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衡的宇宙中找到自我──《你好!小熊沃夫》
文 / 周姚萍
《你好!小熊沃夫》這本書中的小主角──沃夫,不但純真、可愛、逗人發笑,更具有一種特別的魔力,那便是──能喚起躲在讀者心中的神祕小孩。
神□利子曾說,她常被問到小熊沃夫到底是以誰為原型的?
她的回答是這樣的:「我從來不曾以現實中的孩子當成沃夫的範本來寫作……我只是回到小時候的感覺罷了……我現在是個八十歲的老太婆了,但是在『我』的當中,卻依然存在著六十歲的女人、十六歲的少女以及五歲的孩子。我的童話具有一個相似點,那就是它們有如我與自己內在孩子的對話。」
每個人在年幼時,都像小熊沃夫,也像神□利子內在的孩子一樣,純真又稚氣,對自我、對世界充滿好奇以及探索的力量,把萬物看作和自己是同一國的。只是,當年紀漸漸增長,這個孩子就漸漸躲到心裡去了,而且愈躲愈深,愈變愈神祕,最後就被我們完全遺忘了。
但當我們在神□利子的作品中遇到沃夫,心中的那個神祕的孩子,竟然像被魔力召喚似的,一下子蹦跳出來,讓我們驚呼:哇,原來,自己的內在竟然還躲著這樣一個小孩!自己的內在竟然還存有這童稚、真誠、滿含力道的一面。
在樺太地區度過童年的神□利子
神□利子的童年,是在大自然中成長的。
她出生於日本九州福岡。一歲時搬去東京,三歲時遷往札幌,五歲時又前往樺太。
她的父親是一位礦坑技術人員,一開始,神□利子隨著父親在樺太南方的礦坑町居住,到了小學二年級的暑假,他們又移居到位於樺太地區的內川。神□利子在那裡的大自然裡度過了童年時期。
當春暖時節,繁花盛開,人們坐在草原裡,會看到蝗蟲、花栗鼠等各種動物。雖然傳說中的熊從來沒有出現過,但是,只要孩子要去採一種叫做愛奴語叫做「芙來布」的樹所長出的紅色小果實時,大人一定會叮嚀說:「要小心熊呵」。所以對神□利子來說,她一直都感覺到熊就存在自己的身邊。
小時候,神□利子已經顯示出她頗為強悍且充滿自我的個性。她曾說當時的鄉下,觀念是很封建的,女孩子不能打架、不能騎腳踏車。她對此感到非常生氣,認為同樣是小孩,為什麼女生與男生會有這樣的差別待遇?
而當時,她所住的地方沒有書店,到外地出差的父親往往會幫他們帶書回來,父親還為他們訂了兒童雜誌。其中,神□利子最喜歡的是訂閱給她的兄弟看的《少年俱樂部》當中附有插圖的武士故事。她還為此買了記事本,拚命地寫故事,心想有一天要成為能寫能畫的創作者。
有自我主張的少女
小學畢業後,神□利子進入女校就讀,這個階段,她所閱讀的作品與所寫作的東西,都充滿了少女情懷。當時神□利子最喜歡的,是吉屋信子的小說以及《少女之友》雜誌。而她周遭的同學們,也都喜歡把詩和文章寫在筆記本上,並且互相交換閱讀。
就讀女校的第二年夏天,神□利子一家突然搬遷到東京,她也轉到自由學園就讀。這個學校對於傾向女性化的興趣是帶有批判的,所以不允許她們看《少女之友》雜誌,也不准她們欣賞寶塚劇團。
神□利子在那兒過得相當痛苦、相當挫折。後來,她因為肺病而休學,休養期間,她似乎是想把之前所漏看的補回來,拚命地閱讀《少女之友》雜誌。她也開始在雜誌上投稿,並曾獲獎,還用獎金買了石膏像。
後來,神□利子靠著辛苦自學設計等課程,從自由學園轉入文化學院的美術部。轉學沒多久,她因為感受到文學部的魅力,所以又轉進那裡,並成為同人誌《野葡萄》和《詩集》的成員,開始詩的創作。
神□利子婚後,正好遇上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戰爭結束之後,社會經濟蕭條,先生領不到薪水,她又由於身體不好也沒辦法出去工作,最後就連給小孩吃的麵包也買不起。
