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凡都城,平昔。
對於烈中流而言,再次踏足平昔,就如再次踏足一個以為永遠不會遺忘的夢。
夢境,如此真實。
世事並非總是如棋,黑白分明,非是即非。就如平昔,如王宮中那曾經威嚴悚人而今大門緊閉的天地宮,誰能說清那到底是一個噩夢,還是一個美夢?
烈中流手持容恬的密令到達平昔後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重啟天地宮的大門。這棟留給他沉重回憶的宮殿陰森依然,彷彿還能隱隱聽見祭師們毫無生氣的誦讀聲。但澄淨碧藍的天地湖,已經不在。
澄淨如天地湖的鹿丹,也已經不在。
毀滅天地湖的是鳴王。毀滅鹿丹的,又是誰呢?
久久矗立在湖水不復美麗的天地湖前,烈中流目視偌大石宮的盡頭,黯然無言。
「中流,我在天地宮前的臺階上,遇見了一個人。」
他還記得那天。
鹿丹從冰冷的石階上走回同樣冰冷的小房,對他說的那句話。
淡淡的,輕輕的,一句話。
鹿丹總是不動聲色,他的美,也是一種不動聲色的美,很少人可以猜到他在想什麼,很多人想知道,這樣美麗的人,如果微笑的話,會美成什麼樣子。可惜他很少笑,連和他在天地宮的小房裡同住一年的烈中流也很少看見他的笑容。
那天鹿丹回來,對他說那句話的時候,同樣也是不動聲色。
但烈中流知道,他遇上了一個人。
鹿丹的語氣那麼淡,短短一句話,說得如此漫不經心,宛如被禁閉在天地宮中窮極無聊的喃喃自語,但烈中流渾身上下的神經,卻敏感地陡然扯直。
從那一刻起,烈中流每看鹿丹一眼,都被一股巨大的悲哀狠狠包裹。
他已經預見了鹿丹的將來,就如鹿丹,預見了東凡的命運。
他的好友是天生的戰士,鹿丹的人生就如一場永恆不止的戰役,他會為他遇上的人付出一切,直到死亡。
不死不休,這是鹿丹的命運。
也是,鹿丹的愛情。
鹿丹,鹿丹,你知道烈中流在為你流淚嗎?站在天地湖前,烈中流暢快地讓眼淚滑下臉龐,獨自祭奠他逝去的好友。
鹿丹被東凡王儲印用王令從天地宮調離的那一天,曾經在小房中對他說,「中流,區區的天地宮關不住你,等我的好消息。總有一天,我要毀了天地宮,到那時,不管你在哪裡,答應我一定要回來,為我做個見證。」
鹿丹成為東凡國師後不久,被作為人質關押在天地宮長達一年的烈中流,被悄無聲息地釋放。
回憶太多,令人痛恨的清晰。
烈中流低頭,看著自己的眼淚滴入腳下的湖泊。
天地宮已經被毀,東凡落入容恬手中,名存實亡,而鹿丹一心一意保護的儲印,也已化為白骨。
俱往矣。
烈中流仰面長歎,終於舉袖抹乾沾滿兩頰的淚水,動作毅然而極慢,彷彿要借此把所有的往事和悲痛一抹而盡。
在天地湖前默立了一天一夜後,他終於從天地宮緩緩步出,出現在大門外眾人焦慮不安的視野中。
「丞相出來了!」
「丞相。」
「丞相……」
容恬留下負責溝通聯絡東凡事務的幾名心腹趕緊迎上來,都是一臉欲言又止的關切。這新丞相身負大王密令,握有大王授予的「可任意行事」的天大權柄,一到東凡卻將自己反鎖在天地宮內一天一夜,誰都擔心他會在裡面出什麼不測。
「私事已畢,該談公事了。」烈中流靜默哀思十二個時辰,臉色略顯蒼白。但他畢竟是大勇大智之人,跨出天地宮後,滿臉戚容已經斂去,掃視眾人一眼,語氣平靜地問,「我要的幾樣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容恬去年秘密潛入東凡,隨身帶來的五千死士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鹿丹和東凡王去後,留下處理東凡事務的這幾個更是大戰後倖存的聰敏練達之人,個個都具有極佳的行動力和服從性。
否則,容恬怎會安心帶著鳳鳴潛回西雷對付篡位謀反的瞳兒?
