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西元二○一○年三月,在前往丹佛的火車上望著一幕幕飄逝而過的風景,我感到內心徬徨不定,想必對面的柯倫妮也跟我一樣茫然。命運是無情的,自從兩個月前父母親死於戰火下,我便深深體會到這一點,當初若不是遇見摩里士先生,恐怕現在的我仍在街頭遊蕩,成了可憐的遊民。
回憶那段過去,心有種被撕裂的感覺。當時正值自由民主與共產主義的交戰時期,歐美各國紛紛向中共正式宣戰,還有恐怖份子潛伏美國的內亂危機,造成人心惶惶、時局動盪不安。那時我剛滿十七歲,身為美國公民,本該像其他同年齡的男孩子一樣被迫從軍,但因為我有母親一半的希臘血統,故能倖免。雖然如此,生活仍不好過,父親微薄的薪水根本難以維持生計,母親還臥病在床,我只好暫時休學在外工作。對我們而言,那真是最冷的冬天。
還記得那是一個下著大雪的星期日早晨,父親在家照顧生病的母親,我則外出購買食物,正當我一踏出超級市場門口時,耳邊傳來轟炸機呼嘯而過的聲音,緊接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伴隨人們的哭喊與尖叫聲,在整個街道上蔓延開來。半公里以外的街區竄起密佈濃煙,那恰巧是我居住的地方,我心急地跑回家,只見街道成了斷垣殘壁,到處是支離破碎的建築物,好不容易認出自己的房子,我著急地哭喊父母親,然一切為時已晚,巨大沉重的鋼筋水泥壓在一塊,我根本無能為力,只能不斷哭泣。
後來我居住在政府設置的暫時收容所,直到因為搶奪摩里士先生手中的食物,往後的命運從此改變。摩里士先生是個謀求暴利的商人,在鹽湖城從事著所謂「供應站」的色情交易。說穿了,其實就是販賣年輕男女的不法勾當,可是以整個現實大環境而言,在裡面的生活絕不會比收容所差,至少不必跟其他遊民搶奪食物,甚至挨餓受凍,因此我屈服了,成了他手下販賣的色情商品。這一切聽起來似乎很可怕,但在這個年代裡,性愛早已沉淪,貞操變得不再重要,甚至連同性戀結婚都合法了,「生存」才是大家最關心的一件事。
那段時間我認識了迪諾,一個和我一樣可憐的男孩子,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雖然年紀只比我增長一歲,卻世故許多。或許是環境造成的影響,他生性直率、容易得罪別人,也常和別的男孩子打架,讓摩里士先生感到很苦惱;一開始我不喜歡他,直到我真正了解他之後,彼此才成為好朋友。對我們而言,未來彷彿一條漫長遙無止盡的路,可能各自有著不同的命運,也可能緊緊相繫,人生的悲歡離合是無法抗拒的,我們只能在苦難中學習成長。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當我和另一名女孩子柯倫妮被大衛‧摩爾先生買走後,終究得離開供應站、離開迪諾;這是令人感傷的事,雖然我拿到一半的買金,卻從此失去一個好朋友。臨走前,我答應迪諾會寫信回來,在彼此面色凝重的道別下,我和柯倫妮跟隨摩爾先生坐上火車,邁向另一段未知的旅程。
第一章 丹佛
三月的丹佛給人的印象是蕭瑟的。下了火車,柯倫妮和我搭乘摩爾先生的轎車來到這棟坐落於丹佛市中心的豪華宅邸,那是一棟歐式豪華建築,寬敞的庭園中央有一座噴水池,兩旁則是一片綠蔭,春天來臨時肯定生氣盎然。以前我只在電視上看過這樣的屋子,沒想到現在它竟活生生矗立在眼前,雖然內心雀躍不已,但我的神經卻緊繃到極點,為即將要面對的未知生活感到惶恐。
車子緩緩停靠在大門口,一位鬢髮斑白、穿著得體的老人已在一旁等候,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管家。他沒看我們一眼,逕自向摩爾先生請安,然後帶著我和柯倫妮走進屋內。
推開那扇雕工精細的木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大廳,空氣中飄來淡淡茉莉花香,我緊張的情緒因此緩和不少。仔細環顧大廳,四周擺設許多藝術品和一些我從沒看過的古物,精美的壁櫃裡還收藏著瓷器和水晶雕刻,雖然我不懂這些,可我相信那些物品一定價值不菲,最讓人瞠目結舌的就屬懸掛在天花板下的水晶吊燈,由上望去簡直令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我不禁幻想若父母親能和我同住在這屋子裡該有多好,但畢竟只是空想罷了,很快地我又回到了現實。
摩爾先生吩咐管家山姆帶柯倫妮和我到佣人的房間後,我們穿越了長廊,長廊外側是一扇又一扇的巨大窗戶,可以從裡面看到窗外的庭園景色,長廊的另一側是佣人的房間,我被安排在最後一間,柯倫妮則睡在我隔壁。對於這個房間,我倒是很滿意,雖然它比起我在供應站住的通舖還要小一點,卻屬於我一個人的。
當我整理完行李,已經到了晚餐時間,此時山姆來敲我的房門並帶我到僕人專用的餐廳進餐。晚餐進行得很快,我們必須輪流吃飯,在二十分鐘內結束。之後,山姆交代我和柯倫妮一些例行的工作事項與基本禮儀,令我驚訝的竟然還包括了提供性服務,雖然這一點我們早就知道了,但是當山姆以嚴肅的口吻告誡我們時,我還是不免戰戰競競,想必摩爾先生是個一板一眼的人,否則他不會特別強調這一點。
稍晚,洗完澡,我們便各自回房休息。躺在床上,我輾轉反側,開始懷念迪諾與供應站的一切。或許是舟車勞頓的關係,我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翌晨我起得特別早,看看時間不過才五點,天色剛亮,我打開房間裡唯一的一扇窗,早晨的空氣瀰漫著一股清香,香氣是從庭園裡散發出來的,因此我走出房間,來到庭園裡恣意散步,享受這美好的清晨。然在此時,背後忽傳來清脆柔和的女性聲音,特別悅耳動聽。
「嗨!早安。」
我旋即轉身,看到一個年紀約三十歲左右的漂亮女人,她穿著一套白色運動服,淡棕色長髮紮著馬尾,同時面帶微笑,看起來相當親切。我立刻向她打了招呼。
「這屋子裡很少有人這麼早起的。」
她慢慢走向我,臉上依舊保持笑容。
「妳不就是其中一個嗎?」
「這倒也是。」
「我從未見過你,你是……」
「妳好,我叫史萊德,昨天晚上才剛來這裡。妳也是這裡的佣人嗎?」
「不,我不是,我是這裡的女主人。」
聽她這麼一說,我不禁覺得有些失禮,我竟然如此膽大妄為和這裡的女主人閒聊,於是立刻改變態度:「對不起,摩爾太太,我不知道妳是這裡的女主人,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請妳原諒。」
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驚訝。「你看起來不過是個孩子,居然懂得這些客套話。」
我以為她在生我的氣,急忙加以解釋:「摩爾太太,我了解自己的身分,我不該這麼放肆地跟妳說話,請原諒我。」
摩爾太太笑了出來。「你誤會了,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相反的,我很喜歡你的率真。」
「真……的嗎?」
「那當然,我想你並不知道我一向喜歡與人聊天,即使是對於僕人,我們也可以相處得很愉快,所以你無須感到害怕,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我不希望來到這裡的第二天就得罪別人,尤其是主人,否則以後的日子將會很難熬。
她繼續說著:「這是你第一次來到丹佛吧?」
「是的。」
「你的家鄉在哪裡?」
「希臘,後來我們搬到了洛杉磯。」
「我沒去過希臘,但我想那裡一定很美。」
摩爾太太的善意使我對她產生了莫大的好感。
「丹佛也是個很美的城市,你願意陪我一起慢跑嗎?一個人慢跑很無聊的,我可以順便帶你瀏覽這附近美麗的風景。」
「我能夠說不嗎?」我微笑說道,其實我很樂意。
「我想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她親切地看著我,絲毫沒讓我感覺到壓力。
於是我立刻回房換上運動服,然後便陪著摩爾太太一起出門。
一路上我們聊了很多,包括我的過去以及未來的夢想。我相當訝異摩爾太太居然和我一見如故,彷彿就像我的大姊姊一樣,讓我能夠放開心胸與她長談;雖然我未曾有過姊姊,也不明瞭姊弟間相處的情形,但我想大概不過如此吧!
