒換了位置。
那青衣人換的位置,是個靠窗之處。他穿的本來不多,這裡風又大,只端了碗熱酒顛來倒去的暖手,卻也起不得多少作用。
這一邊介花弧慢慢用著酒菜,心中卻念著回堡後要處理的幾件事情。
外面的雪,卻是越下越大了。
窗外又傳來了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在客棧門前停下,隨即門簾一挑,眾人眼前一亮,卻是極出色漂亮的一個年輕人,二十歲左右年紀,服飾華貴,腰間佩一把杏黃色寶劍,劍鞘上鑲一顆龍眼大的珍珠,光芒潤澤,極是顯眼。
這年輕人向裡面一走,一店的人都在看他。他也不在意眾人目光,自顧尋找座位,只是這時店內座位大多已滿,只那青衣人桌邊尚有兩個位置,便笑道:「這位朋友,搭個座如何?」
那青衣人微一點頭,那年輕人方要坐下,忽然見到那青衣人手上一雙灰色手套,心念一動,一伸手便抽出了腰間寶劍,喝道:「原來你竟躲在這裡!」揮劍便向那青衣人頭上削去。
這一下變生突然,誰也沒想到這年輕人竟然忽下殺手。眼見他手中鋒芒如電,那青衣人不避不閃,便要喪生在劍鋒之下。
介花弧自這人進來之後,便一直注視著這邊情形,為畹城是他治下,決無當著他這個堡主面前殺人的道理,一揚手,一支牙箸脫手飛出。
這些動作說來雖緩,其實不過瞬間之事,那年輕人一劍揮下,忽見眼前青影一閃,並未見那青衣人如何動作,便是鬼魅也無他這般無聲無息,卻是已閃到三尺之外,手中竟還端著那只酒碗,裡面的酒水分毫未灑。
那青衣人雖躲過了這一劍,卻未想到介花弧這邊的牙箸,那一支牙箸本是衝著劍鋒而來,風聲尖銳,力道著實不小,他這一躲卻正迎了上去,百忙中把頭一低,那支牙箸避過要害,恰恰把他頭上斗笠打落在地。
那年輕人一劍落空,又驚又怒,方要補上一劍,一抬頭卻見那青衣人頭上斗笠落下,蒼白面容上一雙漆黑眸子爍爍閃耀,一時愣住了:「啊,不是……」
明亮燈火照映之下,愈發顯得那青衣人神情十分憔悴,一望即知是個長期漂泊在外的江湖人,年約二十六七歲左右,容貌頗為疲憊削瘦,唯眉目之間尚存清厲之氣,依稀可想見少年時幾分秀氣輪廓。
眾人起初見那青衣人身形,原當他是個少年。此刻他一起身,又顯出真實面目,皆是有些驚訝。其中最吃驚的,還是方才那個當頭一劍劈下的年輕人。
「對不住,我……我認錯了……」他武功雖不錯,卻殊少江湖經驗。方才那一劍實是魯莽之極,若不是那青衣人輕功高明,極有可能命送當場。他自己也知這豈是一句道歉便可了事?
眼見店內眾人個個眼睜睜看向自己,那青衣人卻是神色平淡,若無其事一般,年輕人愈發覺得所有人都在嘲笑於他,再忍不住,大叫一聲,直奔出店去。
這年輕人忽然而來,忽然而去,店內眾人自是議論不休。
介花弧低聲叫過身邊一個隨從,囑咐了幾句,那隨從便即悄悄出門,跟隨那年輕人足跡而去。
從那年輕人武功佩劍上,他已大約猜出此人身份,心道這個人居然來了西域,其中必有緣故。
另一邊那青衣人放下酒碗,招手叫小二出來,意欲結帳離開。
自他現出真實面目,介花弧便一直留意於他,便叫過身邊一個總管模樣的中年人,是他的一個重要心腹洛子寧,淡淡道:「留下他。」
羅天堡暗裡控制西域幾十年,勢力如許,招攬人才亦是其穩固根本的重要原因之一。
洛子寧跟隨他多年,一聽此言自明其意,便笑著走到那青衣人面前,道:「這位朋友,外面風雪極大,若無急事,何不留下來歇息一宿,明日再走呢。」
那青衣人抬頭看他一眼,「你家主人要留我?」聲音不高,略有些克制壓抑,卻聽不出是那一處的口音。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知為何,洛子寧竟有一種冰雪落地之感。
這青衣人說話,銳利直接,不加絲毫掩飾客氣。
洛子寧也只好笑笑,正要再說些什麼,那青衣人卻又道:「替我謝過你家主人,只是,」他微一頓,「不必了。」
他放下一小塊銀子,也不待店小二過來,轉身即走,並未向介花弧方向看過一眼。
介花弧坐在爐邊,微微瞇起一雙眸子,眼神一直未離開他身影,卻是未發一言。
外面大雪紛飛,那人一襲青衣背影愈發顯得單薄,卻仍是十分挺直。
洛子寧追出門外,叫道:「這位朋友且等等……」但那青衣人輕功實是高明之極,他怎生追趕得上?