個頭很高,身材細細瘦瘦象竹竿似的何均是專門負責東凡王宮內部的,第一個答道,「儲印死後,大王擔心局勢不穩,東凡人心動盪,所以在東凡王族中挑選了一個八歲的孩子繼承東凡王位。這孩子名叫儲閑,相貌和故去的東凡王儲印有八分相似,性格溫和,平是在王宮裡和我們相處得不錯。這是丞相索要的關於他日常起居的記錄,還有一本,是他這段日子接見的人的名冊。」掏出兩本厚厚的絹冊,雙手奉給烈中流。
僅憑這兩本冊子的厚度就能知道,何均做事非常細心,一定把關於小東凡王的一舉一動都記錄下來了。
烈中流接了過去,翻了兩頁,連不起眼的小事也記得一絲不苟,非常清楚,不禁暗暗讚賞。
何均固然值得誇獎,但他更想誇的是西雷王容恬本人。
東凡畢竟是謀取奪得的土地,政治環境極其敏感,所以對王宮中的這位年幼大王的確不能輕忽。容恬派了耐心和細心都達至一流境地,而且面容和善的何均來負責,所以事半功倍。
說到知人善用,容恬確實有一種出自本能的天賦。
其他三人中,有兩個是負責監視東凡軍隊和地方動向的高手,一個叫鄒士萌,一個叫冬羽,相比之下,他們性子比剩下一個叫高文池的略為急躁,想著在天地宮前耽擱了一天一夜,不少事情正等著自己回去做,雙雙搶在高文池開口前說話。
「丞相要的東凡大軍人數編冊已經準備妥當,天花瘟疫後,鳴王雖然有妙法解救,但東凡已經折損了不少將領和士兵,目前幾乎每軍的編制都人數不足。」
「大王和鳴王臨走前安撫得當,東凡百姓對於目前儲閑這個王族小孩被奉為東凡王的措施也挺認可,所以地方上都沒發生什麼大的慌亂。至於大王在東凡各地派駐的親信名單,還有他們所負責的事務,我已經全部寫在這裡了,丞相看看就明白了。」
兩人說話一致的迅速,不一會,又有兩大卷冊子送到烈中流手上。
烈中流微微一笑,早料到抵達東凡後會忙到翻天,果然一開始就是鋪天蓋地的書卷名冊,這些還僅僅是他自己提出最要緊要過目的。
看來要累上好一陣了。
身後的侍衛跨前,幫烈中流將這些接過。
冬羽和鄒士萌交待清楚後,急忙向烈中流請辭。烈中流知道他們事情多,也沒挽留,點頭打發他們回去。
這才輪到被安排到最後,無可奈何的高文池說話。
「丞相,這是東凡前國師鹿丹宮殿中的典籍文書清單。」高文池是何均的副手。他們兩人都奉命監視東凡王宮內的動態,只不過何均的關注點較多放在現任的東凡王,也就是儲閑身上,至於東凡王宮內的其他事務,例如宮殿侍從的提升調派、宮中財寶、書籍、王宮的護衛調動等,一般都由高文池主管。
高文池也是一個對工作認真負責的人,把親自整理過的清單交到烈中流手上,忽然有點惋惜地道,「鹿丹真是一個能人。我察看他過去曾經住過的宮殿,裡面有不少卷冊都是由他親自撰寫的,縱談天下大勢,見識超卓,眼光獨到。別的不說,僅僅他對各國權貴的評論就有十二卷,聽說他擔任東凡國師不過八九年,每天要處理大量煩瑣的國事,凡事親力親為,勞累之餘,竟然還能寫出這麼多東西,真是太厲害了。只可惜死得太早了點。」
烈中流默然良久,方語調平靜地道,「他若沒這麼好勝,又怎會早折?」感慨傷感之色從眸中一掠而過,不等眾人出言詢問,展開高文池剛剛遞給他的清單掃了一眼, 「十二卷?他把海外的單林島國也算進去了嗎?」
高文池點頭道,「正是。單林的大王和王子,還有幾個重要的權臣都略有提及。不過單林地處海外,中間又隔著個海盜出沒頻繁的單林海峽,消息難以互通,要知道單林的情況很難。鹿丹國師撰寫的十二卷評論中,單林這一卷是最薄的。」
「回去之後,文池立即把單林那一卷找出來給我,越快越好。」
高文池微微詫異。
