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cus002《中國誠信的背後》
我們正偷偷地拍
查遍手頭的新聞資料,我們卻很難找到恰當的詞句給偷拍下一個定義,甚至「偷拍」這個詞在新聞史或攝影史中都很少出現。
既然偷拍就是要在盡可能隱蔽的情況下,用短的時間把我們需要的事件記錄下來,那麼,快捷就成了偷拍的首要條件。
據了解,自達蓋爾(Louis J M Daguerre)1839年在巴黎發明銀版攝影法以後,人們才有了一整套用攝影的方法記錄事件的手段。但是由於當時的感光材料和攝影手段都十分落後,從拍攝到製作,一張照片幾乎需要一整天,因此,要想偷拍下一個隱藏在光明後面的事情,幾乎是不可能的。
19世紀90年代,喬治?伊士曼(George Eastman)和他的柯達公司開始將高速感光材料用於攝影,德國人又設計和製造了高品質的徠卡(Leica)和祿來(Rollei)照相機,從而可以在幾十、幾百甚至幾千分之一秒的瞬間裡,把從景物來的光捕捉到照相機內,在膠片上永久地記錄下景物的形象,只有到這時候,偷拍才成為可能。也就是說,直到20世紀20年代,照相機得到廣泛應用後,偷拍才隨之應運而生。
在浩如煙海的攝影資料中,要想找出哪一張是第一張偷拍照片,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當時的照片大部分都是「擺拍」,人們還沒有從繪畫的思維習慣中走出來。如果硬要找出一些所謂偷拍的照片,那也只能是勉強地可以稱之為偷拍的照片。比如,1920年一位攝影家就拍了一張當時紅極一時的女舞蹈家和歌手約瑟蘇?貝克的裸體照片,據說她演出後有一個習慣,喜歡把演出服裝全脫掉,然後一絲不掛,坐下來休息。那位攝影家乘機偷偷地躲在幕布的後面,直到她春光乍現那一刻,迅速按下快門,將這一誘人的鏡頭記錄了下來,並成為當時轟動一時的「作品」。不過這也算不得嚴格意義的偷拍,因為據說這位叫約瑟芬?貝克的舞蹈家在演出時就喜歡坦胸露背。
在西方,攝影界中的所謂偷拍者,其實更像是一些明火執仗的強盜,他們對名人的追拍就很典型。與其說他們在背著名人偷拍,倒不如說更像一群追逐獵物的狗,直至把黛安娜和她的情人追得走頭無路,撞車身亡。
西方早期的偷拍,大都側重於社會風俗、名人、軼事,這和我們中國的偷拍在實際操作上有很大的差別。西方的偷拍行動往往是公開的,只是拍攝的手段比較隱秘,他們常常採用長焦距望遠鏡頭,偷偷摸摸接近名人,並用高速馬達卷片,狂拍一通,拍了就跑。也有一些記者,則大大方方接近名人,在他們處於放鬆戒備的情況下,迅速拍下名人的另一面。美國著名新聞攝影師加烈拉(Ron Golella),一個時期專以追蹤拍攝甘迺迪夫人賈桂琳為目標。他的存在,賈桂琳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加烈拉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給她來一下。因此,賈桂琳在忍無可忍的時候把加烈拉送上了法庭。
我們的偷拍者則無論在行動上還是在具體的操作上,都要求十分小心和隱蔽,而且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保護記者人身安全或遇到阻力後能夠繼續進行採訪的法律。
19世紀末,盧米埃兄弟(Lumie’re)開始把膠片用在了製作記錄片和拍攝情節劇上。盧米埃兄弟和喬治?梅里葉(G..Melies)認為電影有雙重作用,首先是記錄的作用,另外可以講述故事。從電影發展的初期到現在,記錄片一直是人們探索的主題,人們也終於有了一種可以真實記錄事件連續發展的手段。但在當時,用於攝影的設備不僅十分笨重,而且還十分龐大,不要說偷偷摸摸地拍攝了,就是光明正大地拍攝,幾個鏡頭下來,操機者也得出幾身臭汗。