她向我提及小時候她的弟弟不慎游泳溺斃的情形,還說一看到我就想起了她弟弟,或許是這個緣故,她才沒把我當外人。我覺得這是很好的開始,至少在這個屋子裡我已經找到了一個新朋友。
迪諾曾對我說過,每到一個新環境後,務必先看清楚情勢,千萬記住不是朋友,就是敵人,增加一個朋友,等於少了一個敵人。對於他的忠告,我始終銘記在心,盡量不去得罪別人,我了解這個世界是殘酷的,往後的日子只有我一個人孤軍奮戰,沒人會幫我,我得學著聰明一點,才能讓日子更好過。
大約六點半左右,摩爾太太和我一起回來,管家山姆正在幫忙園丁整理花圃,我永遠忘不了當他看見摩爾太太和我走在一起時驚愕的表情,可他仍是必恭必敬向摩爾太太問好,隨後摩爾太太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他只能唯唯諾諾,不敢表示任何意見。
摩爾太太走向我,露出慣有的笑容:「史萊德,我已經跟山姆說了,從現在起你主要的工作就是陪我一起慢跑,也就是說山姆將會減少其他的工作量,我想你以後就輕鬆多了。」
我有些驚訝:「摩爾太太,謝謝妳如此照顧我,但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下人,妳這麼待我,我怕摩爾先生會不高興。」
「你的顧慮可真多。你不必擔心,這件事我會跟他說,他不會反對,放心好了。」說完,摩爾太太要我先洗個澡,然後休息一會兒再開始其他的工作。
稍晚,我向柯倫妮提起今天的事,她替我感到高興,還一直說她的運氣不像我那麼好。就這樣,每天早晨陪摩爾太太跑步成了我例行的公事,也因為如此,摩爾太太和我的關係變得越來越好。
人生的際遇各有不同,造成每個人的思想與價值觀有著很大的差異,如果柯倫妮有我的幸運,或許一切都將改變。那是我們來到這裡的第五天晚上,當時我正在床上看書,柯倫妮突然披頭散髮發狂似地闖進我房間,眼淚在臉上氾濫成災,我著實被她這種可怕的模樣嚇了一跳。
「妳怎麼了,柯倫妮?」我驚訝地問她。
「剛才……我送茶水到……摩爾先生的書房,他一看見我……便抱住了我,然後……在我臉上吻個不停,還要求我跟他做……做那種事。」她不停地哽咽。
該發生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我似乎可以體會柯倫妮的心情,雖然到目前為止我尚未慘遭毒手,但那只是遲早的問題。如今我所能做的就是抱住她,給予安慰,讓她在我懷裡大哭一場。
「噢!可憐的柯倫妮,我知道這種事對妳造成的影響,只是我們都無能為力,不是嗎?這正是我們必須提供的服務項目之一,現在是妳,以後也會輪到我,生命就是如此,我們都必須夠堅強才能安然度過,對吧?」
柯倫妮抬起頭,含淚看著我。「我知道,可是……這畢竟是我的第一次,我總覺得第一次不該是這樣的,他讓我覺得自己……很骯髒。」
「千萬別這麼想,柯倫妮,那不是妳的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期待與夢想,卻不見得都能美夢成真,當妳發現真實情況與夢想不符的時候,妳只能試著接受而不是逃避它,妳能夠瞭解嗎?」
柯倫妮沉默不語,臉上寫著「傷心」兩個字,但心情似乎平靜許多。我隨手抽了幾張面紙遞給她,她緩緩拭去眼淚,對著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謝謝你,史萊德。」她平靜地說著。「我想這一切都是命吧!」
「我很高興妳能這麼想,說不定改天換成妳要安慰我了。」
柯倫妮苦笑著。
我要她先去洗個熱水澡,讓情緒冷靜,之後我一直陪她聊天聊得很晚,我們才互道晚安。
深夜,反倒是我睡不著,我一直想著柯倫妮的話,她說的沒錯,這一切都是命。命運讓我遇見摩里士先生,命運讓我認識了迪諾,命運也促使我來到丹佛,可是未來呢?命運將會帶我到何處?我不敢想像,因為我根本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這種感覺很糟,就好像我的人生、我的一切早已被別人規劃好,我只能在命運的轉輪上做無謂的掙扎。此時我覺得好徬徨、好無助,真希望有迪諾陪我。
接下來幾天是忙碌的日子,因為歐美聯盟在上海市打了一場勝仗,摩爾先生為了慶祝這次的勝利,決定舉辦一場盛宴,特地邀請美國的政商名流來此狂歡,地點就在這棟豪華的宅邸。
這幾天我們幾乎都忙著佈置會場或是外出購買一些必需品,我趁機寫了一封信寄給迪諾,所有的佣人——包括我,都為了這場即將來臨的盛大宴會感到興奮不已。柯倫妮還雀躍地對我說,她幻想有位白馬王子邀她一起在月光下共舞,之後還帶她遠離這幢罪惡的屋子。我取笑她愛情小說看太多了,不過說真的,大家的確興致勃勃期待宴會的來臨,內心也變得輕鬆許多。
週末晚上夜幕低垂,月光灑在庭園裡彷彿一條燦爛的星光大道,所有男僕清一色穿著黑色西裝站在門口迎接賓客,我也不例外,女侍們則待在大廳裡忙進忙出,善盡地主之責。當客人差不多到齊後,宴會便開始了。
摩爾先生特別重金禮聘全美當紅的樂團來此演奏,首先登場的是一曲旋律優美的華爾滋,由摩爾先生和他的夫人率先開舞,其他賓客紛紛跟進,氣氛異常熱絡。
我和其他佣人一樣站在角落裡觀賞他們跳舞。摩爾太太身穿一襲淡紫色晚禮服,頭髮從後面梳一個高髻,耳邊垂下幾根髮絲,纖細的頸子套上一條心型鑽石項鍊,看起來艷光四射,無疑是今晚最受矚目的焦點;相反的,摩爾先生略顯肥胖的身材加上微禿的頭髮,和摩爾太太站在一起顯得很不搭軋。
此外,還有幾對同性戀人在場中翩翩起舞、神情自若,我不禁投以羨慕的眼光,這正是我最殷切的渴望,只是不知何時才能實現。
當樂團換奏另一首曲子的同時,摩爾太太窈窕的身影走向我,面露笑容。
我有點受寵若驚,納悶地看著她。「有什麼吩咐嗎?摩爾太太。」
「史萊德,漢彌爾頓先生馬上到了,他是一位很重要的客人,可否請你代我去門口等候,然後帶他進來?」
她的語氣一向溫和有禮,完全不像是跟佣人說話。
「是的,太太。」
於是我離開大廳,在月光下的庭園等候,大門口有兩個警衛看守,遠遠望去像是在打盹。我沒理會他們,逕自向門口走去,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一輛計程車停在我面前,一位身材高大西裝筆挺的紳士從車內走出來,之後計程車便疾駛而去。
那男人提著一只皮箱轉身看我,昏暗的燈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聞到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隱約帶著誘惑。
我必恭必敬詢問:「請問……您是漢彌爾頓先生嗎?」
「是的。」男人的聲音低沉而且充滿磁性。
「請您跟我來,摩爾先生和夫人正在等您。」
我主動接手漢彌爾頓先生的皮箱,同時帶領他穿過庭院進入大廳,摩爾夫婦一見到漢彌爾頓先生,立刻熱情地上前問候,漢彌爾頓先生還禮貌性地吻起摩爾太太的手背。看他們親密的樣子,似乎非常熟稔,我不禁猜想他們是不是有什麼特殊關係。
一陣寒喧後,摩爾夫婦邀請漢彌爾頓先生留下來過夜,漢彌爾頓先生拗不過他們,只好答應。我把漢彌爾頓先生的行李放在二樓最寬敞的客房,便立刻回到大廳,此時漢彌爾頓先生正挽著摩爾太太的纖手進入舞池,這一對俊男美女的組合加上精湛的舞技,立刻吸引全場與會人士羨慕又嫉妒的眼光。
一直到現在,我才真正看清楚漢彌爾頓先生的臉,他有著粗獷的外貌,一雙濃眉大眼和高挺的鼻樑,而且還蓄著落腮鬍。
柯倫妮興沖沖跑來問我那個和摩爾太太共舞的男人是誰,在我說明了那是漢彌爾頓先生之後,她口中一直唸著這個名字,並且死盯著他,彷彿漢彌爾頓先生正是她夢中的白馬王子似的。我依舊站在角落看大家跳舞,不理會柯倫妮不切實際的幻想,甚至她在我耳邊的呢喃,我根本就聽不進去。
晚上十二點鐘,宴會終於結束,賓客陸續離開,最後僅剩下摩爾夫婦、漢彌爾頓先生與我們這群僕人。忽然間
,摩爾先生要我們在大廳裡站成一排,擺明了要漢彌爾頓先生親自挑選一個人來服侍他。
說穿了,這根本是提供性服務嘛!我看得出來大家的情緒開始騷動,我也不例外,不過我的情緒騷動是由於緊張,不像有些女侍們則屬於興奮過度。
漢彌爾頓先生站在我們面前緩緩移動、仔細打量,一個接著一個,這種感覺讓我想起了當初在供應站被人鑑賞的情形,實在令人作嘔。當他走到我面前時停下了腳步,用冷酷的表情看著我,我的心跳急速加快,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叫什麼名字?」漢彌爾頓先生冷冷地問我。
「史萊德‧艾普斯坦。」
「你今年幾歲?」
「十七歲。」我戰戰兢兢答覆著,感到自己的身體微微顫抖。
漢彌爾頓先生沒再問下去,逕自轉身向摩爾先生示意,這時候我知道……我完了。
摩爾先生露出一臉淫態走向我,要我先洗個澡,然後到漢彌爾頓先生的房裡等候。臨去前,我用求助的眼神望著摩爾太太,希望她能拯救我,她卻只是看著我,什麼也沒做,讓我很失望,我以為她會幫我的。
洗完澡,我立刻穿著短褲和白色汗衫趕赴漢彌爾頓先生的房間。輕敲他的房門,漢彌爾頓先生示意要我進去,但是當我進入房間時,並沒有看見他,只聽見浴室裡的流水聲,我想他正在洗澡,因此我坐在椅子上等待。
此刻我的心情忐忑不安,不知道漢彌爾頓先生是個怎樣的人?他會傷害我嗎?如果他有不為人知的性怪癖,我該怎麼辦呢?直到浴室的門被打開,我才停止胡思亂想。
漢彌爾頓先生從浴室緩緩走出來,裸露著結實的上半身,只在腰際圍上一條藍色浴巾。他隨手關掉房間的大燈,最後僅剩下兩盞橘黃色的床頭燈兀自點亮,似乎刻意營造浪漫的氣氛。
他神情自若地坐在床邊打量我,我因為過度緊張而低著頭,不敢正視他。
「你知道摩爾先生要你做什麼嗎?」漢彌爾頓先生的聲音依舊低沉。
「我……知道。」
「告訴我,你會緊張嗎?」
「會。」
「你會害怕嗎?」
「會。」
「你在怕什麼?」
「我怕……你會傷害我。」我依然低著頭。
此時漢彌爾頓先生笑了,原來他也會笑啊,而且笑得很自然,一點都不虛假。
「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你可以抬起頭看看我。」他的聲音柔和許多,不像之前那般冷漠。
我遲疑地抬頭看著漢彌爾頓先生,才發現他很年輕,應該不會超過三十歲,有一雙深邃湛藍的大眼睛,兩頰及嘴巴上淡淡的鬍髭修得很整齊,而他的黑色頭髮上還殘留一些水珠,看起來非常迷人。
