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道路將會崎嶇艱難,我不知道它通往何方,但我還是踏上這條路。眼前即將出現一個奇怪的世界,亂雲罩頂,閃電頻傳。那個世界,許多人不理解,也從來沒能弄懂。我卻直直走了進去。那是個寬廣的世界。」這本自傳的結尾這樣寫。今日世人知道,那個寬廣的世界,會因為巴布‧狄倫直直走了進來而得到改變。
狄倫的歌聲如此美國:寬大、認真、充滿理想,節奏感十足。狄倫所說的故事如此引起共鳴:憤怒、慧黠、辛辣、純潔、批判、傷感。那樣的狄倫,是如何形成的?他的自傳將會給出答案。
在自傳第一部曲《搖滾記》中,狄倫回顧了人生幾個重大轉折。讀者跟著他的步伐,從故鄉明尼蘇達州來到紐約曼哈頓,看見1961年的格林威治村,經歷烏茲塔克事件。
讀者看見狄倫帶著對民謠的熱愛來到紐約,儘可能尋找表演的機會,但他只唱自己想唱的歌。他聆聽各種民謠並欣賞其他歌手;他閱讀思想經典,因為詩而震撼,因為故事而感動。幾段戀情隨風而逝,幾個朋友終生維持情誼。
在傷逝的情懷之中,狄倫追記往事,情景鮮明,歷歷如昨。有時敘情,有時寫景;有時詩意,有時熱情。《搖滾記》承載了巴布‧狄倫對於一個非凡時代所懷抱的情感,呈現了一顆誠實的藝術心靈,讓世人更深入思索狄倫對世界的影響。
作者簡介:
Bob Dylan(巴布‧狄倫)
生於1941年的美國明尼蘇達州,本名Bob Zimmerman。1961年在紐約與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簽約,該年4月11日在紐約市首次演出。1962年出版第一張專輯。1963年出版《The Freewheeling’ Bob Dylan》,收錄了〈Blowing in the Wind〉等歌;同年參與了「新港民謠節」(Newport Folk Festival)活動,引發一場抗議運動,舉世嘩然。其後即活躍於美國各種民謠演出。1966年巡迴歐洲,返美後發生了摩托車車禍,十七個月後才公開演出。此後至70年代中持續有新作登上暢銷排行榜。1988年進入美國搖滾名人堂。
章節試閱
一 寫下分數
「里茲音樂公司」的老闆路•雷維帶我搭上計程車,前往西七十街去看超小型錄音室「阿波羅神殿」,就是在這家錄音室裡,比爾•哈利的彗星樂團錄製了〈全天候搖滾〉一曲。接著,我們前往傑克•丹普西的餐廳,位於五十八街和百老匯街的路口。我們坐進餐廳裡有椅墊的小包廂,面對前窗。
雷維把我引介給餐廳老闆,優秀的拳擊手傑克•丹普西。丹普西對我揮了揮拳頭。
「你看起來太瘦弱,不像重量級的選手。要吃胖一點。還要穿好一點,打扮時髦些;雖然拳擊場上其實用不著怎麼打扮。然後,別擔心出手太重。」
「傑克,他不是拳擊手,他是寫歌的人。我們要替他出唱片。」
「喔,這樣啊。那麼,希望很快能聽到你的作品。祝你好運,小夥子。」
外面颳著風,雲影疏落。雪花在掛著紅燈籠的街道上飄著。形形色色的都會人群,全身裹緊;戴著兔毛耳罩的小販叫賣著小玩意兒。還有人在賣栗子。蒸汽從下水道排水口的孔洞冒出來。
這些都不重要。我剛剛和里茲音樂公司簽下合約,授權他們出版我的歌,不過作品沒多少就是了。我寫的作品還不多。雷維為了說服我簽約,答應從版稅中預支一百元美金給我,我說好。
當初是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約翰•漢蒙帶我去找雷維,並請他照顧我。漢蒙只聽過我的兩首曲子,但他有預感我會寫出更多。