烈中流溫和地看著他,「文池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哦,不是。」高文池笑著請教,「我本來猜想丞相要我拿的,若不是有關東凡的卷冊,就應該是西雷的,沒想到竟是單林。恕屬下好奇心旺盛,十二國中,丞相為什麼單單對一個遠在海外的單林最感興趣呢?」
烈中流認真傾聽了他的問題,露出微笑,一派從容自若的輕鬆灑脫地分析道,「西雷的局勢,有誰比大王更清楚呢?這方面,我們自己資源豐富,不必急於參考鹿丹的意見。至於東凡,鹿丹曾為東凡國師,他的意見必定中肯切中要害。可惜自天花瘟疫之後,東凡重臣尤其是大將有的病死,有的重傷,大王也換了人,東凡權貴和所掌握的勢力已經與從前大不相同,鹿丹的評論針對從前舊人,作用大減,只能做個臨時參考,也不用急在一時。」
這個被容恬親自拜為丞相的男人,除天生具有瀟灑從容的氣度外,也深懂馭人之術。面對這些跟隨容恬多年,如今被安插在東凡獨當一面的親信,採用平易近人,實言相告的溝通方式,毫無高高在上,無從猜測的陌生距離,使眾人大生好感,以後一起工作的阻力頓時減到最低。
如果說容恬懂得駕馭人心是出自天性,那麼烈中流就是一個從後天學習中經過無數探討研究,錘煉出高深用人造詣的典範。
與此刻的他相比,那個裝瘋賣傻、跳江尋死,夜中號啕大哭於越重城下的烈中流,才更接近他的本性。
鹿丹……
和鹿丹的一年相處,使他改變了很多,懂得了很多。
高文池也是聰明人,聽了烈中流的話,頓時領悟。確實,西雷和東凡這兩卷,目前參考價值都不大。
不過,烈中流對他的問題,實際上只回答了一半。
「可為什麼丞相會對單林的事格外留意呢?」 高文池問。
烈中流目光移到他臉上,淡淡微笑。
高文池被那雙充滿睿智的眼睛看得不自然起來,有些尷尬地問,「是不是屬下太多事了?」
「不。」烈中流笑容親切,語調溫和,「文池有鍥而不捨,喜歡追究到底的好習慣,我很高興。」誇獎了高文池一句後,才悠然答道,「十二國中,我獨挑單林的卷冊先看,是因為目前最令我擔心的,就是單林那個消息封閉的島國。」
掐指算算時間,若無意外,鳴王招搖過江的豪華船隊應該快進入同國了。
同國是和單林最接近的國家,中間僅隔了一道海峽。
按照蕭聖師將蕭家產業交給鳴王時所定下的條件,那個渾身上下充滿孩子氣,卻總能在危急時刻做出驚天動地大事的鳴王,將會不得不為了開拓雙亮沙航線,和單林權貴們,還有那些猖獗兇狠的海盜們,好好打打交道。
那一定是極有趣的事。
而且……
期待光芒從眼中流溢出的瞬間,烈中流不知忽然想到什麼,唇角詭異的吊起一個微笑後,似乎越想越樂,竟最終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高文池沒想過剛剛還一本正經,頗為莊重的丞相會如何之間發笑,前後判若兩人,疑惑地打量這烈中流,奇怪地問,「丞相想到什麼,為何忽然發笑?」
「我想到當鳴王進入同國時,將會送到我給他的大禮。他拆開禮物後,不知會有怎樣的表情。」
高文池不明所以,只能順著猜道,「丞相送給鳴王的禮物,當然對鳴王大有用處。鳴王一定會很高興和感激。」
「不一定大有用處。」烈中流笑得壞壞地,意味深長地道,「但我敢保證,鳴王的同國之旅,會因為這個變得更好玩。」
◎
阿曼江中上游。
一隊氣勢恢弘的三層高大船,一字排開拋錨停駐在江上,即使在這個開闊的江面,也幾乎占去了四分之一的地方。若在狹小的江灣轉口,恐怕光一艘這樣的大船停駐,就能阻礙其他船隻的順暢通行。
平日要看見一艘這樣的大船並不容易,此刻,卻一次性就出現了五艘之多。
如此招搖的大船隊,任何人看一眼,只要他稍微對目前各國消息稍微靈通,就可以立即猜出這船隊的主人是誰。
誰?
