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logue
奪心咒
請用人血當引子,配以蝙蝠翼兩對,再輔以迷迭香與檸檬梗各兩大把,丟入鍋內煮。
咒語:奪你心、奪你魂、唯真愛、得救贖。
解咒方子:心愛之人的心。
此咒兇狠也,請勿輕易嚐試,遭下咒之人,定得吃下心愛之人的心方能得救,否則會吐血至亡。
唯下咒人之恨得增強此咒之威力。
下咒人恨意愈深,咒力愈強。
慎之、慎之。
摘自「魔女咒術大全之如何讓心愛的男人得到教訓」片段
約莫三百年前,有名美貌的魔女與人類的美男子結婚,兩人於古堡中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
魔女以為自己可以這樣與美男子過一生,生幾個小娃兒,兩人相偕執手直到老死。然而人類的心之善變,魔女並未親眼見識,她也不將其他魔女的諄諄善導放在心上。
魔女與人類結合,生下孩子後,會加速老化。
你在乎嗎?在乎我變老嗎?
只要妳還是妳,我依然愛妳。
魔女相信著丈夫許下的美麗誓言,深深地、深深地相信著。
直到那一天……
魔女生了孩子,歲月的刻痕開始出現在她身上,美男子也開始了他的外遇。
魔女不懂,不是相愛的嗎?為什麼丈夫總在比自己還年輕的胴體流連忘返,為什麼丈夫難得回家一次卻總是滿身酒臭,總是破口大罵的責怪她?
愛情,她曾以為堅定不移的愛情,禁不起時間的刻劃,碎裂了。
原來她所以為的愛情,她以為能與丈夫廝守的愛情,只是丈夫因她年輕貌美所許下的謊言。
她不甘心!不甘心!
失去愛情不再期盼丈夫回頭的她只想報復丈夫,她翻找了所有的咒語,終於找出一則「奪心咒」。
她將丈夫綁了回來,用三歲兒子的血拿來當下咒的引子,於一月黑風高的夜裡下咒。
奪你心、奪你魂、唯真愛、得救贖。
奪你心、奪你魂、唯真愛、得救贖……
魔女不停地唸著咒語,終於,她等待的一刻來臨了,丈夫在咒術成功之時七孔流血而死,而她,也恢復了原有的年輕美貌……
一切都結束了!
啊!
然而,堡外傳來的尖叫,吸引了魔女的注意,魔女外出查探,找到一名擁有黑髮綠眸的年輕吸血鬼。
原來,由於魔女復仇的心情過於強烈,助長了「奪心咒」的範圍,使得這名路過的年輕吸血鬼也順道遭了殃。
魔女微覺愧疚,但她們與吸血一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於是她也只是將那年輕的吸血鬼救回堡內,待他醒後,告訴他:
你的心被奪走了!
之後,她便離開了古堡,將年輕的吸血鬼拋諸腦後。
可憐的年輕吸血鬼,完全搞不清狀況,就這麼中了「奪心咒」,吐血不止的他,不得已求助於同族形同族長地位的柯芬伯爵菲瑞爾‧拉斐德,然而柯芬伯爵因不知年輕吸血鬼吐血不止的原由,只能幫助他陷入了永恆的長眠。
時光苒荏,年輕吸血鬼沉眠的墓地被人挖起,他被人運到現代都市紐約去。
故事,就由此開始……
ONE
紐約 九一一事件前兩天
「這回來紐約要待多久?」克里斯‧艾隆收拾辦公桌上散置的病歷,踹了坐在沙發吞雲吐霧的康均一腳,「醫院全面禁煙,你竟然敢抽煙。」
他拿掉康均手中的煙,抽了張紙巾捻熄,丟進垃圾筒,與他一同走出診療室。
「三天左右,本來就是意外之下的旅程,所以不會待太久。」康均是代替兄長前來的。原本預定視察的人是他的大哥康健,但是康健臨出發前,公司出了事情,康均才受命前往執行預定的行程,也才會想到要來找這個很久不見的朋友。
「抽個小煙又不會死人,你那麼龜毛做什麼?」
康均當年在華頓學院留學時,一個不察與就讀別校醫學院的克里斯‧艾隆相識,從此步入不歸路;之間康均莫不想與克里斯斷交,然而怎麼斷就是斷不了,後來他說服自己:克里斯人雖然不太正常,好歹是個醫生,以家中金援有限的情況之下,交個未來醫生當朋友,以後有什麼病痛就可以免費看病。
打著這樣的主意,即使康均是一等一的健康寶寶,還是三不五時會向克里斯A藥。
