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他方

在幸福的開端，亦或終點，有人等你？　　林文義後記〈最美麗的時光〉

靜靜地，整理一冊符合自我要求的散文集，毋寧亦是回應某些讀者及編者的真心期待。

從一九九九年誓言從近三十年慣性的散文書寫轉換為小說創作，實是試圖去之濁思還原純淨。彼時，心境困頓，只覺生命異常艱難，不知道是長年積壓的勞神已致憂鬱症；任性、意氣地不顧一向所敬重的民主前輩施明德先生的極力挽留，辭去他的國會辦公室主任之職。

然後將自我放逐的旅行，峇里島、義大利、土耳其、日本、柬埔寨……要往何處去？茫惑之心，猶豫之情，只想予以將五十歲前所有的錯謬、悔憾作個澈底的清理、沈澱。遂有二○○二年秋到二○○三年春的手記集：《時間歸零》之誕生，其實亦意味跟往昔決絕告別。





摯友曾好意囑我，切莫再存活於往日的感傷裏，陷溺於現實生命的諸般波折。轉以小說書寫，自是祈盼抽刀斷水，心無罣礙。

小說猶若新境，令我有新人的喜悅卻也有逐老之蒼茫；因其壯闊，因其疏離，不似散文呈露本心，書寫正是探問芸芸紅塵千顏萬象，映照我純淨的最初何在？回溯三十年散文，竟覺泥沙挾珠玉俱下，多少折損對文學的虔敬。

多年來有心讀我散文的朋友，自可明白何以在二○○○至二○○五，這五年之間，我如同「憨牛」，完成了已出版的四冊小說：《北風之南》、《革命家的夜間生活》（聯合文學版）、《藍眼睛》、《流旅》（印刻版）還有已完成、發表，未結集的十六篇短小說。

的確，我以小說多少救贖了自己的痛楚。印證著：文學果真是自療的一帖良方。

自然因戮力小說，而遠疏了擅長的散文。

如果朋友有心尋索，會發現近年來，我亦有詩作之呈現，那是在小說之餘，試圖向文學探問「幸福」之定義為何？昔人嘗以我在散文中的美感、纖細之風格論定。不諱言，在小說沈潛，仍多少有散文心情的餘緒；或是文壇知交的遽逝，許是兒子遠到東引島服兵役，或者應中央大學中文系教授李瑞騰所邀，做自我的創作論述及小說家郭松棻之導讀。另如走訪日本春秋尋之作家足跡印證純淨與本質的反思映照……無論題材是什麼，相信皆以溫潤之心，涵容之情，不忍之痛呈示對文學的無上敬意。

出版了四冊小說之後，回首散文自有其眷愛。「我手寫我心」是堅執的信念，靜靜地編結一冊符合自我要求的新散文集，私心有著生命紀念冊的莊嚴，亦首次萌生幸福的喜悅；猶如叩問文學，戀人般地以真心為名且是印記。

二○○五年七月五日，對我是生命另一次風暴般之劇變。流放半生的作家郭松棻先生二度中風導致辭世，我疾行赴美伴他最後一程；這突兀而來的悲痛，情何以堪？朋友可在此書終篇之：〈孤挺花〉悼文見之我的無助與深沈的鬱結；真的，我仍在驚愕裏。紊亂的寫就，若以結構論之，缺陷難免，但我已盡心。連接上篇：〈陌路與望鄉〉，也許讀者自可映照兩種心情，前之心亂，後之沈穩，由人論斷。

我感念，生前的文學前輩郭松棻，以著病中僅能驅使的左手，為我費心逐日剪下在美國世界日報小說版的長篇連載：《流旅》。他的文學伴侶李渝每天踩踏紐約冷慄的冬雪，到小郡書店探問報紙來否？文學惕勵無以答謝。

如此，這冊散文集，名之：《幸福在他方》就有著無比紀念之意義。旅人及戀人，文學及反思構築成較為完整的生命形式，亦是半百之年，心情安頓後，在潛心小說之餘，欣慰有著穩健的自我宣示，不負郭松棻先生十年之相知相惜。

文學，最美麗的時光，幸福不再是他方。



──二○○六年二月四日台北大直

在幸福的開端，亦或終點，有人等你？　　林文義後記〈最美麗的時光〉

靜靜地，整理一冊符合自我要求的散文集，毋寧亦是回應某些讀者及編者的真心期待。

從一九九九年誓言從近三十年慣性的散文書寫轉換為小說創作，實是試圖去之濁思還原純淨。彼時，心境困頓，只覺生命異常艱難，不知道是長年積壓的勞神已致憂鬱症；任性、意氣地不顧一向所敬重的民主前輩施明德先生的極力挽留，辭去他的國會辦公室主任之職。

然後將自我放逐的旅行，峇里島、義大利、土耳其、日本、柬埔寨……要往何處去？茫惑之心，猶豫之情，只想予以將五十歲前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