除了那個天下聞名的,傳說中被西雷王幾乎寵到天上,傳說中無所不能,連離王若言都吃了他暗虧的西雷鳴王,還有誰呢?
烈中流一點也沒有猜錯,鳳鳴的船隊如無意外,確實到了應該進入同國國境的時候,再往上一百五十裡,恰好是同國和永殷邊境的交接點,一個屬於同國的名叫方敵的港口小城。
那將是鳳鳴眾人進入同國的第一站。
但,只是「如無意外」。
現在,卻剛好有至少兩個意外,迫使鳳鳴下令船隊暫時拋錨停止航行,順便讓大家欣賞一下阿曼江邊美麗動人的起伏山巒。
第一個意外,性質非常嚴肅。
「蕭家的情報明顯出了問題。現在我們只能信任我們自己的情報,在子岩的消息沒有返回之前,船隊不能貿然進入同國。」
這是容虎說的。
而且說得非常正確。
他們真的很有必要停下幾天,等待子岩的消息。
第二個意外,性質就非常浪漫了。
負責和老主人蕭縱,也就是鳳鳴那個脾氣惡劣的老爹保持聯繫的羅登,為鳳鳴帶回了令人沮喪的消息。
搖曳夫人帶著采鏘剛剛離開了原來的地方,現在變得愛孫如命的蕭縱也跟著急追而去。因此,鳳鳴索要文蘭的親筆信沒能按時遞到搖曳夫人手中。
鳳鳴聽了這個消息,把秋藍等幾個侍女找了過來,問,「怎麼辦?」
秋藍等當然眾口一詞,「聽鳴王做主。」三雙大眼睛充滿期待地看著鳳鳴。
鳳鳴當即就做主了,「反正要等子岩,我們再接再厲,把文蘭弄到手再走。」
文蘭的事,可是他拍胸膛答應杜風搞定的,還許諾親自送到長柳公主手中。也不知道長柳公主有沒有接到這個消息,要是接到了,長柳公主八成一心等待著。萬一鳳鳴到了同國,又不小心見到長柳公主,那個命運不幸的憂傷公主問起文蘭的下落,叫鳳鳴怎麼回答?
光想想就知道那個場景會多麼丟臉。而且還辜負了杜風的信任。
鳳鳴可不想把這麼一件浪漫的事情給搞砸。
他再次下令,要羅登趕緊派人追查搖曳夫人到底把他的兒子拐到了哪個山溝去,再次送去索要文蘭的信,打算等文蘭送到後,萬事妥當後再行啟程。
對於在此停留,做事以安全為第一優先考慮的容虎當然全力贊成,三名大侍女只要能夠陪著鳳鳴,也絕無異議。
「眼看就要進入同國了,這個時候下令停船,洛寧那老小子不會又殺過來吧?」
最需要擔心的,當然是蕭家下屬們,尤其是洛寧等有影響力的蕭家人的反應。
面臨這個有可能爆發的危機,鳳鳴思前想後,提出了他的辦法。
「爭取洛雲?」容虎眼眶睜了睜,露出冷靜思索的表情,躊躇道,「如果有他幫忙,當然會很好。只是……這個人雖然這一向都對鳴王貼身保護,但對鳴王的態度,卻絕算不上恭敬。恐怕很難爭取。」
鳳鳴對洛雲的事卻一向自我感覺良好,笑道,「不試一下怎麼知道?最近他陪我練劍,雖然每次下手很重,不過我依稀可以察覺到他確實是存心逼我用功。對我有這番苦心,可見他心底不錯。」
他一邊說,站在他身後的侍女們大翻白眼。
洛雲和容恬、容虎、烈兒等不同,和鳴王動手從不知道「留情」兩個字怎麼寫,每次下手都重得要死,鳴王那被人愛憐猶來不及的身子在他看來,就和普通粗漢沒什麼兩樣。
偏偏鳴王被洛雲打出了倔性,居然這麼多天,天天拖著渾身傷和他對練,說是「我也不想讓自己屬下看扁了。」