因此在攝影機出現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還是找不出幾個偷拍的鏡頭。不過,攝影師在這方面偶而為之的鏡頭,還是有跡可尋的。例如,雷蒙?德巴爾康拍攝的記錄片《現行犯罪》中,有一個員警押解犯人的鏡頭,他們都處於對鏡頭無意識的狀態,鏡頭下移,看不見頭部,只看見一雙拿著警帽的手和一雙戴著手銬的手,給人很大的衝擊力。
在攝影師雷奈(Alain Renais)的《夜與霧》(Night and Fog)中,很多地方都可以讓人感受到:攝影機拍下了日常生活的一切,而攝影師自身的存在卻被遺忘,最後甚至消失了。這種記錄手法,正所謂「鍾情於山水,物我兩忘」。這大都是在日常生活中,採用了在被攝者不知情的情況下偷拍的方式。
我們在卓別林(Charles Chaplin)拍攝的早期默片中,可以看到許多用偷拍方式拍攝的畫面。這些畫面最初的創意他許不一定是他發明的,但可以肯定是他先採用的。例如他站在街頭中心仰頭望天,來來往往的人們便停下來,都圍著抬起頭。他又俯身看地,人們又都隨著他低下頭,後來他乾脆爬到地面上,四肢著地,似乎在尋找什麼。這些人居然也都學他的樣子。這組畫面把觀眾逗得捧腹大笑。他製造的種種噱頭和人們感到莫名其妙的神氣是他常用的一種逗笑方式。這種在別人不知情的時候,開一個玩笑,而攝像機藏在一邊偷偷拍下人們當時反應的手法,在電視時期被發展成了一個很受大眾歡迎的模式。
法國的電視頻道和德國的電視頻道中,每週都會播出一些令人發笑的節目。這些節目的製作,都是攝製者在當事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採用偷拍方式完成的。例如,一個老太太開著一輛紅色轎車來到維修廠,這時早就等在那裡的裝扮成修理工的攝影人員走過來,和老太太糾纏一通,轉移她的注意力,另一撥工作人員趁機將她的車開走,緊接著換上一輛與此車一模一樣的轎車。只不過這輛轎車不堪一擊,他們會當著老太太的面,將此車拆得稀爛,令老太太大為光火。這時,老太太真正的汽車又完好無缺地開回她身邊。在這種情況下,偷拍機充分展示了老太太的情緒變化,令觀眾大笑不止。
還有一位攝影記者為了能夠偷拍到一位著名影星與她的情人從海灘別墅裸體跑進海裡的鏡頭,不惜僱了艘潛水艇等在海底下半月之久,這都是西方偷拍的典型範例。
不過這些偷拍的例子,也只能算是偷拍的另類。真正意義上的偷拍者,實際上還不是新聞界的那些攝影師,而是所謂為「國家利益」工作的間諜、特務。
間諜片,是當今電影中的一大種類。不用說至今還長演長拍不衰的007了,就是反映前蘇聯格別烏(KGB)或以色列莫桑德(Mossad)的影片,偷拍也都是影片中那些間諜、特務常用的手段。這種偷拍,除了用普通照相機外,更多的是用微型的照相機。這種照相機,從反映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影片中就可以看到。那些濃妝豔抹的美女特務混到敵方,從化妝包中拿出一個口紅大小的照相機,把被她們迷住的敵軍軍官或是重要的敵方人物的機密文件狂拍一通……
到了二戰以後,這種偷拍設備進一步小型化。在前蘇聯一部著名的反間諜片《不速之客》中,間諜們在一條狼狗眼中裝了一架照相機,用來拍攝敵方的軍事目標。這一劇情,一時間成了當時街談巷議的主要話題。
到現在,擁有007龐德手中的那些偷拍機,已經不是一種幻想。
