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樁意外,三顆頭顱,三次生死之間的探索
羅蘭進入柯恩教授的實驗室工作,她每天要做的就是照料一顆頭顱,一顆活著的頭顱。羅蘭認出那是已故外科專家陶威爾的頭顱,原來以為這顆頭僅僅靠著營養液維生,沒想到這顆頭竟然還能說話、思考,它(或他?)和一般人的不同只在於它沒有身軀而已。當柯恩教授為了追求更高的名望,設法復活另外兩名意外受害者的頭顱之後,羅蘭的工作更加繁重了。杜馬和柏麗克的頭顱有時怨天尤人,有時要求柯恩教授趕快幫他們找來新身體,有時要求喝酒或化妝,有時更爭論起靈魂究竟在哪裡。
杜馬和柏麗克的頭比陶威爾的頭更難習慣它們的新生活。陶?爾的頭仍然能做那些他從前就感興趣的事,而杜馬和柏麗克是頭腦簡單的人,沒有身體,他們的生活是沒有意義的。
「這也叫生活?」杜馬抱怨地說,「像根樹幹那樣一動也不動地待著。整天對著牆,連牆上的窟窿都……」
「你很想再跳舞嗎?」柯恩微微一笑,噴了一口雪茄煙到柏麗克頭顱的臉上。
「你問我想不想?我想要夜以繼日地跳舞。我要像風車那樣揮舞我的胳膊,我要像蝴蝶那樣飛來飛去……給我一個身體,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的身體。」
杜馬離開家鄉到城市做工,希望能存夠錢回鄉和心上人瑪麗結婚成家,車禍死亡之後,他被柯恩教授救活,卻只剩下一顆頭。對杜馬而言,要能「腳踏實地」地活著,才算是過生活,只能思考不能行動的日子對他而言,是比死還嚴酷的折磨。
柏麗克原是在酒吧駐唱的歌女,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她喜歡唱歌跳舞、化妝打扮,沒有身體的人生對她而言毫無意義,即使只剩一顆頭,她仍舊要求羅蘭幫她梳妝打扮。在柯恩教授替柏麗克動手術接上「新身體」之後,柏麗克不僅獲得「新生」,而她的個性更在「新身體」的影響之下,慢慢變得天真純樸。
陶威爾教授和杜馬或柏麗克不同,他本來從事的就是以動腦思考為主的工作,雖然失去身體使他無法親手操作實驗,但他的神智依舊清楚,思考依舊縝密,他可以說話,而且能在其他人的輔助下閱讀,對科學的熱誠更成為他活下去的動力。失去身體,反而使陶威爾教授懷念起以往從未在意過的物質世界。
三個人,三次意外,在柯恩教授的手術之後所留下的,不僅是三顆頭顱,也是三次省思,三種人生態度。
晚上,思潮像海浪般地湧上了兩人的心頭。這種畸形的生命甚至迫使這兩個天性純樸的人,思索起生與死的問題來。
柏麗克相信永生,而杜馬卻是唯物論者。
「人當然是永生的,要是靈魂會隨著肉體一起死掉,那它就不會回到我們的腦袋裡了。」柏麗克的頭說。
「那麼,你的靈魂待在哪裡呢?是在身子裡?還是腦子裡?」杜馬刻薄地問她。
「當然在……身子裡……」柏麗克有些兒沒把握了。
「這麼說來,你那個身體的靈魂就這樣沒有了腦袋,在天堂裡走來走去嗎?」
「你才沒腦袋呢!」柏麗克生氣了。
人的靈魂在哪裡?一個人嚥氣之後,靈魂仍舊存在嗎?若是存在,它何去何從呢?生命的本質為何?怎麼樣才能算是真正地活著?只有頭顱復生,是真正的復活嗎?只有身體復生,也可以算是復活嗎?生命、靈魂和肉體之間,應如何連結,或如何區分呢?
柏麗克藉由安琪麗克的身體獲得新生,當她的言行舉止和安琪麗克越來越相像,連想法個性都慢慢改變的時候,她仍舊是柏麗克嗎?「脫胎換骨」後的柏麗克有著柏麗克的頭顱和安琪麗克的身體,她的身份該如何認定,而生與死又該如何界定呢?
在科學突飛猛進的二十一世紀,單純的器官移植不再稀奇,複製人取而代之成為各領域熱烈討論的話題,因為複製人的議題牽連廣泛,不僅屬於生物及醫學領域,也會衝擊到社會、法律、文化、哲學思考等各個層面。俄國作家別利亞耶夫在器官移植還不普遍的年代,以文學家的奇想,描繪出兩名科學家的驚人成就,不僅可以令壞死的器官復活,更能替人移植整個身體,而故事所引出的關於生死之疑問,更值得我們細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