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的大猴子

高效猿類的領導術

我們騎著內心的野獸度過一生。你可以打牠，卻無法令牠思考。
──皮蘭德婁

承認我們的獸性──例如就性事而言──並不表示排除了愛或理智或甚至靈性。我們絕對能夠同時接受自身的動物特性又感覺到愛，也絕對能夠同時接受自身的動物特性又相信上帝：上帝創造靈長類，上帝覺得很滿意，便又創造出一個支系比其他支系稍微優秀一些，或者你也可以優秀許多。(如果我們非當猿類不可，至少也得是「卓越的」猿類。)

我們甚至能夠在接受自身的動物特性之餘，獲得一種意想不到的性靈慰藉，這主要還得歸功於過去幾十年來，研究人員已經開始對動物的社會生活有了更細緻入微的看法。現在我們知道，在文明的裝飾下，我們人類並不盡然是殺戮猿。我們並非天生註定自私，也並未演化成像芝加哥黑幫那般冷酷。

我們只是社會靈長類動物，不斷地設法和平共處，這份差事可不簡單，因為我們也和黑猩猩一樣是個好鬥的物種。但由於我們經過長期的合併、合作、妥協與道德演化，因此視自己為社群一員的歸屬感也可能比我們想像的更容易產生。

那麼假如我們接受這一切，又代表什麼意義呢？了解我們的動物特性之後，我們的行為應該有何不同？或者套管理學大師的用語，高效猿類有哪些重要策略？

想辦法安撫周遭人容易受驚的動物本性。

每個新任務、每張新面孔、每次會議都等於是造訪洞窟，每個人內心都在問：我會不會被生吞活剝？聰明的上司會設法向下屬保證他們必能安然離開，也許甚至還能為他們止渴。不過上司通常都不聰明。

在顧問公司Booz Allen，有位資深顧問曾經給一名年輕顧問四天時間，為花旗準備一個重要報告。「那個顧問一頭栽進一大堆研究當中，」他的同事回憶：「週末泡湯了，原本答應帶孩子去看小聯盟總決賽也食言了。他困在數字堆中，連續四天不眠不休。」

「禮拜一上午，他和資深顧問前往五十三街總部的董事會議室。資深顧問手按住門把，臨走進去前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對屬下說：『對了，你要是搞砸了，我就割下你的命根子。』說完換上大大的微笑，走進會議室。」

這樣也叫顧問？

就連猴子都知道要讓別人替你賣命，最好的方法就是替他「理毛」，給他安全、舒服與互利的感覺。就連群體動物都知道只要牠們彼此照護，明天也許就不會喪命。



與群眾合作

要記住我們是「社會」靈長類動物，只有在群體中才是道地的人類。對大多數人來說，在現代職場根本沒有時間應付太多群體。任何群體成員，你都要給他們三項基本要件：認識彼此的機會、清楚的目標、工具。這樣就行了，其餘的他們可以自理。

別忘了，群體中的人自然會互相模仿，這是連結的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要不超過一定程度，也算健康。上司最好能展現開放卻極度果決的個性，給他們一個好的模範。(這種人在企業領導階層和在黑猩猩隊群中同樣罕見，但十分有效。)聰明的管理者還可以引進不同觀點，對抗人類天生集體思考的傾向，如此也有助於保持團隊健康。引進工作風格不同的人或許也能藉由情緒感染，巧妙地改變群體行為。

要有接受階級制度的準備。

若有人說：「這裡完全沒有階級之分。」要識相地帶著恭敬的微笑說：「那真是太好了。是你的主意嗎？」不過千萬別相信。地位競爭與階級制度是靈長類生活中無可避免的事實。雖然我們心存輕蔑，但這些現象卻也能有效地鼓勵傑出表現以及維護家庭和諧。

在任何情況下，都要知道由誰做主並見機行事。倘若做主的人剛好是你，要記得「餅乾怪獸實驗」，認清權力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扭曲你的看法。還要認清一點，在大多數情況下，不必要地使用權力是一種軟弱的象徵。

德．瓦爾研究的黑猩猩首領中，有一隻體重中等、全身毛髮直豎，名叫畢永，和網球名將柏格同名。「牠是隻情緒非常高亢又惡劣的雄性，我猜牠在打鬥時耍了卑鄙手段，才能爬上高位。」德．瓦爾說。在群體當中，敵對雄性通常會遵守君子協定，但畢永不然：「牠會攻擊對手的肚子、陰囊、喉嚨等，可能危及生命的部位。」