「你覺得我像是會傷害你的人嗎?」他微笑著。
「我不知道,現在的你看起來和之前不太一樣。」
「噢?哪裡不一樣?」
「之前……你看起來很冷酷,沒什麼笑容。」
「這我相信,我一向都是如此。」
說完,漢彌爾頓先生再度恢復原有的冷酷表情。我開始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告訴我,你有性經驗嗎?」
我沉默了。雖然我小時候就知道自己的性傾向,也曾經有過暗戀的對象,但那時比較害羞,不敢向對方表白,所以一直到現在都還是個處男。可現在……我卻猶豫著是否該對他說實話,這似乎有些丟臉。
他又問了我一次。「你不好意思說嗎?」
「如果我說沒有,你會不會放過我?」我豁出去了。
「不會。」他的回答很迅速,而且非常肯定。
我意識到今晚無論如何是逃不過了,雖然我是個同志而且漢彌爾頓先生也長得很好看,但這是我的第一次,我不希望就這樣把貞操獻給一個陌生人,況且這不是我自願的,說難聽一點,這根本是強姦。
我感到忿忿不平,閉上眼睛激動地說:「隨便你怎麼玩我!」
「你在生我的氣嗎?」
我睜開眼,只見漢彌爾頓先生驚訝地看著我,彷彿他才是受害者。
「我不敢。」我倔強地說道。
漢彌爾頓先生又笑了,他伸手摸摸我的頭,像是在安慰我。
「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或許也很怨恨摩爾先生,因為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但我保證,我不會傷害你,我會很溫柔的,相信我。」說完,漢彌爾頓先生溫柔地脫掉我的汗衫,把我帶到床上,整個身體半壓著我。
我與他面對面相隔不到十公分,可以清楚感受到他身上的體熱。他的唇慢慢朝我貼近,我刻意撇過頭去,不想正視他,他大概也知道我在想些什麼,他笑了,笑的時候更顯迷人。
「別擔心,我不會吻你,我了解只有真心相愛的人才適合接吻。」漢彌爾頓先生在我耳邊呢喃。
他的唇從我的臉頰上慢慢滑向耳朵和頸子,我感覺到一股溫熱從耳根迅速竄入腦勺,即將破頂而出;緊接著他挪動身體,用唇挑逗我的乳頭,手指還不停地撥弄我的胸毛,我被他的鬍渣刺得無法脫身,只覺得身體越來越熱,一股淫癢難耐的感覺如海浪般洶湧來襲。
我的身體開始有反應,他似乎察覺到了,用另一隻手在褲襠上摩擦我的陽具,熱吻也跟著滑到我的下腹部,速度緩慢得讓我舒服極了。此刻,我早已被情慾完全吞噬。
「史萊德,你在想什麼?」
我不加思索便脫口而出:「我想……你一定是情場老手,不知道有多少人栽在你手裡?」
話才說完,我便開始後悔。
他忽然打住,身體上挪認真地看著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不常和別人發生關係的。」
我霎時愣住,他沒必要向我解釋的,我是不是惹他生氣了?當我仍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發覺我的短褲已經被脫掉,他隔著內褲輕咬我半勃起的陽具,瞬間我的陽具迅速膨脹,迫不及待從裡面探頭而出,他熟練地褪去最後一層屏障,至此,我已經徹底被他解放。
感覺一個溼熱的東西吸住整根陰莖,上下不停滑移,我的肌肉緊繃到極點,可那東西仍纏著我不放,我忍不住抬起頭偷看了一下,居然發現漢彌爾頓先生正用他溫熱的唇含住我的陰莖,令我相當驚訝。
由於我從小就生長在希臘的保守家庭裡,父親是當地的一名牧師,母親也在教會工作,因此性方面的知識我一向懂得極少,直到兩年前我們搬來美國,認識了一些新朋友,才輾轉由朋友口中得知這方面的事情。我本身並沒有親身體驗過,有些事情仍是一知半解,直到現在,看見漢彌爾頓先生對我做的事情後,才證實了他們的話是真的。
不知過了多久,漢彌爾頓先生停下動作,躺回我身旁,在我耳邊輕喃:「這就是口交,我想你應該會吧?」
我假裝很瞭解地點頭。
「現在換你取悅我了。」
於是我半趴在他身上親吻他的臉頰,他實在長得很有魅力,湛藍的雙眼直盯著我的一舉一動,讓我有點不好意思,只好從他的脖子順勢吻至胸膛,企圖逃避他的眼神。
他的胸毛濃密茂盛宛如森林中的野草,緊緊包覆著那兩顆乳頭,當我輕輕嚙咬時,他的乳頭變得敏感而堅硬,還因為一時興奮發出了呻吟。他的肌肉黝黑而結實,全身散發出一股特殊味道,充滿男性的原始氣息,我在不知不覺中被迷惑了,忽然有種想討好他的感覺。
扯掉他的浴巾,濃密的陰毛從下腹部延伸至肚臍眼四周,我由肚臍開始慢慢往下舔,望著那蠢蠢欲動的陰莖,龜頭上乾澀的表皮似乎急待滋潤,我毫不考慮地將它噙住,經過口水的潤澤,他的陰莖彷彿氣球一樣迅速膨脹
,大到我幾乎無法整根含住,只好用舌頭取悅它,並且不停吸吮。
經過上下不停地反覆滑動,我瞥見漢彌爾頓先生狀似痛苦的表情,我猜想自己大概做得不錯。這時候,他突然起身將我壓在床上,抬高我的雙腿。
我緊張地問他:「你要做什麼?」
「我要進入你的身體。」
腦海中忽然想起朋友們跟我提過肛交的情形,我開始有點擔心:「會痛嗎?」
「有些痛,你要忍住。」
漢彌爾頓先生有些急躁,我很怕他會傷害我,於是露出哀求的眼神。
「漢彌爾頓先生,我以前從沒做過,請你溫柔一點好嗎?我只是個孩子。」
聽我這麼說,他先是一愣,然後專注地看著我。我感覺他的眼神好溫柔,令我怦然心動。
「你要放輕鬆,一開始有點痛,但我會盡量溫柔的。」
他把唾液塗在龜頭上,同時抹了一些在我的屁眼四周,接下來我感覺到一根又硬又熱的東西進入我的肛門,那種痛楚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我本能地想要抗拒,卻無法掙脫,漢彌爾頓先生再度提醒我,要我放輕鬆,可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如何能夠放輕鬆?我只想死命掙扎。
然而,漢彌爾頓先生強大的臂力壓著我,我根本無可奈何,只好盡量忍住不發出聲音,臉部表情卻無法掩飾,我想漢彌爾頓先生也注意到了,他立刻停止戳刺,但那東西仍在體內,我只能稍作緩和。
「好一點了嗎?」
含著淚水,我拼命搖頭,祈求他能夠放過我。
「我的確說過我不會傷害你,但你實在挑起了我的慾望,我已經盡量克制了。」
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痛苦的人可是我呀!
他不顧我的感受,沒一會兒那根龐然大物又開始蠢動,漢彌爾頓先生刻意放慢速度,緩緩擺動自己的身體,最後索性將我的雙腳壓到耳邊,整個身體貼近我,用那粗大的陰莖不停抽插。我閉上雙眼,在劇烈痛苦中渴求一絲平靜。
我們的身體仍互相緊貼著,因激烈擺動而汗流浹背,我感覺到他正在親吻我的臉頰,而他的臀部運動依然持續進行著,只是這會兒我比較適應了。
正當我稍獲喘息的時候,他忽然將我從床上抱了起來,我等於是整個人騰空坐在他的陽具上,只能抱住他的肩膀和脖子作為支撐,而他運用身體的力量讓我上下擺盪,徹底滿足他的淫慾。我懷疑他哪來這麼大的力氣,雖然他比我壯碩許多。
這種姿勢讓我再度陷入痛苦的掙扎之中,我不停哀求他,後來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粗暴,動作上明顯溫和許多,他乾脆換個姿勢讓我舒服地側躺在床上,改從背後插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猜想一個男人在獸性發作時想必是猙獰的,對他而言,我是否像個充氣娃娃般徒具一只空殼,沒有靈魂、沒有思想,僅是個供人洩慾的性玩偶?
隨著喘息聲越來越急促,他哀嚎了一聲,在我體內注入一股熱流。折騰那麼久,他終於射精了,整個人疲累地癱在我身旁,但仍溫柔地愛撫我早已汗濕的身體。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只慶幸痛苦已經抽離了。
我首先打破沉默。「漢彌爾頓先生,我想我該回房了。」
「為什麼?我還沒滿足你呢!」他似乎很驚訝。
「我只是一個佣人,我的任務是服侍你,既然任務已經達成,我也該走了,你不必顧慮到我。」
他聽完後,立刻起身坐在床上怒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人?性是雙方面的滿足,至少我還懂這一點。」
望著漢彌爾頓先生難看的臉色,我知道又惹他生氣,趕緊向他道歉:「我知道我說錯話了,漢彌爾頓先生,請你原諒我,那麼……請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這時他擺出原有的冷酷面孔。「算了!如果你認為你已經達成任務,那就回去好了,這裡不需要你。」
既然他都這麼說,我也不便再待下去,因此我穿好衣服,對他道聲晚安後,便悻悻然離開客房。臨走前我還覺得很委屈,我已經滿足他了,為何他要這麼生氣?唉!算了,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佣人。
我索性先去沖個澡,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雖然性慾尚未獲得宣洩,卻早已沒有心情,更何況我的屁眼還隱隱作痛!我本該像柯倫妮一樣覺得受委屈而痛哭一場,可我哭不出來,或許是沒人陪伴在身旁的緣故。寂寞的夜裡,我不禁想起迪諾,希望能儘早收到他的回信,解我相思之苦。
隔天早晨五點半,我照常陪摩爾太太去晨跑,本來打算問她有關漢彌爾頓先生的事,但經過昨晚的不愉快,我根本就不想再提到他,反倒是摩爾太太主動提起。
「漢彌爾頓先生與我們是多年的好朋友,雖然他的外表看似冷漠,其實私底下是個相當風趣幽默的人,當年大衛還沒有發跡的時候,也曾經接受過他的幫忙。」
「那麼他應該很富有吧?可是……他的年紀看起來不大啊!」
「他的確很年輕,今年才二十七歲,他之所以富有一部份要歸功於他的父親艾伯特‧漢彌爾頓先生,他是好幾任的英國國會議員,生活條件自然不差;另外則是靠著他的精明頭腦和流利口才,不可否認的,他很擅長做生意,目前漢彌爾頓家族已經是英國當地著名的大富豪了。」
「這確實很了不起。」我不想談論他的事,隨便敷衍幾句。
然而我心中還有個疑問,摩爾太太一向很照顧我,昨晚當我向她求助的時候,為何她不肯幫我?難道她也贊同我服侍漢彌爾頓先生嗎?