但康均想錯了,他畢業之後就回了台灣,而克里斯仍然留在紐約,而且拿到醫師執照後竟然去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種與疾病,愈想,康均愈覺失策,但仍是與克里斯有零星的聯絡。
「你抽個小煙,危害的是眾人的身體健康。」克里斯拿出口罩戴上,走在他身邊的康均嚇一大跳。
「你搞什麼?沒事戴口罩很像變態你知不知道?」康均真不知這許久未見的友人近來竟轉變如此劇烈,沒事戴個口罩像是有傳染病的人。
「外頭空氣髒,戴口罩我才能安心。」克里斯依然故我,康均只能搖頭。
兩人走到醫院門口,康均已受不了的點煙,重重吸口,舒暢地吐出白霧。
「還抽!」克里斯看不過去的又要伸手抽走康均的煙,這回康均有先見之明的躲開。
「嘿嘿,你別想。」煙可是他的命,一天不抽煙,就像要死了一樣難受。
克里斯瞇起眼,不服氣的冷哼一聲,別開臉。
此時,克里斯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忙接起,與來電的人交談時,車子緩停在他們面前,保鏢坐上助手座,而助理則打開車門,讓康均與克里斯先行上車才跟著上車。
車開上車道的同時,天也下起雨來了。
「下雨了。」助理喃唸。
康均轉頭看著頃刻之間教雨染濕霧籠的風景,原本清晰的視界因雨模糊,恰似他內心那抹日漸褪色的記憶角落。
這個城市與他記憶中的模樣看來相似卻又有種陌生的情懷滋生,好似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發生了,讓他不安。
想著想著,他又想抽煙,但在克里斯凌厲的瞪視下收起煙盒,手指焦躁不規率地敲打著煙盒。
「康均,康均?」克里斯講完電話,見康均痴呆的模樣,即叫。
康均回過神,「幹什麼?」
「剛有人告訴我我要的研究資料已經送到研究所去,所以我想請你一會兒繞到學校去讓我去拿一下資料好嗎?」
「好。」康均吩咐助理通知司機,看克里斯躍躍欲試的模樣,不由得好奇的問:「什麼研究資料如此重要?」
「你知道吸血鬼嗎?」克里斯臉上綻放萬丈光芒地問。
「知道。」乍聞這個名詞,康均一愣,笑了出來。
「那就是我正在研究的一個項目中的重要資料。」克里斯拉開一個燦爛的微笑,雙眼光采煥發。
康均見狀,不由得想起妹妹康琛來,這二人只要一談起專精的事物都是那個死樣子。
吸血鬼……康均很想笑,但他不敢笑,省得招來克里斯一頓毒打。
「康均。」
「嗯?」
「你相信有吸血鬼這種東西嗎?」
「不相信。」吸血鬼是傳說,傳說等於道聽塗說,又等於胡說,教康均怎麼相信。
「可是我相信。」
「是嗎?」完了,克里斯又要開始了。康均後悔他忘記A走飛機送的耳塞。
克里斯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述著所有有關於吸血鬼的事,從吸血鬼與殭屍跳到他目前研究的長生不死,克里斯愈說愈起勁,康均愈聽愈想哭。
「……但是我堅信,這些傳說中的吸血鬼是因為porphyrias(紫質症)的關係,吸血鬼不止跟porphyrias有關係,跟長命百歲也有牽連。」
「porphyrias是什麼東西?」康均聽到個關鍵字。
「porphyrias是一種遺傳疾病,得到這種病的人不能正常生產血紅素與肌紅蛋白及細胞色素……」克里斯話說到一半,學校到了。
從車燈照去的方向隱約可見有個人冒雨站在醫學院的側門,他朝車子招手。
「那裡!就是那裡!」克里斯躍躍欲試,興奮到發抖。
車子停在側門,克里斯開門下車,康均跟著,他們閃入大樓內,康均這才看清那守候之人的面目。
他是一名高頭大馬的黑人,身著運動衫、牛仔褲、平頭,墨黑的眼珠直看著康均,眼裡充滿警戒。
「他沒問題。」克里斯捉著康均,表明,見黑人的戒心降低後即追問:「東西呢?在哪裡?」
「這裡。」他這才收回視線,比比身後。
康均望去,只見一個長方形的木箱,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再定睛一看,那個木箱看起來像是棺木。
