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孩子的叛逆

聽見痛苦
「你給我記住！我不會原諒你！」勇城向爸爸要零用錢，爸爸嘲諷他。勇城氣得摔門而出，滿懷憤怒騎車在街上狂飆。當他在街上橫衝直撞時，有位小姐被嚇得破口大罵，他朝她衝撞，原本只想嚇嚇她，沒想到這位小姐大嚷大叫，勇城用腳狠踹她一腳，機車把手勾住了小姐的提包，就這樣把她拖行了十幾公尺，路人攔下勇城，把他毒打一頓，並把他扭送警局！他在警局裡，不斷的咆哮：這些人憑什麼打他？大家都很想教訓他，他的父親到警局時，非但沒有安撫他，還跟警察說要法官給他判重刑！

勇城被移送的罪名是強盜及傷害罪，他被收容在少年觀護所，在個案調查時，他聲淚俱下，不斷的自我貶抑：「我沒有用！是社會的敗類、廢物，說什麼也不會有人相信！」「如果我願意相信你，也願意幫助你呢？」他看我一眼，發出了陣陣冷笑。他一再表示他沒有要搶被害人的皮包，皮包是被機車鉤到的！在被害人筆錄裡，並沒有強調他要搶奪皮包，但他騎機車在街上橫衝直撞、傷害他人是事實！

「我有錯！也輪不到那些人像狗一樣的打我啊！」他拉起衣服，全身都是挨打的傷，臉上的傷也明顯可見。「在法治的國家，他們確實沒有權利打你，你有權提出傷害告訴！」「我也要告我爸爸！他在警局裡看我被拷打，還趁機打我！你看這就是他打的！」他指著他的下額跟臉頰，顯然被打得很重。說著，大顆的眼淚就滾落下來！「還會痛嗎？有給醫生治療嗎？」「死不了，等我出去一定要血債血還！」他的憤怒佔據了他所有的理智及心靈！

來探視勇城之前，曾和他父親通過電話，他父親的態度也和勇城一樣激烈，痛斥勇城是他媽在外面生的雜種，自幼就不受教！他希望法院能判勇城死刑，就算不判死刑也要判個無期徒刑，不要讓他再出來危害社會。勇城的確有錯，他錯在自幼只有責罰他的父母，而沒有懂得愛他的父母；他不懂得如何面對挫折，不知如何調適自己受挫的情緒。他自家庭學習到的是：指責別人來防衛自己，自己有錯應該被原諒，別人有錯則非報復、懲罰不可！

我看著勇城，他用怒火來掩飾他內在的恐懼，我只是看著他，不發一語。
「我不是故意的。我騎車，心情不好，她卻罵我：『死囝仔！給車撞死算了！』如果她不要罵我，我也不會踹她……」勇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拍拍他的肩膀，我希望勇城能了解在司法程序中我們的期待及努力。希望他能勇於面對自己的過錯，並從此一過錯中成長。

「我要被關多久？」我將他涉及的犯行逐一說明讓他了解，如果他沒有不法意圖，將不會構成強盜或搶奪罪，但他在街上飆車及傷人的部分是必須負刑責的。由於他是初犯，只要他有後悔向善的決心，相信法官會從輕處分。但是，即使被裁定保護管束，他還是必須回到不被接納的家庭，他仍可能再次因情緒的困擾，傷害自己或別人！

勇城了解自己的個性，只要情緒失控，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告訴我，他在學校多次記過，都是因為跟人的衝突，他其實很後悔。但他不認為自己有錯，因為這都是老師及同學先招惹他，如果他們不惹他生氣，他也不會動手報復他們。「你希望別人怎麼對待你呢？」「不要惹我生氣！」「你知道你生氣是為了什麼嗎？我的意思是說，你生氣是為了告訴對方什麼嗎？」勇城想了一下：「我要他們知道，他們這樣做我很不舒服，再不識趣，我會讓他們很難看！」

我引導勇城去了解，他的生氣也許只是善意的警告，但他提高聲調、罵髒話、摔東西或打人，他的意思是無法讓他人接受及了解的。「每個人遇到和他想法不同的人，都會覺得不舒服。如果對方企圖用他的想法改變你，你一定會抗拒的。試著去了解自己的憤怒是在抗拒些什麼，我們才能從生氣過程中成長。」我舉他與爸爸的例子給他聽，爸爸常罵他是雜種，是媽媽和野男人生的；其實這是爸媽之間的衝突，但爸爸卻把這份不愉快轉移到勇城身上。

爸爸想表達的其實是他的失望，並非要傷害勇城。爸爸因為不懂得如何面對自己的負面情緒，才會用惡毒的言語激怒勇城。「他憑什麼這樣做？他知道那些話有多傷人嗎？」勇城眼眶紅了起來，聲音也隨之哽咽！「爸爸因為不懂，才會一再用同樣的方式傷害你，他不是故意的，甚至他為什麼會這樣自己都不明白。就如同你生氣時，你罵老師、同學惡毒的話，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也不了解自己為什麼會口不擇言。生氣的人看起來像發了瘋，但其實生氣只是怕別人繼續侵犯、打擾自己的防衛手段罷了！」

爸爸對待勇城的態度確實傷到他了，但勇城爸爸受到童年經驗的制約，他不是故意要傷害勇城的。就像勇城由於內心的怨恨及憤怒，就飆車、傷人；他也不是故意的，人沒有特別的理由必須造成別人的不舒服和傷害，起因只是因為我們不懂得如何善待自己和與自己和平相處。「為什麼爸爸總是那麼粗魯，從不關心媽媽和我的感受？他高興怎樣就怎樣，為什麼？」

