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郎當，千萬身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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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歌女之子

直到現在，我到外面提活動案，如果客戶說，希望我能幫他們辦一場具有童年回憶的活動，我都會很難去揣摩那種童年歡樂的感覺。因為，我的童年與其他人相比起來，實在太不一樣，也太不快樂了。我是一個在單親家庭出身的小孩，但比起一般單親家庭的孩子，更加沒有享受到來自父母任何一方的親情。在我出世以前，我的親生父親就不曾有一天待在這個家庭，因為我母親是他第三個老婆，在我母親懷了我之後，他就因為發展自己的事業，移民到巴西。後來，他在當地又娶了第四個老婆，算一算我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就有七個，不過真正見到我父親和胞兄胞弟，也是高中到巴西唸書之後的事。我母親年輕的時候，是一個在酒吧駐唱的女歌手，長年就在國內外各地的酒吧、餐廳四處駐唱，她與我同樣在酒吧當琴師的舅舅，就這樣每年台灣南北跑，甚至出國到馬來西亞演出。然而，我母親一生始終沒有在歌壇大紅大紫，實現她心中的歌星夢，也很少在家陪我一起長大。我就出生在台北市青年公園旁的眷村裡。這裡，是政府配給我外公一家人的軍官官舍。他和蔣中正同鄉，都是浙江人，大陸淪陷之後，就跟著國軍撤退來台，後來官拜將軍退伍。就像很多外省老兵一樣，我外公本來在大陸就已經有一個髮妻，之後因為戰亂隻身來到台灣，又娶了一個台灣老婆，生下了我母親。我母親的命運跟我一樣苦，因為我親生外婆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在我母親才剛上小學的時候，她就過事了。後來，我外公又再娶了一個台灣妻子，就是我小時候的外婆。如果現在回想起來，從我懂事以來，在外公家生活的那段時間，都是現在可以被稱為「家庭暴力」的悲慘記憶。我外婆不太喜歡我這個小孩，常常我一不乖，就把我打得西哩嘩啦。在小孩子最需要營養的時候，我卻有半年的時間，每餐就只能吃白飯加豬油，連菜都沒得配。我現在手掌的虎口上，還留著一道很長的傷疤，就是我有一次想自己端茶喝，結果不小心翻倒被熱水燙到。外婆看到了，也沒帶我去看醫生，一邊罵一邊隨便拿個藥膏幫我擦一擦，後來傷口一直好不了，直到我長大之後，疤痕才淡了一點。後來我母親實在看不下去了，但是她又要常常在外工作，也沒辦法每天在家照顧我。於是，她就把我交給一個住在台北萬華的褓姆家寄養，保姆一家人倒是對我很好，把我當成自己家的孩子一樣照顧，所以，我都直接叫保姆「阿媽」。

也因為在萬華的閩南村生活了十三年，我從一個只會講國語的外省人，到現在，已經成為國台語雙聲帶。在搬到保姆家之前，家裡還發生了一件小插曲。我母親為了要轉移我的戶口，讓我能夠到保姆家附近的學校唸書。我外婆竟然獅子大開口，向我母親開價幾萬元，才准我媽讓我的戶籍遷到保姆家。我當時雖然還小，心裡就不平衡，知道她這個人就是愛錢。那天我母親把錢給她的時候，我就偷偷趁她不注意，偷偷從那疊鈔票中抽了兩千塊出來。後來，我母親帶我走到眷村外的大馬路上，我外婆還站在陽台上生氣地大喊：「ㄟ！你們錢少給兩千塊啊！」我長得像我母親，生意的頭腦也像她。但是我母親個性就比我樂觀開朗的多。在當年還不流行未婚生子的年代，她還是很坦然地把我生下來。現在就算向我母親問起當年和我父親的往事，她也不忌諱，只淡淡地說，以前年輕不懂事，在當時台灣還沒有幾個人能出國的年代，每天看我父親在出入境管理局走進走出，飛到國外和別人談生意，就覺得這個人好了不起。雖然那時就知道他已經結婚有老婆，還是愛上了他，還莫名其妙就懷了他的孩子。後來，我母親雖然和我繼父結婚，卻沒有再生小孩。對我這個唯一的孩子，她也沒有像獨生子一樣寵我，就過著她自己的人生。在保姆家的日子裡，我母親因為要到外地駐唱，半年才回來台北看我一次，所以等於我一年只能看到我母親兩次。我總記得，每當我母親回來看我，她因為在外唱歌唱太久，聲音總是沙啞的。為了彌補沒有陪我的時間，她在家的日子總是很疼我，也讓我小時候每天都會很期待她回家。就算長大之後，我只要想做什麼，我媽總會全力地支持我，包括我後來二十三歲出來創立飛虹，她都放手讓我去發揮自己的人生。雖然沒有父母在身邊，但因為在保姆家的生活很單純，還不至於從小時候就學壞。阿媽有個女兒，那時候還在念淡江大學，我都叫她「阿姨」。