回到雷維的辦公室後,我打開樂器盒,拿出吉他,開始撥弦彈奏。這個房間亂七八糟,一箱又一箱樂譜堆積如山,布告欄上貼著歌手的錄音日期,到處是黑膠唱片、貼了白色標籤的母帶,以及藝人的簽名照和畫像,譬如傑瑞•維爾、艾爾•馬汀諾、安德魯斯姊妹﹙姊妹之一嫁給了雷維﹚、納•京•高、派蒂•佩吉、平頭合唱團。另外,有兩台盤帶錄音機控制台,和一張堆滿雜物的深褐色大型木質工作桌。雷維放了一支麥克風在我面前的桌上,並把線路插進其中一台錄音機。做這些事兒時,他嘴裡一直叼著根廉價外國粗雪茄。
「約翰對你寄予厚望。」雷維說。
雷維口中的約翰就是約翰•漢蒙。這位偉大的星探發掘了好些個在音樂史上占有舉足輕重地位的重量級藝人,譬如比莉•哈樂黛、泰迪•威爾森、查理•克里斯汀、凱伯•凱洛威、班尼•古德曼、貝西伯爵、萊諾•漢普頓等人;這些藝人創作出了引起美國人共鳴的音樂,漢蒙則把這些藝人介紹給社會大眾認識。漢蒙甚至親自指揮貝熙•史密斯最後幾場錄音。漢蒙自己就是個傳奇人物,不折不扣的美國精英。他母親出身范德比爾特家族,漢蒙在上流社會長大,從小生活安逸,但他並不就此滿足,卻勇於追求他所熱愛的音樂事業,特別偏好節奏感十足的熱爵士、靈歌和藍調,並且一輩子支持與捍衛這些類型的音樂。誰都擋不住他,而他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坐在他辦公室的我,不敢相信他把我簽給了哥倫比亞唱片;把這件事說給別人聽,別人會以為是瞎掰。
那時哥倫比亞是全美頂尖的老牌唱片公司之一,對我來說,能踏進哥倫比亞的大門就夠不得了了——因為民謠音樂被看成低劣而次等的作品,只有小唱片公司才會發行,大唱片公司只為精英大牌出唱片,而且只出版消毒過的淨化音樂。除非遇到極為特殊的狀況,否則像我這樣的歌手絕對進不了大門。但漢蒙就是與眾不同,他不做青少年音樂也不捧偶像藝人,卻很有眼光和先見之明。他看過也聽過我的表演,對於我的想法有感覺,對於我的未來發展有信心。
他說他把我看成一個延續了藍調、爵士和民謠傳統的人,而不是某個走在尖端的天才新秀。我其實沒有走在什麼尖端。五○年代末、六○年代初的美國樂壇頗為沉寂,大眾電台可說處於停滯狀態,只聽得到空洞的插科打諢。還要再過幾年,「披頭四」、「何許人」和「滾石」等樂團才會為樂壇注入新意和活力。我那時唱的是火藥味濃厚的艱澀拗口民謠,不需要做民意調查都知道我的歌曲不是電台播放的音樂類型,而且不利於商業行銷。但漢蒙告訴我,他不把電台和商業利益放在心上,他說他了解我作品的涵義。
「我知道什麼叫做誠懇。」說這話時,漢蒙的口吻強悍而大剌剌,但眼中閃著讚賞的光芒。
他不久前把彼特•席格引進哥倫比亞唱片。席格其實不是漢蒙發掘的。席格出道多年,是頗受歡迎的民謠樂團「織布工」的成員,在麥卡錫年代被列入黑名單,吃了苦頭,不過席格從來沒有中斷他的音樂工作。漢蒙談起席格時顯得憤憤不平,他說席格的祖先搭「五月花號」來到美國,他的親戚打過碉堡山戰役,看在老天爺份上,「你能想像嗎,那些王八蛋竟然把他列入黑名單?真該把他們抓來好好教訓一下。」
「我跟你說真的,」漢蒙對我說:「你是個有才華的年輕人,假如你能專心發揮才華,並且好好兒把握住,你是會成功的。我要帶你入行,替你出唱片。我們等著瞧。」
這樣就夠了。他把一份合約擺在我面前,標準形式的合約。我當場簽名,瞧也不瞧條文細節——我不需要律師、顧問或任何人幫我看過合約,他放任何表格在我面前,我都會欣然簽字。
他看著月曆,指著某個日子並把它圈起來,告訴我幾點鐘來錄音,然後要我回去考慮我要唱什麼。然後他叫宣傳部主任比利•詹姆士進來,請他幫我寫宣傳文字和給新聞媒體使用的個人資料。