畢永原本可以極盡下流之能事保住王位，但卻不斷遭受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的壓力，這隻雄性名叫蘇哥---蘇格拉底的簡稱---身材更壯碩、社交手腕更好。通常地位低的猩猩會發出噴氣咕嚕聲來承認另一隻猩猩的崇高地位，但畢永的下屬卻時常猶豫著不肯追隨牠。「畢永必須努力爭取牠的噴氣咕嚕聲，」德．瓦爾說：「蘇哥卻得來全不費工夫。」

你寧可當哪種上司呢？



分享成功的果實。

傳統的想法認為要登上高位，就必須當個自私自利的暴君。這是自然法則，至少我們是這麼告訴自己的。但行為學研究與未經正式公佈的證據顯示，動物世界的首領偶爾也會展現慷慨與體貼的領導風格。

「幾年前，我和我先生到印度訪友時，有隻龐大的雄性恆河獼侯出現在餐廳外面的陽台。」UCLA研究員雪莉．泰勒(Shelley E. Taylor)寫道：「由於雄性恆河獼猴攻擊性頗強，我們便躲進廚房觀察牠。只見牠一進餐廳便開始尋找食物；瞥見一條切片的長麵包，一手抓起便直奔陽台，然後爬上樹梢、穿過街道，回到同伴等候的田野。我們看到那群猴子全部坐下，偷麵包的那隻則耐心地打開包裝，一片一片分遞給其他每個成員。身為雄性首領，牠無疑必須冒此風險，但透過施惠的善舉，牠的領導地位也更形鞏固。」

德．瓦爾描述他的黑猩猩時，也提過類似的行為：「然而如今強者不再因為取得了什麼而得勢，而是憑牠們給予了什麼來確立地位。」這點和所謂人類文明社會中，侵吞公司資產、中飽私囊的大主管的所作所為，當然是恰恰相反。

信任，但要檢查數字。

我們想交朋友並影響他人，是天性使然。建立個人聯繫能促進信任與互惠，這是合作中最重要的事。即使公司透過不具人性的網路操作，多少也能慢慢將忠誠觀念灌輸給顧客，使業務蒸蒸日上。

所以要合作。但同時也要提防合作。不妨提醒各位，這個矛盾的動力有很深的自然根源：夜裡，黑猩猩會在樹梢彼此擁抱。日間，牠們會互相理毛。但牠們也會不停地彼此觀察，凡遇到不公平的事便粗聲大吼「哇！」以示抗議。在職場上也是大同小異。你必須建立信任，但有些人接近他人主要是為了下手方便，這點多少也得提防。你要鼓勵同事與客戶及供應商建立穩固的關係，同時也要留意這些關係可能造成的損失。

偏袒親友是社會靈長類天生會有的風險。華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曾經巧妙地比喻總裁們將親朋好友拉進董事會，尤其是拉進決定總裁薪水的委員會的作風：「現在的趨勢是讓西班牙長耳獵犬而不是杜賓狗進薪資委員會。」為了幫助股東發現---比方說---總裁和他女兒負責的公司進行秘密交易，許多國家都規定公司要公佈「關係人交易」或「利益關係人」。美國公開發行公司的相關資料，可上www.sec.gov查詢，www.footnoted.org網站則有助於從曖昧不明的證交會檔案中，發覺內線交易與中飽私囊的情事。該網站也會定期公佈一些刺激的新發現。否則，八卦便是我們最佳的自衛方式。



要做正確的事

道德與公正並不只是在比較進步的商學院所教導的良好觀念，也是我們生物遺傳天性的一部分。黑猩猩和人類一樣，遵循高度發展的社會規條生活。牠們有非常強烈的慾望去懲罰不檢點的個體、去同情遭遇不公的受害者、去建立衝突後的和平，最重要的是牠們會不斷留意如何在社群中維持良好關係。這是道德的根本基礎，可能源自於五百多萬年前，當時仍是黑猩猩與人類的猿類共祖時代。

表現合作、妥協等好的一面，依舊是所有社群中最可能成功的方法，不管是黑猩猩隊群或證券經紀商。使壞，可能暫時看似聰明，但演化造就了人類對騙子的高度警覺，也就是說終究會有人發現你的不良企圖。八卦(與網路)傳言會立刻散佈開來。如果你違背道德規範或有欺騙行為，這些罪名都將因為世人的負向偏誤而跟隨你一輩子。