棺木?康均很難不想到方才克里斯口沫橫飛講了一堆的吸血鬼,但他隨即笑自己多心。
克里斯上前,跪在棺木前面,欣喜若狂。「太好了……太好了……康均,來,幫我搬進我的實驗室,10樓,電梯在那邊,鑰匙給你。」
「什麼東西?」康均挽起衣袖,上前欲搬扶,孰料,它不比想像中輕,重得要死,於是放手,棺木落地,發出一聲巨響,惹來克里斯一頓白眼伺候。
「小心點,它很重要,是我研究裡最重要的東西。」
「難不成是吸血鬼啊!」康均回瞪克里斯一眼,無視於克里斯欣喜不已的臉。
康均見克里斯無意一起搬,只得邊咒邊推著棺木往電梯去。
電梯門閤上的瞬間,康均看見克里斯拿出裝得厚厚的牛皮紙袋塞給那位老兄。
沒有多想的他拖著沉重的棺木在到了十樓後一間一間的找尋,終於在走廊盡頭看見克里斯的實驗室,開了門,死拖活拖地將棺木拖進去,康均的體力已耗費大半,他抬手擦汗,打開窗戶。
雨夜濕涼的空氣溜進悶熱的室內,康均打開煙盒,叼根煙,點火。
空氣中傳來奇異的顫動,康均若有所思的回首凝望棺木,深吸口煙,適才那股奇異感已然消逸,他抬手輕撫胸口,低斂眼睫,將之拋諸腦後──
嚇?!
康均探頭向窗外,什麼也沒有。
「八成是眼花。」康均咬著煙,踱近棺木,坐上去,瞪著窗子發愣,卻不停的回頭看著棺木,心念一轉,他於實驗室中找到根鐵撬,把棺木撬開……
空無一物。
「嘖,我果然想太多。」康均閤上棺木,重新坐上,深吸口煙,搖頭自嘲地笑了笑。
『何人喚醒我?』身後傳來一個低沉喑啞的男聲,說著不知名的語言。
康均頸後寒毛豎立,回頭,什麼也沒有。
『這裡,小鬼。』頭頂有什麼東西搔著康均,康均抬頭,是一張近得不能再近的臉。
「哇哩咧!你是哪裡冒出來的鬼!」康均嚇得倒彈三尺,整個人躺在棺木上。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小鬼。』他皺眉,跟著俯倒於康均身上,冰冷的吐息讓康均全身血液凍結。
「喂!你滾遠一點!」康均出手推他,但他猶如泰山般不動。
『你的血真難聞,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現在的人血都跟你一樣難聞嗎?』他好奇的看著康均,一邊評論,但康均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自然無法回話。『若真是如此,那我得開始考慮要不要再回去睡個兩、三百年。』
奇怪……眼前的男人,讓他有種歸屬感。明明他入棺沉睡了,本該是永遠沉睡不起,卻被這個男人輕易地吵醒。
好奇怪。他打量著康均,有種陌生的愉悅油然而生,引發他身軀一陣戰慄。
克里斯怎麼還不上來?康均翻白眼,深信這個怪異的男人一定是克里斯的朋友,他講的話一定是某某失落部族的失落語言。
「我警告你,你再靠近我,我不管你是克里斯哪個烏拉拉部落的酋長的朋友還是什麼什麼的,照樣打得你滿地找牙!」康均說著說著,已忍不住揮拳相向,打上他的下巴,他一聲痛呼,捂著下巴飄離康均。
『你、你、你怎麼出手打人啊!卑賤的人類!』他指著康均大叫,康均就算聽不懂也知道他的意思。
「我警告過你。」康均乘隙起身,瞪著他,這才發現他穿著不合時宜的西裝,外面套件紅裡的黑斗篷,黑色長髮至少有三尺長,一張蒼白的俊臉上鑲著一雙深綠眼眸……然後,他發現這個人的雙腳是騰空的……騰空?!「你、你怎麼會飄在半空中?!」
這又是克里斯的某個把戲嗎?康均雖知克里斯怪,但他不知道克里斯怪到這種地步,以前克里斯頂多偷渡原住民來美國,現在竟然把馬戲團帶來實驗室。
他瞪著康均,想教訓這個不識好歹的人類,然而看清康均的瞬間,他皺起眉,這個人身上有一股懷念的味道,再細看──
那眉、那眼、那臉,雖是全然的陌生,可那顆……心,啊……奇怪,好難過,好像有心被偷走的感覺?他的心……這種感覺,不正是……他沉睡之前,心被奪走的那種感覺……
一時間,他慌了、亂了,不知如何是好。