詹姆士一身長春藤名校的穿著風格,看起來像個畢業於耶魯大學的人。他中等身高,一頭黑色捲髮,看起來像從來沒因嗑藥而恍惚,也沒惹過任何麻煩。我漫步走進他辦公室,在辦公桌對面坐下,而他試圖讓我吐露些真心話,一副我應該對他掏心掏肺的樣子。他拿出筆記本和鉛筆,問我打哪兒來,我說我來自伊利諾州,他把我的話記下。他問我有沒有做過其他工作,我說我做過十幾個工作,開過麵包店送貨卡車;他又記下,然後問我還有沒有別的,我說我當過建築工,他問我在哪裡做的。
「底特律。」
「你到處跑?」
「對。」
他問我家裡的情形,家人在哪裡。我說我不知道,他們已經去世很久了。
「你以前和家人感情好嗎?」
我告訴他我被父母趕出家門。
「令尊做什麼職業?」
「電工。」
「令堂呢?」
「家庭主婦。」
「你演唱哪一種音樂?」
「民謠音樂。」
「民謠是什麼樣的音樂?」
我說民謠就是前人留下來的歌。我很討厭這類的問題,覺得可以不予理會。詹姆士看起來對我沒什麼信心,我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我覺得沒有必要對任何人解釋任何事。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他問我。
「我搭載貨火車。」
「你是說載客火車?」
「不,是運載貨物的火車。」
「你是指,像貨車車廂那種?」
「對,像貨車車廂。就是載貨火車。」
「好,載貨火車。」
我把視線移開,越過詹姆士,越過他的椅子和他背後的窗戶,到對街的一棟辦公大樓。我看到那裡有個外型搶眼的女祕書坐在辦公桌旁振筆疾書,十分入神。她看起來一本正經,我真希望我手上有望遠鏡。詹姆士問我,我認為自己像當今歌壇的哪個藝人。我說,我誰都不像;這是實話,我真的不認為自己像任何人——這句話之外的其他話都是鬼扯。
我根本不是搭運貨火車來的,而是乘著一輛五七年的四人座雪佛蘭「Impala」從中西部而來——我從芝加哥出發,離開那個鬼地方,一路疾駛,行經煙霧瀰漫的城鎮、蜿蜒公路和白雪覆蓋的野地,向前行,往東穿過州界,俄亥俄州、印第安那州、賓州。車子二十四小時不停,我大多數時間都在後座打盹和閒聊。我惦記著那些藏在心底的音樂……最後車子跨越喬治華盛頓大橋。
我搭的這輛大車在橋的一端停下,放下我。我甩上車門,揮手道別,踩著堅硬的積雪。刺骨寒風迎面襲來,我終於來到紐約市;這個城市是一難解的複雜網絡,但我不打算去了解它。
我來,是為了尋找幾個我聽過他們唱片的歌手:大衛•范•朗克、佩姬•席格、艾德•麥克迪、布朗尼•麥吉、桑尼•泰瑞、喬許•懷特、新墮落城市浪人、蓋瑞•戴維斯牧師等人——最重要的是,我想來找伍迪•蓋瑟瑞。紐約將會改變我的命運。這兒,是現代的蛾摩拉。我站在起點,但我一點都不是生手。
正值寒冬,城市裡的主要幹道都被積雪覆蓋。但我來自飽經霜雪之害的北地,眼前這地球一小角落的黝暗樹林和結冰道路是嚇不倒我的。我可以超越極限。我追求的不是金錢或愛情,我有高度清醒的心靈,蓄勢待發,不切實際且懷抱春秋大夢。我的心意如同羅網般堅定,不需要任何人向我擔保我的夢想會實現。在這陰暗且冰天雪地的大都會,我一個人也不認識,但事情將會改變——而且很快就會改變。
一 寫下分數「里茲音樂公司」的老闆路•雷維帶我搭上計程車,前往西七十街去看超小型錄音室「阿波羅神殿」,就是在這家錄音室裡,比爾•哈利的彗星樂團錄製了〈全天候搖滾〉一曲。接著,我們前往傑克•丹普西的餐廳,位於五十八街和百老匯街的路口。我們坐進餐廳裡有椅墊的小包廂,面對前窗。雷維把我引介給餐廳老闆,優秀的拳擊手傑克•丹普西。丹普西對我揮了揮拳頭。「你看起來太瘦弱,不像重量級的選手。要吃胖一點。還要穿好一點,打扮時髦些;雖然拳擊場上其實用不著怎麼打扮。然後,別擔心出手太重。」「傑克,他不是拳擊手,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