勇城仍無法諒解他的爸爸。成長經驗中，有太多的傷害和不舒服，爸爸的言行其實沒有道理，他只是情緒的奴隸；但他又有一堆自以為是的道理，認為自己這麼做都是因為太太、孩子的資源，他有能力決定他自己，也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如果你當個像爸爸一樣的父親，讓未來的太太和孩子活在痛苦的地獄，那是你的事。但勇城你必須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決定！」

勇城沉默不語。我告訴勇城，他是一個好孩子，是個有希望的人。我們會竭盡所能的幫助他從輕處分，但希望他也為自己努力，學習做愛自己及別人、照顧自己及別人的人。我看著勇城，他仍沉默著，但我相信他會有新的決定！離開少年觀護所，我去訪視了勇城的媽媽，談到了勇城爸爸，她的淚水大顆的滴落！「嫁到這樣的丈夫，生了個整天不工作，脾氣和他一樣糟的孩子，動不動就對我惡言惡語，一切都是命！上輩子欠的債，不還也不行啊！」

她告訴我她做過多少努力，受過多久折磨，她不想再有什麼期待了，一切都是自己命不好。她說她先生吃喝嫖賭樣樣來，她為他揹負債務，他卻動不動就懷疑她紅杏出牆，酒一喝就跟瘋子一樣，又罵又打，然後強迫她讓自己宣洩性慾。每次勇城爸爸躺下呼呼大睡，她都有股衝動要拿菜刀把他殺了，自己再自殺。但想到孩子還小，自己又還有父母要照顧，就下不了手。她沒見過比她更歹命的女人。她每天燒香向菩薩祈願，下輩子一定要讓她做個男人！

勇城媽媽話像連續劇般的流暢，眼淚也像自來水一樣的流著，而我只是靜靜的聽她講，講到自己平靜下來！「你很不幸，也很不快樂！你覺得勇城爸爸快樂嗎？他主控了家裡的一切，他應該很滿足及快樂吧！」媽媽不理睬我講些什麼：「我才不管他快不快樂，他最好出意外死了，一了百了，別要我跟著他受折磨！」我看著勇城的媽媽，我不知如何跟她說，這個家庭痛苦的根源，來自我們只在乎自己的苦痛，我們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當我們的愛開始流動，一切的苦痛都會被療癒！

「你還關心勇城嗎？你還愛這個孩子嗎？」媽媽的心被痛苦和疲累縈繞著，她像個將燒盡的油燈，擠出了最後一絲光熱，淚水滑了下來！「有這種老爸！做媽的能怎樣呢？」「你可以去探視勇城，你可以告訴他，媽媽一直都愛他、挺他，給他勇氣去面對未來！」媽媽的臉上滾下更大滴的淚水，沉默了好久好久，直到她察覺到我在等她的應諾，才掀動嘴唇，用著難以辨識的聲音應道：「我會……會去看他……」離開勇城的家，走出了老舊的公寓及雜亂的巷子，才感覺到這個世界的光與熱。一個輔導者，能為這些沉溺於苦痛泥濘中的人們做些什麼呢？

•給父母的真心話——愛是否真的存在
我們可以像勇城和他的父母選擇繼續待在陰暗、痛苦的深淵，我們也可以選擇離開這條路！改變的關鍵是看見自己是不懂愛，也不會愛的人。一個人的內在如果連「愛」是否存在都不抱著期待和希望，只等待愛像陽光般破雲而出，那是不可能的。內在沒有愛的人，就像失去眼睛及知覺，光和溫暖只會短暫停留！如果我們自出生以來，不曾真正被愛過，那我們很可憐，如果看見我們不曾真正愛過任何人，我們不曾付出我們的愛，就會了解我們只是自私的等待別人的注意及愛，一切都只因為我們總期待著別人的改變、別人的了解，不知道這些都是我們在掩飾自己不懂如何付出愛的恐懼！

勇城的爸爸在不久之後去世了，他的媽媽也沒因此而變得快樂，仍舊怨嘆命運不好，遇人不淑，甚至還不斷責怪那已化成灰燼的男人。我們是自己快樂的主宰，幸福將開始於我們重新學習愛與被愛。有了愛，這個世界就會自動改變，而且會在瞬間改變，如果世界的一切不如我們的意，問問自己：「此刻我們的心中有愛的存在嗎？」

•給孩子的知心話——深入理解自我的需求
感恩父母不如我們預期，我們才有機會去深入了解自己的需求！感恩父母不懂得了解我們、愛我們，我們對愛才有機會有真確的了解！當我們有一天不再是希望、期待、等待別人的了解及與愛，而是開始付出我們的關心和了解時，我們就會發現，我們有著豐沛的愛和能量，我們根本不缺愛，我們自己就是一座寶藏、一座發電廠！讓愛的能量豐富我們的生命吧！

聽見痛苦「你給我記住！我不會原諒你！」勇城向爸爸要零用錢，爸爸嘲諷他。勇城氣得摔門而出，滿懷憤怒騎車在街上狂飆。當他在街上橫衝直撞時，有位小姐被嚇得破口大罵，他朝她衝撞，原本只想嚇嚇她，沒想到這位小姐大嚷大叫，勇城用腳狠踹她一腳，機車把手勾住了小姐的提包，就這樣把她拖行了十幾公尺，路人攔下勇城，把他毒打一頓，並把他扭送警局！他在警局裡，不斷的咆哮：這些人憑什麼打他？大家都很想教訓他，他的父親到警局時，非但沒有安撫他，還跟警察說要法官給他判重刑！勇城被移送的罪名是強盜及傷害罪，他被收容在少年觀護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