他低下頭,看雪地中那青衣人留下的一排清淺足印,江湖中有所謂「踏雪無痕」的說法,但那不過是傳說中事,誰也沒有見過,這青衣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極為罕見之事了。
店中,介花弧慢慢起身,走到那青衣人座位前,端起他留下的酒碗,碗裡的酒早已冷了。他隨意晃了幾下,忽然一抬手,飲下了那青衣人剩下的半碗酒。
為畹城外,方才那年輕人立於雪地,心中大是茫然。
他原是江南御劍門門主的獨子,名叫方玉平,御劍門是江南有名武林世家,老門主又只他這一子,他從小便在眾人的呵護寵愛之下長大,雖然已是二十歲的年紀,卻未曾獨身一人行走過江湖。這一次遠赴西域,亦是私自的離家出走。
原來前幾年時間,江湖上出了一個暗殺組織,自稱生死門。首領一名日天子,一名月天子。據聞乃是由波斯「山中老人」霍山一脈,武功詭異,手段毒辣,無所不為,自入中原以來,不但許多武林中人死在他們手中,而且頻頻派人刺殺朝中官員,甚至當時聞名天下的小潘相潘白華也被刺身亡。
當時朝中震怒,太師石敬成派手下四大鐵衛聯合江湖中人圍殲生死門,然在這其中,四大鐵衛中武功最高的朱雀又為月天子設計所殺,屍骨無存。
那朱雀原是江湖中年輕一代有名劍客,於石敬成得力心腹、京師第一高手青梅竹失蹤之後,為石敬成收服,是為帶藝投師。平生好穿紅衣,極是俊美高傲的一個人,他這一死,江湖中人更是憤慨莫名。
眼見一場腥風血雨在所難免,生死門中忽然卻出了內訌,日月天子不知何故竟自相殘殺起來,也只三個月內,月天子死於日天子之手,而三大鐵衛也乘此良機一舉擊潰生死門,日天子僥倖逃得一條性命,避於東海明光島,再無能力入中原。
這些都是數年前江湖中的大事,是時方玉平年紀尚輕,也只大約聽說過詳情。然而上個月,他父親一位老友來訪,自他們談話間方玉平無意聽到一個消息:當年的月天子竟然未死,而且人正在西域!
他對當年三大鐵衛滅生死門一事一直十分嚮往,此刻更是大喜,心道若是殺了月天子,可不是上好的一個成名立萬機會!也免得天天在家中聽一眾長輩嘮叨。於是瞞了父親出門,悄悄來到西域。
然而方玉平並未見過月天子其人,一路尋來,只聽說此人常年戴一副灰色手套,從不除下,又聽說月天子形貌雖與中原人一般無異,一雙眸子卻是顏色極淡,甚好辨認。
方才在客棧中,他誤當那青衣人便是月天子,魯莽出手後又慚愧跑出,此刻心裡大是後悔。暗道大丈夫敢作敢為,做錯了事便應及時補救,方玉平堂堂一個御劍門少主,豈有如此退縮之理?
這樣想著,他便轉過身形,意欲回到客棧向那青衣人重新賠禮。此刻風雪已停,在西域,這般大雪亦是頗為少見,遠遠望去十分開闊,天地間一片晶明,他深吸一口氣,只覺便如飲入大杯冰水一般,直是清爽透徹到了極點,不由暗想:若不是自己瞞了父親跑出,在江南那能見得如此奇景?