我不敢問,況且那已經不重要了。現在仔細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我真的覺得很委屈,因此對漢彌爾頓先生產生莫名的反感;另一方面,我又擔心他因為生氣轉而向摩爾先生訴說我的不是,希望他別這麼做才好。
大約六點五十分左右,摩爾太太和我一起回到宅邸,當我們進入大廳,漢彌爾頓先生正從樓上走下來,他親切地和摩爾太太打招呼,面帶著微笑,一副虛情假意的樣子令人作嘔。我沒理會他,逕自走回房間。
下午,我和園丁在庭院整理花卉,漢彌爾頓先生衣著整齊地從大廳走出來,後面跟著一個僕人幫他提行李,我知道他即將離去,可我仍不想理他,眼睜睜看著他坐上摩爾先生的轎車。
離去前夕,我瞥見他搖下車窗從車內望著我,心中一怔,忽然有種莫名的失落感,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隨著車子疾駛而去,我的心情反而輕鬆許多。
兩天後的下午,柯倫妮慌慌張張跑來我房間,她的臉部表情驚慌失措,我好奇地看著她,以為又發生了什麼事。
「柯倫妮,妳……怎麼了?」
「剛才……山姆告訴我,有一批恐怖份子……在鹽湖城市中心放置炸彈,聽說炸燬了好幾個街區,已經有一百多人……喪生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山姆知道我是從那裡來的,他才告訴我這件事。」
我非常緊張:「那供應站呢?裡面的人有沒有怎樣?」
柯倫妮也很著急:「沒人知道啊,聽說現在已經亂成一團,摩爾先生在那裡也有產業,所以特地趕過去了。」
「我要見摩爾先生。」我立刻衝出房間。
「他還沒回來呢!」
我不理會柯倫妮的話,匆忙跑去找摩爾先生,可他真的不在家,我又跑去問山姆這件事,他也只是知道個大概
,無法給我明確的答覆。最後我打開電視,透過電視新聞去了解整個情形,但鹽湖城那邊的狀況實在太亂了,我根本無法得知供應站的消息。
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的時間太過漫長,我幾乎吃不下任何東西。晚餐過後,摩爾先生終於回到家,我不讓他有喘息的時間,直接衝到大廳裡問他。
「摩爾先生,我很想知道鹽湖城現在的情況,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我知道這麼做很魯莽,但我顧慮不了這麼多。
「那裡大部份的通訊已經中斷,不僅沒有電力,幾乎所有的鎮暴警察和救難人員全數出動,簡直亂成一團,比戰爭還可怕。」摩爾先生脫掉他的大衣並且嘆了一口氣。
「那麼摩里士先生的供應站呢?」
「那裡……幾乎被夷為平地,聽說找不到任何生還者。」
摩爾先生的話彷彿利刃般割裂我的心,霎那間我只覺得頭暈目眩,眼淚幾欲狂飆。柯倫妮站在我身旁,發現我不對勁,立刻攙扶我回房休息。
「史萊德,別難過了,我知道你擔心迪諾,或許他沒事啊,或許他在爆炸前已經跟著他的雇主離開了供應站,所以別想那麼多了。」她極力安慰我。
雖然柯倫妮不怎麼聰明,有時候她還是很貼心的,就像她現在所說的話,確實產生了一些作用,讓我仍抱持一點點希望而不至於心灰意冷,然而希望歸希望,我終究必須面對迪諾生死未卜的事實。其實,我和柯倫妮心裡都很清楚這希望有多渺茫,我們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流下淚水,柯倫妮雖努力安慰我卻也紅著眼眶。
這漫長的一夜,世界突然變得好冷清,讓我覺得空虛無助。從前,當我心情不好時,我還能想想迪諾,知道他一定很樂意分享我的心事,而如今……還有誰能幫助我呢?難道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嗎?
接連幾個夜晚,我因為想起父母親和迪諾的事淚流滿面,半夜常常從夢中驚醒,獨自一人對著窗戶發呆。或許,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才知道孤獨是什麼,我本該習以為常,但我卻痛恨孤獨,我多麼渴望有個人來陪我、愛我、瞭解我,分享我的痛苦和喜樂,然而我找不到這樣的人。沒有人天生注定應該孤獨吧?我相信遲早有一天,我的惡夢將會結束,取而代之的會是我的希望與幸福。
初春的夜裡,空氣帶著些許寒意,月亮看起來也是陰沉沉的,像世界末日即將來臨。我興致索然地待在房裡休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驚醒,打開門,山姆帶著倦容看著我,要我立刻去書房找摩爾先生。這麼晚了,難道……我心中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
稍微整理一下儀容便戰戰兢兢來到書房,敲了門,摩爾先生要我進去。當我打開門,心中不覺一顫,漢彌爾頓先生居然也在這裡,莫非又像上次一樣要我服侍他?我駐足猶豫著,但還是得硬著頭皮走進去。
摩爾先生一臉和氣地看著我:「史萊德,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
我看了漢彌爾頓先生一眼,他不動聲色,我心想,還能有什麼好事?
「我不知道,摩爾先生。」
「從此刻起你不再是我的僕人,我已經把你轉讓給漢彌爾頓先生,以後漢彌爾頓先生就是你的新主人,你必須好好服從他,知道嗎?」
轉讓?!我實在不敢相信,我竟然像貨物一樣轉讓給其他人,更糟的那個人竟是漢彌爾頓先生。我不禁開始憎恨他們兩人,一定是漢彌爾頓先生搞的鬼,無奈我只能陪著笑臉表示服從。
「你趕緊收拾行李,今天晚上跟著漢彌爾頓先生回英國。」
今天晚上?太快了吧?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我加快速度整好行囊,匆匆忙忙和柯倫妮道別後,與漢彌爾頓先生一起坐上轎車,緩緩離開我在丹佛的「家」。
我之所以稱之為「家」,一點也不為過,從父母死後我便開始漂泊,每一次短暫停留的住所都是我的家。對他們而言,或許我只是個過客,但他們對我的意義絕不僅止於此。
望著朦朧夜色,想到自己必須離開丹佛,內心忽然有種不捨,等於我的人生旅程又邁向新的一站——英國。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若在幾天以前,我根本無法想像自己的漂泊竟會跨越浩瀚的大西洋,飛往英國,而這一切只能怪我身旁的始作俑者——漢彌爾頓先生。
車內的空氣似乎凍結了,沉默得可怕,漢彌爾頓先生依舊是那副冷酷面孔,讓人看了就氣,所以我也不想理他,反倒是他先開口。
「史萊德,你怎麼了?沒有話要說嗎?」他諷刺地試探我。
「我還能說什麼?」我心中暗自生著悶氣。
「對於這個決定,你還滿意嗎?」他的語氣充滿嘲笑的意味。
「我沒有選擇的權利吧?漢彌爾頓先生。」我故意問他。
「沒錯,你別無選擇。」
聽他這麼一說,我更是火大:「那麼……這是你的主意囉?」
「的確是的。」
「為何你要這麼做?你不是討厭我嗎?」我生氣地質問他,態度很不客氣,完全忘記他是我的新主人。
他愣了一下,驚愕地看著我,不相信我敢對他這麼兇。
他擺出嚴肅的面孔。「所以才要帶你回去啊!我每次看見態度傲慢無禮的佣人,就想把他帶回去好好管教一番
。」
他認真的表情令我害怕,我驚覺自己的無禮,甚至有些後悔,不敢回嘴或多看他一眼,深怕到了英國之後有吃不完的苦頭。
不一會兒,車子抵達飛機場,我們下了車,我很識相地主動幫漢彌爾頓先生提行李,不過他拒絕了。我開始懊悔剛才不禮貌的行為。
在我們辦理完登機手續後,終於上了飛機,此刻我的情緒異常緊張,因為我害怕搭飛機,飛機會使我產生莫名的恐懼感。記得兩年前父母和我剛來美國的時候,我在飛機上也是如此,我必須緊緊握住父親的手,心裡才覺得好過些。可現在呢?身旁只有一個撲克臉孔的漢彌爾頓先生,我只能自求多福。
飛機起飛的一剎那,我的身體因恐懼而不停顫抖,忽然間,有一隻結實的男人的手握住了我,那是……漢彌爾頓先生。
「史萊德,你是不是害怕坐飛機?」
我看著漢彌爾頓先生,沉默地點點頭,完全忘記他是我所憎恨的人,只覺得他的眼神很溫柔。
「不必害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旁,緊緊握住你的手。」
漢彌爾頓先生給我一個微笑,他微笑的樣子好迷人。奇怪的是,我竟然不再顫抖、不再害怕了,當漢彌爾頓先生握緊我的時候,我發覺他的手好溫暖……好溫暖。
第二章 漢彌爾頓山莊
我不知不覺睡著了。夢中,有一片廣闊無垠的大草原,我騎著一匹棕色駿馬在草原上奔馳,逆著風我不停狂嘯
,有點像是吶喊;不知奔馳了多久,前方不遠處竟出現一座斷崖,我本能地勒住韁繩,棕馬的速度非但沒有減慢反而加快。我開始驚慌,不知該怎麼辦,這時我的左後方忽然出現一位英俊瀟灑的男士,正是漢彌爾頓先生
,他跨騎著一匹白色駿馬,緊緊跟在身後。我以為他是來拯救我的,正為此感到高興,沒想到他從懷裡掏出一把槍,直接對準我的頭部扣了扳機,”砰”的一聲,我中彈了,整個人從馬背上垂直摔落,鮮血染紅了綠色草原
,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
我從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納悶著自己為何作這種莫名其妙的夢。難道……這是個預兆?莫非我的潛意識裡一直認為漢彌爾頓先生會傷害我嗎?我感到害怕。
我發現身旁的座位是空的,著急地四處張望時,漢彌爾頓先生從走道的另一端悠閒走來,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位
。他隨手攤開報紙,沒瞧我一眼。
「之前空服員送來餐點時,我看你睡得正熟,所以沒有叫醒你,你現在應該餓了吧?再過二十分鐘就會抵達倫敦,到時候我們再去飽餐一頓。」
「一切都聽你的。」基於之前惡夢的恐懼,我勉強說出這幾個字。
其實我有點不高興,漢彌爾頓先生似乎是對著報紙說話而不是跟我,讓我有種不被重視的感覺,即使我只是個佣人,他也不必這麼對我啊。
此刻清醒的我再度因為飛機恐懼症而全身顫抖,漢彌爾頓先生放下報紙,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又害怕了?要我握住你的手嗎?」
他的語氣像是嘲笑,因此我憤然拒絕他。
他的嘴角隨即泛起一抹笑意。「別逞強了。」
說完,他毅然決然握緊我的手,雖然使我好過些,卻也讓我生氣,他根本不尊重我。
我不禁擔心往後的日子可能會過得很沒有尊嚴,畢竟這裡不比美國,在美國我至少還算是半個當地人,但在英國,我卻淪為異鄉客,受到排擠自然不用說,加上漢彌爾頓先生冷言冷語的態度,我深信,我的未來將會是坎坷的。天啊!我該怎麼辦呢?