不過,這段低迷的日子因為她開始創作而有了改變;在她的日記裡,就出現了參加徵稿比賽而獲得獎金等紀錄,也因為得獎,有人開始邀她寫稿,這便是她兒童文學創作生涯的起始。
展現平衡宇宙的《小熊沃夫》系列作品
在神□利子的創作中,包含《小熊沃夫》、《你好!小熊沃夫》、《沃夫、狐太和咪咪》的沃夫系列作品,無疑是歷久不衰的。
在寫作這系列作品時,神□利子心中的那個小孩正奔馳在樺太平原之上,一邊玩耍,一邊看到了大自然的種種:弱肉強食、死亡、殺戮、原野被火災給燒毀、融雪大地冒出新芽……這個孩子親自感受到了自然界的循環交替、生生不息,也受著自然界的風吹、日照,與宇宙互有感應。神□利子說,她正是以這為背景來描繪這個兒童故事的。
神□利子又說,人往往忘了自己也是動物,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她想寫的就是讓人能夠明白這一點、給小小孩看的故事;以最簡單的形式,將宇宙全體都納入的作品,也就是展現出一個平衡的宇宙。
《你好,小熊沃夫!》這本書,正清楚地呈現出神□利子的意圖。
書中的沃夫,正是所有孩子的代表,懵懂無知,對自己、對生活周遭的一切充滿疑惑、好奇,都想要探索個清楚。
像是〈沃夫什麼都當不成嗎?〉這個故事裡,沃夫聽到小鳥皮皮說,她是從雛鳥變成能在空中自由翱翔的美麗小鳥,沃夫開始感到疑惑,搞不清楚自己是從什麼「變」成的。後來,藉由請教自然界中的蝴蝶、青蛙,了解他們從毛毛蟲和蝌蚪變化而來的過程,他總算弄懂自己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模樣的。
而〈亮晶晶的沃夫〉中,沃夫也是透過自然界中蛇的褪皮,以及竹筍脫去殼,成長為竹子,而終於明白成長是怎麼一回事,並拋掉對過去的依戀,脫掉過緊的吊帶褲送給親戚的小孩,明朗地邁向成長,有了大哥哥的樣子。
沃夫透過與自然萬物互動,明白「自己從何而來?」「成長是怎麼回事?」「成長是多麼需要自然萬物的協力幫助」……因而能逐漸找到自我的定位。而這樣的自我,絕對不像現在許多孩子的自我是與外界斷裂的,相反的,由於能親身感受到自己與宇宙間的生命,都是息息相關的,都是經過同樣的歷程成長而來的,因此能以同理心來看待身邊的一切,與他們保有和諧共生的關係,同時能以自然萬物為座標,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誰?自己身在何方?自己要往哪裡去?
另外,〈媽媽,生日快樂!〉與〈是誰在嘀嘀咕咕吵不停啊?〉這兩篇故事,則呈現出「愛」對於孩子探尋自我與周遭世界的重要性。
不管是沃夫的心裡遇到多大的挫折,或是外貌變成無法辨識的泥巴怪物,他的爸媽總是一再證實他們對他不變的愛;當孩子能經由一次又一次的確認,知道自己擁有父母的愛,他就會有動能,去探索周遭的世界,去確定自己的存在,並累積起自我的力量,同時善待身邊的一切。
愉悅的閱讀深含力道
《你好,小熊沃夫!》這本書讀來十分輕鬆愉快,但它不只是可愛溫暖而已,更有深沉的力道,存在著從小孩到大人都想探詢的「我是誰?」「我為什麼而存在?」「我與世界萬物的關係是什麼?」等活著的道理,並能引導人們自平衡的宇宙中找到真我。
神□利子曾以第一部作品《康姆小子歷險記》撼動人心。這個故事是以神話的形式,描述小卡姆為了救母親的性命,前往居住巨鬼的火山,去尋找生命之草,並撼動裝滿銀河水的北斗七星澆熄火山,打敗巨鬼……它宏大的氣勢使神□深受矚目,但《你好,小熊沃夫!》等系列作品所蘊含的廣闊度與內在力道,其實並不比《康姆小子歷險記》遜色,只是從少女時期就寫詩的神□利子,以輕巧詩意的筆化廣闊、力道於其中,反而更能讓人一再深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