要注意非言語的部分

無論有五萬年或二十五萬年歷史，語言基本上仍是未經適當的β測試便上市的新產品。我們的情緒與神經系統大多早在我們發覺語言的力量之前便已演化，而如今我們的溝通也大多仍屬非言語形式。何況，新舊系統之間有時候也會有相容性的問題。我們嘴巴說一，肢體卻說二。無論是了解他人或了解自己，身體幾乎都是比較可靠的指標。即使前額葉皮質忙著想找好聽的話說(「我覺得和老闆相處愈來愈好了」)，身體卻會說出我們真正的感受(「他真的恨死我了」)。學著多留意些。

同時還要小心，肢體語言也十分容易操作。例如，大家早就知道說謊的時候要正直視人的眼睛。不過臉部表情，尤其是微表情，比較不像大幅度的肌肉動作那麼容易以意識控制。要學會利用這些表情了解他人的言下之意。



衝突可能是健康的

只要別發生在用餐時。佛羅里達一家小規模的電訊公司創辦人，曾抱怨公司業務部副總裁與執行長經常因雙方交惡而影響工作：「我老是要忙著阻止他們自相殘殺。」他們一個是來自費城、短小的曲棍球員型人物，一個是高大粗壯、「且極為難纏」的三十多歲女性。他二人的產能都太高，不能解雇。

心理學家薩波斯基的描述中，狒狒也曾在極力追逐瞪羚時發生過類似的不良行為：

牠們逐漸逼近，瞪羚眼看就死定了。其中一隻心裡卻產生變化…牠對自己說：「我在幹什麼？我一點概念也沒有，卻只是拼命地跑，那傢伙也拼命地緊跟在後，我們大約三個月前才大戰過一回…我最好停下來，趁牠追上我之前給牠來個迎頭痛擊。」於是那隻狒狒突然停住轉身，牠們彼此抱住翻滾在地，就像鬧劇裡的主角，而瞪羚早已不見蹤影，因為狒狒剛剛解除了抑制。每到緊要關頭牠們總會自己鬧內鬨。

但我們人類不至於如此吧？

我們或許不喜歡緊追在後的傢伙，但多虧有極高度發展的前額葉皮質幫助我們自我克制，薩波斯基說，正是這個大腦區塊「使我們不在婚禮上大聲喧嘩，也不會老實說出對某人廚藝的觀感。」這個區塊讓我們能專注於長期報酬，讓我們能拋棄歧見追求共同目標，也讓我們能忍受遲來的滿足──有時長達數年。

但也不盡然。

那個佛羅里達的總裁試圖與爭吵不休的下屬說理。後來他訴諸於個人羞恥心，寫信到諮詢專欄詢問該如何處理類似問題，然後將公開信丟到相關雙方的桌上，並下令他們找出解決之道。有一陣子，他們規矩了些。但後來有一天，一個冷笑、一個瞪眼或一句詆毀的言詞啟動了大腦的細胞大會。其實誰說了什麼並不重要。古老的動物情緒就這麼爆發了，轉眼間，他們再度彼此迎面痛擊，像鬧劇 演員似的翻滾在地。

最後，總裁說：「不許再吵了，否則兩個都走路。」

這個直接的警告直透他們的前額葉皮質。

沒有工作。沒有薪水。獨自在家。忙著寄履歷。於是他們又開始平心靜氣地共事。(至少暫時如此。)

這就是人性。我們將理智的龐大力量加以整頓，努力試圖優雅地駕馭內心裡如波濤洶湧的動物情緒。狂野的衝動不斷地冒出頭來：我們為了地盤爭吵，彼此爭奪地位，對同事起邪念，以權勢壓人，受到蔑視，心懷怨恨，屈服於恐懼。

事後我們又會重整心情、重新出發。我們畢竟不是一群狒狒。

我們是人，我們知道如何盯著一頭瞪羚不放。

高效猿類的領導術我們騎著內心的野獸度過一生。你可以打牠，卻無法令牠思考。──皮蘭德婁承認我們的獸性──例如就性事而言──並不表示排除了愛或理智或甚至靈性。我們絕對能夠同時接受自身的動物特性又感覺到愛，也絕對能夠同時接受自身的動物特性又相信上帝：上帝創造靈長類，上帝覺得很滿意，便又創造出一個支系比其他支系稍微優秀一些，或者你也可以優秀許多。(如果我們非當猿類不可，至少也得是「卓越的」猿類。)我們甚至能夠在接受自身的動物特性之餘，獲得一種意想不到的性靈慰藉，這主要還得歸功於過去幾十年來，研究人員已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