看著康均,那種「心」被奪走的感覺比三百年前更加的強烈,他下意識的退開好一大步,『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他喃喃自語,邊說,身影漸淡,終至虛無,窗外狂風大作,將雨捲進室內,襲向康均。
康均登時眼一翻,昏倒在棺木上。
「康均,康均!」克里斯的聲音伴隨著冰涼的味道喚醒康均。
康均噁心得想吐,呻吟一聲,抱著頭坐起身。
「康均,你沒事吧?」克里斯丟了條大毛巾給他。
「克里斯?」康均瞇眼看克里斯。
「對,是我。」
「發生什麼事?」康均頭痛得快爆掉,覺得他好像醒著做了一場可怕的惡夢。
「我一進來就看見你倒在木箱,全身濕透,怎麼回事?」克里斯見鮮少顯露弱態的康均失控,有些擔心的問。
康均保持沉默,良久,就在克里斯以為得不到答案時,他開口了:「我好像看見……」
語尾逸去,康均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看見,於是揚起一貫的微笑:「沒什麼,我一時眼花。」
那一定是夢。對,他醒著做了一場惡夢。康均強迫自己忘記方才經歷的事。
克里斯方才安心,露出笑容。
康均微低首,披於頭肩的大浴巾掩去他的表情,心底縈繞的是適才發生的事。
角落的暗影裡,有道比黑夜更黑的身影,發著幽綠淡芒的眼眸複雜地望著康均。
他得想個辦法,把心要回來。那個背叛他,偷走他的心的人,這次他不會再手下留情,他要奪回他的心,讓他不再受他控制。
只是不知為何,他總覺怪怪的,之前那個人明明是魔女,現下這人明明是人類啊……
九一一事件前一天
「天譴要降臨了!世界末日要來了!大家要信仰上帝啊!」身著黑服,不知是什麼教派的傳道者在街頭大喊著信仰之道。
行經的人莫不投以漠不關心的瞥視,傳道者見大家都不在意,於是開始隨意捉著路人傳道,路人掙開,他又捉起另一個。
康均低著頭、叼著煙走在繁華的街頭,與路人們擦肩而過,不小心落入了傳道者的手裡。
「世界末日!世界末日要到了──」傳道者捉住路經他身邊卻突然停住的康均的臂膀,力道大得讓他掙不開,只見傳道者惡狠狠的瞪著他,上下嗅了嗅後指稱:「你!你一定不信上帝!你身上有惡魔的味道!」
康均聞言一愣,低頭看著這個個頭矮小、聲音卻高亢不已的傳道者,不懂他為什麼會這樣說。
「趕快回歸正途吧!迷途的羔羊,唯有依歸上帝才有上天堂的資格,孩子……」傳道者死捉著康均不放,康均想掙脫亦不得其所。
老天!今天他好不容易有個人時間,想一個人好好地逛逛紐約,沒想到卻被個傳道士給纏住,這個傳道士還滿口他有惡魔的味道,但不知是誰看起來比較像惡魔。
「先生……請您放開我,我的確不是上帝的信徒,但我也不是惡魔的隨從。」康均根本不想附和傳道士,也不想破口大罵,但心裡已幹字連篇。
「孩子,孩子,你顯然不知道你已墮入魔道,如此的無知,如此的天真啊……」傳道者搖搖頭,憐憫地看著康均,「孩子,只要你有心向善,上帝就會原諒你的。」
「我不需要上帝的原諒。」他根本不信上帝。康均眼冒火。
他家加入的是慈濟,信的是佛教,跟上帝與惡魔沒有關係,雖然他本人不信,但看在捐款可以節稅的份上,也對宗教信仰者諸多禮讓與尊敬,但是眼前這個傳道者卻讓康均想一拳揍扁他。
「孩子,相信我的話,你不能跟著惡魔起舞,那是錯的!」
康均使力一掙,這回終是掙開了他的手,得回自由。
「我要跟誰起舞關你他媽的屁事!」
傳道者讓康均正肅面容發出的威嚴給吸去全副心神。
一瞬間,他看見了康均身後那道早已根深蒂固的黑色影子,驚恐的大叫:「你……你……惡魔!來人啊!捉惡魔啊──惡魔──」
他的吼叫並未換來任何共鳴,被他指為惡魔的康均也早就轉身隱沒於人群之中。
「惡魔啊──」傳道者的聲音教車聲與人聲淹去。
「神經病。」康均聽見,停步,轉身,低啐一聲,即旋身想走,卻撞進一個胸膛。「抱歉。」
他道歉,想離開,卻發現雙臂被捉住,往小巷子裡去。
康均被甩貼上牆壁,撞得他後腦疼痛不已。
「放開我!」康均掙開那人的捉握,捏捏麻痛的手臂,抬眼一看,發現是昨天晚上在克里斯實驗室裡遇見的男人。「又是你!」
那個烏拉拉部落的酋長!