出乎意料,容虎竟然贊同,「不錯,對練的時候洛雲確實很努力。他也很細心,發現鳴王轉身時容易下盤不穩,所以這幾天特意在練習時遊走在鳴王身邊。」
「你也這麼覺得?」鳳鳴道,「那麼就這麼決定了,秋藍,把洛雲找來。」
秋藍未說話,秋月搶道,「我剛才在甲板上看見他,我去找吧。」
轉身出來,正巧看見洛雲巡視完甲板,正往這邊走來。秋月朝他揚了揚手絹,洛雲徑直過來停下,「幹嘛?」
見到他冷冰冰的臉,秋月一股無名火升起,也把臉沉了下來,「什麼幹嘛?鳴王找你呢?跑哪裡去了?」
洛雲聽了,轉身朝裡面走。
秋月沒料到他說走就走,趕緊一把將他拉住,「哎,我話還沒說完呢。」
洛雲回頭瞪她一眼,俊臉黑中泛了一絲紅,動動唇,似要發火,卻又忍了下來,黑白分明的眸子盯得秋月一陣心悸。
秋月這才發覺扯著他袖子的動作大為曖昧,趕緊用力甩開,垂下頭半羞半惱道,「我可警告你,你進去之後,鳴王對你說話,你要恭敬一點,他是你們蕭家少主,將來……嗯……如果又……哎?我還沒說完呢!」
抬起頭,剛巧看見洛雲背影在門簾處一閃就沒了。秋月氣得連跺了兩下腳,只好追著進去了。
洛雲進門就問,「少主找我?」
「洛雲,你來了?」鳳鳴朝不大有信心的容虎使個眼色,露出好看的笑臉,「有一件事情,想聽聽你的意見。」
他把需要停留的兩個理由仔細告訴洛雲,問,「你覺得怎樣?」
洛雲一直默默聽著鳳鳴侃侃而談,見鳳鳴滿懷期待地看著他,眼睛閃亮閃亮,雖然有幾分傻氣,但這種眼神在別人身上卻是極難看到的。
老主人做事從來都是獨斷獨行,那種天下誰敢異議的瀟灑作風是洛雲從小的嚮往。蕭家少主如今這般不濟事,他本想譏諷兩句,目光觸及鳳鳴頸跟處一道瘀紅的輕傷,思忖片刻,把話吞了回去,淡淡道,「少主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暫時停船,等事情辦妥再走。」
「好。」
「什麼?」不但鳳鳴,連其他人也想不到這麼順當。秋月更是驚喜地看著他,鳳鳴問,「你也覺得應該停留?」
「嗯。」洛雲應了一聲。
「容虎你看!」鳳鳴興高采烈地回頭對容虎擠眉弄眼,「我就說了洛雲有覺悟吧?」
開始準備的一道套說辭居然都省了。
他又回頭看看洛雲,去不經意瞥見洛雲臉上轉瞬即逝的落寞表情,凝住笑容,愕然一會,張了張口,但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心道,洛雲這樣深明大義,但也許會為日後要和蕭家其他不同意見的人鬧矛盾,例如他老爹洛甯。萬一爭吵起來,洛雲應該會繼續站到正義的一方吧?這也夠讓他為難的。
鳳鳴不知道,其實就算他不打算停留,洛雲也會儘量找辦法拖延進入同國。
鳳鳴也不知道,對於同國此行的危險,洛雲嗅出的危險,要比他們強烈得多。
鳳鳴更不知道,此刻,洛雲心中隱隱約約浮現出的,是一道熟悉而倔強的柔弱身影……
而他,很快就要和這個令人難忘的身影,相會於充滿迷霧的同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