從小，阿姨幫我母親扮演管我的角色，對我很嚴格，每天規定我放學回家只能看一個電視節目，吃飽晚飯就要寫功課，晚上九點半就要準時上床去睡覺。她還不忘耳提面命地跟我說，我母親在外面工作很辛苦，要我認真唸書，將來賺錢奉養我母親。儘管有阿媽阿姨一家人的溫暖照顧，我小時候還是對自己的家庭背景感到很自卑。每次元宵節的時候，看到路上的小孩都有爸爸媽媽陪著提燈籠。在學校，同學中午都有爸爸媽媽來送飯，我卻連每天要簽的聯絡簿，都是阿媽、阿姨代簽。我就覺得上天怎麼那麼不公平，別人都有爸媽給餅乾糖果吃，為何我卻連一點親情的溫暖都沒有享受到。同時，因為單親家庭的關係，我在學校被列為很特殊的族群。中午午休時間，大家在教室裡面午休，我就要到輔導室，找輔導老師報到。輔導老師雖然對我很好，但是單親家庭出身的小孩都很獨立，其實我不需要更多的關愛或關心，卻反而因為我被獨立成一個特殊的族群，同學們就算不清楚我家庭的狀況，也會覺得我是個不合群的怪人。也因此，從我國小懂事之後，我總是把自己封閉起來，與外界完全隔絕。平常不太跟別人講話，完全就是個獨行俠。就算別人試圖想跟我交朋友，我還是沒有辦法放開心胸去跟人家談自己的事，也因此，我從小到大一直都沒什麼朋友。學歷無用，實力至上在我國三的時候，我遇到一個很好的班導師。他雖然跟我接觸沒有很深，但是他對我的影響，到現在我都還感念在心。這個交理化的班導師，教法不算嚴厲，但是他講的話，我們這些平常不聽話的學生，卻都會聽他的。因為他講的每句話，都會讓我們這些學生聽起來感覺有道理。有一次我犯了錯，他就把我找去私下面談，一開始先警告我說：「雖然大家都在放牛班，但還是有些學生真的想要唸書升學，你們這群不想念書的人，如果去影響想唸書的同學，我一定把你辦到休學。」但罵完過後，他也不忘勉勵我，就算不愛唸書，也應該趁早想想未來自己到底想要幹嘛，讓我很早就開始懂得思考我的未來。後來，這位班導師還送給我一本書，叫做《學歷無用，實力至上》，裡面有許多真實的人物故事，老師希望藉由這本書告訴我，這些人和我一樣沒有高學歷，但還是可以憑自己的實力，找到自己的一片天。那時候，這本書給了我很大的啟示，看完裡面的故事，我也開始慢慢提高了自己的自信。因為我不認為我是個很笨的人，而且我自認可以吃苦耐勞，當時的我就覺得，將來我自己也可以在社會上闖出一些名堂。在學校的課業混歸混，但是我只要遇到想做的事，就一定會想盡辦法，把事情做到最快、最好。在國中的時候，到了週末我就會跟著同學去外面打小零工，當在馬路上發廣告傳單的工讀生。同學們都很偷懶，為了早點把傳單發完趕快領錢出去玩，常常一個信箱就塞了好幾張傳單在裡面，有些人還把傳單拿到水溝去丟。但是，我就比較按部就班，該要怎麼做就怎麼做，而且我還研發出一套發傳單的獨門技巧。簡簡單單發傳單的工作，竟然還有技巧？沒錯！而且因為掌握住技巧，我總是比偷懶的同學還要更快地發完。我在發了一兩次傳單之後就發現，開卡車、送貨的司機們，最容易拿我的傳單；但如果是開高級轎車的人，就不太可能會搖下車窗拿我們的傳單，有時候連看都不看我們一眼。此外，我還發現一個定理，通常第一輛會拿我的傳單，後面的車就會跟進。但是如果第一輛不拿，後面也不太會拿。所以，我開始看車子來發傳單。我不一定會從停在紅綠燈前的第一輛車開始發起，可能第三輛才是卡車，我就會從第三輛開始發，後面的車子就會陸續拿我的傳單。這個技巧屢試不爽，加上我的態度很好，發了會跟駕駛鞠躬，說聲「謝謝」，輕輕鬆鬆很快就發完了。其他人還會覺得很奇怪，為何他們從停在紅綠燈前的第一輛車就開始發，應該發的車子比我多，為什麼我發得總是比他們快？高一被退學在學生時期，我不是特別壞的學生，只是不喜歡守規矩。但是我高中才念了一年級就被學校退學，反而是因為我第一次想要守規矩。我到了高中聯考前成績照樣沒起色，乾脆就放棄了高中聯考。我媽花了一筆錢把我送進新竹私立的天主教高中。

