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能讓我們生氣蓬勃,也可以讓我們死氣沈沈
我在跟領導者互動的過程中,注意到四種持續性的模式。第一,多數專業人士有野心、有才華,而且努力工作;第二,他們了解步驟、規則、習性和達到成功必須遵行的慣例;第三,他們義無反顧地驅使自己成為更好的管理者、領導者、配偶、父母和運動員,這三種模式使他們有忙不完的事,導致第四種模式:他們很少放慢腳步、省思,並且跟生存的基本方式──亦即他們的內在智慧──作連結。
本書是寫給想做出聰明和明智選擇、希望同時擁有舒適生活水準和良好生活品質的人。此外,本書寫給想在工作中感受生命的人,也就是追求工作生活(work life)的人。
儘管本書邀請你思考生命與工作意義的實質問題,卻採取輕鬆的方式。我們不研究柏拉圖或笛卡兒,而是向醜小鴨、小矮人,和夜鶯學習。我們不詮釋但丁和莎士比亞,而是探索一位虛榮國王、一隻虛張聲勢的糞甲蟲,和一棵不安定的樅樹的生命。也就是說,我們透過童話故事來了解人性。數百年來,年長者一直用童話故事說明日常生活的兩難與衝突,幫助我們了解自己對意義的需求,並處理人生中惱人的意外。
我在丹麥出生、成長,因此安徒生的童話故事,成為我的成長過程中不可切割的一部分。在我家,安徒生童話的第一百五十週年版本,就擺在十二冊百科全書的旁邊;那是本體積可觀的大部頭,有皮製的書背,書頁的邊緣燙金,我們以愛意和尊敬展讀它。每到晚上,當孩子們漱洗完畢、準備就寢時,我父親會取下這本大書,讀給大家聽。當時我最喜歡的,是類似〈蜿豆公主〉和〈養豬人〉之類的簡單故事,其他故事則令我感到難過、害怕或不安。等到我長大成人,才開始懂得欣賞這些故事的深度。以前我聽到小美人魚去世會流淚,如今我了解無條件的愛有多美;以前我認為〈小克勞斯和大克勞斯〉的小克勞斯的行為是欺騙、壞心眼,現在我認為「無名小子」的機智勝過蠻橫無理的人。我發現每個丹麥人都知道,安徒生的故事是同時為兒童和成人所寫。
這幾年來,我對安徒生作品愈來愈欣賞。當我開始研讀安徒生的研究資料,便明白原因何在,因為他的寫作有種清晰的模式。安徒生的「主角」是表裡如一、一致且真實的;他的「反派角色」則是心胸狹窄、自滿且自鳴得意。安徒生希望讀者都能享受每一刻,成為真正的自己。這樣的人生觀和我自己的想法與工作很接近。
年輕的安徒生在人格定型期間,在祖母工作的織布間一待就是好幾個鐘頭,聽老婦人講述民間傳說;他早期的作品就是受這些故事啟發。不過,他最美麗也最複雜的故事,卻是將這種庶民智慧,與自身經驗和想像結合。
遺憾的是,盎格魯──美利堅世界的人,大多不熟悉安徒生作品的深度,他們將他狹隘地歸類為維多利亞時代的古早兒童作家,抹剎了他的洞見和機智。我將這些故事重新從丹麥文譯成英文版,再提出討論議題,希望能補救這一點。因為,根據我的經驗,國王對權力的拙劣運用,以及樅樹的義無反顧,和二十一世紀的職場息息相關。
為了幫助讀者從我們丹麥人的眼光看安徒生,我在本書一律使用H. C. Andersen這個名字。在丹麥,我們從不叫他Hans Christian Andersen,使用他的名似乎太親暱,但光是喊他安徒生也不行,因為太多丹麥人姓安徒生。對我們來說,他永遠都是H. C. Andersen。
本書由六個獨立篇章構成,每一篇都是根據H. C. Andersen的經典故事。讀者可以依序閱讀,或者從最感興趣的篇章讀起。
其中三個故事(〈國王的新衣〉、〈糞甲蟲〉和〈樅樹〉)有告誡的意味,告訴我們過度在乎他人的意見、獎賞和認同的後果。另外三個故事(〈醜小鴨〉、〈雜貨鋪的小矮人〉和〈夜鶯〉)具有啟發性,探討人心深處的渴望、平衡折衷和專業嫻熟度。第一類議題多半是務實且需要「實做」,第二類議題本質上是理想性,攸關「存在」。這些故事有一部分是要告訴我們,人不應該太過頭,否則可能瞎忙一場,或者過度關注自己的事。
當務實主義和理想主義能夠互補時,兩者都對我們有好處。但是這年頭,他人的期望往往壓倒自己內心深處的喜好,許多人甚至將內心深處的渴望譏為不切實際,認為應該把公司的目標放中間,把自己的潛能擺一邊。如果你的處境正是如此,現在就該讓這小小的智慧發揮作用了。