他這邊正在心曠神怡之際,忽見一陣疾風驟起,前方地上積雪為這陣疾風所捲,鋪天蓋地向他壓來。
方玉平一怔,正想這是怎麼一回事?一個冷冽聲音已自身後傳來,「退!」
這聲音不高,卻極是決斷,自有一種不容置疑之意。與此同時,一隻極瘦削的手已搭上了方玉平的手腕,竟是一招極高明的小擒拿手,方玉平未加思索,也未想掙脫,跟著那人迴身後躍。
一縷閃電般的劍光,便在此刻自飛雪中激射而出,若不是那人及時將方玉平拉走,只怕江南御劍門方家,便要從此絕後。
那縷劍光一擊未中,卻是不依不饒。方玉平只覺眼前一花,依稀見得一個修長身影自雪中躍出,追風逐電一般又向自己襲來。動作之快,方玉平竟連對方面目也看不分明。
他站在那裡,急切中不知如何招架,索性一劍也向對方刺去。
那修長身影冷笑一聲,劍光一變,速度竟是分毫未減,直刺方玉平雙目之間,劍招詭異毒辣之極。
單以這一手劍法,這人已足可躋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便在此時,忽聞「叮、叮、叮」幾聲,卻是方才救助方玉平那人出手,一支銀梭襲向那修長身影手腕,兩支銀梭打向劍鋒,數聲輕響之後,三支銀梭合著一把長劍,卻是一同落到了雪地之上。
那修長身影失了劍,又曉得面前之人厲害,身形一展,忽然又沒入了雪地之中。
方玉平由死到生走了一圈,心中大是感激,轉過身道:「多謝這位大俠出手相助……」這一轉身卻見不對,面前這人哪是什麼大俠,正是那個他在客棧裡一劍砍去的青衣人!
此刻那青衣人頭上斗笠已經不見,長髮用一條青色髮帶束了,獵獵風中飛舞不定。而他手上依然戴著那副手套,正把一個機簧銀筒收入袖中。
方才,那青衣人正是用這只銀筒射出銀梭,打落了那伏擊之人的長劍。
他大為尷尬,正想尋些言語致歉。那青衣人卻不待他多說,右手倏出,將他帶到身邊,低聲道:「別動,跟著我,那人藏在雪下還沒走。」
方玉平奇道,「這是什麼人,武功這麼高?」忽然轉過一個念頭,叫道:「莫非他便是那月天子!」
那青衣人簡捷答道:「不是,是他的侍從。」
方玉平一驚,心道單一個侍從就如此了得,那月天子要厲害到什麼份上?這樣想著,忽又覺被那青衣人抓住的手感覺不對,一轉手反握回去,這下確定無疑,又是一驚,「你……你的手……」
那青衣人的右手,原來只剩下三根手指,食中二指竟已被齊根斬斷。方玉平心道難怪他在室內也戴著手套;又覺方才被他一帶,力道甚輕,顯是他內力也極差,這一下不由擔心起來。
那青衣人回過頭,似已猜到他心中所想,傲然一笑:「你放心。」
「我雖右手廢了,內力失了大半,但那個伏擊之人,還不是我的對手。」
這一句聲音不高,語氣平平,卻自有一種凜然之意。
序西域、羅天堡、廳堂靜謐。年輕堡主介蘭亭手握青玉狼毫,正自臨摹《曹全碑》,卻不知有人在柱後埋伏已久。驟然間青刃如霜,風聲不起,一名黑衣刺客自暗處躍出,手中短劍鋒芒如電,直向介蘭亭刺去。介蘭亭雙目仍未離開宣紙,似是渾然不覺。那刺客心中暗喜,短劍鋒芒愈近。便在那柄泛著青光的短劍即將刺入介蘭亭前胸之時,一直伏首臨帖的年輕堡主忽然動了,準確的說,是他的左手動了。只一掌,那滿含勁道的短劍便已失了方向,不知刺向什麼所在。介蘭亭心中冷笑一聲,暗想自己接掌堡主之位不過兩月,卻已來了三個刺客,這些人還真當他年輕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