開學前三天，學校召開新生說明會，我人坐在台下，也沒很認真在聽台上在講什麼，印象中就只聽到教官宣布了一條規定：「夜校生不能騎摩托車，日校生才可以騎摩托車。」結果，當然是我自己恍神聽錯了！許多夜校生白天在社會上做事，已經是早就有駕照的學生，學校才會網開一面，讓他們傍晚可以騎摩托車回到學校來上學。當時的我也沒有去多想那麼多，參加新生說明會回來之後，就叫我母親出錢幫我買了一台50 C. C的新摩托車。我從小就喜歡騎大車，就把小車賣掉，跟老闆換了一台中古150 C. C的摩托車，還把換車多出來的錢，拿去在車上改裝很炫的燈泡和音響。開學第一天，我很開心地騎著我的改裝摩拖車，大剌剌地騎到學校正門口，還把車上音響開得震天乍響。我到現在還深深記得當時教官臉上根本就是「難以置信」的表情，想說這個新生怎麼這麼好膽，馬上把我抓到訓導處。開學第一天我就因為「妨礙校譽」和「無照駕駛」，被記了兩支大過。過沒多久，有一次學校舉辦清潔比賽，我們隔壁班的清掃區域被人家弄髒了，老師以為是我幹的，又到學校告上我一狀，結果就集滿三個大過，被學校退學。雖然這支讓我最後被退學的記過，完全是被冤枉的，但心裡頭其實沒有太多怨恨，因為我一直相信，做錯事就應該被處罰。除了騎機車違反校規，其實我也幹過不少壞事，只是沒被學校抓到而已。我高中的時候，交了一些壞朋友，自己的個性又比較容易衝動，不喜歡跟別人用嘴巴好好解釋事情，就動不動跟人家打了起來。有一次，高年級的學長欺負我們新生，我一氣之下，就號召我們班上比較不怕死的同學，要過去打人報復。一開始找了二十幾個人，浩浩蕩蕩地殺過去，結果進到高年級大樓的時候，隊伍只剩下十個，最後進去打起來的，只剩五個，結果當然是慘不忍睹。跟同學成群結隊去打架，身上當然要帶點武器，壯壯場面。而且，我的武器一掏出來，對方還會嚇到，因為我的武器可是我自己發揮創意做的！以前我看到人家跳八家將，手上的武器都很炫，就想依法炮製，自己拿鐵鍊綁了一隻有刺的鐵鎚，變成一支「流星錘」。

有一次，同學騎摩托車載我去打架，快到對方場子的時候，我就在後座開始拚命甩，結果甩到很累還不敢停下來，因為怕一停下來，流星錘的釘子就會掉下來打到自己。現在回想起來，幸好當時高中的使壞，沒有讓別人或是自己發生什麼憾事，一切都只是年少輕狂的回憶。在我被退學之後，我一些不愛唸書的同學也陸續被學校退學，他們大多都會再去找其他間學校去就讀。但是我卻沒有刻意再去找一間高中，繼續我的學業。我本來就沒有把學業看得太重，總覺得同學們學校一間換過一間，只不過是為了讀書而讀書。當時的我覺得自己不一樣，我很清楚：「我要出去闖蕩學校以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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