下了飛機,我跟著漢彌爾頓先生步出機場,此時有一位頭戴類似空軍帽子的中年人迎面走過來,他面帶著微笑
,必恭必敬地問候漢彌爾頓先生,還主動幫他提行李,看起來像是司機。果然,一輛黑色加長型賓士轎車就停靠在旁邊,當他替我們放好行李後,我們便坐上轎車離開了機場。
車內的設備一應俱全,有喝酒專用的冰櫃和小茶几,還可以坐在按摩椅墊上看電視,我這輩子從沒坐過這麼豪華的轎車,寬敞的空間幾乎可以讓人躺下來舒服地睡覺。望著車內的一切,我掩不住臉上的興奮,漢彌爾頓先生坐在我對面應該也發覺了。
他微笑地看著我:「史萊德,你吃過法國菜嗎?」
「沒有,漢彌爾頓先生。」
「想不想去吃?」他彷彿在徵詢我的意見,其實他大可不必這麼做。
「你是主人,一切由你決定。」別故施恩惠了,你是主人,哪由得我決定!
漢彌爾頓先生再度露出微笑,我大概滿足了他的虛榮心,他很快吩咐司機前往維多利亞餐廳。
車子穿梭在倫敦市的鬧區,此時正值艷陽高照,路上行人不算太多,臉上卻明顯掛著一種有別於美國人的一派輕鬆,這裡果然是個和平城市,沒有戰事紛擾,難怪每個人都氣定神閒,就連身旁的漢彌爾頓先生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收起冷漠的威嚴。不過這樣也好,確實減少我對他的恐懼感。
才一會兒,我們便抵達維多利亞餐廳,漢彌爾頓先生吩咐約翰在停車場等候,他則帶我走進去。屋內的擺設相當別緻,充滿浪漫的法國風味,一看就知道是高價位的餐廳;當服務生一看見漢彌爾頓先生,立刻主動帶我們來到靠近落地窗的座位,旁邊還有小型噴水池,一位穿著高雅的女士正在池畔演奏鋼琴,指尖流洩出淡淡的優美旋律。我不禁猜想,如果是和我心儀的男人來這裡用餐,氣氛肯定很浪漫。
漢彌爾頓先生替我和他自己點了一些我從沒看過的精緻食物,而且有耐性地教我用餐禮儀,這時我才發現他原來也有和藹可親的一面。
整個進餐氣氛相當輕鬆愉快,因為漢彌爾頓先生始終保持笑容,完全不像他以往的作風。
「史萊德,有件事我一直耿耿於懷……」
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充滿了好奇心。
「是關於我們初次見面那天晚上的事。我覺得……那天我的態度很不好,我想你一定很生我的氣。」
他居然主動提起這件事,我不知道這算道歉還是譴責。
「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提供性服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我不該擅作主張惹你生氣,我保證下次絕不會犯相同的錯誤。」我盡量說得委婉些。
「你誤會了,我不是要你承認錯誤,我只是為我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希望你了解,以後沒有人會強迫你做這種事……」他最後的聲音小到我幾乎聽不見。「除非你自己願意。」
「你是說……以後我不必再提供性服務了?」我有些驚訝。
「沒錯,你只是個孩子,沒人會強迫你的。」
我的眼神充滿了感激:「謝謝你,漢彌爾頓先生。」
他回我一個微笑,沒再說什麼。
午餐結束後,我們直接坐上車子離開倫敦,或許是旅途勞頓的關係,我在車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漢彌爾頓先生叫醒我,說他住的地方到了,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竟然看到……一座城堡。
那的確是一座城堡,透過車窗遙望,一座四方形城堡矗立在半山腰,我簡直不敢相信那將會是我在英國的「家」
。
我興奮地問他:「漢彌爾頓先生,那座城堡……真的是你居住的地方嗎?」
「沒那麼誇張啦,我不會把它稱為城堡,頂多算是巨型建築物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從小生長在那種地方,當然習以為常,不認為那樣的城堡有什麼了不起,但對我而言,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平時想看見城堡的機會根本微乎其微,更別提住在裡面。
當車子緩緩爬過山坡、穿越大門,眼前立刻浮現令人瞠目結舌的遼闊視野,庭院之大遠遠超乎我的想像,彷彿一座大型公園。我們行駛在庭院的車道上,車道盡頭則是漢彌爾頓先生所謂的「巨型建築物」,相較之下,摩爾先生的豪華宅邸根本不足為奇。
我忍不住打開車窗探頭觀望,建築物的兩側各有一座圓形尖塔,暗灰色花崗岩外表顯示出它的年代久遠,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裡不禁讚嘆它的雄偉與壯觀。
幾分鐘後,車子停在正門口,漢彌爾頓先生與我下了車,司機約翰幫我們把行李拿出來,這時一位鬢髮斑白的老人走向我們,親切地向漢彌爾頓先生問候,同時吩咐另一名僕人幫我們提行李,可我了解自己的身份,我堅持自己動手。
老人打開那扇雕花的黑色柚木大門,我隨著漢彌爾頓先生走進去,寬敞深邃的華麗大廳立刻呈現眼前,與屋外的古老花崗岩外表成了明顯對比,這裡肯定經過重新整修。我好奇地環顧四周,大廳兩側各有一條長廊通向屋子兩端,一道長長的台階設在大廳正前方,從中間分岔成左右兩條直通二樓,上面還舖著墨綠色地毯,台階左方有一扇古銅小門,似乎是通往後院,想必是他們平時休憩納涼的場所,而台階右側則擺放兩張黑色皮製沙發
,看起來高貴且典雅。
整個大廳的裝潢皆以柚木為主色,牆壁上懸掛各種古飾與壁毯,木製天花板下的水晶吊燈自然比摩爾宅邸的吊燈來得豪華炫麗,我尤其喜愛牆上的巨型古鐘,它把整個廳堂點綴得古色古香,讓人彷彿回到了十九世紀。
我不是十九世紀城堡裡的公主,但我渴望遇見自己的白馬王子,漢彌爾頓先生會是那個白馬王子嗎?我沉溺在不切實際的幻想中,直到漢彌爾頓先生吩咐那老人帶我到東側廂房,我才回到現實,跟他前往走廊底端的房間
。
老人親切地說著:「我是這裡的男管家克里夫‧伍德,二少爺從未親自帶人來過這裡,你是幸運的第一個。」
「你好,我叫史萊德‧愛普斯坦,來自美國,以後請多多指教。」
「史萊德,以後這裡就是你的房間,長途跋涉,想必你也累了,你可以先休息一會兒,晚餐時間會有人來叫你
;另外,如果你需要用到盥洗室的話,它就在隔壁儲藏室的正對面。」
「我知道了,謝謝你。」
管家離開後,我打開門,房間比我在摩爾家的大一些,裡面打掃得很乾淨,唯一的一扇窗戶臨著前院,用白色窗幔作裝飾,窗戶旁是一張披著白色床罩的單人床,看起來柔軟舒適。到目前為止,一切都讓我很滿意。
此時我不禁想著:管家口中的二少爺肯定是指漢彌爾頓先生,那麼他應該還有一個哥哥,會不會長得像漢彌爾頓先生一樣迷人呢?還是有著漢彌爾頓先生的冷酷?想著想著,我忽然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聊,我只是一個僕人,他們的一切和我有什麼直接關係,我又何必費神思考!因此整理完行李後,我便倒頭呼呼大睡。
晚餐時間是一個金髮年輕人叫醒我的,他的名字叫韋伯,和我一樣是個佣人,他帶我來到西側靠近底端的僕人專用餐廳,那裡的空間很大,夠我們十幾個僕人同時使用。隔壁就是廚房,和餐廳之間只隔著一道帷幕,廚師們可以自由通行。
進餐時,管家克里夫把我介紹給其他僕人,他們似乎都很歡迎我,令我相當欣慰。有人問起我的年紀,我據實以告,才發現我是這棟屋子裡年紀最輕的,在此之前,管理馬廄的小廝——彼得原本是最年輕的一個,年僅十八歲,但我卻搶了他的頭銜。然而彼得不介意,餐後還邀請我一起玩橋牌,於是我跟著他來到大廳旁的休息室
,那裡是他們平時消遣打發時間的場所,不但空間寬廣且休閒設施一應俱全,包括一台超大螢幕的液晶電視、電腦網路、高級音響組合、撞球桌以及簡單的運動器材等,同時還有一間浴室,由此可見漢彌爾頓家族對僕人休閒活動的重視與體貼。
坐在桌旁和我一起玩橋牌的除了彼得之外,其餘兩人分別是麥特和雷諾。褐色捲髮、小腹微凸的雷諾看起來年紀較大,額頭上有幾道歷經滄桑的皺紋,臉上表情卻神采奕奕;金色頭髮的麥特則是所有僕人之中長得最俊俏的,年紀大約二十五歲左右,當然他也比我好看許多,不僅身材高大、體格壯碩,就連那雙湛藍的大眼睛都好像隨時在勾引人,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發現他似乎也在打量我。