這些可以說是最名副其實的偷拍,與新聞媒體中採用的偷拍,雖說有很多相似之處,但從本質上講,區別仍然很大。西方媒體對偷拍行為不僅不讚賞,而且往往帶有很濃厚的批判色彩。
法國影片《國家利益》,講的就是一個人無意之中拍攝到了犯罪活動,結果不僅遭到犯罪集團的追殺,國家特務機構也沒有放過這個人,直至將他置於死地。在影片中,值得注意的是,新聞媒體是站在偷拍者一邊的,這種?事手法在西方的影視界幾乎成為一種模式。也就是說,偷拍者都不是新聞記者,而是一些犯罪集團內部的反叛者,或是一些與被偷拍到的事件原本毫無關係的人,但是在他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往往求助於新聞媒體。這裡新聞媒體成了正義的化身。這一點,在美國影片《全民公敵》(Enemy of the State)中表現得尤為突出。一個野生動物保護者無意之中拍到了一起凶殺案(這種拍攝也可以把它當作一種無意之中的偷拍),從此就再也沒有逃脫被人追殺的厄運。
20世紀60年代,電視進入了高速發展時期,電視新聞佔據了電視台最為重要的播出時段,而電視設備也隨著科技的發展和時代的要求日趨小型化,直到今天製作出了可以握在手掌心中的小型攝像機——「掌中寶」。拍攝設備的小型化,為偷拍再次提供了有利的記錄工具。值得一提的是,現在偷拍所用的攝像頭,就是以色列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間諜用的偷拍攝像頭。從這一點上看,我們新聞記者與克格勃、摩桑德倒是有點兒共同之處。
但本質上還是不同的。新聞記者的偷拍往往出於對社會負面的一種義憤,頗有點梁山好漢替天行道的味道。在這一方面,無論是我國的新聞記者還是西方的新聞記者,很有點兒相似的地方。
儘管西方媒體在偷拍的主要著眼點上更趨於愉悅大眾、贏利、獵奇,但也不乏針砭時弊的力作。例如,美國攝影記者在越戰期間拍攝的南越軍警槍殺越共的的照片。當時拍攝這樣一個鏡頭不僅需要迅速的偷拍反應,更需要一點勇氣。
我們的媒體搞偷拍目的很明確,除了針砭時弊、曝光醜陋之外,更多的是出於為國為民服務的職業道德。從這方面說,我們和西方的記者又有很多不同。
在我們的偷拍中有一個修車的例子。記者為了了解當時混亂的汽車維修市場,用自己的車「以身試法」,開到那些漫天要價又根本沒有維修能力的所謂汽修點,親身感受了一場被宰、被坑、新車修成破車的經歷,並把這一經歷偷拍下來公之於世。而我們前面舉例的那個外國偷拍修車的經歷,卻只是開了個玩笑而已。
說到中央電視台電視新聞中的偷拍,我們當屬最早的了,那是1992年對無極假藥市場的暗訪。當時電視台不要說沒有現在使用的那種「偷拍機」,就連稍稍輕一點的攝像機都沒有,一般的攝像機都在10公斤左右。我們就是用這種「偷拍機」進行偷拍的。到了1993年,北京電視台開始用一種小巧的攝像機,對一些商場和一些市場的不法行為進行偷拍,並將其用到了電視新聞中,反響強烈。至此,很多電視台紛紛效法。1994年,中央台在一些節目中也逐步運用了這種手法。而完全用現在的這種微型偷拍機,並全部採用偷拍鏡頭製作新聞的,就是我們新聞中心採訪部組織的品質萬里行報導組了。
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我們記者裝扮成藥販子,打入造假阿膠的村子中,一邊和不法分子鬥智鬥勇,一邊用偷拍方式完整記錄了造假的全過程,最後將這一個隱蔽了5年之久的黑窩點公之於眾。
偷拍起於攝影,而中國最早的電視新聞偷拍則始於我們一種無奈的選擇。這種選擇如今已成燎原之勢,成了幾乎所有電視台暗訪的首選手段。