本書各章是以相同架構,讓讀者自行選擇如何著手閱讀。在簡單的前言後,你可以閱讀故事全文,再進入我的評析,也就是「故事的應用」段落。如果你先讀和工作有關的評論,仍然可以隨時回到故事原文。
你可以輕輕鬆鬆讀這本書,享受每一章。你也可以更投入一點,深思文中提出的議題。你對每個故事所做的結論,或許剛好跟我不同。我在工作坊以及跟家人朋友討論時,經常發生這種情形,因為每個人從人性和生命中,往往得到不同的啟示。
書中的故事,讓你可以用輕鬆好玩的方式,解決你跟同事的棘手議題。比如說,〈國王的新衣〉讓你和工作伙伴談論,哪些事情是「不能討論」的。因此,我在每章最後建議幾個主題,供團隊討論。
我熱中於幫助個人在工作時表裡如一且活潑有勁,並創造一個容納人們最大能量的職場。H. C. Andersen的故事是很好的啟發,因為它們告訴大家如何解放生活,而不是控制生活。
在此邀請讀者帶著H. C. Andersen一起去工作。你無須把故事書夾在手臂下,一面朗讀〈醜小鴨〉,一面輕快地沿著公司走廊走。你可以讓故事啟發你,將更多意義、能量與喜悅帶進工作──進而創造或改善你的工作人生。
重新翻譯安徒生的理由
讀者將在本書的每一章讀到我自己對H. C. Andersen故事的翻譯。這麼做是為了補救舊譯本的諸多缺失。傳統上,H. C. Andersen故事中的幽默感和豐富細節,到了英文版已經流失大半,早期的英文譯者對丹麥文所知不多,因此多用既有的德文版翻譯。不只如此,他們隨意編修文字以符合維多利亞時代的感性,消去很多H. C. Andersen尖銳且一針見血的評論。譯者的挑戰至今仍在,儘管挑戰有所不同。現在的出版商,經常想讓這一百五十年前的文字變得流暢,且給人一種現代感。讓我舉兩個例子。
在〈國王的新衣〉中,騙子利用人們害怕自己被認為「與〔他們的〕地位不相稱,或「不被容許地愚笨」的心理。丹麥原文「utilladelig dum」的直譯是「不被容許地」(impermissibly stupid),這種用法在英文並不常見。因此,過去的譯者會使用「不夠資格地」(inadmissibly)、「無法矯正地」(incorrigibly)、「不可饒恕地」(unforgivably)或「沒指望地」(hopelessly)。但是,原始的「utilladelig dum」以丹麥文來說也是不尋常的遣詞用字,在我看來,H. C. Andersen刻意做出的特異選擇,可說是意味著我們在生活中可能會遇到「被容許的」(permissible)的愚笨,但是所謂「不被容許的」愚笨,才是真笨。
當代翻譯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在於可能改變原文的意義。比如說,在《安徒生童話全集》中,〈糞甲蟲〉的翻譯使得兩隻偏狹的青蛙聽起來像是喜好批評。其中一隻青蛙想知道:
……經常到外國旅行的燕子,不知是否曾經到過氣候比我們這裡更好的地方。要雨就有雨,還有一點風,更別說是水氣和露珠。跟住在水溝一樣好。如果你不愛這種氣候,就是不愛鄉土!
我的翻譯比較忠實,透露出青蛙真正想知道的:
……如果燕子飛得那麼遠、那麼廣,在他多次出國的旅程中,是否發現比這裡更好的氣候。多棒的驟雨,多棒的濕度啊!好像躺在水溝裡,如果那不能叫人高興,這傢伙肯定是不愛鄉土!」〔強調為作者標示〕
第二種翻譯比較精確,說明H. C. Andersen如何沈浸在感官中,讓我們真正感受到潮濕多風的早晨,但是更必要的是「肯定」這個字所產生的細微差別。少了它,這句子就只是觀察,而不是H. C. Andersen想要傳達的一種自以為是。當我們聽到「她肯定沒希望了」、「他肯定不合群」,就是這個意思。
H. C. Andersen自己經常受到類似的批判。他熱愛旅行,且交了許多德國朋友而飽受非議。在這兩隻自滿又自鳴得意的青蛙的交談之中,安徒生藉此讓讀者思考:「在我的心裡,有沒有一隻偏狹的青蛙?」幸好,安徒生輕輕帶過,避免說教與泛道德化,立刻進入下一個橋段。
我翻譯的目標,是盡可能保有H. C. Andersen的個人風格和遣辭用字。所以,雖然你會發現有些用字不太尋常,甚至偶有笨拙,但我相信,你將會欣賞相對而來的清新與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