「史萊德,你怎會來到英國?」彼得好奇地問我。
「我原本是摩爾先生的僕人,後來他把我轉讓給漢彌爾頓先生,因此我才來到這裡。」
「你是指哪一個漢彌爾頓先生?」
「到目前為止我只見過一個,大概是你們口中稱呼的二少爺吧!」
「原來是二少爺。」
麥特喃喃自語:「奇怪,他從未插手僕人的事。」
「他平常很少和你們接觸吧?」我有些好奇。
「他經常忙著做生意,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與我們這些下人甚少交談。」雷諾搶著回答。
「他平時都這麼冷漠嗎?」我的話一衝出口,立刻有些後悔。
他們全都驚訝地看著我。
「我們只會說他是……不茍言笑。」彼得緩緩道。
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索性不再多嘴。
「其實你已經是這裡的一份子,有些事情還是得讓你知道。我們的老爺艾伯特‧漢彌爾頓先生是這屋子裡權力最大的,也是屋子的主人,他有權決定一切,但基本上他從不插手任何瑣碎的事;他的大兒子凱德威‧漢彌爾頓和他一樣都是現任國會議員,他們平常忙於公事,很少待在家裡,你如果想見到他們大概也沒什麼機會。而大少奶奶葛莉絲‧漢彌爾頓夫人平時喜歡到倫敦市逛街,要不然就是和她的朋友聚在一起,所以不常待在家裡
,還有,她不喜歡我們叫她大少奶奶,她比較喜歡我們稱呼她為漢彌爾頓夫人,這一點你務必牢記在心,否則她發起脾氣來可是很兇悍的,別說我沒有提醒你。」
雷諾繼續說著:「至於老夫人,他是個慈祥的老太太,也是最常待在屋子裡的人,她的身體不好,必須由隨身護士——貝蒂照顧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的房裡,偶爾才出來走動,當然了,她也很少管事;接下來是你所說的二少爺卡洛斯‧漢彌爾頓先生,他生意做得很大,確實賺了不少錢,對我們這些下人還算不錯,只是有些……不茍言笑;最後就是小少爺安德魯‧漢彌爾頓先生了,他相當年輕,只有二十四歲,是我們最喜歡的人
,因為他常常和我們一起談天說笑,有時也會來這裡陪我們下棋玩牌,不過老爺倒是常和他起爭執。」
「為什麼?」
「小少爺平日喜歡畫畫、騎馬與開車兜風,老爺總說他不務正業,將來絕不會有什麼作為,小少爺卻依然故我
,爭執因此就產生了。」
雷諾繼續發表他的高見:「其實我認為老爺說的話不一定正確,一個人不管做什麼事,只要肯用心努力去做,遲早會有成功的一天。」
我微笑說著:「雷諾,你倒是很有自己的見解,我想你就是抱持這樣的信念才來這裡工作的吧?」
雷諾搖搖頭。「剛開始不是的,那時候我是聽到人們談論漢彌爾頓山莊的一切,才決定來這裡一試。」
「漢彌爾頓山莊?!你是指這棟屋子嗎?」我猜想。
「沒錯,人們都是這麼稱呼它的,它與韓曼家的『綠園』可說是這一帶最著名的兩大建築。」
我好奇地說:「綠園,好美的名字。」
「可不是嗎?它就坐落在離此地不遠處的山腳下,年代與漢彌爾頓山莊相仿,將近兩百年的歷史了。它的建築物本身構造與漢彌爾頓山莊相同,只不過暗灰花崗岩的表面佈滿了綠色爬藤類植物,當春天來臨時,整座莊園綠草如茵,加上建築物頂層的空中花園,遠遠望去,幾乎置身於一片完美無暇的綠蔭裡,因此才有『綠園』這個美稱。」
「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見到它。」
麥特終於開口:「你只要爬到三樓就可以看見它了。」
「真的嗎?」我興奮地說。
「不過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看得清楚,我很樂意帶你去,如果管家先生不反對的話。」
麥特一說完,我們不約而同瞧著正在一旁喝茶的管家克里夫。
克里夫轉過頭,神色凝重地看著我們:「我並不鼓勵你們這麼做,但是去看一下無妨,順便讓史萊德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只是別惹出什麼事才好。你知道的,老爺不喜歡我們沒事跑到三樓,就連他自己也很少上去。」
克里夫似乎答應了。
置身在這樣的城堡裡,很難不讓人充滿幻想,當然,以我目前的身份,實在沒什麼好期待的,我只是想感受童話故事中王子與公主居住在城堡裡的幸福與浪漫,或許這樣小小的綺麗幻想,可以讓我暫時忘卻思鄉之情。
翌晨,麥特一大早就來敲我的房門,盥洗完畢後,他帶領我穿過東側長廊盡頭的小門來到圓形尖塔,裡面有一道螺旋狀大理石台階,另外還有一扇鐵門通往前院。我們順著台階走上三樓,那裡有一條深邃寬廣的走廊,臨著前院,一整排圓形石柱疏落支撐在圍牆與屋頂之間,靠後院的那側則是一整排房間,每一間佔地都非常大,總共有五間,麥特不辭辛勞地為我一一介紹。
緊鄰東側尖塔的是一間相當長的房間,兩扇精緻的古銅門扉用一條生鏽的鐵鍊捆著,同時上了鎖,房間的隔壁是家庭禮拜堂,接下來是日光浴室和畫廊,最後則是儲藏室,再過去就是西側尖塔了。
麥特向我解釋:「現在我們已經不使用這間禮拜堂,我們都去城鎮的教堂做禮拜,日光浴室二少爺和小少爺還經常使用,如果我們空閒時也可以來這裡曬曬太陽,至於畫廊則存放著老爺和小少爺的收藏;你知道的,小少爺喜歡畫畫,有時他會將自己最喜愛的作品擺放在裡面,不過,我們很少來三樓,你應該記住,老爺不喜歡我們沒事跑到這裡。」
「那個房間呢?為何上了鎖?」我指著那兩扇被鐵鍊捆綁的門扉,心生疑惑。
「我也不知道,我來到這裡時,它就是這個樣子,大概是荒廢的空房間吧!」
「難道你都不好奇嗎?」
「有時候做人不應該太好奇的,不是嗎?」麥特似乎暗示我不應該問太多,畢竟我只是個小小的佣人。
我不再多話,逕自走向低矮的圍牆,站在圓柱與圓柱之間可以清楚看見整個庭院的外貌和莊外的風景,赫然發現整個漢彌爾頓山莊是處於地勢較高的半山腰,附近幾乎沒有其他的建築物,彷彿與世隔絕。
呼吸著清晨新鮮的空氣,隱約聞到一股淡淡草香味,讓人倍覺神清氣爽。麥特站在我旁邊,手指著東北向地勢較低的地方,遠遠地,我看見一棟灰綠色建築臨著一片松樹林坐落在平原上,初陽照耀下彷彿像個霸主,狂妄地鎮守那片樹林,麥特告訴我那就是「綠園」;另一邊較遠的地方我看見了整片大草原,幾棟零星建築物鑲嵌其中形成獨特的自然景觀,麥特說那是「布朗特農莊」,他們與漢彌爾頓山莊還頗有交情,二少爺和小少爺經常去那裡騎馬。
我聽了之後真的很羨慕,雖然我從未騎過馬,卻一直渴望騎馬在草原上奔馳。此時,我不禁想起飛機上那個奇怪的夢,心中略感不安。
沒過多久,麥特建議我回到一樓,因為他不希望別人發現我們在這裡,因此我們走向西側的圓形尖塔。與東側尖塔不同的是它並沒有螺旋狀台階,而是一道垂直升降電梯,裡面空間相當寬敞,可以直達一、二樓。
「我們會把暫時不用的大型傢俱擺放在三樓的儲藏室,這時電梯就派上用場了,事實上我曾聽克里夫說過,它是老爺特別為老夫人建造的,因為老夫人行動不便,經常得坐著輪椅,這電梯很適合護士推著老夫人自由進出屋子。」
很快地,我們搭電梯回到一樓,由西側尖塔的鐵門走出屋外。旁邊有一間大型車庫,我猜想裡面的車子一定有好幾輛,接著我們繼續往東側走,整棟屋子的前方是一條車道延伸至大門口,大門口旁有一間小木屋,其餘則是綠油油的草坪,兩側圍牆還種植幾棵高大的松柏。
「前方那間小木屋是警衛室,維克多正在裡面,他是這一班次的警衛。」麥特細心地告訴我。
「以一間警衛室而言,那裡看起來很舒適,他們平時生活作息都在裡面嗎?」
「當然,那裡面有床舖、電視和浴室,還有很棒的空調設備,你知道的,漢彌爾頓家族一向很重視僕人的生活品質。」
「聽起來好像不錯。」
「來,我帶你到另一邊參觀。」
麥特帶我緩緩走向東側,草坪的一隅有一隻金毛獵犬正從狗屋裡慵懶地走出來,露出好奇的大眼睛。
「賈斯汀。」麥特一叫牠的名字,牠立刻興高采烈跑過來,對著我們搖尾巴。
「這是小少爺的狗,一年前二少爺送他的生日禮物,牠很乖巧且聰明,大家都很疼牠,除了漢彌爾頓夫人之外
。」
「為什麼漢彌爾頓夫人不喜歡牠?牠不是很可愛嗎?」我蹲下身撫摸賈斯汀的毛髮,牠高興地大吐舌頭。