『背叛者。』他神情冷酷含恨地看著康均。『把東西還來。』
「克里斯為什麼放任你到處亂跑,他不怕你被警察捉嗎?」康均揉著後腦,四下張望是否有警察出沒。
克里斯自學生時代即常收留一些不知名部落的人,他們有的來自亞馬遜河深處、有的來自非洲叢林,連護照也沒有。康均一直很好奇克里斯是用什麼方法偷渡這些人入境美國,但他沒問,克里斯也未曾說明。
現在克里斯竟然放任他的「朋友」到處晃,這怎麼得了?
『東西呢?』他盯著康均,眸底凝著一抹水霧。
難道康均不識得他嗎?難道他忘了他是被他偷走心的那個可憐的吸血鬼嗎?
「你快回去,省得被捉。」康均大人不計小人過,揮揮手,要他快些回到克里斯的實驗室。
『東西!』他伸手攤掌向康均。
「要錢?出來怎麼能不帶錢?」康均搖搖頭,取出皮夾,掏出兩張一百元的美鈔,「拿去坐計程車回克里斯那兒。」
他甩開那兩張紙鈔,『少裝傻,東西!』
「Shit!你不要也別亂丟錢!」康均不悅地彎身拾起紙鈔,「每一分錢都得來不易,你怎麼這麼不懂珍惜啊!」
似乎發現無法與康均溝通,他仔細聆聽康均說話的語調,想知道康均是怎麼發音的。
「我不是要錢,我要你還我東西。」他緩慢但清晰的說著。
康均攏眉,點煙,「我什麼時候欠你東西了?」
原來他會講英語嘛!那剛剛何必講他部落的話讓他聽也聽不懂。
「欠錢還錢,欠心還心。」他的英語有口音,不過由於說得慢,康均還聽得懂。
「我沒欠過你錢!」康均吐口煙,不爽。
剛剛他還要拿錢給他,是他自己不要的!而且他根本不認識他,要不是看在克里斯的份上,他才懶得理他。
「把心還我。」他沉下臉,冷道。
「心?」康均錯愕,爾後爆笑出聲。
「笑什麼?」這個男人有逼瘋他的本事。
「我不認識你,你在說什麼心啊!」康均笑歇,拍上他的肩,「烏拉拉部落的友人,感謝你帶給我歡樂,但是我沒時間跟你閒扯,後會無期。」
「你忘了?你真的忘了?」他一臉陰沉的握住康均的肩,阻止康均前進,濃鬱深沉的綠眸深望,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傷懷似地。
「我在昨天之前沒見過你,先生。」康均的肩被捉得好痛,意識到他的認真,不忍再嘲笑他,於是難得正經否認。
「現在是什麼時候?」為什麼面目全非?若不是他由康均眼中辨出那些微殘留的相同,也無法相信他的心會在康均身上。
「西元二OO一年九月十日,你人在美國紐約。」康均好心地連地點也告知。
「這麼久了?!」他訝異不已。
他睡了這麼久,竟無人喚醒他?而他一醒來,入眼所見的全是他不能理解的東西,除了康均外,他發現他對這個世界是全然的陌生。
「喂,你沒事吧?」康均很想叫他放手,但看樣子是不太可能。
「你還記得我嗎?」他揚睫,直視康均的眼。
康均搖頭。
他氣勢全消,頹喪地垂肩,鬆手:「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像個迷途的孩子,高大的身影佈滿失意。
「你沒事吧?」康均用手背推推他。
「把心還我。」他斜眸瞪康均。
「我又沒欺騙你的感情。」他們才見過兩次面,康均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承認他是花花公子,也承認他男女皆可,這人長得如此俊美,就算他曾經跟他玩過,他也會記得,問題是他對他完全沒印象。
「我的名字你也忘了?」似乎看出康均的心思溜轉,他瞇起眼,質問。