「或許她認為自己是個高貴的淑女,不屑喜歡這畜生吧!」麥特挑眉聳肩,做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麥特,你似乎不喜歡漢彌爾頓夫人?」我猜測道。
「除了大少爺之外,大概沒人喜歡她,小少爺也曾為了賈斯汀的事和她吵過架。」
「看來小少爺倒是常常吵架,可你們卻都很喜歡他。」
麥特想了一下:「嗯……這該怎麼說呢?小少爺的脾氣確實是暴躁了點,但他有自己的原則,只要他認為對的事,一定據理力爭,這就是我喜歡他的地方,況且他對待下人非常友善,絲毫不會造成我們的壓力。」
「那麼你對二少爺的看法呢?」我故意問他。
「二少爺待人也不錯,只是不常顯露笑容,我們多少有些怕他。」
「這一點我相信。」
隨後,我們走到東側尖塔旁,那裡有一間木造房屋,麥特推開門,讓我先進去。
「這裡是馬廄,裡面養了四匹馬,平常都由彼得負責照料。」
我向前走去,一股濃厚的腥羶味立刻撲鼻而來,一匹黑色駿馬赫然出現在眼前,牠的體型並不算大,麥特說牠叫「黑炫風」,只是一匹小馬,初學者最適合騎牠;接下來我又看見兩匹棕色的馬,體型就大多了,其中一匹馬背上的鬃毛還是金黃色的,樣子相當漂亮。
麥特手指著那匹背上有金黃色鬃毛的馬。「這是小少爺的坐騎,名字叫將軍,另一匹則是皇后。」
聊著的同時,我們走到最後一個柵欄,我的眼睛忽然為之一亮,一匹純白色的駿馬正在裡面喝水,牠有著粗壯的骨架和健碩的體態,就像出現在我夢中的白馬一樣,令我大吃一驚。
「這……該不會是二少爺的坐騎吧?」我有些擔心,同時感到不安。
「你說對了,這正是二少爺最喜歡的馬,名字叫閃電,因為奔馳的速度非常快,二少爺還曾經騎著牠贏過賽馬冠軍喔!」
此刻,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麥特叫醒我。「史萊德,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起別的事。」
「我們該回去了,我可不想錯過早餐。」
我們從東側尖塔穿過長廊回到餐廳,其他的僕人早已在裡面用餐。餐後,克里夫要我幫忙園丁大衛整理草坪,由於工作很輕鬆,大衛和我一邊工作一邊聊起天來。
大約在八點多的時候,司機把轎車停在正門口,兩個身穿西裝的男人從屋內走出來,我問大衛他們是誰,大衛說他們是這屋子裡最忙碌的兩個人——老爺和大少爺。
我好奇地望著大少爺,他果然像二少爺一樣長得氣宇軒昂,同樣有著遺傳自老爺的黑色頭髮,臉上卻少了幾分冷峻,看起來親切多了,高挑的身材搭配深藍色西裝,無疑是個標準的英國紳士。老爺看起來則比較冷漠,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那雙銳利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很快地,他們一同坐上轎車匆匆離去,整個偌大的庭院裡,只剩下大衛和我兩個人。
午後艷陽高照,氣溫明顯回升,我趁著休息時間偷偷跑到三樓觀賞莊外的風景,布朗特農場的大草原尤其是我嚮往的地方。當我正出神地望著那片大草原時,隱約聽到腳步聲逼近三樓,我本能地想找個地方躲藏,便隨手打開房間的門,躲進裡面,才意識到我走進了日光浴室。
那裡是個空曠的大房間,擺設幾張躺椅和一張小茶几,房間的另一側有個矮櫃和簡單的淋浴設備。此時,大剌剌的陽光從屋頂直射入我眼睛,勉強睜開雙眼抬頭看,屋頂橫架著好幾根木頭,互相交錯成井字狀,其餘皆是透明的玻璃天窗,望著室內的一切,我早已忘記原本是來這裡藏匿的。
碎步走著,正前方有幾扇落地窗,用半透明的藍色窗簾隔著,我隨手拉開窗簾,可以看見整個後院的景緻,原來後院有一座規模龐大的游泳池,池畔還有幾張架著遮陽傘的白色圓桌。
沒想到身後忽然傳來開門的聲音,驚覺時我已來不及躲藏,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麼偏要躲進這該死的日光浴室呢?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微笑面對那突如其來的闖入者,或許對那個人而言,我才是真正的不速之客
。
一個男人從門外走進來,竟是我熟悉的漢彌爾頓先生,他在看到我的同時也愣住了。
「史萊德,你……怎麼會在這裡?」他驚訝地看著我。
我發覺他穿了一件短褲和T恤,看起來很不一樣。
「我……我只是來三樓看風景……」
他接著說:「又怕被別人看到,所以躲到這裡來?!」
我害怕他會罵我,沉默地點點頭。
「你覺得這裡的環境怎樣?」他的語氣相當平和,絲毫沒有生氣。
我有些驚訝。「一切都很好啊!」
「你喜歡這裡嗎?」
「喜歡。」
「克里夫對你還好吧?我特別交代他要好好照顧你。」他親切地問我。
「他對我很好,謝謝你的照顧,我想我該回去一樓了,二少爺。」
我急著想走,這本來就不是我該來的地方。
「聽你這麼叫我,我有點不習慣,你大概聽到其他佣人談論過我吧?」
我沒回答。
「既然你都來了,就留在這裡吧!」他阻止我離去。
我納悶著:「做什麼?」
「沒什麼,想請你幫個忙。」他微笑看著我。
「幫什麼忙?」
「我現在正要曬日光浴,想請你幫我擦防曬油。」
「既然你都命令了,我能說不嗎?」我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他可是我的主人呀!
他逕自走向牆角的矮櫃,從裡面取出一瓶防曬油,然後微笑地交給我,接著他把窗簾全部打開,很自然地脫掉衣服和短褲,他根本沒穿內褲,等於是整個人赤裸裸站在我面前。
我霎時愣住,感覺臉頰微微發燙,他竟可以毫不掩飾地在我面前赤身露體,更奇怪的,臉紅的人居然是我,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他走向躺椅,側著臉趴在上面,示意要我幫他塗上防曬油,我無法拒絕,只好硬著頭皮上陣。
我從瓶子裡擠出一些防曬油,開始在他結實的背上慢慢塗抹,當他發燙的體溫漸漸傳入我的掌心,我開始變得無法專心。一個男人的身體就該是這樣——結實而強壯,然而,我懷疑自己能否抗拒這樣的誘惑。
隨著手部的動作緩緩下移至他的臀部,他試著和我閒聊,問我一些小時候的事以及如何認識摩爾先生等等,我都一五一十告訴他,幸好這樣的交談淡化了我的尷尬,我也比較不覺得害羞。待背部全部塗均勻後,他轉身正面朝向我,我自然從他多毛而厚實的胸膛開始塗抹,可他卻一直盯著我看,好像袒胸露體的人是我一樣,讓我很難為情。
我塗完他的上半身後,停止了動作。「二少爺,還要繼續嗎?」
「繼續吧,全部都要塗均勻。」
他張開雙腳,暗示我塗抹他的陰莖與睪丸,我猶豫了一下,雙手有些顫抖。望著那毫無廉恥的舉動,我感到很生氣,他明知道我不得不做,卻故意引誘我,真不曉得他有何居心?
「怎麼了?不好意思嗎?」他問我。
「沒有。」他詭異的眼神真令我生氣。
我豁出去了,刻意溫柔地撫摸他的陰莖和睪丸,擺明了要看他因為受不了而勃起的窘態。
撫摸了一會兒後,他開始有了生理反應,我故意轉頭看他的表情。
他不以為意地說著:「你不會介意吧?」
「我……當然不會。」
可惡!他居然把難題丟給我,真是無恥到極點,霸道又自以為是的男人。其實我心裡很清楚,我最氣的就是他引誘我,這彷彿是個實驗,他等著要看我會有何反應。
我偏不讓他稱心如意,假裝擺出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繼續塗抹他的雙腿。等所有工作完成後,我把防曬油放回原位並且洗淨雙手,正準備要離開時,他又叫住了我。
「史萊德,你可以留下來陪我聊天。」
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無奈我只能照做。我躺在他身旁的躺椅上,依照他的意思和他閒聊,偶爾還會瞧見那根勃起的粗大陽具。這可惡的傢伙,非得向旁人炫耀自己的長處嗎?他,根本是個獸慾動物!我暗自生著悶氣,至於他在說些什麼,我完全聽不進去。
後來,我竟疲倦地睡著了。當二少爺叫醒我的時候,他已經穿上衣服,依舊神采奕奕,帶著我一起從東側離開了三樓。
「史萊德,待會兒我得出去辦點事情,想請你幫我整理書房,桌上有一些文件,我會教你怎麼做。」
「二少爺,你要我現在就整理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心想著:我能說不嗎?