「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名字。」康均覺得他很反覆,一下子要他還心,一下子又像個小孩子。
「艾斯‧瑞佛。」艾斯確定想要回他的心有困難,時空轉移太久,康均完全不識得他──事實上,要不是在康均身上嗅到懷念的氣息,他也認不太出來。
「Ice‧River?」康均揚眉,想笑。
艾斯發現康均很喜歡笑,笑得他心煩,這股子心煩讓他再次脫口罵出:「背叛者。」
康均的笑意頓失,不明所以。
「我不喜歡你。」艾斯厭惡的看著康均,他沒喜歡過康均,以前是,現在也是。
康均莫名其妙的回望,「喂,你甚至沒了解過我!」
「我向來不讓人欠我東西欠過三天,明天我再來。」艾斯轉身便走。
「喂!艾斯‧瑞佛,你……」康均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黑暗吞沒他的意識。
九一一事件當天 早上八點四十分 世貿雙子星大樓
蔚藍天空倒映於康均一夜無眠的眼底。
昨天那場邂逅像場夢境,他醒過來後人不在街頭,而是在下榻的旅館,助理看見他還很訝異的問他怎麼不多逛一會兒。
心頭那份奇異的缺憾久久不退,那空缺的角落像是少了最後一片的拼圖,不再完整。這一切的一切,存在已久,昨日的奇遇不過是引子,將他刻意掩埋的情緒全數引發……
可是他很確定之前並未見過他,抬手摀住躁動不已的胸口,康均強迫自己將心思拉回。
他輕喟口氣,視線由遠拉近,轉身望著茶几上那攤開閱讀至一半的文件。
「Mr.康,勞煩您抽空前來,真是抱歉。」Cantor Fitzgerald投資公司的主管自門口走近,朝康均伸手,並且為自己的遲來道歉。
「不會,反正我有時差,也睡不太著,倒是能來到著名的Cantor Fitzgerald拜會,令我感到十分的榮幸。」康均回握,嘴角的微笑說明他不在意,但眼底的深冷言明他的不悅。
「那就好,請坐。」
「謝謝。」康均落坐後才道:「只不過以貴公司對待賓客的態度來看,貴公司能成長至如此,也屬奇蹟之流。」主管聞言,愀然變色。「啊,也許是貴公司有分所謂的階級是吧?」
「康、康先生,您此言差矣,我們絕無怠慢您的意思,只是未曾料想您會如此早到,我、我……」
「貴公司難道不是全天候二十四小時都與全球連線完全無休的嗎?」康均雲淡風輕的問,卻讓主管顏面無存。
「呃,這是……是……」
「我們談正事吧!」康均因等候而不耐的心情因主管而平復不少,他將話題轉回,看見主管如釋重負的神情,他微微一笑,不予置評。
「好,正如您所見的,我們……」主管好不容易擠出的笑容逸去,他死瞪著康均身後的落地窗外看,冷汗大顆大顆的直冒。「康、康先生……」
「嗯?」康均漫應,心思完全集中在文件上頭。
「康先生,快、快逃啊!」主管驚恐的叫聲將康均的心緒拉回。
只見主管不知何時已經跑到門口,門扉大敞,做好逃生的準備,康均一頭霧水的轉回頭看向落地窗。
一架離大樓不到一公尺的大型航機直衝過來,康均站起身,然而他最後的意識只殘留著飛機撞上大樓時,那激烈撞擊的聲音與玻璃窗破裂的聲音,還有充斥於耳的尖叫聲……
九月十一日,上午08:45分,第一架被劫持的大型航機,美國航空編號11班機,由波士頓飛往洛杉磯的班機遭劫持,並撞擊紐約世界貿易中心北樓,大樓被撞出一個大洞,隨即起火燃燒……
上午09:03分,第二架被劫持的大型航機,聯合航空編號175班機,由華盛頓飛往洛杉磯的班機,撞擊紐約世界貿易中心南樓,引發強烈爆炸,兩棟大樓開始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