我們來到二樓,那裡的走廊顯得優雅清靜許多,給人一種深邃神秘的感覺。我跟著他進入東側靠近中央迴旋樓梯的第二個房間,那是一間很大的書房,壁櫃裡收藏了許多書籍,辦公桌上有一台電腦和齊全的周邊設備,另外還有一大疊文件整整齊齊地放在旁邊,我們走到書桌前,二少爺細心地教我如何將它們歸類放入檔案夾內。
「這應該很容易的,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
「我會盡力。」
「那就全部交給你了,我得趕著去辦事。」說完,二少爺從書房左側的門匆匆離去,留下我獨自一人。
由於這工作並不難,我在一小時內就完成了,照理說我應該馬上離開,可是卻有一股莫名的衝動促使我留下來
。環顧這間以米黃色系為主的書房,給人一種舒適柔和的感覺,裝飾擺設雖多但井然有序,我直覺二少爺應該是個一絲不茍的人。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打開書房左側的那扇門,裡面是一間相當寬敞的臥室,肯定是二少爺的房間。我開始有些猶豫,不知是否該進去,但這間美麗的大臥室實在吸引我,因此我決定冒險。
一踏入黑色波斯地毯,猶如置身於美麗的大海世界,天花板和牆上的壁紙是清一色的海藍點綴著柔細花紋,墨綠色的衣櫥就像海底深處的水藻,房內五顏六色的裝飾品則是色彩繽紛的熱帶魚悠游其中,而暗灰色的雙人床仿若礁岩,披散著一席乳白色床單,如此的猖狂放肆。
我不禁懷疑,這樣詩情畫意的房間怎麼可能是那冷酷男人的臥房?
忍不住心中綺想,我忘形地仰躺在床上傾聽海浪私語,恍惚間,一股糾纏的情慾夾雜兩個男人不經意的曖昧情緒,徹底佔據我的心靈。幻想自己愛上這樣的房間,愛上撫摸二少爺肉體肌膚血脈僨張的感覺,剛才他在日光浴室的結實胴體似乎轉移到床上,與我展開愛慾交歡。隨著窗口微風撫過臉頰,我可以嗅到海水的氣息,挑逗而浪漫。
不可否認,我懷念那一夜他帶給我的激情,儘管我們的親密關係是構築在無法拒絕的桃色交易上,可他畢竟是我的第一個男人,這是難以抹滅的事實。
此刻,忽然瞥見床頭上的照片,我的幻想如破裂的鏡子般碎開,迅速回到現實。那是二少爺和某個男人的深情合照,我並不知道他是誰,但他們倆人親密地倚靠在一起,著實讓我忌妒。
這種感覺實在荒唐極了,我究竟在吃什麼醋?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下人,二少爺壓根不會注意到我,更何況他還是個可恨的男人啊!
稍後,由於怕被別人發現,我趕緊將被單和床舖恢復原本的樣貌,匆匆離開了房間。剛關上房門,正對面的一扇門突然打開,一名年輕男子出現在眼前,我們四目交會,彼此都嚇了一跳。
「你在這裡做什麼?」男人低沉的聲音質問我。
「我……」我驚魂甫定地說著:「二少爺要我幫他整理東西。」
「原來是這樣。」那男人的語氣緩和些。「我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吧?」
「是的。」
「你叫什麼名字?」
「史萊德。」我注意到他有一頭及肩的棕色長髮,豪邁灑脫卻不失溫和,我立刻聯想起小少爺。
「你今年幾歲?」
我脫口而出:「十七歲,小少爺。」
他訝異地看著我:「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嗯……我猜的,我曾聽過其他佣人談論你。」
「噢?」他似乎很感興趣。「他們怎麼說我?」
「他們都很喜歡你。」
他微笑道:「是嗎?你大概為了討好我才這麼說吧?」
我無辜地看著他:「我從不討好別人,即使你是我的主人。」
「不錯嘛,你倒是和其他佣人不一樣,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多人為此想討好我,可我不喜歡那樣,我反而比較喜歡你的直率。」
聽他這麼一說,我不禁感到高興。
「你應該聽說我喜歡畫畫的事吧?」小少爺問我。
「沒錯。」
「你喜歡藝術品嗎?」
「也許吧!我不知道,我不會欣賞,但並非每幅畫都稱得上藝術品吧?」
赫然發現在小少爺面前,我已忘記身份的懸殊,直言無諱的感覺確實讓我輕鬆不少。
他瞪大眼睛看著我,若有所思。「你跟我來。」
我好奇地跟著他走進隔壁的房間。那是一間畫室,雜亂堆放著許多作畫工具和顏料,還有幾幅未完成的作品放在架框上。
他小心翼翼從桌上拿出幾張水彩畫放在我面前,我凝視那些畫,認出有一張是將軍,有一張是裸著上半身的麥特,另一張則是從遠處眺望的綠園,看起來栩栩如生。
「你覺得怎樣?」小少爺問我。
「我說過我不懂得欣賞。」
他專注地看著我。「用你的心去欣賞,憑你的感覺去體會,你只要告訴我,你喜歡這些畫嗎?」
我再度仔細看了一遍,雖然無法評定那些水彩畫的優劣,但它們讓我覺得愉悅,有一種如臨夢境的感受。
「我得承認這幾張畫得很逼真,我喜歡。」
「這就是了,沒人規定該怎樣畫才叫藝術,全憑欣賞者的角度,一旦你看中意的,即使畫得再差,你還是一樣喜歡。」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眼神散發出一種叫「自信」的光芒,是我一向欠缺的;然而,我喜歡這樣的小少爺——執著、灑脫且充滿自信,與二少爺相比較,完全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就像愛情是吧?一旦愛上一個人,便開始全心全意付出,即使明知不該這麼做,依舊無怨無悔。」我彷彿有所領悟。
他笑了:「你說對了,就是這樣。看來我得對你另眼相待,沒想到你年紀這麼輕,便有如此體會。」
「我只是打個比喻罷了!我倒是很好奇,小少爺,你怎會想帶我來這裡看畫呢?」
「因為我從你的眼裡看到了執著。」
「真的嗎?我還不知道我有這項優點呢!」說完,我們都笑了。
他繼續說著:「你剛才看到我畫的人體素描了,我覺得你應該是個不錯的題材。」
「我?」我一向沒什麼自信,從不認為自己長得好看,頂多只能算可愛。
「你在開玩笑嗎?我根本長得不怎樣,怎會有人想拿我作畫?」
「別妄自菲薄了,你有你的優點。」
他的眼神專注地看著我,那是一種有別於二少爺的紫藍色光芒。「你從不這麼認為,是吧?」
「我……沒什麼自信。」我黯然說道。
小少爺走向畫室角落,拿出一面大鏡子放在我面前,要我好好端詳自己。
「史萊德,脫掉你的上衣。」他命令我。
「我……」我有些猶豫。
「怕什麼?難道你不敢面對自己?」
幾經思慮,我終於照做了,緩緩脫掉上衣,露出不算黝黑的胸膛。
「史萊德,好好看著鏡子裡面的你,你有一頭烏黑發亮的直髮,深邃的棕色眼睛凝聚出一種特別的氣質,高挺的鼻樑加上紅潤雙唇,整個輪廓看起來俊朗有型,雖然你的膚色不夠黑,肌肉還算結實,我不明白你怎會沒自信呢?你從未和別人交往過,是吧?」
我勉強說道:「是的。」
「愛情能夠讓人增加自信,你應該多談戀愛的。」小少爺認真地告訴我。
這一點我相信,我也希望能夠如此,但談戀愛豈是如此容易!
「我想你應該不會拒絕當我的人體模特兒吧?」
「嗯……好吧,那將是我的榮幸。」我給他一個微笑。
之後,我穿上衣服,帶著愉悅的心情離開二樓。與小少爺的談話非常愉快,讓我增加了不少自信,他與一般富家子弟有著很大的不同,他給我的感受是隨和、開朗且平易近人,我欣賞他這樣的個性,也難怪其他的佣人都喜歡他。
當天晚上我正準備就寢,二少爺突然來到我房間,一向英俊挺拔的他看起來滿臉倦容,似乎剛從外面忙回來。
「史萊德,謝謝你今天幫我做的事。」
他特地來向我致謝,讓我很驚訝。
我突然想起今天闖入臥房的事,有些心虛。「沒……什麼,那是我該做的。」
「不,你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我……」二少爺欲言又止,彷彿想對我說些什麼。
我好奇地看著二少爺,隱約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驚覺下午在他房間裡嗅到的海水氣息原來是……他身上的香水味。那是一種令人迷惑的味道,就像他現在奇怪的行為舉止,讓我感到不解。
此刻,整個房間安靜得出奇,望著那雙湛藍色眼睛,疲憊中竟帶著憂鬱,我忽然莫名其妙產生了不捨之情。
「我希望你會喜歡這裡,你不再是從前摩爾先生的佣人了,在這裡你會拿到應得的報酬,當然,如果你不喜歡
,你也可以選擇離開,只是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我會想辦法為你安排其他工作。」
他的話讓我感動,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冷酷無情的人,沒想到……他是如此關心我。
「謝謝你,二少爺,我會喜歡這裡的。」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想……你是否願意當我的專屬佣人?負責幫我整理書房和處理文件等等之類的事。」他誠懇地詢問我。
「我本來就是你的佣人,不是嗎?」
「我知道,但我的意思是說你不必再做其他工作了,以後你只聽我的吩咐。」
聽起來還不錯,然而我有其他顧慮,二少爺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我怕惹他不高興,所以沒有直接答覆。
「史萊德,你是不是很怕我?」他直截了當問我。
我愕然說道:「我……是有一點怕。」
「我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他苦笑著:「的確,我平常總是沒有笑容,但其實……我的內心是很溫和的,以後你就會發現。」
是我想太多嗎?他的眼神充滿了感情,我幾乎找不到理由拒絕他。「一切都聽你的安排。」
「那就好,我會吩咐克里夫的,晚安。」
「晚安。」
二少爺離開了我房間,我的內心一片混亂,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否正確,可我也沒有選擇的權利,畢竟我只是個僕人。
深夜,我難以入眠,想到自己的未來一片茫然,究竟還會有什麼樣的遭遇?我該以怎樣的心情面對二少爺?種種問題縈繞心頭,糾纏著我的思緒。我迫切需要有個人來告訴我答案,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一步一步繼續走下去,未來究竟會如何,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